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過去,北美夏季日光節(jié)約時間開始的四月,西雅圖北部史蓋基谷地的郁金香花田再次盛滿了嬌艷的色彩,與纖細(xì)的櫻花完全不同的鮮艷瑰麗在風(fēng)中傲然炫耀它們的豐姿,宛如中國南方美人與北方佳麗的截然相異,唯一相同的是它們同樣的美、同樣的動人。
冉櫻駕車行駛在整潔寬廣的道路上,一路不停的看手表,就怕晚一點儂儂又要跟同學(xué)跑去麥當(dāng)勞了。
原以為從日本搬到美國來之后,孩子們至少會有好一陣子適應(yīng)期,沒想到反而是他們比她先適應(yīng)了,而且最快的竟然是念念。
語言不通?
沒關(guān)系,他那張迷死人的漂亮笑臉是全世界通行無阻的通關(guān)證,簡直是呼風(fēng)喚雨,無所不能。
跟著是儂儂,剛開始她還噘了好幾天嘴巴,可是半個月后,記憶回來了,她開始跟同學(xué)鄰居們嘰哩呱啦的掃射機關(guān)槍,雖然是很明顯的英國口音,但也在兩個月后修正過來了,美國小孩是最幸福的,擁有自由自在學(xué)習(xí)與歡樂的權(quán)利,因此沒多久,儂儂就開始高喊著“媽咪不希罕,朋友最重要”的口號了。
至于她自己,她至少花了半年時間才搞清楚東西南北,然后打了幾個月工之后,決定可以自己開店了,最近她正忙著找地點,聯(lián)絡(luò)廠商。
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她忙改用左手抓緊方向盤,右手則摸進(jìn)放在乘客座上的背包里拿出手機。“哈啰……哦!嗨,麥克……我正要去接女兒……咦?真的?你終于找到了嗎?太好了……不必,你覺得可以就行了……好!什么時候……沒問題,沒問題……不用,家里有管家在……對……好,那就這么決定了,拜!”
麥克是個很一般的美國人,也是她的鄰居,褐發(fā)褐眼、五官英俊、個性溫和,他們是很好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彼此沒有任何企圖,只因為同病相憐而成好朋友,兩個同樣被伴侶拋棄的男女碰在-起,很自然就成為彼此最佳傾倒苦水的餿桶了,所以,她與麥克相處得特別融洽,因為她不必存在任何戒心,也因為彼此的境遇是如此相似。
尖銳的嘎一聲,車子突然在路邊緊急煞車,旋即,冉櫻把腦袋探出車窗外大叫。
“你這個不良少女,又想給我摸到哪里去了?”
正與同學(xué)嘻笑著走向路口的儂儂驀地停住,并詫異地望向這邊。
“媽咪,你來這邊干什么?”
“廢話,來接你呀!”
“媽咪!我早上不是說過,我放學(xué)后要和露西一起去買瑪麗亞的生日禮物的嗎?”儂儂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澳阌譀]有注意聽我說話了是不是?”
“咦?你有說過嗎?”
“媽咪!”儂儂抗議地大叫。
“好,好,好,那……你什么時候回來?要不要我去接你?”
“你不用來接我了,媽咪,我和露西會在晚餐前一起坐巴士回去!
“好吧!那……你要小心喔!”
“知道了!”
直到儂儂走遠(yuǎn)后,冉櫻才轉(zhuǎn)動方向盤往回開。
儂儂已經(jīng)不會老把爸爸掛在嘴邊了,雖然還是會提到,但已不再那么頻繁了。而且,也不再問爸爸為什么不來看她,而是問爸爸住在哪里,從事什么工作之類的,也許是同學(xué)問起,所以才想問的吧!
一回到家里,她頭一個就問:“南妮,我回來了,念念呢?”
黑人管家立刻從廚房跑出來,“夫人,念念還在睡午覺,我正在準(zhǔn)備晚餐的南瓜派!
