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老夫人午后小憩的時間越來越長,為了怕年輕人無聊,她慫恿他們出去走走、好增進感情。兩個孩子眉目間藏不住的熾熱愛火,讓她這個識多見廣的老姑婆看了都臉紅呢!
所胤開車載殷婕來到碧湖,峽谷中的涓涓流水叫作哈魯普溪,它徐徐的流,灌滿碧湖一汪碧綠沉澈。
下了車,殷婕開心地在湖畔伸伸懶腰,用力吸取氤氳空氣,"好棒的景色!我最喜歡看水了!"再冷酷的男人也有動情的時候。常情生意動,即使縱橫商場的無情商領,臉上依舊會散發出溫柔的光芒。此刻,所胤眸里的柔情凈是寵溺。
他撥撥她微亂的發:"我一開始以為你是小白癡呢,其實你聰明得很!"
殷婕皺皺鼻,"我該謝謝你說我看起來笨,還是夸我實際聰明?"
"哈哈哈!"所胤想起她蓄意誤導他的往事,"智者樂水,如果我早知道你跟娘娘一樣喜歡碧湖,就不會把你當小白癡了!"
殷婕聳聳肩,轉了個話題,"當初娘娘決定在這里安養天年,聽說都是為了這片碧湖呢!"
"嗯。"所胤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平靜無紋的湖面,"娘娘說這里很像她小時候家鄉的景色。走遍千山萬水,終于讓她尋到夢中的仙境。"
"那你呢?你夢中的仙境在哪里?"殷婕仰著頭問。
所胤望著湖面的眼神迅速閃過落寞,接著哈哈一笑,"我已經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天子驕子了,整個世界還有哪里不是我的仙境?
殷婕從身后環住他,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及對所有來龍去脈的了解,她能明白他隱在狂肆下的惆悵,生在豪門并不是他能選擇的,卻無可避免地要扛下這個擔子。
除卻了所家的包袱,他依然能闖出一片天地,然而,挽回不了手足相隔的命運。即使他從未提起,她知道這同樣也是他心底最深的遺憾。
她好想和盤托出存的事,卻什么也不能說,在存無法說祖歸宗以及心結未解之前,還是別讓事情變得更復雜吧!
只是,明明彼此惦念的至親,竟為了八股迂腐的老傳統而形同陌路,真令人難過!殷婕決定,等所胤回澳洲,她就暫時離開一陣子,將娘娘與胤的懸念傳達給存,希望能消弭他對他們的誤會。
至于家規……只能期盼娘娘有看開的時候。從事人類學研究多年,她明白對守舊傳統的家族而言,祖先傳下的家規具有不可撼動的約束力,想要更改,難哪!
她的懷抱溫暖了他心底從不示人的那塊角落,無須言語,她已經走進他的內心世界。再強悍的男人都需要柔情的撫慰,而后更有沖刺的動力。
他轉身將她納入懷里:"我們結婚吧!"她是最適合他的女人,無庸置疑。
殷婕怔怔抬頭,一下子不知如何反應。
她呆愣的模樣讓所胤又好氣又好笑,"你以為我只是拿你當暖被的?"
殷婕被他直接的話逗得羞垂了臉。
所胤抬起她紅通通的臉蛋,俯下的額頭貼著她的,四目相對,"我喜歡你,娘娘也喜歡你,我不認為我們不是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的。"
多好玩!就在幾天之前,他還絲毫沒有結婚的念頭,更篤定著自己絕不會娶娘娘喜歡的女人,如今說出這些話卻好像是天經地義的。
"我以為你不會想娶娘娘喜歡的曾孫媳婦。"
所胤回答得理直氣壯:"我喜歡就行。"婚姻是大事,可不是意氣之爭。"更何況我跟娘娘又沒仇,干嘛非得跟她唱反調?"
