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言承武以為他只要什么都不說,朱敏就拿他沒轍,那他就太小看朱敏的本事了。她隔天起了個大清早,不,應該就,她根本是一夜沒睡,就等著天亮。天才蒙蒙亮呢,朱敏就從床上跳下來,一邊叫言春,一邊喚明月,“快來啊!彼s著出門呢。
言春、明月早候著了,她們家小姐一喚,兩個人迅速來到跟前。
“東西備好了嗎?”
“早就備好了!贝驈淖騼簜言相公說今兒個一大早要出診,她們家小姐就要她們趁夜準備一些吃食,而且還不準涼了,因為涼了不好吃,但,昨兒個煮的東西,哪能不涼呢?所以她們兩個只好輪流守夜,一直到了子時才起爐灶,升火煮食。
瞧,這會兒這東西不還是熱騰騰的嗎?
“那快跟我走,遲了,要是言相公走了,那咱們就白忙一場了。”朱敏跟著繡鞋就往外跑,也不瞧瞧她鞋都沒套好呢。
“小姐,你等等,別摔跌了呀。”話還沒說完呢,那廂就“哎喲”一聲,朱敏果真跌倒了。
“你瞧,你瞧,這不就來了!”言春氣死了,連忙上前幫小姐套好鞋,而朱敏根本顧不得痛,她一心只想著要去見她的言相公。
☆ ☆ ☆
朱敏沒想到她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過去,太陽都出來了,她還沒見到言承武的人。
“小姐,要不要叫門?”
“不要,千萬不可,要是言相公還在睡覺,你這一敲門,豈不是要吵醒他了嗎?”朱敏考慮得很深遠。
“可是要是言相公早就出門了,那咱們主仆三個豈不是白等了嗎?”
“怎么會!我們可是七早八早就來這等人的耶!敝烀粲凶孕牛瑳]人能比她更早出門,因為她可是守了一夜沒睡耶。
“可搞不好言相公就是比你更早!毖源貉灾忚彽,因為她在她家小姐身旁跟久了,實在太了解言相公對她家小姐有多沒轍。言相公這會知道她家小姐要來,還能不趕快去找個地方躲起來嗎?
“呸呸呸,烏鴉嘴,你少胡說八道,少觸我霉頭了!闭f什么言相公早出門了,朱敏抵死不相信有這種可能。
但,很不幸的,事實就是這么巧,竟被言春言中。
日落時分,朱敏主仆三個人還坐在言家那間破屋子前的門檻上等,三個人早已累癱了,什么氣質、形象完全沒有,明月更慘,因為昨兒個晚上累了一整晚,所以看到人家的梁柱很堅固,二話不說就往柱身依偎過去,而且睡相還頗為難看。
她是真的累慘了,所以朱敏也就不管她,因為--她也很累了,更何況忙了一夜的言春跟明月。
“要不,你們兩個先回去,我一個人在這等就好了。”朱敏見不得丫鬟跟她受罪,于是要她們先走。
“這怎么成啊。”她們是奴才,哪有奴才先回去,讓主子在這受罪的道理。
“要不,小姐先跟明月回去,就讓言春在這等,呃……小姐,奴才說錯什么了嗎?”為什么小姐的臉色頓時變得那么難看,而又看她的眼神頓時變得很嚴厲?!
“言春,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也喜歡上言相公了?!”
“天大的冤枉啊--”言春馬上撲在地上,哭著喊冤--縱使沒有眼淚,也要努力的擠出兩滴來博取同情!疤靺龋@是誰造的謠?為什么要這么陷害我?奴才縱使今天跟老天爺借一百個膽,也沒勇氣這么做啊!彼植皇穷^殼壞掉,敢跟她家小姐搶男人,要知道她家小姐報復的手段有時候可是非常下流、非常卑鄙的耶,且反荷月少奶奶就是個前車之鑒,雖說最后荷月少奶奶嫁給阿牛少爺還算不錯,但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阿牛少爺可以嫁啊。
“不不不,小姐,奴才絕對沒有那個膽,敢隨隨便便覬覦言相公的美色,請小姐您一定要相信我!
“那你剛剛為什么說要留下來,你確定你不是借故要支開我,好跟言相公單獨相處嗎?”
