一個是寡婦再嫁,一個是買大送小,兩者皆不好太過鋪張。于是,在少數(shù)至親友好的哄鬧聲中,兩對新人被送入洞房。
外頭雖然僅有數(shù)桌酒席,卻依然是嘈雜喧囂、熱鬧非凡,尤其在幾位干娘的溺愛疼寵下,調(diào)皮搗蛋的胖胖更是如魚得水,一下子這邊親親、那邊撒撒嬌,一下子又故意淋濕干娘的薄紗彩裳,弄得她們春光外泄、驚叫連連。
而其中之一的新房,也同樣是"戰(zhàn)事"頻起。
"我……我警告你,可不能再像上回那樣弄痛人家了!"
"呃……你……你千什么?"
"你干嘛撕人家的新衣服啦!這衣服好賣的耶!"
"喂!你干嘛這樣看我……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然后,是一連串乒乒乓乓的摔東西聲,接著又是嬌羞急怒的喝斥。
"你……你怎么這樣……明明看起來那么斯文儒雅。怎么……啊!滾開……不要靠近我……滾開……"
一陣衣衫碎裂聲傳來。
"。〔灰!"
接著是更多的衣衫碎裂聲。
"不要……啊……放開我……你……你這豬八戒、色狼,放……放開我……放……唔……唔……唔……唔……"
水心雙掌交疊在下巴,將趴在展傲竹汗水淋漓的胸膛上眨著雙眼。"喂!這次不痛耶!"
展傲竹合著眼睛,悄然無聲。
"喂!你怎么這么不愛說話啊!"水心不滿地抗議。"這樣很無聊耶!跟嫁根大木頭有什么兩樣嘛!既枯燥又無味……"她俏皮地皺皺鼻子,"我就說吧!嫁人根本就不好玩嘛!"
這一次,回應(yīng)她的只有蟲鳴蛙叫。
"喂!"她動動下巴。"陪大家講講話嘛!隨便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我一個人唱獨腳戲就可以了啦!"
展傲竹連眼皮都沒掀一下。只是冷冷地說:"你很聒噪。"
水心倏地睜大雙眼,隨即又瞇起,然后慢慢坐起身來。她跨坐在展傲竹身上。雙手突然揚起,緊接著耍出熟練漂亮的招式,且招招都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的要害襲去,但每一拳、掌、斬、劈卻都未蘊藏絲毫內(nèi)力、點到即止。舞弄半天之后,她陡然間靜止下來,而最后一掌也正好虛印在他的胸口上。"受害者"從開始接受肆虐,到"死亡終結(jié)",皆始終如熟睡般一無動靜。
水心高高地仰起下巴,"我終于戰(zhàn)勝了武林高手狂書生,"她三八兮兮地大聲宣告。"我是唯一能打敗狂書生的俠女冷水心!"
"幼稚!"這是躺在她身下的"死者"的評語。
"啪!"一聲,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巴掌立刻落在展傲竹的胸口,并在室內(nèi)響起清脆了亮的回應(yīng)。
"死"了之后.尸體還要備受虐待,唉!真是可憐喔!
水心嘟著嘴看了他好半晌,俗話說的好,一只手掌拍不響。由于展傲竹從頭至尾連眼瞪也不曾顫動一下,害得她只好悻悻然地又趴回他的胸口。
"你真是世界上最最無趣的男人!"她忿忿地說。
既然明白對手無趣,就該早早死心安睡了吧?可沉默片刻后,水心還是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就見她的小嘴巴硬是不肯停下來。
"喂!你說我該叫你什么才好哩?總不能老叫你喂吧?可不叫你喂,我又該怎么叫你呢?她沉吟了一會兒,又說:"我爹有五個老婆,每個都叫他老爺,而我大嫂都管我大哥叫夫君,我大姊則叫我大姊夫相公,不過……"她咬著下唇,"聽伺候我大嫂的婢女說.在房里,我大嫂都是叫我大哥的名字哩!"她早知道得不到展傲竹的任何回應(yīng),所以,她逕自接下去。"嗯!傲竹,傲竹,這個名字真是挺不錯的,孤傲脫俗,可要是在人前這么一嚷嚷,不就等于向大家宣告你就是狂書生了嗎?這好像太囂張了!"她招搖頭。"不行,不行,你的名字還是只能在房里叫叫就行了。在人前嘛……"
她合眼皺眉兼咬著下唇。"老爺?你好像沒那么老嘛……那就相公……好奇怪耶……也許夫君……嘔!好惡心……結(jié)果還是傲竹好聽,可偏偏又不能……算了,就相公吧……不,夫君……呃……還是相公……呃……夫君……相公……夫君……"
展傲竹終于被她"念"得不耐煩了!他倏地一翻身.將水心壓在身下。雙唇緊緊堵住那張嘀咕不休的小嘴。
他猜想,大概只有讓她累得說不出話來才能止住她的嘮叨吧!