殷婕直想笑!斜眼睨他,"是嗎?我總以為你存心跟娘娘唱反調呢,"
所胤搔著她,殷婕笑著閃著,躲無可躲,癱在他懷里求饒,"是是是!我錯了!以小人之心度你這君子之腹!其實你的孝心惟天可表哪,"
直到她笑得無力,所胤才放過她,兩人一起靠坐著樹干,遠眺湖氤山嵐。
"如果你沒有出現,我跟娘娘可能就會這么冷淡下去。你知道,她并不是很好相處的人。"所胤直言。
"其實你們兩個很像。"殷婕接收他的冷眼,笑說:"一樣獨斷專橫。只是娘娘老了,心也軟了些。"要是早十年認識娘娘,她恐怕也無法走入她的內心世界。"如今你自己當權做主,該明白她的苦衷。"
所胤低低的嘆息,"沒錯,身為整個企業的當家主,必須要比一般人更冷漠無情,惟有如此才能理智地做出判斷,娘娘一生未嫁,更沒有人分擔她肩頭的擔子。"在殷婕的引導下,他比較能客觀的回想娘娘從前的獨斷,包括父母貌合神離的婚姻,以及流落在外的異母弟弟。
生在復雜的家庭里,他的存在似乎只有一個目的,承續所家的香火。沒有人關心他的需要,也沒有人會在他疲憊時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做得很好。有的只是從不間斷的要求!
這樣的成長環境造就他冷僻的個性,如果純真如天使的她沒有闖進他的世界,那么,他會故意娶一個娘娘不滿意的女人,來加深他們祖孫的嫌隙。
幸虧他突如其來的愿意接受娘娘的招親計劃--雖然他的本意是表面順從,實際上慢慢拖延,讓娘娘不得不放棄幫他選妻子的主意,要不然,他怎么有機會認識她呢?
"我看不出你有參加招親的意愿。"所胤問出心里的疑問。
殷婕打哈哈,"好玩嘛!我對所家很好奇……"
"如何好奇?"所胤挨近,"好奇所家的財產?!所家的當家主?還是所家的密辛?"他知道這些都不可能,她不是貪婪的女人,而且一開始對他就沒有太高的興趣,這么說只是純粹逗弄她而已。
殷婕壓下心虛,哈哈一笑,"好奇所家怎么會孕育出你這種狂妄自大的子孫嘛!"她還沒有機會問易存,是不是愿意讓所家的人知道他的下落,因此只能打哈哈。
"你喔!"所胤欺身向前,吻住她珠潤的雙唇,直到兩人都氣喘連連,才意猶未盡的放開她。
殷婕害羞的四處張望,"萬一被人家看見……"
所胤蠻不在乎!"看就看!我還沒有--"
眼見他的眸子又開始轉暗,殷婕知道他的欲火正盛!趕緊轉移話題:"你看!那里有好漂亮的鳥!"
所胤決定放過害羞的她,反正到夜里她就逃不掉了,這些天來他們夜夜相擁而眠,過著夫妻般的生活。
"等我這陣子忙完,就忙我們的婚事。"
這家伙,總是這么專橫!
殷婕哼一聲,反駁:"婚事?我們有進行這么快嗎?"她親愛的爸媽都還沒見過他呢!
不習慣被拒絕的所胤愣了一下,"你不會要我從求婚開始吧?"
殷婕嘟著嘴,背過身去。她知道他是實事求是的商人,不時興告白這種小兒女手段就算了,沒想到達求婚這個步驟都打算跳過去,這樣她算什么嘛!
所胤瞄了眼殷婕一臉的陰晴,對女人家的胡思亂想覺得好笑,"我不知道跪下求婚是不是更能顯出誠意,對我而言,你是絕無僅有,我惟一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侶。如果你堅持……"他退后一步,"我可以行單膝禮。"
殷婕也覺得自己小題大作了些,噗詠一笑,"少來了你,滑頭!"
遠處一聲悶雷,響在湛藍的天空里,所胤抬頭望天,捏捏她的鼻頭。
"瞧!天老爺都聽到你的罵,鼓掌道好呢!"
殷婕笑笑,"我們回去吧!"
"也好,萬一下起雨來就麻煩了。"他起身伸手牽起她,兩人像個孩子似的拉著手跑到車子那里,鬧著、笑著。
坐在車子里,殷婕凝望著沉碧的湖面、青翠的樹木與撤藍的天幕,忍不住再度喟嘆:"好美的景色!要是能住在這里就好了。"
。
所胤傾身幫她扣安全帶,逗弄地輕捏她鼻頭,"說什么傻話!你已經住在這里了!"
