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黃昏時刻,萬福宮早早便點上了七彩燈籠,燦亮如畫,茶樓的客倌欣賞著如詩如畫的柳蔭桃浪,更加流連忘返,里頭的人手也愈是忙得不可開交。
“吉祥、吉祥!
一抹鬼祟的身影就躲在人工湖畔的柳樹后頭,小小聲地朝著正緩緩走下橋墩的吉祥喊著。
吉祥端著茶盤,緩緩走到包悅澤的身旁,沒好氣地道:“你沒事搞得這般鬼祟做什么?”
不過就是同她說句話罷了,需要把氣氛搞得如此吊詭嗎?
“自然是有話要同你說,沒靠近些是要避嫌,省得有流言斐語!闭f什么鬼祟,他可是為她著想耶!澳氵^來些。”
吉祥冷眼睇著他招著手,似笑非笑地勾起唇。
避嫌?剛剛才說要避嫌,怎么現(xiàn)下卻又要她靠近些,真不知道他這腦袋瓜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們明明是一般的年紀,怎會相差如此之大?
“再過來些。”離得這般遠,這兒又那么吵,是想要逼他用吼的嗎?
若他這一吼,不就讓所有的人都聽著了?要不然她若要站遠遠的,他大吼個幾聲,她也一樣聽得一清二楚,只是旁人也會聽得一般清楚。
“你不是說要避嫌嗎?”
“我現(xiàn)下不就是在避了嗎?”他指著周遭。
吉祥眼一探,才明白他所謂的避嫌指的就是四下無人。
嗯!若是這個意思,也通。
“吉祥,我同你說,今兒個晌午時,我見著一位公子和你家相公交頭接耳地咬起耳朵,好似在說你的事情!卑鼝倽蓪⑺倮恍,便附在她的耳邊輕咬著!澳阋⌒囊稽c。”
“我的什么事情?”
她能有什么事需要小心一點?在這府里,她溫順得像頭羊,只要文字慎吩咐的事,她有哪一樁沒做到的?
她有什么事好教人說嘴來著?
“似乎說你很愛在男人堆里周旋的;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周旋在男人堆里的,為什么我一點都不知道?”包悅澤說得很認真,卻見吉祥臉色一沉地瞪著他,他不禁撇了撇嘴,委屈道:“又不是我說的,是有人在同你家相公說,我方巧聽到而已。我是好心告訴你這件事,順便提醒你要同人避嫌,你要是不領(lǐng)情就算了,干嘛瞪我?”
真是好心沒好報,特地來通知一聲,居然還遭她冷眼相待。
“我知道了!彼灰詾橐獾氐。
到底是哪個混蛋在造謠生事?
“就這樣?”
“要不,還要怎么著?”
“不是啊,你應(yīng)該要很緊張,然后趕緊去找你家相公說個明白!卑パ,難不成連這種事都還要他教?
“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她可不愿為這種事費神。
她的為人處世相信文字慎很清楚,若是他愿意相信別人說的話,而不相信她的為人,她也沒法子啊!
“你……”包悅澤驀地瞇起大眼,上下打量著清冷無味的她!凹椋蹅冋f真的,你是不是壓根兒不喜歡你家相公,只是為了……”
“說什么喜歡不喜歡?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事情就是這么一拍兩瞪眼;我嫁給他,方巧替自個兒找個絕好的歸宿,這有什么不好?”她覺得理所當然地道,美眸不著溫度地直瞅著他。
喜歡?什么叫作喜歡?她每天光是忙著生活,便已經(jīng)將她搞得筋疲力竭了,哪里有心思去想到那門子的事?
“吉祥,你該不會是很討厭我吧?”
包悅澤苦笑地指著自個兒。
吉祥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說呢?”唇角是挑高了,表情也沒那么僵硬,但是瞧起來就是不太像是在笑。
“我覺得是……”他苦著一張臉,怎么扯也扯不出笑。
嗚,這種事又不是他說就準的,感覺她分明就是不喜歡他嘛。
“你啊……”
“吉祥,你在那邊做什么?”
方要開口,便聽到文字慎的鬼吼聲,她不禁回身朝他的方向望去,見他一臉氣急敗壞,她不由得微淡下眼。
瞧他那神色,該不會真是誤會了她什么吧?
