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笑?”
天亮了,坐在軟榻上的司馬沐熏卻始終等不到懷笑,過了好半晌之后,驀然聽見開門聲,他立即循聲探去。“你是……”
“二少爺,我是翠云,是二夫人要我來伺候二少爺起身的!毙⊙经h(huán)必恭必敬地欠了欠身,便端起水盆倒進軟榻邊花幾上的瓷盆里,拿起手巾沾濕,正準備要替他拭臉,卻被他冷冷地推開。
“二夫人呢?”他冷著聲音問。
“二夫人在前院忙著,說是要準備今年的賞花宴!贝湓朴行┖ε碌氐拖骂^。
“賞花宴?”又是這個時候了嗎?可他記得以往不管是什么時候,不管到底有多忙,懷笑都會親自服侍他起身的,如今是怎么著?
他好不容易聽了長樂的話,正打算為自己對她的冷落加以彌補,沒想到她居然一點都不領(lǐng)情……昨天晚上要她入房,她推說身子不適;今兒個要她服侍,她又忙著賞花宴。
在他看來,這全都是借口。
只是他不懂,她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
“二少爺,要先更衣嗎?”翠云怯怯地小聲問著。
府里的少爺們沒一個好服侍的,就如大少爺脾氣暴躁,老是聲色俱厲地大吼著;而二少爺?shù)男郧殡m不若大少爺那般暴躁,但卻淡漠得很,除了二夫人,向來不愛他人近他的身……
嗚,一定是二夫人故意整她的,但她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何二夫人非得要她來伺候二少爺?
司馬沐熏冷然地瞥了翠云一眼!俺鋈ァ!
這么多年來,他向來只習慣讓懷笑替他打理一切,如今她卻隨便派了個小丫環(huán)來代替她……他怎么老覺得這狀況,長樂仿佛也用過?
“二少爺……”嗚嗚,不要趕她走啦,二夫人會怪她的。
“二夫人現(xiàn)下還在前院嗎?”他不耐地問道。
“呃,現(xiàn)下應(yīng)該是去了三少爺?shù)脑郝淞!?br />
“三少爺?”
府里頭有三、四座大院落,她何處不去,為何偏偏挑了邀煦的丹巖閣?倘若他沒記錯的話,邀煦現(xiàn)下應(yīng)該不在丹巖閣里才是。
“是啊,二夫人說三少爺院落里的花開得最為嬌艷,遂今年的賞花宴打算設(shè)在三少爺?shù)脑郝淅铩!毕袷桥陆忉尩貌粔蛎靼,翠云鉅細靡遺地稟報著。
“她又知道邀煦院落里的花草最嬌艷來著?”大哥身子不佳,讓長樂照料著,邀煦則是幾乎不回府,遂他便把府里的事都交由懷笑處理,但她會不會管得太廣了,居然連邀煦的院落也插上手。
“二夫人當然知道,她這一陣子天天上丹巖閣,當然會知曉。”聽著司馬沐熏的哺哺自語,翠云以為他是在問她話。
司馬沐熏抬起森冷的黑眸!八秊槭裁刺焯焐系r閣?”
放手要她管府里的大小事務(wù),她會管上丹巖閣,他并不會太意外,但是……天天上丹巖閣,又到底是為了哪樁?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贝湓撇恢氲卮瓜骂^。
嗚嗚,二少爺能不能問她知道的事?要不,她若是回答不出來的話,二少爺會不會乘機罰她或是趕她出府?
可是她怎么可能會知道二夫人天天上丹巖閣做什么?
二夫人是主子,她只是個丫環(huán),總不能要她過問主子的事,是不?
“罷了,你出去。”他揮了揮手。
“但是二少爺……至少要讓奴婢替你綰好發(fā)!笨偛荒茏屗瓦@樣離開吧?
“出去!彼荒偷氐。
他總是習慣在睡前放下發(fā),等隔天天一亮,等著懷笑替他綰發(fā),除了她,他不想讓其他人碰觸。
“但是……”她會挨罵的。
“出去!”司馬沐熏驀地低喝一聲,臉色也冷了下來。
“是。”翠云逃命似地拔腿便跑。
“嘖……”
極為不悅地起身,打開紫檀柜,睇著擺設(shè)得極為整齊的內(nèi)柜,然而卻始終找不著自己最偏愛的幾件袍子,他不禁擰起眉。
該死!他到底有多久未曾自己更衣了?
再回眸睇著花幾上頭的水盆和浸濕的手巾,他不禁又自問自己到底有多久未曾自己洗臉了?
仿佛是打從懷笑進府至今吧……
。
丹巖閣。
“既然他把你當正室看待,這豈不是很好?”