“當然不是,奴才是體貼小姐,想讓小姐先回去休息!痹踔囊黄眯木贡恍〗惝敵审H肝肺,好不甘心吶!言春拚命擠出眼淚。
就在大伙亂成一團之際,言承武回來了。
現在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你們主仆三個都在我家?”而且還坐在他家門檻上,一點大家閨秀的禮教也沒有。
她這么做,也不怕街坊鄰居議論嗎?言承武的臉色不自覺地凝重起來,他是擔心她的清譽被毀--雖然朱敏行事大膽,早己沒什么清譽可言,但是他就是不喜歡她這樣,老是這樣隨隨便便的出入他家,把他家當成她家灶房在走。
“你到底是來這做什么的?”一想到這,言承武的口氣不自覺的加重。
言春剛剛才被小姐誣賴,已是一肚子氣,現在好不容易終于等到人了,言相公卻是這種態度,言春肚子里的那把怒火燒得更為火旺。言相公他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我們家小姐為了替你送早膳來,可是從寅時一刻等到現在,太陽都下山了,言相公你才回來,而我們等了這么久,你什么話還沒跟我家小姐說,便來一頓惡言相向,我真替我們家小姐不值。小姐,我們走,咱們別這么沒志氣,喜歡一個人也可以喜歡的很有尊嚴,實在不必像現在這樣--”
言春氣得不顧身分大小,拉著她家小姐的手就要走人,但她才拖起她家小姐的身子,朱敏便因久坐又一整天滴水未進,猛然被拉起,一時之間不適應,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襲來,下一刻,她就聽到言春尖叫。
“小姐昏倒了,小姐昏倒了、怎么辦、怎么辦?”言春急死了,用腳去踢明月起來。
明月真是豬,都發生這么大的事了、她還能睡得著!
“什么事?”明月醒來,眼睛還惺忪著、神智不怎么清楚。
“小姐暈倒了,你快去請大夫來。”
“什么,小姐暈倒了!”明月驚跳起來,急著要找她家小姐,但--“小姐呢?”怎么左顧右盼,全都找不到?
言春跟著找,這才看到言承武手里抱著個人進屋里去,而那個人除了她們家小姐之外還能有誰。
言春馬上拉著明月跟了上去。
☆ ☆ ☆
“她是太過疲勞加上壓力太大,以至于冷風一吹便染了風寒。”言承武將朱敏放在他的床上,替她把脈看診。
一旁的明月還直點頭,說:“這是當然,我們家小姐怕今兒個若是遲了,便遇不到言相公,所以昨兒個晚上可是一夜沒睡,就待在床上等天亮,這對一向吃得好、睡得好的小姐而言,當然太過疲勞又壓力太大,而且我們寅時就來了,那時候天才蒙蒙亮,天氣十分清冷,我跟言春是當慣奴才的人了,皮厚當然受得住寒,但我們家小姐可就不一樣了,她是千金小姐的命,哪吹得慣這種冷風,莫怪她要受寒了!泵髟率莻小啰唆,人家才說一句,她便回答個十幾句。
“更何況我們家小姐這一等就是一整天,不僅滴水未進,一下子冷風吹、一下子烈日曬,縱使我們家小姐是鐵打的身子也要垮下來!毖源豪溲岳湔Z的補述著。她是氣不過言相公明明知道她家小姐要來,還刻意外出。
她更不懂言相公有什么好,為什么她家小姐就獨獨鐘情他一個人?
要是依她言春來看,昨兒個上門拜訪的王公子就不知道比言相公強個幾十倍,別說那王公子家財萬貫,還相貌堂堂,最重要的是,他如此中意她們家小姐,鐵定不會像言相公這樣冷淡對待小姐的一片真情意。
一你們家小姐寅時就來了?一
“沒錯!毖源赫f得可義憤填膺了。
“就為了給言某送來一籃子的粥品、小菜?”
“是的!
“而且這粥品、小菜還是我們姊妹倆一夜沒睡,守著灶房,熬夜煮的,因為小姐怕涼了就不好吃了!泵髟卵a述,就怕別人不知道她勞苦功高。
她緊緊的瞅著言相公瞧,但他沒有對她露出感激的目光,逕是奇怪的直盯著那籃食盒看,最后還像是鼓足了勇氣那般,突然往食盒那走去。
言相公想干什么?
明月偷偷的瞧。
言承武掀開食盒的蓋子,將粥品、小菜一樣一樣的拿出來,之后,他就坐著吃起來了耶。
天吶,言相公傻了呀!明月沖過去想搶言承武的碗筷!斑@粥不能吃了啦,放了一整天,鐵定壞了!
無奈她人小力氣小,根本搶不贏言相公,所以只好眼睜睜的看著他將她們帶來的東西全部掃光。
言春最討厭言承武了。
因為他做作、惡心、矯情,明明對她家小姐沒那個意思,那他現在把小姐帶來的東西全部吃光,他想證明什么?