南妮雖然年輕,卻非常盡責(zé)而且能干,憑良心說,如果沒有她的話,冉櫻的適應(yīng)期可能會更長。
“哦!不用準(zhǔn)備我的晚餐,我要和麥克先生一起去參加宴會!比綑岩贿吷蠘浅髋P室走去,一邊吩咐道。
“好……啊,對了!”南妮也跟在后面!霸缫恍⿻r候有六位先生來找你!
“一起來的嗎?”
“不是,是分別來的!
“你問了是誰嗎?”
“第一位很高很瘦,金發(fā)綠眼,沒有說他是誰,第二位是弗康南先生,第三位穿著一身昂貴的亞曼尼西裝,可惜又矮又胖,同樣沒有表明身分,第四位最夸張了,居然戴著墨鏡,我還以為他是黑社會的呢!第五位是平井先生,第六位是個痞子模樣的家伙。夫人,為什么你認(rèn)識的人都這么奇怪呢?”
進(jìn)入臥室,“我交朋友從不在意對方的身分,不過……”冉櫻扔下背包,踢開鞋子,再脫下襯衫和窄裙露出修長圓潤的身軀!敖裉靵淼娜舜蟾哦际菑S商吧!”
自從生下念念之后,她更形豐滿了,甚至腰部還有加粗的趨勢,在日本時,她懶得理會,反正又不會有人在意。但是到了美國以后,因為空閑時間太多,她就學(xué)一般美國女人去練健身操,順便和美國女人交際聯(lián)誼。于是,四個月之后的某一天,她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材竟然還相當(dāng)不錯呢!
“我想也是,所以,我就告訴他們你和麥克先生去約會了,而且你們常常一起出去,所以要和夫人面談的話,最好事先聯(lián)絡(luò)。”
冉櫻一聽,就猛翻白眼,“哦!拜托,南妮,請別說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好嗎?”說著,她走進(jìn)浴室里再脫下內(nèi)衣褲!拔也皇呛望溈讼壬s會,是去辦事情,他在幫我找店面,懂嗎?”
“可是你們晚上常常出去吃飯約會或參加宴會,這是事實吧?”南妮一面替雇主拿內(nèi)衣褲和浴巾,一面反駁。
“偶爾,南妮,偶爾!”冉櫻進(jìn)入淋浴間拉上玻璃拉門,然后大叫!岸,南妮,我陪麥克先生去參加宴會是因為他找不到適合的女伴,陪他去吃飯是因為他想念孩子心情不好,需要找個人吐吐苦水,拜托!我們談的都是他的前妻和小孩耶!”
“總是開始呀!”南妮靠在淋浴間外咕噥。
“沒有開始,南妮,”在淋漓的水聲中,冉櫻又叫了!拔液望溈讼壬肋h(yuǎn)都是好朋友,絕對不可能會有什么結(jié)果,請你那顆浪漫的腦袋稍微收斂一點好嗎?”
“夫人,”南妮也叫回去!澳菫槭裁茨忝恳淮魏望溈讼壬鋈ザ即虬绲媚敲雌?”
“因為我是女人,南妮,只要有機會,我也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處賣弄。你不知道以前的我有多平庸,但是現(xiàn)在絲汀……呃!就是我們的健身操教練,她不但讓我擁有一副好身材,又教我化妝的方法、穿衣服的訣竅,我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才有鬼了。南妮,我也希望能聽到人家的贊美呀!哦!還有,謝謝你剛剛的贊美,南妮!
“不客氣。但是……”南妮狐疑地嘟囔!澳愫望溈讼壬娴臎]有什么嗎?”
拉門突然打開,冉櫻探出一顆滿頭泡泡的腦袋來,有一串泡泡好似櫻花似的垂落在她額前,“南妮,我要老實告訴你一件事!彼浅(yán)肅地說,
“什么事,夫人?”