蜿蜒的小徑,蔥綠的山林,清澈的湖泊,再襯以美不勝收的花海,渾然天成地仿若世外桃源。身陷在如畫一般的美景中,長樂只忙著欣賞丹巖閣的好風光,卻忽略了懷笑一閃而逝的落寞。
“嗯!睉研p輕地點著頭,臉上笑著,心里卻只覺悲傷。
二少爺是真的將她視為正室,這當然是她始料未及的,她該要感到萬幸,但是……世事豈有完美之理?
長樂似乎聽出她話中的無奈,驀地轉(zhuǎn)頭睞著她!霸趺戳耍俊
“沒事啊!彼u著頭,努力地扯出粉飾太平的笑。
事情自然是不會有完美的,她該要感到滿足了。她是個出身卑微的人,然而二少爺卻為了護著她而教訓絳仙,甚至還將她給休了……這對她而言,已經(jīng)十分足夠了。
就算二少爺?shù)男牟辉谒砩弦矡o妨,橫豎她待在他身邊,不就是為了要讓他開心?
只要能讓二少爺開心就好,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有事!遍L樂斬釘截鐵地道。
“沒事,怎么會有事?”懷笑欲蓋彌彰地笑著!岸贍攲ξ疫@么好,壓根兒不嫌棄我的出身低,那一日,他擔心絳仙打傷了我,要帶我去敷藥的時候,還牽著我的手……”
她至今還記得他的溫柔……怕是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長樂看著她盯著自己的掌心,不由得笑了笑!翱磥碚嫦袷菦]事的樣子,既是如此,你說起話來怎么會恁地詭異?”嘖,他們小倆口似乎還挺不錯的嘛。
“有嗎?”倘若她要是笑不出來的話,豈不是要讓她給看出端倪了?
“沒事就好!遍L樂不疑有他,逞自往前走,緩緩地走到湖畔,斜倚在大石上,睇著花圃錦簇的美景。
懷笑緩緩走到她身旁,思忖著到底該不該打探她的口風。
她、長樂和喜恩三個人是差不多一起進府的,遂感情挺好的,相處久了,也都知曉彼此的性子。
依她對長樂的了解,長樂絕對不可能對大少爺以外的男人動心,但是為了二少爺,她還是想替二少爺探探口風,想知道她對大少爺?shù)降资窃鯓拥母星椋欠裼锌赡軐Χ贍攧有模?br />
“懷笑,咱們往年怎么都沒想到要到丹巖閣辦賞花宴?”長樂勾唇笑著,一副優(yōu)閑自在的模樣!斑@兒美得像畫,咱們都快要成為畫里的人了!
“可不是?”懷笑偷覷著她!扒皫兹,我想喜恩也差不多該要回來了,便差人將丹巖閣打掃一番,碰巧見著這兒的景致,覺得適合當今年賞花宴的場地,就差人在這兒架起樓臺和彩球!
“嗯,今年的賞花宴肯定會極有看頭!
“是啊,喜恩到時候回來,肯定會讓我們嚇一跳!彼残χ。
“可不是?”
懷笑側(cè)眼偷覷著長樂難得的笑臉,有些吞吞吐吐地道:“長樂,你近來似乎和大少爺相處得不錯?”
“尚可,倘若他別老是把我悶在房里,我會覺得更好!
“那是大少爺疼你。”脾氣暴躁的大少爺怎么可能輕易地對人低頭?因為是長樂,他才會愿意屈就。
長樂微蹙起眉,側(cè)眼睞著她。“懷笑,你想要問我什么嗎?”
看來不是她多心,而是懷笑心底真的有事。
“沒有!彼嘧炝耍屗o瞧出端倪了嗎?
“是嗎?”微挑起柳眉,長樂打從心里不相信!拔铱床皇沁@么一回事……說吧,到底有什么事?”
這里是丹巖閣的后院,懷笑特地把她給帶到這里來,定是有話想對她說。
“我……”能說嗎?倘若她不假思索地說出口,惹得長樂大怒,那該如何是好?
畢竟長樂已經(jīng)是大少爺?shù)娜,肚子里也有了大少爺(shù)墓侨,倘若要她再委身于二少爺,依她的性子,八成會同她說:一女不事二夫吧!
“你說起話來怎么吞吞吐吐的?”
懷笑牙一咬,“長樂,你覺得大少爺待你好嗎?”
“你問這個做什么?”長樂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沒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大少爺待你是不是……”話還沒問完,她便見長樂羞紅了臉,她自是了然于心。
再問,也是多余的了……
***********
“懷笑!”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懷笑猛然抬頭,驚見司馬沐熏冷著一張臉朝她走來。
“二少爺?”他怎么知道她在這兒?
