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雎鳩關關和鳴,姑娘啊,你可曾聽見?)
一個時辰過去,退房的人都退得差不多了,獨獨杜御莆仍然—派安逸的看書品茗,絲毫沒有擔心的模樣。
裘紗凌終于忍不住走過去,「喂!」
杜御莆揚眉。
「你不趕時間?」
「嚴格說來是趕的!顾得趕往范單都督府,接受阿史部可汗敬獻的羈縻書。
「那你的家仆呢?」
杜御莆一攤手,「恐怕路上耽擱了。」余平想必是為他張羅此去所需,而有所延誤。
裘紗凌嘆氣,從腰間拿出一吊銅錢,「這是我全部的家當,你拿去清帳吧!」
杜御莆張大星眸,搖頭,「我不能拿姑娘的錢!
裘紗凌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將銅錢塞進他手中,「等會兒我就要走了,怕來不及幫上忙,你還是先收著吧!萬一你那家仆卷款潛逃,好歹還有這些錢能夠應急。」
她左思右想等襲姐派來的人—到,她就要走了,還是先把書呆的問題解決比較安心。
手中的銅錢仍有些余溫,是她身上的馨溫。
「姑娘將錢都交給我,那你呢?」他將錦囊交給黔婁子敬是惜才,那她呢?向來慣于施予的他,第一次感受到受魄的溫暖——輕輕幾枚銅錢,重重擊向心房。
裘紗凌隨意擺手,「有人會來接我,用不到錢的!古藝緵]這玩意兒,那錢是風姨給她在這零花的。
杜御莆望著她走回柜臺的背影,心里好生感動!她口口聲聲說他不知盤算,其實最善良的是她自己啊。將她相贈的銅錢收進單衣里貼身放著,這姑娘……有趣!
風寡婦看在眼里,將裘紗凌拉過一旁。「丫頭,你喜歡上人家啦?」
「沒有啦!」
「那你為何做出千金相贈的事?」要說這丫頭對那書生沒有丁點意思,她才不信!
裘紗凌責怪她的夸張:「哪里有千金?不過就幾十枚銅錢而已!」
「這不是重點好嗎?」風寡婦為之氣結,「我是問你,為什么把錢一古腦兒全塞給他?」
「那有什么關系?將來又用不著。哦,原來你希望把錢還給你對不?風姨,你好小氣!」
風寡婦努力順氣,她在悅來樓叱吒十幾年了,可不能落得被這蠢丫頭活活氣死的下場!
「我、不、是、小、氣!」
誰不知道她風寡婦向來慷慨,尤其對女人國里的大小丫頭們雖說不上鞠躬盡瘁,好歹也是盡心盡力,居然被說小氣!
她再努力順氣,咬著牙說:「我是說,如果你對那書生有意,可以隨他離開,班姑娘不會介意的!
多年來偶有找伴兒找到彼此看對眼的,風寡婦都會適時提醒她們放心追求幸福。女人國的宗旨只是希望她們幸福,不會強要她們老死島上。
裘紗凌水眸往杜御莆一瞄——喜歡?也許吧!這斯文書生確實討人喜歡。但是對他的喜歡好像還不到愿意離鄉背景的程度。
她的心在搖擺,最后懶得作決定的她索性選擇不決定。
「風姨,你想太多啦!」
「隨便你,丫頭,風姨只想告訴你,你是自由的!癸L寡婦語重心長的說:「有時候機會失去了就不會再來,說不定今朝一別,你們這輩子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裘紗凌忍不住又瞟向杜御莆,他感受到她的注視,舉起杯溫雅一笑。
永遠不能再見……
她的心里為什么會有些悶悶的,像是遺憾呢?
「丫頭,」這種情愫暗生的甜甜滋味,她也曾經嘗過,「班姑娘在房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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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姐!」裘紗凌一見到班襲就興奮的沖向前,「我好想你喔!」
班襲微笑捏捏她的鼻尖,「你喔,給風姨惹來許多麻煩了!」
裘紗凌吐吐舌頭,攬著她的手臂撒嬌,「你專程來接我喔?就知道襲姐最疼我了!」
「沒有,我是因為有事要辦,順道過來看看你!
「什么事?要緊嗎?」除非采藥,否則襲姐幾乎不離開女人國的。
「無妨。」她行事素來規律有則,為了照顧那只受傷的大熊,甚至因而耽誤返回的時間,對她而言是不可思議的事,于是沒向裘紗凌細說。
裘紗凌拎起包袱,「那我們一起回去吧!」
「海面浪大,恐怕這兩天島上還不能派人來!拱嘁u微笑問她:「你真的要回島上嗎?」
「當然呀!」裘紗凌故意拍拍小腹,「我要回去待產!」
班襲似笑非笑的睇她,「你真的有找成伴兒?」
裘紗凌驚訝的望著她,「襲姐,你好神喔!都還沒把脈就知道啊?」她以為要等回到島上才會瞞不住呢!
「風姨經營悅來樓多少年了,你這小小把戲哪里瞞得過她。」班襲笑她,「你呀,要騙人連假裝落紅都忘了!」
裘紗凌伸伸舌,「人家怎么會想到嘛!好襲姐,人家可不可以不要再找伴兒了?那些男人真的好臭喔!」
「那書生就不臭?」班襲好笑的反問。
「嗯!」裘紗凌大大點頭,「他跟那些臭男人不一樣喔,身上帶著好聞的書卷味兒,跟你一樣!」
班襲揚起秀眉,她對他的評價頗高喔! 「你可以隨他一起離去!