殷婕微笑,原有的歡樂氛圍仿佛瞬間凝住,心里悄悄地籠上一層陰霾。她甩頭,甩去腦子里不合時宜的傷春悲秋,一切都這么和諧,沒什么好擔心的。她告訴自己。
陣陣響雷伴著悴不及防的大雨嘩然而下,所胤利落地倒車,笑罵:"這天氣真是!"瞥見若有所思的殷婕,以為她舍不得走,便拍拍她的腿安慰著:"沒關系,改天有空我再帶你來碧湖。"
殷婕笑著搖頭表示不介意,"沒關系,以后機會還多的是。"她轉向窗外,"這雨來得好突然。"她的心里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事要發生似的。
狂急的雨幕阻隔了視線,能見度雖然低,卻難不了駕駛技術高超的所胤。
車子以平穩的速度朝烏云籠罩的山頂而馳,而她的心依舊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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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總陰詭地在你沒有準備的時候悄然而至,未曾預警,也不容拒絕。
回到別墅,竟發現門前停著一輛救護車!
他們兩人互望一眼,所胤臉色凝重地下車,殷婕心底的不安漸漸擴大……
一進門王媽就著急的對婕說:"小姐!老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暈倒了!"
所胤凝著臉快步走進所老太太房里,殷婕跟在后頭。只見救護人員正跟虛弱的所老太太僵持不下,顯然她不愿意上救護車,而管家束手無策地站在一旁,見到他們回來,松口氣的迎過來。"少爺!"
"怎么回事?"
"老夫人午睡起來之后還用了點心,十分鐘前卻突然暈倒。我趕緊叫來救護車,老夫人清醒之后卻堅持不肯到醫院去,直說等許醫師來檢查就好了,可是許醫師今天不巧到山地部落出診,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回來……"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殷婕走到床畔。
所老夫人臉色蒼白、語調虛弱,卻堅定的說:"我不要去醫院!"
救護人員聳聳肩,殷婕點頭表示意會,蹲在床旁拉著老夫人的手說:"娘娘,你跟小孩子一樣怕上醫院啊?"
"我已經沒事了,不需要上醫院!"她的意識雖然清楚,卻難掩憔悴。
殷婕望著曾經叱吒風云、如今卻如風中殘燭的老人,苦心勸著:"娘娘,醫院才有儀器檢查呀,你這樣讓我們好擔心……"
"人,生來就是等死的,又有什么好忌諱的呢?"
"娘娘!"殷婕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她嘴中說出來的。
所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著,"別這樣,娘娘活了八十幾歲,夠了,犯不著再進醫院折騰。能看到胤有你陪著,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她的眼睛越過婕,定在墻上的某一點,仿佛陷入回憶之中,幽幽的說:"要說這一輩子還有什么遺憾……就是臨終都沒能見到那孩子最后一面……"
這話像是遺言!
殷婕心慌的說:"娘娘!我不要聽你說這些話,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所胤走到床前,"到醫院去吧。"從小娘娘就像巨人,撐起所家的一切,他沒有想過會見到她躺在床上、無助且虛弱的一面。
所老夫人微笑,"別讓我這老太太嚇著了。沒事,瞧,我這不就要起來了嗎?"說著她就要起身,一陣暈眩襲來,殷婕及時扶住她,所老夫人無奈笑笑,"老了,真的老了……"
"娘娘……"殷婕掙扎著要不要說出她認識易存的事。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跟所老夫人培養起祖孫般的情誼,感情跟朋友道義在她心里拉鋸著,令她陷入兩難的境地。
然而,所老夫人的衰化情形卻不容她猶豫!
所老夫人抬起手,想召喚他們過來,一陣暈眩感襲來,無力的倒下……
"娘娘!"殷婕急切的喊。
所胤一個箭步,向前抱起虛弱的老夫人往門外救護車走去,醫護人員已經上車等候了。
生命就要到終點了嗎?所老夫人的意識漸漸模糊。是天在罰她啊!她一生縱橫商場,臨到終點卻有著無法團圓的遺憾!
所老夫人眼角滲出的淚珠讓殷婕心里一揪,決定做她認為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