“那就是……”冉櫻點點頭!拔疫愛著我的前夫,非常愛,不管他對我如何,但我就是愛他,這一輩子我再也遇不到另一個能讓我如此全心全意去愛的人,再也不可能有第二個了,所以,南妮,我這一生只會愛他一個人,你明白了嗎?”
“你全心全意愛他,卻沒有半張他的照片?”南妮懷疑地咕噥。
冉櫻嘆了一聲,而后縮回腦袋關(guān)上拉門。“因為他不喜歡照相,我連我們的結(jié)婚照都沒有呢!”
“但是夫人,麥克先生很英俊呢!是這附近最好看的男人,你不要就太浪費了!
“南妮,如果你看過我的前夫,你就不會這么說了!
“即使如此,夫人!蹦夏葸t疑著說,“你還是要找個伴吧?否則老了不是很孤獨嗎?”
“我不在乎,南妮,我還有孩子們呢!就算他們不喜歡跟老太婆住在一起也無所謂,我早就看上一家很不錯的養(yǎng)老院了,雖然貴了點,但真的很不錯,到了我走不動的那一天,我就會自己住進(jìn)去,那兒會有很多伴的……”
“夫人……”
“……但在那之前,我也要好好過我的生活。南妮,雖然前夫和我離婚了,但是他也讓我體認(rèn)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南妮,不要太在乎未來,要緊緊把握住現(xiàn)在,即使只有一分一秒,我也要讓我每一刻的現(xiàn)在過得不后悔!
“可是,那樣很不公平耶!你前夫……”
“拜托,南妮,不要說我前夫的壞話,否則,即使我們感情再好,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但……”
“南妮,不要以為我們離婚了我就會很痛苦,不會,南妮,我不會痛苦,雖然我不能和他廝守在一起,但一想到在地球的另一個角落里,他正幸福的生活著,我似乎也能分享到他的幸福,這樣我就滿足了。真的,南妮,真的這樣就夠了!”
“……好吧!夫人,既然你如此說。”
“不要說我了,南妮,你什么時候要和亞當(dāng)結(jié)婚呢?”
可能是這一段談話的緣故,那天晚上,冉櫻將自己打扮得特別華麗,一襲亮面綢緞的紫色中國式晚禮服將她襯托得更是嬌艷動人,連她那張平庸的臉蛋也在高超的化妝技巧之下顯得格外深邃出色,與同樣盛裝的麥克站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對相配到不能再相配的璧人。
沒錯,為了不枉費自己愛他的那一份心意,也不想讓他后悔曾經(jīng)帶給她的那一段美好回憶,她要確實把握現(xiàn)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并使每一刻的自己都是最美麗的,讓自己活得沒有一絲一毫的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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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當(dāng)西北生活慶典在西雅圖中心展開各項音樂,舞蹈、手工藝品,美食等相關(guān)活動之際,冉櫻和附近幾位鄰居朋友決定不去和全西雅圖的市民一起發(fā)瘋,而在自家后院開一場烤肉派對。幾經(jīng)商議后,決定在冉櫻家的后院舉行,因為她家的后院最寬敞。
早上十一點多,鄰居們各自帶著一樣拿手菜陸陸續(xù)續(xù)地來報到,不久,就有六對夫妻、五位單身貴族(包括未婚和離婚)和十三個小惡魔齊聚在冉櫻的后院里了。
陣陣烤肉香隨著涼風(fēng)四處飄散,男士們輪流在烤肉架前大展身手,小鬼們則非常盡責(zé)的四處尖叫奔跑作怪搗蛋,而女人們則躲在廚房里摸魚喝酒。冉櫻不喝酒,但是她喝茶,大家一起閑聊八卦,一邊處理龍蝦、玉米、青椒,西洋芹菜和番紅花等,還有人忙著調(diào)醬汁、切水果。
“聽說麥克的前妻最近常帶孩子回來找他喔!”
“我知道,我看過好幾次了,你們認(rèn)為他們會復(fù)合嗎?”