“明月,咱們走!毖源号滤龠@么看下去,會氣得一拳揍過去。
走?“那、那--小姐呢?”明月頻頻回首。
“當然是跟著我們一起離開!彼挪环判陌研〗惴旁谶@,跟個虛偽、惡心的人同在一個屋檐下。
“可是小姐人還昏著!比粢研〗憧富厝,她們兩個人不好扛,而一個人又扛不動!鞍。,我們請言相公幫忙,請言相公把小姐抱回去,言相公力氣大,一定沒問題的!
“不準請他幫忙。”
“為什么不準?”
“因為小姐一個云英未嫁之身,哪容這些低三下四的人說抱就抱,你是想毀了咱們家小姐的名譽不成!毖源杭惭詤柹爻庳熋髟聸]大腦。
“可是剛剛言相公不就抱了嗎?”言春的眼睛那么大,她不會沒看見吧!
“那也只有我們兩個人看見,可若是讓他抱著小姐回府,這沿途的人來來往往,你覺得他們的嘴巴會像我們兩個一樣緊嗎?到時候又有什么不利于小姐的流言傳出去,那咱們家老爺還不剝了咱們倆一層皮!”
“說的是,說的是!泵髟骂l頻點頭,覺得言春真是英明,設想的真周到,但--“那現在咱們怎么辦?”
“你回去叫府里的人來接小姐!庇修I子,這一切就不成問題了。
“什么!叫我一個人回去!”明月瞪大眼睛看著言春。
“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現在天暗了耶!
“那又怎么樣?”
“我--我怕鬼!泵髟虏缓靡馑嫉耐侣哆@個事實,嗚嗚嗚……沒錯,她膽子很小。
言春氣死了!罢娌恢杏,算了,我自己出馬,你在這待著,伺候小姐!
“是!毖源赫嬗写笱诀叩臍鈩,這一招她要學起來,等有一天她也變成大丫鬟了,她也這么管底下的小丫頭們。
明月低著頭,一副順從模樣。
言春走了,明月閑著沒事做,想偷偷的打個盹。言承武看她是真的累了,于是勸明月上床去睡,反正位置還大得很。
明月推說:“不好啦!币驗樗倚〗闼谏项^,她一個丫鬟,怎么可以跟小姐同睡一張床!拔以谝巫由洗騻盹就行了!
“可我這沒多余的被子,你在那打盹,小心受涼!
“是哦。”受涼了,可得吃那黑抹抹又苦死人的藥,最重要的還是要花銀兩,反正現在小姐人還沒醒來,她偷偷的爬上床跟她睡在一塊,小姐又不知道!澳呛冒,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泵髟掳言捳f的很好聽,而正當她脫了鞋,要爬上床之際,她家小姐突然一個轉身。
“哎喲!彼派洗材兀捅凰倚〗阋粋轉身給擠到床底下去,狠狠的摔了她一屁股。
明月忍著淚,揉揉發疼的屁股企圖想再爬上床,但這一次她心有防范,瞧瞧,她的腳才剛碰到床呢,她家小姐又要翻身了,嚇得明月連滾帶爬的滾下床!拔铱次疫是別睡好了。”她從來沒想過她家小姐睡相這么差,剛剛被她家小姐踹了一腳,到現在還會痛呢。
“我還是站著等府里的人來好了!泵髟孪喈攬猿,于是言承武也不勉強她了,他將裝食物的盤子收一收,正打算拿出去洗。
明月趕緊搶著工作做!拔襾砭秃!币亲屗倚〗阒浪屟韵喙鲞@種女人家才能做的活,那她還不被小姐罵到臭頭嗎?
明月手腳伶俐,很快的洗好碗,不一會兒,言春領著轎夫也來了。
他們登堂入室,言春先去叫醒朱敏!靶〗悖〗,你醒醒,轎子給你請來了,你若是要睡,也等上了轎之后再睡!
唔--叫了好久,但都沒反應怎么辦?
“要不,我們兩個用扶的,把小姐扶進轎子里?”明月建議,問言春的意思。
言春點頭!昂冒桑巯乱仓挥羞@個法子可用了。”
于是她跟明月兩個一人扶著一邊就要把朱敏給架起來,但她家小姐不知怎么回事,一會兒揮拳一會兒踢腳的,把她們兩個人弄得好不狼狽。
嗚嗚嗚……明月的臉還被揍了一拳呢。
“小姐!”言春生氣了。
明月趕緊豎直了手指頭在嘴邊,“噓--你別那么大聲,小心嚇到小姐了。”
雖說言春是個大丫鬟,但好歹也是個奴才身分,要是把小姐給嚇著了,言春還不是要吃不完兜著走。
“小姐根本就醒來了,她只是想賴在這不想走!毖源貉劾幌伦泳桶l現事情不對勁。
“喝!你怎么這么說?!”