司徒霜終于被一腳踢出守寡三年的家了!水心樂翻天的捧腹哈哈太笑,終于沒人會閑來無事就以叨念她的工作為樂了。
原先她還以為必須和夫君大戰(zhàn)幾回合才能保住她的工作,沒想到展傲竹連哼也沒哼一聲,由著她愛干嘛就干嘛;于是,水心樂得將胖胖扔給展傲竹照料。自己則大搖大擺地出門上工去也。
但是。雖然近兩年來都被出過什么岔子.不表示她這只三腳貓就真的可以三江五湖到處騙吃騙喝;蛟S該說是她運氣好,至今尚未碰上真正棘手的人物。沒付出任何代價不說,還平空添了許多可笑的自傲!
之后,也不過了新婚一個多月,水心的好運道終于碰到了考驗。
最近,鄧縣突然出現(xiàn)許多背刀提劍的江湖人物。大家都知道,除了地痞流氓外,江湖人物是最不講道理的人,他們常仗著一身蠻力或功夫.一言不合就會動起手來,要是惹得他們不爽,死個三五人更是常事。
遇到這種事,官府向來只會推拒,不敢多管,能閃多遠(yuǎn)便閃多遠(yuǎn)。所以,百姓們大多只能自求多福,眼睛睜大點看清楚,別雙眼被屎糊了惹上禍星。否則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江湖人物一多,最忙的就是飯店和旅店,再來就是勾欄院了。鄧縣的花舫客人川流不息.即便是白天,上門取樂的客人也不少。
蘭舫位于湍河最尾端,是生意最旺盛的一艘花舫,在粼粼波光的陪襯下,形致曲疊,別生情趣。尤其是在晚間,樓臺、檐角、檐欄各處,彩燈高懸,總將江面點掇得更奇幻瑰麗,美不勝收。
這日午后,鶯聲燕語盈溢于蘭舫上下,夾雜著不時揚起的粗魯笑聲,這廂是猜拳行令的吆喝,那頭則是呼聲疊起的吶喊,熱鬧至極.將酒色財氣統(tǒng)統(tǒng)給占全了。
二樓一間陳設(shè)華美的繡房里,蘭舫的頭牌姑娘惜惜正陪著一位在地的熟客喝酒吟詩,可外頭傳來陣陣吵嘴的嚷喝聲,且愈來愈大聲,也愈來愈靠近。
"大爺我沒有銀子嗎?"蠻不講理的陌生大嗓門喊道。
"這位爺,不是這樣的,是因為惜惜姑娘已經(jīng)有客人了,就請您再尋另一位姑娘吧!"鴇母崔大娘低聲下氣的央求著。
"不行,大爺我今兒個要招待客人,非要惜惜那個騷貨不可,大爺我有的是銀子,蘭舫的頭牌這會兒只能伺候大爺我。"
"大爺,惜惜有客……"
"讓他去找別的姑娘,別來跟我搶!"
崔大娘一疊連聲的阻擋著,可皆擋不住那男子,眼看著已經(jīng)到門口了……
"這位大爺,您請先止步!"一個嬌脆響亮的嗓音傳來,順勢還將身子擋在門前。
"喲!原來你們蘭舫里還暗藏著這么個上好貨色啊!嘖嘖,不錯,不錯,嬌俏柔美、鮮嫩欲滴……"接著是兩聲猥褻的淫笑。"好,既然惜惜沒空,那就是你了,老鴇,我就要她了!"
