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整的衫裙里包藏的是一顆擾亂的心,嘴唇緊閉,是因為說不出內(nèi)心的愁苦。
對渺渺而言、日子里所有本來應(yīng)該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忽然都變得是那么遙不可及。她柔腸寸斷地回想起在鴆花島和申屠頊莆相依的每一刻,一幕幕宛如利刃般將她的心頭一寸寸地宰割著。
再精美可口的佳肴,都變得像鉛塊一般難以下咽;再滑軟熱暖的被褥也像柴草一樣,讓她夜夜輾轉(zhuǎn)反側(cè)。鳥雀的吱喳啾鳴,變得刺耳嘈雜;秋菊怒放的色彩,變得礙眼難看;就連她一針一線親手繡在絹布上的絞頸鴛鴦,也使人覺得擁擠窒悶。
沖動之下,她顧不得與歐陽二十八少爺?shù)慕砣赵诩,舉起剪子致開了交頸的它們,也讓淚花一朵朵滾落在絞斷的絲帛上。這是她生平第一次,不顧任何規(guī)矩,偷偷藏起絞碎的喜帳、喜中,再悄悄地在半夜全帶到灶房里,和自己紊亂的心情一起放人灶火里。
她衷心希望灶里的那把火,也能將她無邊的思念和不甘,一同燒成灰燼。
即使在歐陽珠兒面前強(qiáng)打起精神,渺渺臉上仍有掩不住的哀凄。但歐陽珠兒樂觀的認(rèn)為,等日子一久,渺渺自然就會恢復(fù)過往的樣子了。
“渺渺,你看看這塊綢料裁成繡衫好,還是襦裙好?”
歐陽珠兒捧著一堆布料走進(jìn)渺渺的房間、這是她回歐陽家后馬上命人精心布置的繡閣小樓。她還要人每日定時端送補(bǔ)膳,要把渺渺更養(yǎng)壯一些。
“小姐,穿在你身上都是好看的!泵烀煺UQ,想忽略那股襲來的昏眩感。她猜想可能是昨兒個夜里撫著腕上的雪脂壁鐲,哭著趴在桌上睡去直到天亮,有些著涼了。
“渺渺,你的眼睛怎么又紅紅腫腫的?是不是又哭了一晚呀?還在想那個申屠魔頭是嗎?早告訴你,那個魔頭哪會對你真心!你忘了以前還差點要搶了我義兄的妻子沁沁做老婆嗎?沁沁有多美、多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結(jié)果那魔頭還不是只有一時半刻的熱度;說不定他現(xiàn)在早就忘了你到底長得是圓是扁,正開心的抱著別的美人享樂哩。”歐陽珠兒極盡所能,要破壞申屠頊莆深情的形象。
緊咬著沒有血色的下唇,渺渺將心惶和嗚咽咽下腹去。珠兒小姐的一番話聽入她的耳中像是扔下一顆大石般壓迫著她的心口,壓得心頭都要淌出鮮血來?墒撬帜苋绾文?是她自己愿意離開鴆花島、離開頊莆的懷抱……
“搞不好你只是申屠魔頭用來代替沁沁的替代品,那魔頭可能也還沒忘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別人妻子的沁沁呢!
歐陽珠兒并不明白自己的胡亂臆測,會造成渺渺心中多大的傷害。為了歐陽珠兒而狠心舍棄與中屠頊莆的情愛是一回事,但知道自己可能是別的女人的影子、替代品,又是另外一回事。
渺渺心口疼得像是被一把鈍斧劈裂開,痛苦得像只暮春啼血的杜鵑。申屠頸莆往日的濃情蜜語,此刻竟然是那么的苦澀、那么的不真實。
被愛情洗練過的女子,一旦種下“懷疑”和“背叛”的種子,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是筆墨難以形容的苦楚。
“渺渺,你臉色好蒼白,是病了嗎,”歐陽珠兒有些憂心的擱下綢料,伸手摸摸渺渺的額頭!鞍パ,你正發(fā)著高燒呢!我要人去請大夫過來看看!
