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妳怎么坐在這兒?」
夜深,在甲板上吹夠了涼風(fēng),用過膳后,端弋便打算回艙房休息,孰知才下階梯,便見到一道身影守在璧璽的艙房前。
「我是少爺?shù)碾S從,自然得守在房前!剐』葑诱f得理所當(dāng)然,黑白分明的眼眸卻微感疑惑地睇著他,感覺他這個人彷佛與他所調(diào)查的有點(diǎn)不同,而且總覺得同他一塊,事情似乎變得愈來愈難收拾了。
唉,公主對他發(fā)了一頓脾氣,又把他趕出門外,他又能如何?
只能說是自己倒霉,百艘船中,他偏偏挑中了這一艘,到底是緣還是孽,還真是沒個準(zhǔn)頭。
嗚,老天啊,不要再耍他了!
「這樣啊……」端弋微挑起眉,索性提起衣襬,坐在他面前!父覇栃⌒值艿拿蹅冏鰝朋友吧!」
唉,璧璽那兒太難下手了,倒不如先從她身邊的婢女下手。
經(jīng)他這么一說,小惠子才登時(shí)想起,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好歹也是個將軍,依身分,自個兒應(yīng)該要同他問安的,可如今他要怎么同他問安呢?唉……「奴才……惠安!
同他說名字應(yīng)是無妨吧!
畢竟自己只是個小小御茶房的小公公罷了,又有誰會知道他的名?
問題是出在公主身上,她怎么能同外人道出自己的閨名!她是個尚未出嫁的公主,身分可是比一般的格格尊貴。唉!倘若公主老是這么隨性的話,就等著被押回大內(nèi)了。
而他的頭,也得等著被提走了。
「惠安?」端弋依舊勾著笑,慢慢地?cái)咳ツ樕线^于剛毅的神情,卸去惠安的防心!附駜簜晚上,妳同妳們家少爺用過膳了嗎?」
「公……咱家少爺好象已經(jīng)用過了,而奴才……」惠安垂著臉,就怕自個兒一閃失,不小心說溜了嘴,可是少不了公主的一頓罵;為了今日白天的事,他已經(jīng)被公主罰少吃一頓了!概胚不餓!
嗚,不要跟他說話啦,他的腦袋不好,要是說溜嘴怎么辦?
「我房里還有干糧和一些上等的牛肉干,妳要不要來一點(diǎn)止饑?」
端弋笑得很柔很溫和,看起來就跟觀世音菩薩沒兩樣,然而卻看得惠安心里直發(fā)麻。
嗚,他怎么會那么倒霉?
這個驍騎營將軍笑起來就跟公主一樣,他們根本是同一類人嘛!老是用笑臉騙人,倘若他不是已經(jīng)伺候公主近半年了,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他們臉上所掛的笑容是多么駭人。
橫豎他們兩個都是一丘之貉,他只要當(dāng)作沒看到就成。
「奴才不餓,讓將軍費(fèi)心了!够莅才Φ貕合鲁林氐酿囸I感。
唷,她們到底是什么來頭?他好歹也是個驍騎營的頭兒,而她們居然知情還不對他行禮,甚至連這個小小的婢女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心意,這不免讓人對她倆的身分感興趣。
「可我懷里正好有一些上路之前買的鹵牛肉,不知道妳有沒有興趣吃上一點(diǎn)?」北方人愛吃肉,尤其是這上好的牛肉,他可不相信把這一樣法寶搬出來,她還能文風(fēng)不動。
「嗄?」
惠安瞪大眼,直盯著端弋不疾不徐地自懷里取出油紙袋,尚未攤開紙袋,光是聞到那個味道,他的口水便失控地滴落在自己盤起的雙腿上。
天啊,是鹵牛肉耶!在宮中他雖是常常見到,卻鮮少吃到,通常都只能和幾個小公公窩在角落里,用手指抹一點(diǎn)殘?jiān)嘧遥蛪蛩谛牡淄低档亻_心好幾天了。
想不到今兒個他能有幸一嘗鹵牛肉的滋味。
天!好大一塊……瞧端弋將軍自靴子里取出匕首,慢慢地將鹵牛肉切成一片片。不成、不成,再看下去,他定會受不住的,說不定他會為了幾片鹵牛肉就把公主給賣了……
「小惠子,你窩在門外同誰說話來著?」
艙房里傳來璧璽的怒吼聲,適時(shí)地拉回惠安恍惚的心智,他雙手并用地抹去滑落嘴邊的口水,心神一定,對端弋手中的鹵牛肉視若無睹。
「回少爺?shù)脑,端弋將軍在門外。」
「叫他滾回他的艙房,別礙在本少爺?shù)呐撻T口!」璧璽不客氣地吼著,一想起端弋,她不禁怒火中燒。
可惡的男人,他不是急著要擺脫她,急著要逃婚嗎?為何今兒個卻又在她跟前晃來晃去?倘若讓他知道了自己的身分,他定是連忙跳船而去,逃離她這個丑公主身旁。
「璧璽,是誰惹妳生氣了?」端弋輕柔的聲音在艙房外響起,唇角的笑煞是勾魂!甘遣皇切』葑舆@不中用的奴才?」
小惠子一聽,不禁抬眼瞪視著他。他居然這樣子說他!幸好自己早已看穿他的真面目,否則他現(xiàn)下心里定是疼痛不已。
嗚,幸好有公主無情地磨練他,才讓他得以練就一雙識人的眸;不過他也太狠了吧!方才還拿鹵牛肉要賄賂他,一聽見公主的聲音又……咦,鹵牛肉是什么時(shí)候被收起來的?怎么不見了?