“我想會吧!麥克一直忘不了他前妻,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我不贊成,麥克他前妻只是因為和男友分手,感覺很寂寞,所以才會回來找麥克的,如果是因為這種因素復(fù)合的話,他們很快又會分手了。”
“不過,他的前妻真的很漂亮耶!”
“當(dāng)然漂亮,她是職業(yè)模特兒呢,不過,聽說她最近沒什么工作,很失意的樣子。”
“我認(rèn)為是好是壞,那種事都要由麥克自己來判斷,或許我們可以提供一點意見給他作參考,但最后還是要由他自己來決定,”冉櫻作最持平的評論。“畢竟這是他自己的人生,別人沒有資格左右他!
“我也這么想!可是旁觀者清,總是看不下去呀!”
“那就不要看嘛!”
“待會兒麥克好像也會帶他前妻來喔!”
“哦!拜托,那種女人真的會來參加我們這種聚會嗎?”
會!
這句話剛說完,門鈴就響了,不一會兒,麥克便帶著前妻和孩子們經(jīng)過廚房打個招呼后,就直接到后院去了。
“我就知道她不會留在廚房里跟我們一起做這些事。”有人咕噥著。
“夫人,隔壁的威廉斯夫婦回來了!”南妮突然跑進(jìn)廚房里來報告。
“真的,他們到德國去了半個多月,終于回來啦?”冉櫻驚訝地說,同時把處理好的蔬果放在盤子上。“你有沒有順便請他們過來烤肉?”
“有,他們說等一下就過來,還有……”南妮舉舉手中幾封信件!巴固翘氐匕堰@些信件拿過來給我們的,她說這是夫人的信,郵差送錯送到她家了!
“難怪,”冉櫻喃喃說著,并立刻去洗手,“難怪最近這半個月來都沒有信,我想,那個郵差大概是新來的吧?”
“沒錯,是個年輕莽撞的小伙子,不過很可愛喔!”旁邊有人這么說,其他人聽了哈哈大笑,包括冉櫻在內(nèi)。
笑著從南妮手里把信接過來之后,冉櫻一封封看過寄信人后就往下放,然后,在看到倒數(shù)第二封時,她突然驚咦一聲,旋即反過來仔細(xì)看寄信人,跟著又啊了一聲,隨即迅速對廚房里其他女人說:“對不起,我有一封很重要的信必須先看,這里就拜托你們了!”
“沒問題,這里交給我們就夠了!”
冉櫻再對南妮說:“看著兩個小鬼!”
南妮點點頭,冉櫻隨即以最快的速度沖到書房里,甚至反手落上了鎖,再到窗邊的沙發(fā)上坐下,捧著沉甸甸的信喘息了好一會兒后,她才寶貝兮兮地?fù)崦绦欧馍系淖舟E,再小心翼翼地拆開信,然后仔細(xì)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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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他們會復(fù)合!”
“可是不會再結(jié)婚!”
“對,最多同居,等他前妻再找到另一個男朋友之后,她又會離開麥克了!”
“這樣麥克未免太……”
“南妮。!”
正當(dāng)所有的人都在后院里烤肉吃菜喝酒聊得不亦樂乎之際,突然一聲狂野的叫聲劃空而來,嚇得所有人頓時噎住了聲音,甚至駭?shù)媚橙税颜w鵪鶉蛋咕噥一聲吞下去了。
“夫人?”
南妮驚詫地望向落地窗前,只見冉櫻滿臉淚水,卻又狂喜至極地站在那兒,她右手勾著鑰匙,左手抓著一疊厚厚的信紙。
“我要出去,孩子們交給你了!”
“是,夫人!
而后,也沒有向其他人招呼一聲,她就匆匆忙忙跑走了,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發(fā)生什么事了?
時速高達(dá)一百二十公里的車上,冉櫻依然淚流不止,她想笑也想哭,心頭既悲哀又狂喜,更震驚。
天哪!鄒文喬,你才是天底下最笨的男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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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
一年不見,你好嗎?