"少紅口白牙來學(xué)狗吠!"嬌脆的嗓音不悅地輕斥。"擦干凈你的狗眼,大狗熊.姑娘我是惜惜姊的保鏢,絕不容許你來騷擾惜惜妹!"
"保鏢?"在訝異的叫聲后,立刻傳來輕蔑嘲諷的大笑。"保鏢?你這小雌兒是保鏢?那我可就是鏢頭了!而且是專事管你這小嫩鏢師的!"又是淫邪的笑聲。"來,來,讓鏢頭來教你兩招,嗯!是床上扎扎實實的兩招喔……"
"你昨晚吃屎了吧,大狗熊?否則怎么滿嘴臭氣熏天的!"
那男子狂妄的大笑。"好,好,大爺我就是再歡你這種又潑又辣的娘兒們,在床上發(fā)起浪來才夠勁兒,哼起來也才夠味兒!"
"回家去吸你老娘的奶吧,大狗熊!"嬌脆嗓音冷笑道:"瞧你連句人話都不會說,看樣子,可能連‘下面’也還沒長全吧,這樣也敢出來丟人現(xiàn)眼?嘖嘖,臉皮可真厚哪你!"
"哈哈!小娘兒們,你可真是生龍活虎。挺威風(fēng)的嘛?他用狎邪的語調(diào)說。"想不想嘗嘗味道!小娘兒們?嘗嘗哥哥這根棍棒的威力。"
"威力?"她不屑的冷哼。"是一觸就泄氣的威力吧!"
"娘的,你這萬人騎的浪貨,"那男似乎是老羞成怒的咒罵起來。"今兒個非讓你嘗嘗大爺?shù)墓Ψ虿豢桑?quot;
"功夫?"嬌脆音嗤笑一聲。"哭爹喊娘的功夫嗎?"
一聲怒斥回應(yīng)著一聲嬌喝,蘭舫上就此乒乒乓乓開打。舫上的姑娘們?nèi)珱鰶龅脑谝慌院炔枇奶,就連惜惜也忍不住開門觀戰(zhàn),她們一點兒也不擔(dān)心,只因水心從沒栽過筋斗嘛!
不過,事情的發(fā)展好像愈來愈不是那么回事兒耶……直到一盞茶功夫后,自舫上踉踉蹌蹌的沖下來一個小身影,一下岸,便疾速往仙跡山的方向跑去。蘭舫小婢娟兒跌跌撞撞的來到仙跡山下的瓦磚屋時,展傲竹正坐在屋前的小凳子上,一匙一匙地喂胖胖吃飯。
她直接沖到展傲竹面前。邊彎下身直喘氣,邊一字一喘地說:"展……展公……公子……不……不好了……冷……冷姑……姑娘……有……有麻……麻煩了!"娟兒上氣不接下氣說完后。才稍稍歇過氣來。當(dāng)她一抬頭,便楞住了。
咦!人呢?眼前除了兩張小凳子、一個近空的碗和一根湯匙外。哪有半條人影!她困惑地眨了眨眼,而后開始繞著屋前屋后找尋,還拉開喉嚨大聲嚷嚷。
"展公子!展公子!你在哪兒?展公子……"舫上的大廳已是一片混亂。桌椅俱毀、燈落瓶倒。崔大娘和姑娘們更是畏縮在樓梯下方抱成一團,普通客人早溜得不見人影,剩下的都是些純看熱鬧的江湖人士。
而不管是姑娘們、或是看熱鬧的人,都一致地望著同一個方向——那個衣衫凌亂破裂的狼狽姑娘,而她身后則是躺了一地的花舫的正牌保鏢。
與狼狽姑娘水心對峙的.正是那個出言猥瑣不遜的大狗熊,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朝天鼻、闊?,加上一臉雜亂的胡須和滿頭亂發(fā),難怪水心要叫他大狗熊了。
他器張跋扈地嘿嘿冷笑,而他身后兩個容貌近似、寬額青臉的人從進大花舫開始,就始終沉默無語,直到此刻。
"夠了沒有。道元?該走了吧?"