“小姐,我不礙事的,我裹著棉被躺躺、發(fā)發(fā)汗,就沒事了!泵烀旄屑W陽珠兒的關(guān)心,微弱地扯開憂愁的唇角。
“真的沒事?”歐陽珠兒擔(dān)心地看看渺渺紅腫的大眼。
“小姐別掛心我了……”話還沒說.完,渺渺身子一軟便昏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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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渺渺跟著歐陽珠兒離開鴆花島之后,申屠頊莆三餐照常,夜里按時就寢,神色態(tài)度也一如往日。
這讓申屠老夫婦、葛一俠以及島上的眾奴仆除了大惑不解,更是憂心忡忡。因為從那一天起,甫落地睜眼就會笑的申屠頊莆,再也沒有掛上過一絲笑意。所有的人都不敢在申屠頊莆面前提到“歐陽珠兒”或“渺渺”等字眼,日子一天天過去,鴆花島上總彌漫著怪異的氣氛。
“小一俠,你最不怕死,快去探探臭小子的口風(fēng),看他是想要剁碎歐陽珠兒拎去喂狗,還是要去宰了渺渺那個笨丫頭?成天陰陽怪氣的像個正常人,惹得我渾身不對勁!鄙晖览戏蛉松縿觾鹤拥膿Q帖兄弟去討皮肉痛。
“是呀,小一俠你別怕,骨頭斷了,伯父幫你接上;中了奇怪的毒,你伯母給你解藥吃。那兔崽子怪得瘋,接連幾日雞還未啼就來敲房門,向我們兩把老骨頭請安,嚇得你伯父我差點跌斷頸子!
申屠老爺不知道驚駭?shù)谜哿藥啄陦,親生兒子二十幾年來從沒喊過他吃半粒糧,現(xiàn)在竟然每天對他們侍茶送水?
“葛一俠千萬次制止申屠老夫婦喊他這巨熊般高壯男子“小一俠”無效后,也懶得再費口舌力爭。只是這次竟然要他去拔虎須?他實在覺得這兩位老人家也未免太過殘忍。
“伯父、伯母,家里老爹差人送信來說牧場有要緊事,要我趕緊回去一趟。你們家這么樣重要的事,還是麻煩你們兩位老人家得好。”葛一俠伸手摸摸脖子,確定頭顱還在老位置上。
“小一俠,那個掉帕子的漂亮小姑娘還沒嫁人哦,伯父已經(jīng)找到媒人,替你們家葛老頭上門去提親啦。”申屠老爺子笑意燦爛的告訴他。
“小一俠,伯母擔(dān)心你落得和兔崽子一樣的摻?jīng)r,也找人送個幾刀給那個小姑娘,早點砍掉禍根,你才不會同兔崽子般亂得越來越難收拾!鄙晖览戏蛉送瑯有σ鉅N爛的慈祥輕聲告知。
葛一俠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緊咬森森白牙的聲音,幾乎人人可聞。他早知道這兩個老妖怪神通廣大,也明白他們瘋狂至極。
“我去就是!备鹨粋b再一次屈服,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造了許多惡孽,這輩子才會認(rèn)識申屠一家老小。
“小一俠真乖。”申屠老夫婦樂不可支的把燙手山芋丟給葛一俠,隨即開心的坐下,繼續(xù)嗑瓜子、抽旱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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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頊莆,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樣?!”
葛一俠大腳踹破申屠頊莆的房門,在申屠老夫婦那里受的污氣,全發(fā)泄在那扇已經(jīng)四分五裂的可憐門板上。
坐在外室圓桌旁的申屠頊莆,又沒好氣的睨了葛一俠一眼!斑能怎么樣?時候到了,就去把人帶回來嘍。”
其實申屠頊莆心里依舊瘋狂的氣惱著,可是那可惡的思念之火,卻又無時無刻的焚燒著他的自尊心,燒得他都忍不住直想往歐陽家拔腿奔去?他好恨自己怎么會那么喜歡渺渺,連這種辱志的事情都愿意做可是,他又無力管住自己的心……
葛一俠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吃驚的瞪大虎目,“你沒發(fā)瘋?那干啥成日陰陽怪氣的瘋樣?”