你很好,我看到了,容光煥發(fā)、神采奕奕,那一襲紫色晚禮服將你襯托得宛如紫陽花那般姨媚動人;還有他,那個伴在你身邊的男人,溫柔體貼又情意綿綿,能夠讓你蛻變成如此雍容美麗的男人,你們真是相配。
雖然去年你說過你不會再婚,但我相信現(xiàn)在的你可能已經(jīng)改變主意了,你會寄帖子給我吧?如果你寄給我帖子的話,也許我會去參加你的婚禮,也或許不會,但至少我會送上一份大禮的。
原本打算看過你之后就悄悄離去,永遠(yuǎn)離開你的生命不再騷擾你,但再想想,我始終欠你一個解釋,我知道你一直很疑惑,當(dāng)年我為什么突然要和你離婚,又為什么堅持不準(zhǔn)你到臺灣來。你問過我好幾次,我也始終拒絕回答?墒乾F(xiàn)在,我應(yīng)該給你一個交代了,這是我欠你的。
老實說,當(dāng)年和你結(jié)婚,我別無他意,只是很單純的對你的愚蠢感到很有興趣而已。我無法理解,一個人如何能如此無私、不求回報的付出,并為另一個人犧牲到如此程度,竟然還能覺得很幸福呢?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所以,我想看看你究竟能為我忍耐到什么程度,甚至到何種程度你才會開始對我產(chǎn)生怨恨、不滿。
可是你令我很失望,因為你始終毫無怨言地伴在我身邊,無論我如何冷落你,你依然一臉滿足地看著我,說實話,我開始覺得有點無趣了,但另一方面,我卻又很莫名其妙的習(xí)慣了你的陪伴,于是只好就這樣下去,繼續(xù)漠視你的存在,卻又享受你的陪伴。
或許就如同雷峰所言,我的確是一個不懂感情的人,我的生命中不曾有過喜悅,渴望、歡愉或愛戀各種亂七入糟的情緒,也從未畏懼過任何事,不曾擔(dān)心過任何狀況,直到那一天……
記得嗎?離婚那一年,我的脾氣變得非常暴躁,因為我不喜歡看醫(yī)生,所以,即使我的身體很不舒服,我仍然強行忍耐著。直到有一天,我在辦公室里因為腹痛而昏倒,雷峰緊急把我送到醫(yī)院去,經(jīng)過一番檢驗之后,才知道我罹患了肝癌。
裘安娜大夫告訴我,我可以動手術(shù),也必須動手術(shù),但是,能活過三年的機會仍然不大。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愛,但是,當(dāng)我聽到裘安娜大夫宣告我的死期的那一剎那,我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生命即將結(jié)束的恐懼,而是我死了之后你將會有多傷心、多悲痛,那時候,我才穎悟到一件自己一直不知道的事。
對我來說,你已經(jīng)比我自己更重要了。
那天晚上,坐在床邊,我沉思著,擔(dān)心著你該怎么辦?下一刻又不解自己為何要為你如此擔(dān)心?這種時候,我應(yīng)該為我自己擔(dān)心才對吧?可是,接下去我又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著我應(yīng)該想辦法讓你不再那么愛我,甚至恨我,這樣即使我死了,你就不會那么傷心了?墒腔仡^又一想,我根本無法停止你的愛,甚至無法讓你氣惱我一點點。于是,凝望著你滿足的睡容,我不禁驚異地想著:
天哪!你如何能這么愛我?如此無怨無悔,無論我如何對待你、如何冷落你,你總是甘之若飴,只因為能夠伴在我身邊而滿足!
在那一瞬間,我感受到無法抑制的心痛,終于明白為什么從不為別人費心思的我,為何會不顧自己而只為你的將來擔(dān)心。
是的,我也愛上你了!