"不行!"大狗熊猛一搖頭"今兒個我非上了那個娘兒們不可!"
右邊那個似乎較年長的青臉人皺皺眉頭。"這兒已經(jīng)亂成這樣了,你還想怎么樣?"
大狗熊甩手遙遙一指水心,蠻橫地說:"我要帶她走,等我玩夠了之后,再把她賣掉,我著她還能再橫到哪里去?"
"那就快點吧?左邊的!"膏臉人不耐煩地撇撇嘴。"要不要我們幫你。"
"不必!"大狗熊喝斷他的話。"我一個人就能搞定了。"
三人似乎目中無人的定下水心的未來,而水心則是進退兩難地暗自懊悔不已。這下可好了!踢上了鐵板!她該怎么辦?上前嘛!肯定打不過人家,逃走嘛?又說不過去,哪有要為保鏢的腳底抹油先溜了,這樣不但對不起蘭舫上的姑娘們,對于她的"名聲"也實在是大大有損.可她還能有什么選擇呢……
大狗熊可沒那空閑工夫讓她細(xì)細(xì)琢磨。只見他又開始喊話。"我說那個小娘兒們,你是要自己招子放亮點乖乖跟我走。還是得勞動大爺們再一次請你呵?°
水心哎著下唇,猶豫不決,而對方根本不給她考慮的時間,瞧!左邊的青面人又在催促了。
"快一點,道元.否則我們要先走了!"
"行了,行了!"大狗熊揮揮手,旋即朝水心擠擠眼。"抱歉了,小娘子,沒時間讓你考慮了!"
腳隨聲到,水心迅速后退兩步,閃過他掃過來的一踢,再抬臂擋住正面的一拳.然后旋身險險地避過往她下腹襲來的無恥惡爪,卻無法逃過連續(xù)襲來的第四招,只能又羞又急地盯著狼爪朝她胸前握來……
就在她肯定是在劫難逃之際,那只該斬成十八段的狼爪卻在即將碰觸到她衣衫的前一刻頓住,她不由得大大一楞。
"娘!"水心倏然回神,眼光從狼爪往上移到側(cè)方,只見胖胖開心的笑臉正對著她,兩只小胖手還朝她猛揮舞。"抱抱,娘,抱抱!"
她的視線再從胖胖的臉上,移到穩(wěn)穩(wěn)地抱著他的展傲竹臉上,她立即倒吸一口冷氣。好狂佞殘忍的神情!就這么一眼,水心已經(jīng)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威懾,一股明顯的壓力,即使只是在一旁觀視著展傲竹.也無避免那種宛如面對惡魔般的深切畏懼。他渾身散發(fā)出陰森的氣息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殘酷氣勢,"不寒而栗"是水心唯一能有的反應(yīng),雖然明明知道他是自己的夫君,她卻仍身不由己的戰(zhàn)栗起來。
大狗熊臉上布滿痛苦與恐懼。他張著大嘴的不斷吸氣,鼻翼迅速翕動,從喉嚨擠出來的呵啊聲凄慘得令人不忍聽聞。水心這才注意到大狗熊抓向她的手。正被展傲竹緊緊接住,她連忙接進在展傲竹懷里不停地跳動的胖胖,并立刻退開一步。展傲竹那暴戾的眼神緩緩掃向早已臉色大變的青臉人兄弟,他隨手一拋,便輕易的將大狗熊碩大的身軀扔向他們。
青臉人兄弟雖已及時穩(wěn)住下盤,凝聚功力蓄勢己待,三個人卻仍摔鐵成一堆,你攬他腳、我挽你頭,撞了個天昏地暗。頭暈?zāi)X脹!
展傲竹閑適的負(fù)著手冷然而立。
好帥的爹爹嗤!喔"爹爹,抱抱。爹爹,抱抱!"聰明現(xiàn)實的胖胖立刻移情別戀朝展傲竹伸出雙臂。
展傲竹轉(zhuǎn)過頭來看他.水心忙噓了一聲""胖胖,不要吵爹爹,爹爹正忙著呢!"