“因為小姐平常沒這么難伺候!辈徽f平時小姐淺眠,一有風吹草動便驚醒,就說哪有人睡著了還拳打腳踢的,這事便是怎么看怎么不尋常。
言春氣死了,小姐這一暈倒,把她們當奴才的嚇都嚇死了,她卻還有心情在那
言春霍地將被子掀開,冷風一下子灌進暖暖的被窩里,朱敏好冷哦,言春心好狠,明知道她干什么勾當,卻來破壞她的好事。她好壞。嗚嗚鳴……但,她死也不起來。朱敏更往床的里面窩。
“小姐!”言春大叫,問題是朱敏根本就不理她,氣死言春了,于是言春叫人來。
“把小姐架走。”
四個大漢依言過來,一人一手一腳就要架著朱敏。
朱敏霍地醒來,大叫,“你們敢!我是你們的主子,又是個黃花大閨女,豈容得你們手來腳來地毀我名聲!”
朱敏一開口便是一個大帽子把下,嚇得四名大漢動都不敢動,倒是言春不怕死,兩手叉腰,往前一垮,人就橫在四個大漢前與她家小姐面對面。
“小姐既然知道自己的身分,那就該趕快起來,別賴在言相公的被窩里!
“哼!”不理臭言春,因為她就是想賴在言承武的床上,怎么樣,放狗來咬她啊。朱敏又躺回床上,看誰敢來動她。
小姐以為她拿她沒轍是嗎?
好,那就別怪她言春使出撒手鋼。
“言相公!毖源恨D臉喚人。
朱敏馬上從床上跳起來大叫,“不準叫他!
但沒人理她,言春請言承武幫個忙,請她家小姐下床來!把韵喙膊幌胛壹倚〗阗囋谀氵@里是吧?”言春講話可酸的哩,她壓根就討厭這個不喜歡她家小姐的男子,今兒個要不是情非得已,她連看他都不想多看一眼。
言承武嘆氣。
他心里清楚言春對他的評價,就像他十分了解朱家姑娘對他的迷戀一樣。他依言上前,叫一聲,“朱姑娘--”
他什么話都還沒說呢,朱敏便用雙手搗著耳朵大吼,“我不聽,我不聽!”他一開口準是要她走人,她才不要。
“好,既然朱姑娘要定了在下這張破床,在下無一處可容身,那么今晚言某只好在外頭過夜了,省得壞了姑娘的清譽。”言承武也不勸她,轉身便往外走。
言春頓時明白言承武的用意,于是跟著他一搭一唱,直說:“今兒個晚上外頭的風好大呀--”
風大!
朱敏一聽:心頭一緊,目光不時的偷偷往外瞄去,恰好看到言承武真的往外走,門開了,他拾階而坐。
“要是言相公受了風寒,他自個兒是個大夫,理應會醫治自己,所以小姐真的不用操心,大可安心的鳩占鵲巢,讓言相公冷死在外頭算了。”
朱敏狠狠的瞪了言春一眼。
她明明就是在說反話,因為她絕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言承武冷死在外頭,更何況言春最討厭言相公了,她哪會那么好心替他說情講項!
“你是故意的!”朱敏氣死了,她忿忿的從床上跳下,鞋沒穿就往外跑,一邊還哭喊著,“你們都欺負我,你們最討厭了--”邊哭著邊沖進轎子內,再也不出來了。
眼見事情解決了,言春馬上命轎夫起轎,省得她家小姐后悔,而她接近轎子時,還不時地聽到她家小姐在咒罵她:言春最壞了。
“是是是,奴才最壞了!
“回去后我要罰你不準你吃飯,不給你水喝!
“好。”
“你回去后還得罰寫四書五經!币驗檠源簺]讀書、不識字,不知道什么是尊卑,就懂得惡奴欺主。
而不管朱敏說什么,言春只管點頭稱是,明月覺得言春好可憐哦,她什么壞事都沒做,但卻被小姐罵成這個樣子,但--
明月往轎子看去。
她覺得小姐也很可憐,因為她身邊的人沒一個人看好這樁姻緣,就連言相公也不領受小姐的癡心,如此看來,她覺得她雖身為奴婢,但她卻是最幸福的。
而當朱敏一行人浩浩蕩蕩離去時,言承武才進屋。
他關上了門,卻仿佛還聽到朱敏的聲音。
他聽見她哭,聽見她在罵他壞。
他壞嗎?
是,他是壞,所以她不該如此癡心對待,言承武闔上了門,將身子靠在門板上,好像這樣就能關住有關朱敏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