“你不知道我家的兩個老妖怪,生平就怕親生兒子變得像個正常人嗎?”申屠頊莆淡淡的回答。
“這倒也是!你這半個多月來還其是嚇壞他們了,就差沒跑到每一間道觀里,狂喝個幾缸符水收驚鎮(zhèn)魂啦!”知道還有人克得住那兩個老魔星,葛一俠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們傷了我是習(xí)慣,可嚇壞了渺渺的事兒,可沒那么容易就罷休;往后我還有好幾個章回要他們好受的!闭f到渺渺,申屠頊莆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幾分。
“既然你這家伙自己提起,那我就不客氣的直問啦。”葛一俠松了一口氣的接著說:“既然舍不得人家渺渺,那做啥讓她被歐陽珠兒硬生生帶回去?”
“要她出嫁,總得讓她先回家去看看,安她的心。我說讓她走,卻沒說不會去帶她回來!鄙晖理溒伟淹嬷H手替渺渺簪在發(fā)上的小小珠花。
“少來!”葛一俠才不相信他會有那么偉大的情操!白约簹饷烀炷茄绢^沒把你擺在心頭第一位就直說,還裝得跟什么似的,現(xiàn)在想人家小姑娘想得受不了了吧!”
“一俠,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討人厭!鄙晖理溒慰偹懵冻鲆荒ň眠`了的笑意。
“那還不快去接媳婦兒回家?不怕那歐陽珠兒真把渺渺嫁給她不知道第幾十個哥哥,做第幾十個侍寢小妾?這歐陽家也真是離譜,閑著沒事就死命的娶妻討妾。生一堆兒子來搶糧吃!备鹨粋b站起身打開申屠頊莆房里的衣柜,東翻西抓胡亂塞了幾件他的衣物,捆成一個包袱。
見葛一俠如此的舉動,申屠頊莆有些難為情。
“別忙了,我早就收拾好要上路了!
“嗟!看來你也派了些暗眼去歐陽家打聽過消息了。這下你這臭小子總該知道緊張了吧?”葛一俠又把大包袱胡亂地塞回衣柜中。
“你總有一天會被你的大嘴巴害掉小命!看在今天我心情好的份上,去灶房喝碗洗米水吧。不過,你先把門板修好再去!鄙晖理溒涡πΦ夭辉倮頃,身影一閃即跨湖離去。
“死家伙,又對我下毒!我就偏不修你的爛門板,到時候我就吆喝鴆花島所有的人到泖風(fēng)榭來,看你怎么敞著門過洞房花燭夜,哼!”葛一俠氣得將門上碩果僅有的一小片木板也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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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小跟著渺渺進(jìn)歐陽家的杜安,因為隨著姐姐讀書習(xí)字,所以在歐陽家自是比一般只能做粗活的長工不同。雖然今年只有十五歲,卻也發(fā)育得瘦長高挺,都已經(jīng)比渺渺高出半個頭了。
杜安天資聰穎,右手可握筆、左手能撥算盤,常隨著各掌事少爺?shù)礁浇徖锸仗镒、商號會帳,事情做得又快又好?br />
這次他和十三少爺收完佃租回到歐陽家,發(fā)現(xiàn)姐姐像是變了個人;雖然外表不若以往蒼白瘦弱,但是落落寡歡的憂郁神情,更是令他擔(dān)心不已。而且珠兒小姐對待她的態(tài)度也和往日大大不同,像對待親姐妹一樣的親熱,還積極的籌備二十八少爺和姐姐的親事?墒墙憬阏粘蠲疾徽,其不禁令人懷疑她是開心的要嫁人嗎?
“姐姐怎么病了呢?”杜安走進(jìn)渺渺的小樓,關(guān)切地探詢。
一連病了半個多月,好不容易方能步下床榻的渺渺,見是弟弟杜安來看她,開心地舒展了柳眉,隨手披了件外襖便迎他到房間外廳的小桌邊坐下。
“阿安,少爺們交付你今天的該辦的事兒全做完了?用過膳沒?”
