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的頂樓,醫(yī)生正在為碧絲施打強心劑。
整個房間彌漫在一股愁云慘霧中,大伙的心情雖然很沉重,但是并沒有人哭,他們只希望碧絲的病情好轉(zhuǎn),和大家一起迎接“棕櫚樹”嶄新的開始。
“我不是說過要讓她到美國去,為什么你就遲遲不肯放行!笨佐嵩普堘t(yī)生到外頭走廊,對他此時的堅持有些不可諒解。
“你也看到了,她的身體不適合長途飛行,這幾天我評估過了,還是覺得別冒這風險的好!奔彝メt(yī)生搖搖頭,搭飛機跟早點讓她送命,可說是沒什么兩樣。
“要是不冒這個險,那跟靜靜地等死有什么兩樣,你看她現(xiàn)在這樣子,有什么理由要讓她拖延下去?”
家庭醫(yī)生沒有回話,這種事他不敢作決定,到時要扛起的責任他負擔不起。
“我決定讓我母親到美國去。”這時,從黑暗的另一頭,傳來蓓拉的聲音。
“蓓拉小姐,你必須要知道,在長途飛行當中,每分每秒她都有喪命的可能性,即使在高空上請最好的醫(yī)療團隊,甚至最精密的儀器急救,能挨到美國的機率也不到百分之三十。”這是他的金玉良言,沉痛的呼吁。
“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我也要搏一搏!”不多做思慮,蓓拉斬釘截鐵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也贊同蓓拉的想法,與其在這邊毫無希望地等下去,不如抱著一線微薄的希望去拼一拼,我想。碧絲會體諒我們的做法的!笨佐嵩仆暩胶汀
“那弗拉小姐的意思……”
“姐姐那邊我會去跟她說,相信只要能讓我母親有一線生機,她不會反對的。”
家庭醫(yī)生看到眾人這般堅定,自然也就不多做反對,當三人再回到房間時,碧絲正好幽幽地蘇醒過來。
“媽咪……”兩姐妹率先圍到病榻前。
碧絲在醫(yī)生打了強心劑后,精神有些回穩(wěn),她的眼神雖然空洞,但至少還有著堅強意志存在。
從碧絲緊緊握住兩姐妹的力道看來,她似乎是在強撐著,生怕僅存的清醒稍縱即逝,再不開口恐怕就沒機會了。
“蓓……蓓拉……”
蓓拉雙手包住母親瘦弱的小手,跪在床前!拔以谶@,媽咪!”
她欣慰地點了點頭,另一只手招喚著孔翎云。“你也過來!”
孔翎云不敢有所耽擱,走上前來,站在蓓拉身后。
“趁我……還清醒時,我希望你們答應(yīng)我一件事。”
兩人同聲附和,沒有疑議。
“我想……可不可以先……讓我看到你們的婚禮?”碧絲流下晶瑩的眼淚,深切地渴盼著,“以……以前,我就很想看蓓拉穿上白色禮服。”
這個要求并不過分,蓓拉與孔翎云相視一眼后,立刻說道:“媽咪,這只是讓你先看一點點,我還要換穿很多套很多套漂亮的婚紗,等你到美國去開完刀后,再讓你看,你能答應(yīng)我嗎?”
“好,有你這句話,媽咪會告訴自己,要健康的看你嫁出去。”兩母女有著同樣好強的個性,碧絲并不自怨自艾,她要戰(zhàn)勝病魔。
“你一定要看到我結(jié)婚……一定要喔!”她將臉貼在碧絲的手掌心。
沒有人能預(yù)料明天會發(fā)生什么事,她們只曉得,送碧絲到美國的事拖不得,而且要越快越好。
星期一的上午,“棕櫚樹”的所有施工工程全部停止,一大堆工具材料全堆在飯店門口,靜靜地擱著。
花田里有著蓓拉的身影,她正在采收一些新鮮的薰衣草,準備送到母親的房間里去。
她打算將采收到的新鮮花卉,擺滿碧絲的房間,若是這些花朵能對母親的病情多點幫助,她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來,我來幫你,你背得太重了。”孔翎云走進花田,一把就將蓓拉肩上的花簍給扛了下來。
蓓拉看他跑,忙問道:“神父答應(yīng)過來了嗎?”