紅紅的小嘴兒不悅地一嘟,拗上了。"不嘛!爹爹,抱抱嘛!抱抱嘛!"
"你這小子,太久沒挨屁屁了是不是?"水心低聲斥罵。"你再不識相點。小心老娘一回去就先教訓(xùn)你個夠再說!"
眼圈兒立即一紅,胖胖泫然欲泣地瞅視著展傲竹。"爹爹,娘打屁屁,打胖胖屁屁,屁屁痛痛,痛痛!"
耶?她根本還沒下手耶!哪兒來的痛痛了?
冰冷的眼神朝她瞄來,但水心連瞄也不敢瞄一眼,忙低聲下氣地好言哄勸。"好,好,胖胖小子……不!老子,胖胖小祖宗、胖胖活菩薩,求求你小人大量,原諒你娘這一回,拜托你就乖乖聽話。娘待會兒再買糖葫給你,好不好?"
胖胖那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轉(zhuǎn),倏地咧嘴笑道:"飛呀!飛呀!"
啥?飛呀……!是指飛鳶吧!水心不由得大嘆一聲。"我的小祖宗,買那個做什么啊?你又不會玩,我……"
"爹爹。娘娘打……"
"好,好,飛呀就飛呀!"水心邊窩囊的答應(yīng),邊拿眼偷瞧一下展傲竹,還好,他那雙會刺人的目光已然移開,她這才松了口氣.嘴里又不自覺地嘀咕起來。"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我?沒事生了個小人王來治我不夠,還引了位大人王回來擺酷,!!我好可憐啊!"她哀嘆不已。
展傲竹瞟一眼她的自怨自艾,隨即轉(zhuǎn)眼盯視互相扶持著爬起來的大狗熊和青臉人兄弟。
并不是完全沒有認(rèn)識狂書生的江湖人物,只是少之又少而已,那全是因一些機緣湊巧碰上,而且膽子要夠大。敢在狂書生殺人取命之際,避在遠(yuǎn)處偷竊,還能及時在引起狂書生另一陣殺機之前逃開的人。青臉人兄弟就是其中之一。
狂書生的狂暴兇狠氣息,還有他起殺機時就會特別鮮紅欲滴的額心血痣,兩者合在那張俊美的臉龐上,更顯得詭異邪魅,只要見過一次,就無人能忘。
所以,當(dāng)青臉人兄弟一見到展傲竹時。就驚恐震駭?shù)妹鏌o人色了。他們同樣無法忘記,狂書生那一身精湛難測的絕頂武功,即使是一百個他們加起來也敵不過!他們驚駭欲絕地瞪著那顆鮮紅的血痣,仿如看到地府勾魂使者的招魂幡一般心膽欲裂,他們的全身如風(fēng)中落葉般抖顫著,擔(dān)心今日就是他們忌日。
但大狗熊卻一點兒也不知道兩位拜兄的恐懼,他狼狽地抱著自己的右手臂,猶不知死話地叫著:"兩位拜兄,這小子膽敢惹我們,簡直是找死,我們一起……"
青臉人老大突地一把捂住大狗熊的嘴巴,他汗如雨下、誠惶誠恐地朗展傲竹低頭認(rèn)錯。"對不起,展大俠,咱們兄弟不知道您和這兒有關(guān)聯(lián)。請展大俠大人大量饒恕我們,饒恕我們……"
"那怎么行!"水心叫道,她忙不迭地抱著不太安分的胖胖湊到展傲竹的身邊告狀。"相公、夫君.那只大狗熊大搖大擺的上這兒找碴還不夠,還要你老婆我陪他上床耶!這種恥辱我就不信你這個江湖上威名赫赫的狂書生忍受得了!"她并不知道展傲竹眉心血痣特別鮮紅是代表什么意義,還不斷的在那兒扇風(fēng)點火。
展傲竹的臉色果然立刻陰沉到了極點,青臉人兄弟被嚇得差點屎尿齊出。
"展……展夫……夫人,請……請你原……"
"原諒個屁!"水心怒斥:"今兒個要不是有夫君來救我,誰知道我會被你們糟蹋成什么模樣!你們就這么瞧不起女人嗎?你老娘就不是女人嗎?還有這兒……"
她空出左手來揮揮。"整座船舫差不多都被你們毀了,人家還做不做生意。咳思矣植幌衲銈,少銀缺盤纏的。只要沿路打個動,千兒八百便進了荷包.雖然人象嫌的是可憐錢。但咱們可也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繳規(guī)費做生意的耶!"