嗚,還好自己三緘其口,什么都沒說,要不然真的是小命不保。
不過,端弋將軍是閑得發(fā)慌不成,否則為何老是要找公主閑聊?該不會是他看穿了公主的女兒身?
「與小惠子無關(guān),而是這船上有閑雜人等讓本少爺感到礙眼極了,只好把自個兒關(guān)在艙房里,免得傷了本少爺?shù)难郏 硅淡t不由得又怒吼道,腹里一陣翻攪,酸液不禁又涌上口。
嗚……這是什么鬼玩意兒?
船晃得她快要吐死了,頭又暈,怒火又燒得張狂,簡直是快要把她逼昏了。
話說回來,這全都是小惠子的錯,沒事要她走漕運(yùn),害她吐得半死,偏偏又萬中選一的挑中一艘與鄂圖洛端弋同行的船。
可惡!她想要回京,就算在宮中被人譏笑亦無妨,她不想到杭州去了!
「唉呀,這話聽起來,怎么像極了一個姑娘家在撒嬌的感覺?」端弋倚在門邊,唇邊笑意深濃。
惠安一聽,不禁豎起一雙順風(fēng)耳,胸口怦怦跳個不停。
他該不會真的看出什么了吧?
※※※
倏地,艙門頓開,露出璧璽一張慘白卻又霎時(shí)怒紅的俏臉。
「你說誰是姑娘家來著?」她冷著聲問,威儀頓生。
「不過是說笑罷了,妳犯得著生這么大的氣嗎?」端弋笑得賊,伸出手作勢要抱住她,她連忙往橫跳,讓他得以大方地走近她的艙房!盖茒呥@模樣,八成尚未用膳,是不?倒不如一起用吧?」
他十分自然地落座在必璽房內(nèi)的矮幾前,攤開方才切好的鹵牛肉,招呼她到一旁坐下,彷若他才是這個艙房的主人似的。
璧璽怒眼瞪視著他,玉白的小手握得死緊。
「本少爺要休息了,煩請你出去!硅淡t冷著俏臉,纖纖玉指指向門外。
她真不敢相信天底下真有這么厚顏無恥的男人,難道他看不出來她壓根兒不歡迎他嗎?
「唉呀,璧璽,難道妳不知道要同船渡,得修上十年,才有幸得到今日的緣嗎?」端弋絲毫不把她的怒言瞧在眼底,反倒是對她粉白俏臉上的怒潮顯得有興趣多了。「咱們有幸同搭一艘船下江南,這緣……可是深得很。」
他居然無恥地直呼她名諱!
「這是孽緣!」璧璽想也不想地斥喝,憤怒的目光由艙房內(nèi)移至艙房外的惠安身上,示意他進(jìn)來趕人。
惠安萬般無奈地走進(jìn)艙房,輕聲地道:「端弋將軍,現(xiàn)在咱家少爺要休憩了,能否請將軍回艙房?」
端弋抬眼瞅著他,笑意不改。
「既然知道本將軍的身分,難道妳不應(yīng)該跪下同本將軍問安嗎?」端弋笑得輕若春風(fēng)、柔若秋水,一派斯文有禮,惑人的眸底卻有著狡黠的光芒。
「嗄?」
惠安瞪大眼,愣愣地轉(zhuǎn)頭望著璧璽。
他到底是該跪還是不跪?公主向來只有讓人跪安的份,還沒有同萬歲爺和皇后以外的人跪過呢!可倘若不跪,豈不是會讓他對公主起疑?
嗚,公主為何要戳破他的身分,搞成現(xiàn)下兩難的局面?
「就連妳家少爺,只要無官職在身,也得同本將軍問安的,是不?」端弋挑眉笑得好勾魂、好曖昧。
既然這對主仆明知他的身分,卻又敢對他頤指氣使,想必身分必定極為尊貴。他倒想知道璧璽到底是哪一戶的千金,居然如此刁蠻放肆,而且她對他的態(tài)度愀變,他也想知道是為什么。
「你居然要本……本少爺同你跪安?」
璧璽瞪大水眸,小手握得死緊。
好大的狗膽,要她同他下跪問安!他是把她當(dāng)成什么了?她可是當(dāng)今萬歲之女,是讓萬歲捧在手心里疼的第一公主,而他竟敢如此放肆,居然要她下跪!