“吃過了。姐姐你呢?大夫配的藥有沒有按時服下?都病成這樣了,再不喜歡喝藥汁,也要忍耐的喝下去,才能早日康健起來。三餐也要多吃一點,熱湯也要多喝些,衣襖別只是搭著,天這么冷,該密密穿實、穿暖……”孤苦的環(huán)境造就杜安早熟的性格。若說世上還有什么人能讓他放不下心的,也就只有膽小瘦弱的姐姐了。
“阿安,你真是越來越嘮叨了!泵烀煸诘艿苊媲,才能綻開由衷笑靨。
“誰要你都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都要嫁人的大姑娘了,還這么樣不經(jīng)心!倍虐舱娴暮懿粷M意姐姐臉色蒼白的模樣。
聽到“嫁人”兩個字,渺渺不禁斂起笑容,神色愁悶凄楚。“阿安,我……”
“姐姐,我明白,你別說了,我也知道你說不出口。我曉得該怎么做,你就放寬心,全交給我就是!倍虐沧孕【驮趲し坷锎蜣D(zhuǎn),成天和各式各款的奸賈周旋。早就養(yǎng)得何等聰敏精練。尤其是自家親姐姐眉兒一揚、嘴角一撇,她還有什么心事是他不知道的?
“阿安,你要做什么?”渺渺明白弟弟杜安有著超乎年齡的智慧,但是她也的常猜不透他的玲瓏心思。
杜安瞥了姐姐一眼!敖憬悴幌爰藿o二十八少爺當(dāng)小妾,但是又不敢忤背珠兒小姐,也開不了口要珠兒小姐讓姐姐離開歐陽家!
“阿安……”渺渺面對著一同面臨過哀慟死生,世上唯一的血肉至親,也沒有什么好隱藏情緒的,眼淚就滴了下來。
“姐姐,雖然我們在歐陽家多年來為奴為婢,但從來沒有簽下過賣身約契,要離要留,咱們是能自個兒決定的。我也知道姐姐是舍不下珠兒小姐多年前對咱們的知遇之恩,沒有她的一句話,你是死都不會離開她身邊!倍虐采倌昀铣傻膰@了口氣又接著說:“別以為我完全不知道你們上鴆花島發(fā)生過些什么事。我是不清楚那申屠頊莆和姐姐的糾纏?但我確實的知道姐姐在鴆花島已經(jīng)為珠兒小姐死過一次了……”
“阿安,為小姐做事,本來就是我份內(nèi)應(yīng)該的!泵烀齑瓜卵鄄,掩去聽到“申屠頊莆”四個字帶給她的意亂心慌。
杜安瞪了渺渺一眼,很是生氣她的漿糊腦袋、不知變通!敖憬恪?倸w一句話。我若能讓珠兒小姐親自開口讓你離開,你走是不走?你不走我就把你捆成棕子丟到鴆花島去,省得人回來了,心還掛在那里!
“阿安!你……你胡說些什么!”渺渺被說中心事,倏然紅透了小臉。
“我胡說?申屠頊莆是什么樣的人物:要宰了歐陽家上下兩百多條人命,要放把火燒光歐陽家所有的產(chǎn)業(yè),不過是眨個眼的時間。姐姐以為他讓珠兒小姻惱得七竅生煙,珠兒小姐現(xiàn)在卻還像只兔兒活蹦亂跳的,是為了什么?”杜安氣極姐姐不懂珍惜自己的幸福,橫眉豎目的數(shù)落!翱傊愫煤灭B(yǎng)病,等珠兒小姐來親口放你走就是了!
“阿安,我不能辜負(fù)小姐曾經(jīng)對待我們的恩情!泵烀熳炖锟酀镁鸵纬鳇S連來。
“那你就要辜負(fù)親弟弟希望你美滿的心愿?要辜負(fù)申屠頊莆對你的情?要辜負(fù)自己的幸福?”杜安若不是念在渺渺是他最愛的嫡親姐姐的份上,恐怕早就要敲破她的頭,看看她腦袋里填的到底是漿糊還是石頭!