"不,不……展……展夫人……我們會……賠,會賠。"
"賠你個大頭啦!"水心依然不想輕易饒恕他們,"你們這種人啊?不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只怕你們就會搞不清楚方向!"
她用肩頭頂頂展傲竹。"相公、夫君,給他們點苦頭吃吃!"所謂不進江湖。不知江湖險惡,水心說的"給他們點苦頭吃吃"。就是只讓他們受點小罪,可她沒想到江湖中人,尤其是以狂書生的狠辣,這所謂"給他們點苦頭吃吃",就不只是受點罪而已羅!
青面人兄弟原本就青白的臉色更緊繃難看了,他們驚懼得幾乎娶魂飛魄散,想求饒,才哆嗦地張開嘴.就聽到一聲凄厲的哀嗥,隨著凌空飛起的龐大身軀響起,害他們猛進屏住氣息。
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癱在一堆早已破爛不堪的桌椅殘骸上的大狗熊身上,他偌大的身軀急速地痙攣著,嘴角流出白沫.一雙鼠眼也開始往上翻,象是隨時都有可能斷氣的模樣。
一般人會以為他是摔壞了,但道上人一眼便可瞧出,大狗熊的四肢都巳分別斷成數(shù)截,想必他的命根子也跟他‘道再見’了!水心自然也瞧得出大狗熊的慘狀,她膽戰(zhàn)心驚地瞪著那具"尸首半成品。"
不會吧?這就是"給他點苦頭吃吃"嗎?而當(dāng)她還在苦苦思索,自己的說法是否有被誤會的可能時,眼角便掃到夫君的魔手,又伸向早已嚇成一攤爛泥似的青臉人兄弟。
水心倏地回過神,陡然驚叫:"等等!"
展傲竹微微一頓,僅是轉(zhuǎn)過眼來,微抬的手仍朝著青面人兄弟。
水心全身微微的頂抖著,囁嚅道:"相……相公,夫……君,請別……別嚇著了兒……兒子。"
他那冷凝的目光綴緩移向不知人間事、猶自嘻嘻哈哈的胖胖身上,而這個專跟娘親唱反調(diào)的小家伙,這會兒總算幫對了一次忙。"爹爹,抱抱,爹爹,抱抱!"
水心忙不迭地將手舞足蹈的兒子扔給展傲竹。"抱抱,夫君,胖胖要你抱抱呢!"
剛膩到爹親身上的胖胖,也很合作地開始在爹親身上又跳又叫的。"爹爹,糖糖,飛呀!"
趁著胖胖很努力的纏者展傲竹的,水心忙招來手腳發(fā)軟的崔大娘,在低聲吩咐她幾句后,朝青面人撂下話語。"是你們兩個說要負(fù)責(zé)姑償?shù)母!待會兒鍵大娘會告訴你們該賠償多少,你們量好乖乖照付,否則……哼哼……我夫君可是空閑得很哪!"
狠話不需要說太多,只要稍稍瞥一眼還在那兒哄兒子的"危險份子",青面人兄弟便毫不猶豫的直點頭。"照付!一定照付!"
水心也不擔(dān)心他們會腳底抹油溜了,因為就算不怕她,他們多少會懼怕她的后臺幾分吧?而且.看他們的樣子,可不是幾分而已,只怕是從頭怕到尾!