我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因為你是我見過最笨的女人吧!你是知道的,我一向就偏愛那些與眾不同的東西,而且,是越差勁的越好,而你,恰好是世界上最笨的女人。
是的,你真的是太愚蠢了,竟然會愛上如此不值得愛的我!
我終于明白了,但一切卻已太遲了,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愛你,沒有時間去回應(yīng)你的愛,甚至沒有時間擔(dān)心自己的病,我只知道不想看到你傷心難過,我只擔(dān)心自己是否有辦法讓你避過痛苦。
在這種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心情也實在是太可悲了,不是嗎?
但是,我連自憐的時間都沒有,我考慮了很久,始終不知道該怎么辦。然后那一天你告訴我,如果是你的話,你寧愿心痛而不愿心死,心痛有一天會平復(fù),會變成一段值得回味的記憶,可若是心死了,就什么也沒有了!
如果我死了,你可能會痛苦到恨不得自己也跟著死了,這一輩子,你或許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你再也見不到我了!可是,如果我和你因離婚而分開的話,你甚至不會感到心痛,只要我能幸福,你也會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得到幸福了!
你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
但是,那些話終于讓我決定了,我們必須分開,讓你心痛總比讓你心死好。如果我死了,我不會讓你知道:即使不幸讓你知道了,時間能淡化感情,只要我們分開一段時間之后才讓你知道,相信你也不會那么傷心了,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所以,我讓你簽下了離婚證書,逼你回到日本,不準(zhǔn)你到臺灣來,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我的狀況。
對你來講,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不知道幸或不幸,動過手術(shù)之后不到兩年,我的病就復(fù)發(fā)了,但那時恰好有一副適合我的肝臟,而且癌細(xì)胞并未侵襲到我的肝內(nèi)主要血管,于是,裘安娜大夫便立刻替我動了肝臟移植手術(shù),這回,她說只要能捱過三年不再復(fù)發(fā),再復(fù)發(fā)的機率就能減低到百分之八了。
當(dāng)時我欣喜欲狂的程度是無法形容的,想到熬過三年之后,我一定要去找你,和你再結(jié)一次婚,然后我要好好回報你的愛,補償過去對你的虧欠。
但是,我沒有考慮到懷抱著希望的時光與絕望的時光是不同的,想到還有機會可以與你長相廝守,三年時光竟是這般漫長難熬,你的身影彷佛無可救藥的癌細(xì)胞般侵蝕了我全身,讓我無時不刻地感受到思念一個人的痛苦。你常常寄孩子的相片來給我,卻忘了把你自己的相片也寄過來,而我真正想看的卻只有你的倩影。
然而,就像你寧愿自己心痛,只要我能幸福一樣,我也希望你能得到平靜快樂,即使我痛苦得想死。
瞧,你也把我變成了和你一樣笨的男人了!
但與你相比,我想,我還是很自私的。
從你回到日本那天開始,我就請人暗中注意,并隨時向我報告你的生活狀況,擔(dān)心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發(fā)生圖難我卻一無所知,因此,一年前當(dāng)孩子被綁票時,我才能立刻趕過去找你。
其實,我原本還不能去見你的,但卻拋開所有顧慮而去了。
明明希望能淡化你的感情,卻又找借口去看你,唯一的理由竟是不希望你真的不再那么愛我了。
我真是太自私了!
而令人喜悅又悲哀的是,即使我那樣深深傷害了你,你卻還是那么愛我,對待我一如往日,就好像我仍是你最摯愛的丈夫。
那樣的你實在令我慚愧,因此,雖然我滿心不愿意再與你分開,但終究還是克制住自己的自私,離開你是那么困難,可我還是離開了。
這是為了你,請你諒解。
如今,三年之期己滿,我馬上飛奔去找你,卻錯愕地發(fā)現(xiàn)你身邊已經(jīng)有了另一個男人,一個比我溫柔體貼、比我健康強壯,令我自慚形穢的男人。
也許是你的愛讓我軟弱,也或許是病痛磨損了我的意志,當(dāng)時我竟然立刻躲開一旁,沒有膽量上前去與你面對面,害怕你給我拒絕的眼光、害怕你當(dāng)面告訴我你已經(jīng)選擇了那個男人作為你重新開始的伴侶。
我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這么懦弱的男人!