“阿安……”渺渺心底好苦、好矛盾。她想不顧一切的去做很多事,想不管任何人的說很多話,可是自小堅持的理念以及讀過的文章都在在告訴她,該忠心不二的聽從主子的命令。
“姐姐你老實回答我,是不是珠兒小姐衷心應(yīng)允,你就肯走?”杜安拗起脾性來,是連渺渺也拿他沒法子的。
“是的!泵烀鞄缀蹩梢院V定,依歐陽珠兒的任性,斷不可能輕易的放她離開。在鴆花島大廳上,申屠一家人只差沒拿把大刀架在歐陽珠兒頸子上了,也沒聽她松口愿意放棄。
“好。姐姐你乖乖地照時把藥汁都喝完,等著珠兒小姐來找你吧。”杜安眼神晶亮的說完,便大步離開渺渺的小樓。
小樓旁身處高聳松木枝椏上的申屠頊莆由窗欞望進(jìn)去,一邊貪戀的緊盯著渺渺的小臉,一邊打從心底喜愛極了自己未來的小舅子杜安。這一回不但能娶回渺渺,還能賺到一個能干的小舅子當(dāng)幫手,實在是太劃算的事兒。
看杜安三言兩語就擺平渺渺,讓申屠頊莆嘴角彎起一抹開心的笑。渺渺長得纖細(xì)弱質(zhì),偏偏那死腦筋強(qiáng)硬得沒人絞得斷,這個小杜安還真是有點本事。
只是不曉得杜安要如何讓歐陽珠兒心甘情愿的放渺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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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不該!怎么又讓我看見你瘦了?”申屠頊莆飄進(jìn)渺渺的小樓,不舍的抱住她。
“頊……頊莆!”渺渺駭然失色的看著他!澳恪阍趺磥砹?”
“我不該來嗎?你不想我來嗎?”他佯怒的看著她。
“我……我……”她吞吞吐吐的,就是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忽然見到每夜夢中的人兒,反倒讓她不能相信這是事實。
“你和杜安說的話我全聽見了,相信我那能干的未來小舅子,這回一定能讓你甘心情愿的隨我回鴆花島!鄙晖理溒蚊奸_眼笑地瞅著她,他真是思念極了她可愛的小臉。
“頊莆。你……你要的,真的是我嗎?”相對于他的開懷,渺渺卻是愁容滿面。
在鴆花島完全屬于申屠頊莆的那一刻起,我時的噩夢早已遠(yuǎn)揚,不曾再糾纏過她。而近日內(nèi)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卻是歐陽珠兒對她說過的一番活。
“什么意思?”他蹙眉不解她語氣中的苦澀。
“我是抹影子、是個替代品嗎?”渺渺提起無比勇氣,低聲問出她心中最深的疑慮。
“影子?替代品?你在說什么,我怎么一個字也聽不懂?”中屠頊莆警覺到她的不安——雖然他不明白她在不安什么。
“我是說……你曾經(jīng)很想讓沁沁小姐留在鴆花島,但是她已經(jīng)嫁給疾書山莊的宮莊主,所以……所以我……是不是代替沁沁小姐,讓你打發(fā)肘間的替代品?”渺渺紅著眼眶抖著聲問。雖然心里篤定他是那么想,但還是很害怕會聽到他肯定的答案。
申屠頊莆忽然收起笑容,凍冷著一張俊臉,瞪著她不發(fā)一語。
渺渺以為自己說中他的心事,痛苦的推開他抱住自己身子的雙手,退后了幾步。
“頊莆,對不起,我不是沁沁小姐。”
面對情愛時的窄心眼,恐怕全天下的人無論尊卑、無淪貧貴,態(tài)度都是一樣的。渺渺好不容易建立起能夠被愛的信心,在此時此刻全部都煙飛灰滅。
“沒錯。我是曾經(jīng)很想把于沁沁留在鴆花島上!鄙晖垃嵠稳允抢淠粡埬。語氣幾近不帶溫度。
渺渺突然覺得想笑,因為她好似再也流不出半滴淚來,而除了笑。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用什么表情表達(dá)出自己的情緒。
“于沁沁是很美,美得像只可愛的骨董花瓶、美得像幅名家的山水畫。鴆花島上的筑屋景致也無處不美,有只可愛的花瓶、好看的山水畫來擺飾,有什么不對?”申屠頊莆臉上開始有了表情,可是卻是憤怒的表情。
“我喜歡于沁沁長得美,可是我不會抱著她躺在床上酣睡;我喜歡于沁沁沉靜的性子,可是我不會掛心她做噩夢而日夜不安;我喜歡于沁沁像個不吵人的骨瓷娃娃,可是我不會為了她去吃皮肉痛、為了她去死!”他說到最后,竟是憤怒至極的破口大吼。
申屠頊莆一個箭步,伸出雙掌抓住渺渺細(xì)瘦的肩膀,神色猙獰的猛力搖晃著她,“她對于我來說只是個好看的花瓶、只是可以掛在墻上的字畫,我會整夜小心翼翼抱著的是誰?我會日夜掛心的是誰?我會為她不顧生死的是誰?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你說!你說啊!”