倒是她很害怕,若是在這兒多逗留上一時半刻,說不定又會引出展傲竹的殘酷殺意了!于是乎,她有意地……
"飛呀!飛呀!買飛呀去!?她頻頻提醒兒子。
而胖胖也……"買飛呀!爹爹,買飛呀!"難得的配合上啦!
推著臉上的冰霜尚未褪盡的展傲竹,水心和胖胖母子倆合作無間地將此煞星請出蘭舫。
唉!她終于了解夫君的名號是如何得來的了!
瞧著展傲竹專心地喂食胖胖,水心不由得心中直納悶,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哪?
燭光下,白日里的殘暴邪惡不翼而飛,展傲竹又恢復(fù)成那個冷漠淡然的俊雅書生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真要懷疑,他是否真是傳聞中那個冷酷無情的狂書生哩!
或許是她曾見過他幾次飄忽且深不可測的身手,總是飛來飛去的仿佛幽靈掠過一般,摸不著,也瞧不清;但也就是因為太飄忽、太不可思議了,所以她總是無法相信那會是"人°所能表現(xiàn)出來的。
功力再高深,總也有個身影晃過吧?可他沒有,完全是倏忽出現(xiàn)、倏忽消失,簡直是令人匪夷所思,雞皮疙瘩掉滿地!直至今日,他的身手依然快得讓人無法得見.但結(jié)果卻又總是血淋淋地擺在她跟前,她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那種暴虐的手段竟會是出自她的枕邊人之手?
而更詭異的是,如此殘暴之人竟是這般疼愛兒子!即使他始終維持著冷漠無笑容的表情,但她都可以感受得到,他那顆寵愛胖胖的心,絕對是全心全意的付出;就算是對她。不管是因為她是胖胖的娘親,或單純的只是因為她是她,他也對她相當(dāng)容忍和照顧。
她希望他是對她好,而不是對胖胖的娘親好!既然逼不得己的嫁了人,她當(dāng)然還是希望能做個女人,而不是一只母豬。胖胖吃飽后,就忙著下地去玩他的新玩具不倒翁、竹哨和紙鳶等。
而展傲竹這才端起自己的碗開始進食,水心放下吃了一半的飯碗,偷覷他一眼。
"呃!夫君,你……能不能告訴我,那一年你為什么會和我……"她蹙蹙眉,想了一下又:"我是說,以你的性子,應(yīng)該不會隨便和女人……呃……那個……但是,你在完全不認(rèn)識我,又搞不清楚狀況的情形下和我……呃……那個……"
他默然的吃著飯。
水心皺起眉。"喂!夫君,傲竹,告訴人家嘛!"
他默然的夾著菜。
水心翻翻白眼,沒好氣的說:"好吧!那換另外一個問題好了。如果……"她頓了頓,"如果我不是胖胖他娘,也不是任何其他女人,我就是我,那今天……或者任何時侯、任何地點,"她仔細(xì)地凝視他。"你都會來救我嗎?"
他默然的扒著飯。
水心不滿的噘了噘嘴。"怎么這樣嘛?什么都不愿意告訴人家,我已經(jīng)是你的妻子了耶!"
他默然的喝著湯。
"小氣!"水心哼了哼。"那我問你,你怎么會認(rèn)得我?那天夜里房間那么息,誰也看不見誰,你怎么可能認(rèn)得我?這個問題總可以回答了吧?"
展傲竹依舊裝聾作啞的沉默著。
"小氣!小氣!小氣!"水心忿忿地叫道,而后猛然抱起碗扒飯,仿佛和飯有仇似的。不但用力扒,還用力咀嚼,最后,還氣鼓鼓的在展傲竹每夾一次菜后,她就把那盤菜剩下的全倒進自己的碗里。就算倒不下了,她也會將整盤端到自己的碗邊放著,不準(zhǔn)他夾。
展傲竹無聲地扒完干飯,然后起身轉(zhuǎn)向胖胖,但他只踱開兩步,便又停了下來,水心疑感地望著他的背。"我想要你,我會,我看得見你。"
他說完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后,就直直往胖胖那頭走去。水心困惑地眨著眼。他在說什么啊?