哼,她為人磊落光明,倘若他硬是要曲解她,她又能如何?就順從他,由著他開心吧。
只是,真教人不悅極了。
“我在叫你啊,你還杵在這兒做什么?”文字慎氣喘吁吁地跑來,怒眼直瞪著吉祥身旁的包悅澤!八钦l?”
難不成、難不成她真是背著他……
“老板,我叫小包,我是茶樓的茶博士,我……”
“誰在問你話?”
文字慎瞧也不瞧他一眼,噙怒的黑眸難得陰鷙地瞪著一旁像是沒事般的吉祥。
他當然知道他是茶樓的茶博士,畢竟晌午時才見過他,而他就是王敬所說的那個少年郎,看起來歲數(shù)不大不小,但身子似乎是單薄了些,皮相也沒他俊美,她真瞧得上這家伙?
不會吧,應(yīng)該是不會的?
文字慎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然她不吭聲就是不吭聲。
她以為不吭聲就能粉飾太平了嗎?
“那個……”包悅澤來回睇著兩人,小小聲地插話。
“住口!這里有你這個小賤民說話的份兒嗎?”文字慎一古腦兒地將滿肚子的怒火傾瀉在他身上。
見著他就有氣,而吉祥一直不吭聲,他更覺得心口快要燒火了!
“嘖,說話怎么……”
包悅澤微惱地要開口,卻見著吉祥單手擋在面前,示意他住口,他只好扁了扁嘴地走到一旁。
“他若是賤民,那我也是,是不是我也不該開口呢?”吉祥難得動氣地道。
可不是?他高高在上,而她不過是個賣了終身契的奴婢,就算今兒個成了四少夫人,但她骨子里流著的還是下等賤民的血。
“你!”文字慎不禁有些傻眼。“你說的是什么渾話!”
他的妻子怎么可能是賤民?文府可是名門望族、是官宦之后,文府少奶奶怎能和那等賤民混為一談?
“可不是?就不知道剛才相公說的又是什么渾話!”吉祥咬牙低斥,借話罵回。
賤民、賤民,他說得可溜嘴了,但聽在耳里卻又刺又吵,這刺就像是芒般地扎在她的心頭上,難受極了。
“你!”
她頂嘴了……
這六年來,她溫順乖巧、聽話又貼心,然而,如今她居然為了一個小小的茶博土同他頂嘴,這到底是怎么了?
“請恕賤民退下。”
她冷冷地欠了欠身,拉著身旁的包悅澤就打算要往前院走。
文字慎瞪大眼,一把揪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拖著她往后院走。
進了后院廂房后,文字慎惱火地將吉祥給摔倒在床榻上。
吉祥淡垂下眼,硬是不瞅他一眼。
他不敢置信地擰起眉,不敢相信她竟是這般拂逆他、這般漠視他……她該不是吃錯藥了吧?居然為了個伙計同他翻臉?他到底是哪兒做錯了?
瞪瞪瞪,她光只會拿一雙冷眼瞪他,他哪里猜得中她的心思?
“你在生氣?”很好,總算知道她有點人味,終究會生怒,可為何要對他發(fā)怒呢?
“不敢!奔榈恼Z氣比以往再多了分疏離。
吉祥別過眼,不管他往哪邊站,她的目光便往哪邊閃,硬是不愿多瞧他一眼,省得待會兒一時控制不住脾氣怒言頂撞他,到時可就不好了。
她還想在這兒窩一輩子呢,豈能在這當頭出紕漏?
“你還說你不敢?”文字慎氣得雙拳緊握!扒魄颇隳亲炷,打從你入府至今,你何時這般漠視我來著?”
她向來沒有太多情緒,也不會特別地伺候他,可只要需要她相助時,她便像他肚子里的蛔蟲般,明白該怎么做。她是那般窩心,然而如今她竟這般傷他,甚至硬是不肯對上他一眼。
“能是什么嘴臉?不就是賤民的嘴臉?”吉祥揚了揚唇角,依舊沒有笑意,卻多了分自嘲。
文字慎惱火地單手扳過她的臉,強迫她正視自個兒。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可真是有脾氣,是不?
難不成她以往的溫順貼心全都是假裝出來的?難不成她打一開始就是覬覦這少夫人的位置,才刻意偽裝順從?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王敬所說的話……
“沒什么意思,相公不用放在心上,原諒吉祥……逾矩了!彼嚨氐雌鸫剑弦荒O為飄忽的冷笑。
他瞪大眼,心頭為之輕悸。
笑了,總算是笑了,但竟然是冷笑!
