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塵盯著他光火的俊臉,微微勾起唇,決定據(jù)實以告。
“我想應該是為了你的婚事。”
“我的婚事?”天晁暴喝一聲,攝魂的大眼瞠若銅鈴。
什么叫作他的婚事?他什么時候決定要結(jié)婚了,為何他這個準新人不知道?
“破星剛才跟我說的,是長老下達的命令,要四大天眾在尋獲天女之前先行完婚,以杜絕后患。”
應該是這么說的吧!這一個被她遺忘多時的命令一浮上她的心頭,就令她感到苦澀萬分,而她卻不懂原因為何。
“哦——”天晁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咧出一個大大的笑!笆敲磕甓紩䜩砩弦淮蔚南嘤H,是不?”
倘若是為了這件事,那么她會覺得心煩,是因為她對他有了主仆之外的情感了,是嗎?要不然,他的終身大事她有什么好煩的?倘若她真是無意,那么不管他要娶的人是誰,都與她無關,她更不需要心煩。
天,她居然為了這件事心煩,甚至還找破星訴苦。天啊,他居然不知道這個遲鈍的石頭女居然開竅了。
“是啊,因為今年的情況特殊,這個婚是非結(jié)不可了。聽說長老已經(jīng)在擬定婚配了,誰也逃不了!庇f,她愈是感到心頭沉重得難以負荷。
“你是因為我非結(jié)這個婚而心煩?”
天晁輕輕地挽住她的手,溫柔地將她帶入自己的懷里,眼底眉梢皆是訴不盡的喜悅和霸氣。
“我想……”剛才思考了幾分鐘,讓她慢慢抓出了重點!鞍顺墒且驗槟銜炙啦粡模晕也鸥械叫臒。”應該是吧?要不然呢?
轟的一聲,入冬之后少有的雷聲,偏又那么巧的打在天晁頭上,震得他暈頭轉(zhuǎn)向。
為他的婚事心煩,和為了搞不定他的婚事而心煩,可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
天啊!
天晁咬牙切齒、橫眉豎目地瞪視著她,用盡全身的氣力,壓抑住自己不斷戰(zhàn)栗的身子,并止住那股要掐死她的沖動。
可惡,她難得心煩,難得有其他的表情,不管他用了什么奇襲戰(zhàn)術(shù)都改變不了她的表情,而她現(xiàn)在居然為了搞定他的婚事而亂了方寸,甚至向外人求救。
早知道這么簡單的方法便可以改變她的表情,那他又何必在一開始把自己逼得那么辛苦?
對她好,她沒感覺,對她兇,她無表情。真是夠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要結(jié)婚了,而且一定是跟她以外的女人?
照這情形看來,她對他定是一點感覺都沒有,要不然她怎么會如此地平靜?
“你感到心煩是不?”
他咧著詭譎的笑,讓可以感覺到他氣息的虛塵欲退避三舍;可惜雙手皆被他揪緊,她實在無后路可退。
“呃……”請原諒她失職不回主子的話,實在是他的表情猙獰得讓她說不出話來,好像她只要再隨口說出一句話,便會讓身下的地雷給炸得粉身碎骨,于是她只好噤口不語。
“對于搞定我的婚事,一定讓你很頭大,是不?”他的雙手如鐵鉤,將她擒得死緊,讓她掙不出任何一點空間。
女人即使受過再嚴苛的訓練,還是敵不過一個為情發(fā)狂的男人!
“是有點煩惱!边@么說,他會不會生氣?
可她說的全都是事實,不管他氣與不氣,她還是得告訴他一聲,好讓他可以乖一點,別再搞花樣了。
不過,不知怎么搞的,壓在心頭沉甸甸的感覺還是散不去?像是吸血蟲似地棲身在她的心底,凝滯不走。
怪了,如果不是為這事煩惱,又是為哪樁呢?
是她判斷錯誤嗎?
“煩嗎?惱嗎?”他低低地笑著,甚至逸出冷戾的笑聲。“我會讓你更煩、更惱、更頭大!”
天晁突地暴喝一聲,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推開。
哼,反正她是個訓練有素的女戰(zhàn)士,他輕輕一推,應該不至于讓她受到傷害才是;瞧,她現(xiàn)在不就俐落地站在一旁了?
“主子?”見他往房門走去,看起來像是又要出去,她不得已地擋住他的去路。
“閃!”夠了,他已經(jīng)夠君子了,不要逼他!