我應(yīng)該退開了。
但我畢竟是自私的,我不甘心五年的痛苦等待與滿懷期望竟然在這一瞬間便落空了,然而,我也沒有勇氣去當(dāng)面接受你的回絕。
所以,如果你還愛著我的話,在西北生活慶典開始的那一天中午十二點,我會在華盛頓湖旁的小教堂等你,這一次,鮮花、禮服、錄影,所有女人該擁有的一切我都會為你安排好,讓我們再結(jié)一次婚,這次我一定會好好愛你、補償你。
但是,如果你對我的愛已消逝,那么,約定時間過后,我會自動悄然離去,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
無論你的抉擇是什么,我都祝福你。
文喬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
“天哪!一點了!
冉櫻呢喃著跳下車子,—連滾帶爬的沖進(jìn)教堂里,四周滿是鮮花,卻空無一人,她絕望地奔向最里頭,卻只見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悲憫的容顏同情地俯向她。
“該死的鄒文喬,你就不能多等我一會兒嗎?”她忍不住揮舞著雙手大聲咒罵。“我剛剛才收到信。∥沂盏叫胖螅婉R上沖過來了呀!你干嘛十二點一到就悄然離去?五年你都等了,就不能多等一個鐘頭嗎?”
猝然轉(zhuǎn)身,她再次往前沖,準(zhǔn)備到機場看看是不是能截住鄒文喬!班u文喬,你這個笨蛋白……”她驀地噎住聲音并煞住腳步,雙眼如銅鈴般地瞪著前方。
悄悄地,鄒文喬就站在門前,“白癡嗎?”低低地,他問,而后輕輕嘆息,滿足的嘆息,“櫻,你來了,我以為你不來了,但是你終于來了!”徐徐地,他走向她。
乍然相見的驚訝令冉櫻一時之間腦袋空白一片,他眸中那前所未見的溫柔深情更足以融化她整個人。“我……我……信……信……”
“我知道,我聽到了,”他站定在她面前!澳敲创舐,耶穌都聽到了!”
“是……是嗎?那……那……”那了好幾次,冉櫻才陡然回過神來,察覺到鄒文喬果真沒有走,而且確確實實地在她面前,她不禁哽咽一聲,旋即撲過去憤怒地捶打他的胸部,并哭叫著,“你該死!你應(yīng)該讓我陪你度過那些痛苦折磨的!你這笨蛋!白癡!天底下最愚蠢的笨男人,你害我們浪費了這么多年呀!”
嘆息著,鄒文喬溫柔地攬住她,幽幽地說:“沒辦法,我愛你呀!”
夠了!這樣就夠了!
冉櫻無法自己地放聲大哭。
有他這一句話,她死而無憾了!
現(xiàn)在他又回到她身邊了,這樣就夠了!
稍后,在耶穌的見證下,兩人付出所有真情地?fù)砦侵鴮Ψ剑钡健?br />
“咳咳……兩位,在這之前,是不是應(yīng)該先經(jīng)過我的證婚呢?”
兩人一驚分開,慈祥的神父正笑咪咪地對他們頷首,
“等我說到‘你可以吻新娘了’,你們再繼續(xù),如何?”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后院里熱鬧依舊,沒有人察覺某對新婚夫婦像一對剛踏入青春期,準(zhǔn)備偷嘗禁果的少年少女一樣躡手躡腳地偷溜進(jìn)屋里,再潛入臥室里提早度過他們的新婚“夜”。
一個半鐘頭后,天空中開始飄下綿綿細(xì)雨,眾人慌忙逃進(jìn)室內(nèi),男士在起居室打橋牌,女士在廚房整理善后,小鬼們到處奔跑玩官兵抓恐怖份子的游戲,小女生們則被當(dāng)作人質(zhì)抓來抓去。
反正這不是他們的家,再怎么弄亂都無所謂。
不久,所有的人全都聚集到客廳里觀看大聯(lián)盟棒球賽,女士們吃水果,小鬼們捧著一碗碗的爆米花圍坐在地毯上,男士們?nèi)耸指饕还奁【,有時歡呼,有時開汽水,南妮則忙碌的在廚房和客廳之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為眾人提供服務(wù)。
“南妮,麻煩你,再半打啤酒,謝謝!”