她到底是哪里逾矩了?雖說他極為錯愕她頭一回的拂逆,但與其她認錯既是逾矩,他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教她逾矩了。她到底是在生什么氣?為何偏要在這當頭裝傻不說?
“我命令你立即告訴我,你到底是怎么了!”他哪里受得了這種混沌不清的狀況?
豈不是要急死他了?
吉祥用以往的清冷口吻說道:“吉祥沒事,只是有些倦了。”同他說,有什么用?
聽她這么一說,他不由得更火,硬是強將她壓倒在床榻上。
“我問你,你是不是背著我偷人?”
他不想這么問的,可她的姿態(tài)……是她逼得他不得不這么問的!
吉祥身子一顫,感覺文字慎自牙縫進裂的話語正化為利刃殺進她的胸口,教她胸口一緊,一口氣哽在喉頭上,硬是說不出話來。
真教人不敢置信,他竟是如此耳根軟的笨蛋!
他真是信了外頭人說的胡言亂語了?她跟在他身邊六年,難道這六年來,還是無法證明她對他的忠誠和順從嗎?
別人可以不懂,但他怎么能夠?
王八蛋,知道他心高氣傲,知道他任性妄為,知道他偏愛與人逞威風、逞口舌之能、逞一時之快,可不知道他竟會笨得聽信他人的流言。真是個笨蛋!
“還不說?”見她緊抿著唇,文字慎不由得焦躁地催促著。
難道她真是背著他偷人嗎?她不可能會這樣待他的,誰都有可能,就唯有她是不可能!
“相公說是……便是!奔橐а赖。
由著他了,她也不想再多說什么;就算說得再多,只要他不信都等于是白說,與其同他爭辯,倒不如由著他。
他若是覺得她真是那般不懂道德禮俗的女子,那就這么著吧。
她無所謂的,就算不依靠他,這幾年她在宅子里攢的銀兩,也夠她在外頭租個小鋪子營生了。
“你說這是什么話!”文字慎不由得瞳目結(jié)舌。
她說這話的意思,算是承認了?可偏又承認得不清不白,什么叫作由著他決定她的清白,這到底算是哪門子的回答?
她知不知道她這么說,就算沒有的事,也會招人誤解的,或是,她該不會真的對他坦白了吧?
心頭狂顫到腦袋發(fā)昏,意識在虛幻和真實之間游走,總覺得不踏實,可卻又真切地感受到一分突如其來的痛,在混沌之間仿若聽見了血液逆流的聲響,在他體內(nèi)掀起了滔滔大浪。
驀地,文字慎動手拉扯著她的袍子,絲綢撕裂的聲音刺耳地充斥在廂房里,不一會兒便見著她細膩如雪般的胴體。
吉祥羞惱地瞪著他,卻偏是倔氣得不吭聲,只是屏息地瞅著他。
他想要凌虐她嗎?無妨,只要有一口氣在,她會找機會逃,會逃得遠遠再也不會教他看見,絕不會惹他發(fā)惱,自然也不會給自個兒有瞧見他的機會,而亂了自個兒的心神。
以為他學(xué)聰明了些,可誰知道他竟然笨到如此荒唐的地步,教人輕易地煽動便聽信他人的假話。
混蛋,他火,她也惱極了!
“吉祥,我再問你最后一回,你真的背著我偷人?”真是將這如此腐心蝕魂的軀體教別人給看見了?
她真是這般不自愛的女人?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會這么做的;再者,她對他能有什么不滿,會令她背著他去偷人呢?
她是文府的四少夫人,有身分、有地位;他是不敢說對她極好,但至少敢說自個兒不曾虧待過她,甚至還親手替她上妝、為她畫眉、幫她點唇……難道這樣還不夠好?
吉祥緊抿著略薄的唇,再次冷聲道:“相公說是便是!
由他自個兒決定吧,若他決定要誤解她,那就誤解吧,反正她不在乎,她不會在乎的!
“你……”文字慎驚訝地瞪視著她,大手直掐在她的臂上,留下一片觸目驚心的瘀痕!澳闾蓯毫!”
她怎能這樣對待他?他自問無愧,可她竟是這般待他!
他如惡狼撲羊般地霸占著她柔嫩的軀體,張口咬嚼著她的唇,而她僅能無奈地合上眼,任由他放肆地予取予求。只是這一回,她感覺不到任何的激情熱欲,她只嘗到口中腥咸的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