“你現(xiàn)在不能出去,更何況待會兒長老會召請?zhí)毂娂,將這一次婚配的結(jié)果告訴大家,你現(xiàn)在真的不適合出門!”虛塵抬起雙手分別搭在門框上,以身體為盾擋住他。
“我、不、結(jié)、婚!”天晁咬牙怒道。
她未免太過分了!他心愛的女人竟然勸他娶她以外的女人?
“不行,為了整個天眾,延續(xù)子嗣是必要的;更何況現(xiàn)在的本家已不若以前那般茂密,倘若不再加進新血的話,本家的血緣會斷的!碧搲m苦口婆心地勸說,然每說一句,心便抽痛一下,仿若她的心早已得知自己的感情去向,正在遏阻著她別再一錯再錯。
“住口!我才不管那些事!”天晁抬起下巴對著她。“打一開始,我就不是本家的子嗣,不過是托天眾轉(zhuǎn)世之福,讓我進了本家。即使延續(xù)了我的子嗣,也不代表是本家的延續(xù)!”
啰唆透頂,難道她這一張可愛的嘴就不能說一些總部組織以外的事嗎?
什么都可以,隨便跟他說什么都好,幼稚一點也可以,任性一點他更歡迎;無奈的是,她的眼中并沒有他的存在!她根本不懂愛情,不管他跟她說什么,全都是白搭。
“你如此違抗你的宿命,豈不是辜負了你父母讓你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虛塵板起面孔瞪視他,瞅著他詭變的臉色,才猛然想起自己不該提起他的父母,不該揭他的舊傷口。
“我這么做算是違抗宿命嗎?”天晁冷哼著,勾笑的俊臉冷為而教人不寒而栗!把永m(xù)子嗣就是我的宿命嗎?而我的父母就是為了這一點才生下我的嗎?”原來如此,他終于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什么了,他終于找到自己汲汲營營欲尋找的答案,而這個答案是——種馬。
他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要他當一只萬年發(fā)春馬,隨便找個女人傾瀉私欲,讓她們懷了他的孩子;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這樣的人生值得喝采嗎?他該為自己不凡的存在而自豪嗎?
該死,說穿了他不過是頭勇猛過頭的蝌蚪隊長,以為游得最快拔得頭籌就可以得到獎品;孰知獎品是讓他投胎轉(zhuǎn)世,由蝌蚪變成人,將他安排在這一連串的傷害與斗爭之中!
他不管了,他什么都不管了。
管他什么千古的神話,管他什么天眾天女,管他什么世界存亡,全都與他無關,他不過是個乞愛卻得不到愛的男人,是一個連生存感都顯得薄弱的人。他們憑什么要他為總部效力?
他偏不!
“我要回紐約了!碧礻死渎暤馈
“主子,不是這樣子的……”見他臉色愀變,虛塵也慌了。
“別太瞧不起人了!”天晁冷冽地瞅視著她,眸底的溫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妖詭的寒凜。
他生氣地揪住她的肩,把她的身子往旁邊推開,踩著焚焰的腳步欲離開。
虛塵敏捷地站直身子,望著他決絕的背影,這才發(fā)覺自己把話說重了,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原諒她的。一股深沉的恐懼從心底冒出頭,不斷地往上滋生、往下扎根,令她手足無措。
不行,不能就這樣讓他離開,她不想讓他離開,不想他一輩子都用這么一張冷冽的臉對著她,她不要!
“至少,天序次長可是很懂得分寸,很懂得如何對總部盡責!”話已出口,只等著成敗。
她笨、她傻,她不知道該如何善后,所以她只能用最愚蠢的方法激他,倘若他仍是無動于衷,她也只好認了,直接到長老跟前領罪;可她真正在意的卻不是對總部的歉疚,而是為了一種異樣的情懷,她無法解釋的悸動。
“虛塵,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那個人的名字,這樣只會讓我更討厭你!碧礻宿D(zhuǎn)過一張已然冰凍的俊臉,向來懶散的語調(diào)里潛藏著一股幾欲爆發(fā)的怒火!澳闵頌槲业淖o法,應該很清楚我的身世,我不準你在我的面前提起這些事。”
“可我說的全都是事實!”生氣吧,把矛頭都指向她,只要能夠讓他消氣,要她做什么都沒關系。
“你最好住口!”他不想傷她,真的。
他不承認那個男人是他的父親,更不愿意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更不承認他拋棄了他和母親全都是對組織盡忠的表現(xiàn)!