她這輩子只同萬歲下跪過,即使今兒個他是她的夫婿,她也犯不著同他跪安,相反的,他還得對她行大禮才成。
他真是好大的狗膽!
「少、少爺……息怒啊……」惠安連忙晃到主子身旁示意她別動怒!柑热糇屗郎贍?shù)恼鎸?shí)身分,那可真是糟了。」他小聲地湊在她耳畔低聲道。
「難道你要本宮同他下跪?」她瞇起懾魂的麗眸問。
「可是……」惠安也慌了,直覺眼前已看到牛頭馬面提手銬腳鐐前來;公主的身分曝光,第一個要見閻王的便是他。「好歹端弋將軍也是公主的額駙,同他跪安也不算什么!
「你在胡亂喳呼什么!」她幾乎是咬著牙怒道:「他不是本宮的額駙!」
「可不同他問安,咱們的行蹤可要曝光了!够莅才裰淡t。「倘若被押回宮,公主可真的是非嫁不可了,難道公主愿意把自個兒的一生托付給這個男人?」
利害關(guān)系一點(diǎn)明,璧璽登時(shí)冷靜下來。
說的也是,她千方百計(jì)地往外逃,為的便是要逃婚,尤其在得知他是一個如此無恥之人后,要她如何能接受自己竟要把下半輩子委給他?
忍一時(shí)風(fēng)平浪靜……
她咬緊牙根,瞪向一派優(yōu)閑的端弋,正打算忍痛向他跪安時(shí),卻又聽到他說:
「唉,能搭同一艘船便是朋友,我又何須在這時(shí)刻用身分壓人呢?」端弋慵懶地笑著,魅眸直瞟的她怒紅的俏顏!高^來這兒坐吧,我不過是同妳開個玩笑罷了,犯得著氣得臉紅脖子粗嗎?」
璧璽忍住欲沖過去將端弋掐死的沖動,緩緩地走到他身旁坐下,直瞪著矮幾上的鹵牛肉。
他分明是個擅用權(quán)勢壓迫人的污官!
「不過這么近一瞧,倒覺得妳真是挺向女人的。」端弋蓄意逗弄璧璽。
「你……」璧璽一忍再忍,幾欲忍無可忍!改阏f這句話未免太失禮了!」
倘若不是怕被押回大內(nèi),她何必如此忍氣吞聲,她何時(shí)受過這種委屈!
「是失禮了一點(diǎn),不過愈看愈是覺得妳是女人!苟诉p嘆了一聲,大手放肆地摸上璧璽滑膩的玉臉。「尤其這張臉,怎么看都像極了女人,而這玉脂凝膚更是像極了女人。我總算知道京城里的大官為何有興致豢養(yǎng)孌童,倘若是我……我也不在意!
他的指尖似風(fēng)般輕撫過她羊脂半的頸項(xiàng),令她瞪大了眼。
耳邊聽著他放肆而猥瑣的話,身上傳來他微溫的指尖挑逗,她只覺得心中刻意壓下的怒火再次焚燒。
她要忍嗎?事到如今,她還要忍嗎?
她是眾人都得下跪問安的公主,如今待在這艙房里,她彷佛成了一只逃不出籠子的鳥兒,又像是人盡可夫的娼妓……
他到底把她當(dāng)成什么了?
她斂下雙眼,想要無視他流連在自己身上無恥的撥弄,然而當(dāng)他的手指沿著她的背脊慢慢地往下游移時(shí),她杏眸不禁圓瞠地瞪是著他。
「你是把本少爺當(dāng)成什么了?」
她一字一字、不疾不徐的道,話中卻盛滿了怒氣。
無視于惠安在一旁慌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璧璽仍是直瞪向碰觸她身體的下流男子端弋。
「我猜妳八成是從某大戶人家逃出來的孌童……」他是故意這么說的!高@面貌是如此的姣好,真是令人……」
接下來他到底說了什么,她已經(jīng)聽得不真切了,響在她耳邊的是自己急速的心跳聲,是氣血逆流的嗡嗡聲,是忍無可忍的握拳喀喀作響聲,是牙齒互磨的聲音。
好一個只看皮相不看心性的愚昧之人,她實(shí)在是忍無可忍,毋需再忍了!
既然引人注目的是她這一張臉,既然眾人對她有興趣的不過是她的身分和她的容貌,那她倒不如……
璧璽猝不及防地抽出端弋插在靴子上的匕首,隨即往自個兒的俏臉上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