腦子全被抽空的渺渺呆愣愣的任憑他抓疼了自己。她只知道自己好笨、好蠢、好可惡、好可恨,竟然因為自己莫名其妙的窄心眼而傷害了自己,也深深的傷害了他。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別生氣.我不該亂說話的!”她伸出雙手想緊緊的抱住他,突然好害怕,好害怕他不再想要她了。
他極度憤慨地?fù)]開她的小手,此時他的腦中盡是她從未對他說過一句愛語,盡是她從沒表示過對他的忠誠,只有他不斷對她的體諒,體諒她對歐陽珠兒的忠心,原諒她棄他而選擇歐陽珠兒,F(xiàn)在她會說出這種話來,想必一定又是歐陽珠兒隨口對她嚼的舌根,他覺得心底受了重重的創(chuàng)傷……
憤懣的瞪渺渺一眼,申屠頊莆頭也不回的飄出小樓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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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怕、地不怕,不畏爹、不懼娘的歐陽珠兒,偏偏就只怕一個人——不是能一掌劈爆她的疾書山莊大莊主宮破雷,也不是轉(zhuǎn)眼間就能撕裂她的鴆花島島主申屠頊莆,而是整天只會待在帳房里提筆撥算盤,一招半式都不會的杜安。
歐陽珠兒自己也不很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照道理說她是主、他是仆,而且還是救過他們杜氏姐弟小命的主人,沒有可能她會怕他的呀!可是只要杜安一板著臉,不用開口說話,就是能讓她安安分分的不搞怪。
他也不過年長她一歲而已,從來對她也都守著下人應(yīng)有的恭敬態(tài)度,但她就是莫名的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撒潑,就連說話時都不敢抬高半點音量。
自從新貼身婢女告訴她,杜安有事求見之后,她的心就撲通撲通猛跳,捏著絹帕的手心還直冒汗。
“小姐!倍虐惨姎W陽珠兒出現(xiàn),規(guī)規(guī)矩矩的低頭向她行了個禮。
“杜……杜安,什……什么事要……找我?”
歐陽珠兒的一張利嘴在杜安面前,就像是銹刀鈍劍一般。
杜安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靶〗悖医銓嵲诟吲什簧隙松贍,還請小姐解了家姐的婚事!
“好呀……什么?!不……啊!”歐陽珠兒才說了幾個字就咬到了自己的舌頭,痛得她齜牙咧嘴。
“而且,杜安也想向小姐告別,家姐和杜安已經(jīng)決定返回家鄉(xiāng)替弟妹修墳!
杜安才沒那么好心去關(guān)心歐陽珠兒咬得痛不痛。就算她要咬斷舌頭,也不會讓他皺一下眉頭。
“不可以!”歐陽珠兒急得大喊。
“敢問小姐是為了什么?”杜安仍是不疾不徐的開口。
“渺渺說過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愿意留在我身邊一輩子!”她慌急得也不結(jié)巴了,只想留下渺渺,留下杜安。
“容杜安直言,家姐在鴆花島時已經(jīng)替小姐丟掉幾回性命,敢問小姐,這也不能達(dá)成家姐回鄉(xiāng)修墳的心愿嗎?”杜安越來越厭惡歐陽珠兒動不動就要拿這陳年舊事來壓制他們姐弟。
“那……那你們還會回歐陽家來嗎?”歐陽珠兒一雙大眼直瞅著杜安,這時才明白,與其說她千方百計想留住渺渺,還不如說是為了留住護(hù)姐心切的杜安。
她是喜歡他的,打七歲那年在馬車上第一眼見到倒在路邊的他時,便敲開了她早熟的心門……
“家姐已經(jīng)和鴆花島的申屠公子訂了終身,自是要嫁入申屠家!倍虐搽m是年紀(jì)輕,但是花樓酒肆不知已踏入幾回,精明得像只詭狐的他,哪會不知道歐陽珠兒這小丫頭的心思?