“是誰要你派那個小丫頭來服侍我的?”他緩步走近,見著長樂亦在一旁,連忙收起一臉毫不掩飾的怒意。
“那我先回去了。”長樂笑了笑,想要趁亂離開,可走沒兩步,卻在地上見著了一條手絹。“這不是我的手絹嗎?”
她撿起來瞧了瞧,卻想不起自己的手絹怎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那是我要還你的。”司馬沐熏回頭,才瞧見原本塞在腰間的手絹已飄落在地上。這一切都是這個鬼丫頭害的,倘若不是她,他又怎么會任手絹離身卻一點也沒發(fā)覺?
倘若長樂沒瞧見的話,要他如何歸還這一條手絹?
“你要還我的?”長樂疑惑地睇向他。
“那一日,你……”他看了懷笑一眼,輕咳一聲,才道:“我流了一身汗,你借了手絹給我,卻忘了拿回,遂我今兒個打算拿去還你,沒想到你也在這兒!
嘖,他怎么有那么一點作賊心虛的感覺?
他是因為把懷笑當成自己的妻子,難免怕她多想,遂才稍稍把話轉(zhuǎn)開,省得她胡思亂想。
“啊!我都忘了。”長樂輕搖著頭,“有了身孕之后,似乎連腦袋都不靈光了,老是忘東忘西的,說不準哪天我上街去,會找不著回府的路哩!
“那我得要差小廝把你看緊才行!彼抉R沐熏露出了一抹笑意。
“那怎么成?我光是讓你大哥看著,就已經(jīng)夠難過了,要是連你也派人看住我,豈不是存心要悶死我?”長樂輕嘆一聲,笑睇著他們兩人!八懔耍揖筒淮驍_你們了,我先走了!
懷笑隨即對長樂欠了欠身,見她依舊纖瘦的身影愈走愈遠,才微抬眼睇著司馬沐熏,果真見著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長樂的身影。
“二少爺,你怎么來了?”她淡淡地問著,不理會胸口突來的痛楚。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豁出去問長樂,誰知道他竟在這當頭出現(xiàn)……而且還帶著長樂的手絹出現(xiàn)……
說是要還長樂的,誰相信呢?
他根本不知道長樂在這里,怎么會帶著手絹出門?一個大男人帶著手絹出門,難道他一點都不覺得難堪嗎?
抑或該說,他根本是隨身帶著長樂的手絹,借以睹物思人?
“我倒要問你,你到底是在搞什么?”司馬沐熏不悅地轉(zhuǎn)頭看她。“誰要你隨便差個小丫環(huán)伺候我?你到底是在忙什么?不過是要你管著府里的事,你倒是好心地把所有事都給攬上身,甚至還不忘差人打掃丹巖閣?”
邀煦幾乎是不回府的,她特地打掃這里做什么?
“我想要在丹巖閣舉辦賞花宴,所以……”她不解地看著他臉上毫不掩飾的怒氣。“翠云伺候得不好嗎?”
他在長樂面前不動聲色,甚至還微微勾笑,然而在她面前,卻只會擺兇臉嚇她……倘若她沒記錯,翠云的手腳挺俐落的,應(yīng)該是不會惹他生氣才是,遂他這么火大,分明就是沖著她來的。
“府里那么多地方都可以辦賞花宴,你為什么偏是挑在這兒?”司馬沐熏微惱地吼著,壓根兒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憤怒而無法自持。
若是真要替自己找個理由,或許只能說是她的不知好歹惹得他大為光火。
他打算要待她好,打從心里想要憐惜她,她卻一點都不領(lǐng)情,甚至還處處閃躲著他……怎么,她何時得到長樂的真?zhèn)髁耍?br />
“這兒的花開得最美,景致又漂亮,不好嗎?”她挑錯地方了嗎?
“你……”緊握雙拳,瞪著她好半晌之后,他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傲T了,你愛在這兒,便在這兒吧,我說了府里由你作主!
得了,他在惱些什么?
“哦……”懷笑微斂下眼,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是眼才斂下,她的手又讓他給緊握住,她連抬眼!岸贍敚俊
“回房替我綰發(fā)!彼噶酥缸约侯^上綁歪的發(fā)。
“咦?翠云沒替你綰發(fā)嗎?”
“你想當我的妻子,就得要拿出司馬府二夫人的威儀;你想要當個丫環(huán),也得要善盡職責!彼抉R沐熏沒好氣地數(shù)落著,不由得又搖了搖頭,壓根兒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像她這樣,要他如何待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