“你只是不愿意承認你比不過天序次長罷了!”這是最后一帖猛藥。
“你——”
天晁眥目欲裂地瞪視著她,緊握的雙拳正試著壓抑自己,而天昂的聲音卻適時地闖入其中,打破了這波譎云詭的氛圍。
“晁,還不快走!破星從祭壇傳回消息,說已經(jīng)解讀出占星象的結(jié)果,得知天女的下落,你還不趕快跟我一道過去!”天昂興致勃勃地說著,突然發(fā)覺天晁的神色不對!澳阍趺戳?”
“那不關我的事!”尖銳的字眼和低嗄的嗓音代表著他幾欲負載不了的怒氣。
天晁雙眼直視著面不改色的虛塵,看她仍是如往常般淡漠,他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想要她的笑,想要她綻放一個他們初見面時的笑,這樣的思念在時間流逝中,轉(zhuǎn)化為另一種情愫;而這一份感情卻讓他吃足了苦頭,她卻全然不知。
悲哀,真的很悲哀。他在房里準備一份情愛,等待她前來擷取,她卻只是在門外看,看著與她無關的喜怒哀樂。
是誰導致他今日的悲哀?
是天眾總部,是天序,是她!
是誰說違抗不了天命的?他偏要這么做,他偏是要違抗!反正已經(jīng)找到天女的下落,有他無他已不重要。
他晦暗的魅眸深深地注視著她,像是要確定她的存在似的,而后決然地掉頭離去。
“虛塵,到底是怎么了?”天昂不解地問。
“我……”她賭輸了!即使是輸了,她仍是要做垂死掙扎,仍是要力勸他回頭。
她慌亂地朝天晁離去的方向跑去,雖已看不見他的身影,她亦是不放棄。
“到底是怎么回事?”天昂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一逃一追,隨即也跟著下樓!斑是天女比較重要,先去搞清楚狀況,再找那家伙談談!
***
“死老頭,你給我出來!”
震天價響的怒吼聲在總部大樓的地下二樓會議室里響起,低嗄的嗓音里夾帶著尖銳的字眼。
“天晁?”
總部僅剩的天起長老正坐在天女畫像前,一張蒼老的臉睇著臺下的天晁。
“我要退出天眾一族!”天晁壓抑著體內(nèi)消遏不了的怒火,看見一手決定他命運的長老,藏在心里的念頭隨即脫口而出。
“你在胡說什么?”天起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目光精炯地瞪視他!皠偛牌菩菑募缐貓笠呀(jīng)得知天女的下落,你怎么可以在這當頭退出?難道你不知道身為族人自然該為族人盡心盡力嗎?更何況你的身份非比一般族人!”
“是誰規(guī)定尋找天女一定要四個人一同前往的?”天晁嗤之以鼻,“我可不是他們,我對天女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只想當我自己!我會到這里告訴你,只是想要知會你一聲,我要回紐約了,麻煩你往后別再打擾我的生活!”
他受夠這種體制下的束縛!
“你應該要面對你自己,面對族人對你的期待,而不是這般幼稚任性!”天起難得大發(fā)雷霆、聲色凌厲地斥責著。
“你說我任性幼稚?”天晁挑高了眉,音調(diào)妖詭懾人。
原來在他的眼里,他跟一個執(zhí)拗的孩子沒兩樣。
真是令他大感意外。他一直以為自己夠成熟、夠沉著,所以才能面對這不人道的人生安排;孰知他的服從只是幼稚,他的屈就只是任性?磥砝项^子還不知道當一個人什么都愿意放棄,什么都不再擁有時,到底能夠有多瘋狂!
天晁一個箭步往前沖去,直逼近天起。
“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天晁噙著教人不寒而栗的笑,雙眼直瞪著天起身后的天女畫像。“你待會兒就會知道了!
他會讓他知道他有多么痛恨這個體制!
天晁抓起擱在畫像旁的電話丟向畫像,保護畫像的透明玻璃登時碎落一地,刺耳的碎裂聲在會議廳里回蕩著。
“你、你居然敢如此大逆不道!”天起難以置信地瞪視著他。
“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么地大逆不道!
天女在天眾一族宛若天神般存在,眾人將她當成救世主般看待,然而要尋找一位救世主居然要壓迫如此多的人心,竟要傷害如此多的人,要這種救世主做什么?誰管得了她救不救得了這個世界!
要逃出這既定的世界,第一個要消滅的就是她!
別人在意她,他可是一點都不希罕。
天晁沖上前去,想要撕掉那不知已存在幾百年的畫像,孰知在他的手要觸及之前,畫像竟詭異地綻放出暈黃的光芒;像是他初見、參與天祭的感覺,那種懷念又痛楚的情愫頓時竄入他心里,仿佛在挑動著什么,正在呼喚著停留在他體內(nèi)蟄伏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