水心滿心迷惘地邊繼續(xù)吃飯,邊覷著他們父子倆一塊兒玩樂,邊思索著他說那些話的意思。
直到她正要吃下最后一口飯時。她才突然驚天動地的"啊!了一聲,而碗筷也同時鏘地一聲摔在棠面上。展傲竹父子倆一起轉(zhuǎn)頭,奇怪地望著她,她喜孜孜地竊笑起來。
他回答她了!而且是很令她滿意的回答喲!
"相公!夫君!傲竹……"水心沿路跑沿路哎哎著進屋來,可剛踏進屋內(nèi)一步,便被人一把捂住嘴,她嗚嗚兩聲后,看見展傲竹那雙透晚不悅的眼睛。這才想起現(xiàn)在是胖胖睡午覺的時刻。她忙點點頭表示明白了,當(dāng)展傲竹一放開手,她就急匆匆地把他拉到屋外。
"夫君,糟了,糟了!我剛剛和惜惜姊到城里閑逛,你知道我聽到什么消息了嗎?"
展傲竹面無表情,這表示不管是什么消息,他都沒興趣知道。
水心哪管得了他有沒有興趣,她一個勁兒的緊抓住他的手,仿佛他會溜走似的,并心急的訴她的焦急與擔(dān)憂。"城里的那些江湖人物都在說,半年多前我爹得到了一張藏寶圖,要是尋到藏寶地點,不但可以找到一筆十輩子也享用不盡的財富,更有一套自上古流傳下來的武功心法,那可是一種能夠獨霸武林的絕世武功耶!"
她喘了喘。"我爹似乎已極力隱瞞,但消息終究還是走漏了,光是那套可讓人稱霸天下的武功,便足以引起人的貪婪欲念,再加上那筆龐大的財富,什么良心都會被泯滅的啦!"
她搖搖他的手臂。"相公,所有聽聞這個消息的江湖人物都來了耶?所以這陣子,附近的江湖人物才會那么多,他們都是想來分一杯羹的。但夫君,所謂獨木難撐樓,冷家莊在江湖中雖小有名氣,但終究敵不過那么多人。"
展傲竹冷哼一聲,想轉(zhuǎn)身回屋,水心立刻整個人緊抱住他的手臂不讓他走,心中還有些懊悔,自己為什么要那么大嘴巴,告訴他她被趕出家門的事。
"夫君,相公,幫幫忙啦!不管怎么樣,他好歹也是我親爹呀!父母之恩大于天,我都還沒報答呢!傲竹。"
展傲竹冷眼瞧她,仍是無動于衷。
"他也是你的岳父、胖胖的外公耶!"
展傲竹的臉色倏沉,水心立刻察覺自己說錯話了,她早將那個胖小子的外公,曾經(jīng)逼著她將孩子打掉的事告訴他了!唉!她真是多嘴呀!水心懊惱得差點甩自己一巴掌,但是,說出的話收不回來了,她只能盡力彌補。
"夫君,那個……呃……我爹呢!他也是一時氣瘋了,所以呃……"
就在她努力思索著該怎么辯解時。那個可惡的展傲竹居然身子一轉(zhuǎn),就滑出了她的掌握。她怔楞地瞧著自己空蕩蕩的懷抱好一會兒……不必抬頭看,她也能肯定見不著他的人影,她只想恨自己學(xué)藝不精……唉!她何曾學(xué)過藝。〔贿^是東偷一招,西求一式的。勉強拼湊出這身"亂七八糟"的功夫"。原以為至少能稱得上普通高手,可一碰上真正交手的場面。她就啥也不是了!
好吧?身手不行,腦袋瓜子總該有點用處吧?
之后
"老爺,醬沒了,幫我上廣記醬行買些醬回來吧!哦!順便也買些紅糟豆腐和云腿!"
展傲竹的身影一消失,水心便火速滅了爐火,沖出廚房,背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包袱,再把胖胖扎實地綁在胸前。而后飛身躍上展傲竹的白馬——冰魄,喝斥一聲,冰魄立刻拉開四蹄如卷云般飛馳而去。
剎那間,人去屋空,只剩一封簡函靜靜的躺在方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