“那……那你呢?”現(xiàn)在渺渺已經(jīng)不是歐陽珠兒最關(guān)心的重點。
“杜安自然是要隨著家姐,到申屠家去照顧她!倍虐惨呀(jīng)快要用憐憫的眼光看著歐陽珠兒了,“你要做渺渺的陪嫁?”歐陽珠兒,從沒聽過弟弟還能陪姐姐出嫁的。
“小姐也明白家姐的性子一向怯懦,若杜安不跟在身旁陪著幾年,總是會有欺善的惡人來訛壓家姐!彼f著,還投了一個鄙夷的目光給歐陽珠兒,好像是在說那個惡人就是她。
若是平時,萬般刁蠻的歐陽珠兒哪能讓人在口頭上欺負(fù)她,可是眼前的偏偏是她喜歡的人,讓她好生無奈。
“我……我可以去鴆花島探望渺渺嗎?”她的心里其實是想說:我可以去找你嗎?
“鴆花島當(dāng)家主事的是申屠公子,只要他同意,小姐當(dāng)然可以隨時來我家姐敘舊!倍虐矇男难鄣奶С錾晖理溒蝸頁踝W陽珠兒的口。誰不知曉他們兩個簡直就是十世敵仇般相看兩厭?
“那……那好吧,我也不能阻擋渺渺的……幸福。”歐陽珠兒從來沒有如此氣餒過,現(xiàn)在的她,就像只斗敗的小斗雞一樣沒精神。
“還煩請小姐親自給于家姐祝福,家姐一定會非常高興!倍虐灿悬c討厭自己還得用美男計來達(dá)成目的,但是為了死腦筋的姐姐,他只好破例犧牲色相了。
“嗯,我會去告訴渺渺的!毕氲蕉虐簿鸵S渺渺離開歐陽珠兒實在是開心不起來。
“家姐正在小樓恭候小姐芳駕!倍虐裁靼滓归L夢多、打鐵趁熱的道理。
“杜安!你……”歐陽珠兒正想大發(fā)脾氣,但是一望見杜安不算英俊但是儒雅斯文的臉龐,卻又發(fā)作不出來,只好嘆了口氣,乖順的點點頭。
“小姐請!倍虐补磉w歐陽珠兒先行,只要他還待在歐陽家一天,他就不會走在主人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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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渺渺硬逼出來的笑臉,再看看一臉冷漠瞪著她的杜安,歐陽珠兒嘴里像是含了顆青梅子一樣酸澀。
“渺渺,你當(dāng)真不嫁給我的二十八小哥哥,想和杜安離開歐陽家回鄉(xiāng)去?”歐陽珠兒猶做最后掙扎,
“小姐,我……”面對著歐陽珠兒一臉期盼的表情,渺渺心里的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姐姐,小姐正等著你回話。”杜安平淡的語氣中,帶著別人極容易聽出來的警告,警告著姐姐別打壞了可以離開歐陽家、離開歐陽珠兒的契機(jī)。
歐陽珠兒好是失望,因為她明白,只要杜安在場,渺渺不會像平時—樣任憑她決定一切事情,而自己又萬萬沒法子對杜安端起任何主子的架子。
“小姐,是的!鄙钗艘豢跉猓烀彀咽吣陙淼挠職馊奂谝黄,總算是開了口。
歐陽珠兒很想撒潑地大叫:你就這樣舍下我?什么要陪在我身旁一輩子,全都是在騙我!你和杜安一樣可惡,一樣忘恩負(fù)義!
“渺渺……”歐陽珠兒忍住郁結(jié)眷戀地望望杜安,才又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渺渺瘦尖了下巴的小臉。
“好吧,二十八小哥哥那里我會去擺平的,你就安心的和杜安回鄉(xiāng)去吧。”
“小姐,我虧欠你的恩情,我……我……”一旦大的淚珠迫不及待的離開渺渺的眼眶,膝頭一曲就想跪下來叩謝。
歐陽珠兒眼明手快的伸手一扶,也紅了眼。
“說我真舍得朝夕相伴七年的你,是騙人的?墒蔷拖衲莻申屠頊莆說的,你別為了我再去向任何人下跪了。我雖然任性,但也明白你替我做過的一切。就當(dāng)是姐妹一場,咱們永遠(yuǎn)也不要再提什么你欠我、我欠你的,好不?”
“小姐……”在淚霧中,渺渺好似見到忽然懂事長大了的歐陽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