“再來點水果,謝謝!”
好不容易抽空看了五分鐘的南妮,只好回身準(zhǔn)備去廚房,可是她才踏出半步就愣在原地,并雙眼發(fā)直地瞪著佇立在客廳口的男人。
好漂亮的男人!
而且,好面熟……奇怪,她見過他嗎?奇怪,奇怪……
“咦?南妮,你怎么還在那……耶!你是誰?”
麥克戒備地跳了起來,其他人也一一轉(zhuǎn)過頭來,然后……
“爹地!”儂儂驚喜地尖叫,并興奮得像條瘋狗似的撲上前去。“爹地!爹地!我好想你喔!”
眾人頓時目瞪口呆,南妮也恍悟為什么會覺得那男人面熟了。
念念非常像他!
雖然沒什么記憶,但念念一看到姊姊沖過去抱住那個男人的大腿叫爹地,他也馬上跑過去仰著小臉蛋望著那個男人,并伸出胖嘟嘟的兩條小手臂。
“爹地,抱抱!”
儂儂歡愉地抱住他的大腿,鄒文喬只是俯下視線看看她,并摸摸她的腦袋,雖然僅是如此而已,儂儂已經(jīng)很滿足了。然而,轉(zhuǎn)個眼,一瞧見漂亮的念念,他居然眉峰一皺,然后厭惡地說:“小鬼,我討厭你!”
呃?!眾人更是張口結(jié)舌。
“爹地不是真的討厭念念啦!”儂儂連忙替爹地解釋。“爹地是討厭自己的臉,所以也討厭念念的臉!
討厭……他自己的臉?
眾人面面相覷,在這時,冉櫻也從樓上下來了。
“文喬,你干嘛不等我就先下來了嘛!”她披著一頭濕淋淋的長發(fā),一眼瞧見念念垮著一張小臉快哭出來了,“哎呀!念念,你怎么了?姊姊又欺負(fù)你了嗎?”說著,順手將他抱起來塞進(jìn)鄒文喬懷里,“幫我抱一下!睙o視鄒文喬的錯愕與厭惡,便對眾人展開燦爛的笑容!澳銈円娺^我丈夫了?”
“你丈夫?可是你們不是離婚了?”
冉櫻哈哈笑著!拔覀儎倓傆纸Y(jié)婚了!
“欸?!”眾人吃驚得嘴都合不起來了。
“還有,”她轉(zhuǎn)向鄰居其中之一!皢讨,我記得你是泛世的員工?”
“對,我是泛世西雅圖分公司的財務(wù)副理,他……”喬治指指另一位鄰居。“是業(yè)務(wù)部主任。如何?”
冉櫻頑皮地皺皺鼻子,“他呀!”她反手比著正在拚命閃躲小念念親吻攻擊的鄒文喬!笆欠菏赖目偛绵!”
喀咚!喀咚!兩聲,那兩人的啤酒罐全都掉到地上滾來滾去了。
而儂儂則眨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看爹地,又看看媽咪!皨屵,你和爹地真的又結(jié)婚了嗎?”
冉櫻笑著蹲下身去。“真的,你高興嗎,儂儂?以后爹地都會跟我們住在一起了喔!”
“這樣樣啊……那就是說……”
儂儂繼續(xù)拚命眨眼。
“你跟爹地會做愛給我們看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