「你不要我了!?」裘紗凌哇哇大叫。
班襲輕輕搖頭,「方才聽風姨說過之后,我便暗中注意過杜公子了,他器字軒昂、絕非一般儒生,相信你跟著他會得到幸福的!女人國一直都在,隨時歡迎你回島上!
裘紗凌心動了,女人國雖然充滿歡笑,但老實說成天待在島上確實會膩,跟著杜御莆就能開拓視野、見識大千世界……
班襲拍拍她的肩,「隨你自己決定,我都支持!顾D身拿起布包,「有個朋友受傷了,我得去照應他,先走一步啰!
「襲姐!」裘紗凌追到門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跟書生走了,咱們以后是不是沒有見面的機會?」她有種感覺,仿佛這次一別她們再也回不到從前。只是,變的會是她還是襲姐呢?
班襲淡淡一笑,「不會的,即使你很幸福、不需要再回島上,我也會去探望你的!
裘紗凌沖動得抱住了她,「襲姐!我會想你的!」
班襲笑了,將不舍藏在心底,「我也會想你的!
娘說過,女孩們出來找伴兒就像放出去的鳥,有的會回巢,有的也許覓著更舒適的窩,就快快樂樂的過新生活去了。
她們班氏一族所做的,就是協助小鳥長出豐實的羽翼、讓女孩們有能力面對外頭的花花世界。當女孩們年齡到了,一個個往外飛時,她們唯一能做的只有祝福跟等待,讓折翼的鳥兒還有溫暖的巢能投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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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襲走后,裘紗凌意興闌珊的踱回客棧大廳,懶懶的趴在柜臺上。
風寡婦知道她心里掙扎,也不多嘴干擾,抱著帳本便往里頭走,讓她自己好好抉擇。
整個大廳只剩下獨坐在一隅的杜御莆,跟她遙遙相對。
真要跟這書呆走嗎?他那么不懂人情世故,跟著他鐵定很累;說不定還得處處盯著、小心他受騙呢!不過無礙,這她最在行了,以前在島上,誰敢唬弄她!
裘紗凌倒不擔心杜御莆不帶她走,幾回交手下來,他哪一回占到上風了!
她只認為他和善好說話,卻不知道那是因為他存心相讓。
余平一進悅來樓就看見杜御莆,趕緊走到他面前!副缸屴駹斁煤!屬下已經準備妥當,可以啟程了!
杜御莆微微點頭,「無妨!顾鹕,視線跟她相會,從此海角天涯,怕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這般有趣的姑娘了!
倏地,—個想法閃過心頭,他揚聲問道:「我交給你的那箱金子呢?」
什么金子?余平一愣,見相爺似乎另有他意,也就不敢多問。
還有一箱金子?裘紗凌耳朵豎得老尖,這家仆空手進來,沒見他帶金子呀!
杜御莆沉下臉,「是不是被人訛騙去了?」
在他眼神示意下,余平唯唯喏喏的說:「是的,屬下愚笨,沒守住那箱金子!
什么!?真的弄丟一箱金子!?
裘紗凌從柜臺里沖出來,站在他們主仆旁邊, 沖著余平就問:「是盜是搶?有沒有報官?」
「呃……」這該如何回答呢?
杜御莆坐下,很是沮喪的說:「錢財乃身外之物,也罷、也罷!」
裘紗凌跟著坐在他面前,「什么也罷!你們這樣自認倒楣,是縱容壞人耶!」
她忿忿不平的繼續說:「你已經夠書呆了,出門就該帶著機靈點的家仆,結果帶了個跟你一樣呆的,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怪不得會碰到歹人!」他們主仆,一個是讀書讀成書呆,另一個雖然看來孔武有力,卻顯得太過憨直了! 「發生這檔事如何返鄉呢?咦?你家鄉在哪?」
「長安。不過這趟另有任務,還得往北方辦完事才能返鄉!
「那你身上剩多少錢?」
杜御莆老實回答:「就姑娘方才相贈那些。」見她又要開罵,他趕忙解釋:「沒關系,此去主要是收帳,只要能到北方,就不成問題了!
裘紗凌沉思著:杜揆主仆二人這么忠厚老實,就算能順利到得了北方,也不見得收得到帳,或者收到帳之后說不定又遇到歹人欺蒙……騙走錢財事小,萬一人家想謀財害命就糟了!
心意既定,她說:「我跟你們一起走!」她不跟著幫忙是不行的!
杜御莆得遂己意,臉上卻故作為難,「此去北方山遠路遙,對姑娘家人如何交代?」
裘紗凌揮揮手,「我就自個兒一個人,天南地北無牽無掛的,有什么不好交代!」
「這樣就太麻煩姑娘了。」表面上的客套還是要的。
「這事我說了就算!」裘紗凌拍拍胸脯,「有我跟著,看誰還敢欺蒙你們!」
「那就有勞姑娘了!
余平至此才看懂相爺是故意使詐誆她,為的是要她同行吧!
他從小跟著相爺,第一次看見他肯為女人費心思……這姑娘委實熱情善良,不過,配得上英華內蘊的相爺嗎?
他壓下心里的疑問,「揆爺、姑娘,請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