“上午十一點他會過來,所以你在九點左右就要回去準備,弗拉將婚紗和造型師都請來了!笨佐嵩茖⒁磺卸及才磐桩敚偷戎c的結(jié)婚儀式。
“你認為我媽咪她……”沉甸甸的心依舊化不開,這是蓓拉有始以來,所遭逢的最大困境。
“每個人活在這世界上,總會走上這一段路的,能走得開心才是最重要,你在我心目中是個樂觀堅強的好女孩,我會喜歡上你也是因為你有旺盛的斗志與毅力,千萬別在這節(jié)骨眼上退縮,你活得越開心,你媽咪也就越快樂!彼麪科鹚氖帧!拔覀冞有很多事要去辦,省下這些沒必要的操煩,把能讓你媽咪開心的事處理好,那才是重點!
“嗯,對,你說得對,我干什么老在這邊哭哭啼啼,要讓媽咪看到我的笑臉才對呀!”她發(fā)誓不再難過!
兩人先到舉行簡單婚禮的房間放好所有的花卉,其他的便交由飯店的工作人員來處理,弗拉將她帶到另一個房間,為她開始打點新娘的裝扮。
“今天你是最美麗的新娘,姐姐祝福你,希望你能幸?鞓!备ダ粗R中的蓓拉,這在她眼中刁變野性的小妹,如今搖身一變成為新嫁娘,還具有點不適應(yīng)呢!
她拿出一條珍珠項鏈,為她戴上。
“姐,這個是……”
“送你的結(jié)婚禮物,你對這個家付出的比我還多,這是身為姐姐的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收下才行。”
“哇,好漂亮的項鏈,可是一定很貴,對不對?”
“你們替我扛下這飯店,讓我能專心作畫,這是我賣出的第一幅畫所賺的錢,你受之無愧!
蓓拉難掩喜悅神情!敖,你重拾畫筆了嗎?那真是太好了!
“嗯,如果可以的話,明年我還想?yún)⒓影屠璧膰H畫展,你曉得嗎?替我賣畫的老板說以后會定期讓我的畫擺在他的畫廊,只要我一有作品,就能拿到他們那邊去,我在想,將來飯店交給你和翎云,我就到巴黎去,過我自己的畫畫生活。”一談起畫經(jīng),弗拉整個人像活過來似的說個不停。
蓓拉看得出弗拉等這刻已經(jīng)等很久了,心中對姐姐雖然有些不舍,但她不能強人所難,硬把姐姐留在身邊。
她現(xiàn)在知道,凡事都不能去強迫人,要讓每個人在她自己的天地里活得開心,活得快樂,那才是最重要的。
“姐,我支持你,你用不著覺得自己會愧對誰,我相信媽咪也會同意你這么做的。”
“真的嗎?我可以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當然嘍,如果能讓你過得開心,又何必要阻止你去做呢?”
弗拉感動地拉起蓓拉的手。“蓓拉,謝謝你!”
弗拉看著一旁造型師已經(jīng)等待已久,將淚一抹!安坏⒄`你化妝的時間了!記住,十二點以前要到會議廳,我也會再去提醒翎云一下的!
“我知道了!”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有了姐姐的祝福,她還有什么好求的呢?現(xiàn)在只有祈禱奇跡出現(xiàn),能讓媽咪的病好轉(zhuǎn),這樣她便能無牽無掛地嫁給翎云……
接近十一點四十分,會議廳內(nèi)一片祥和寧靜,擺滿整個廳堂的花卉讓屋內(nèi)看來一片喜氣洋洋,雖然外頭有些陰雨綿綿,不過,大致上,一切都順利進行……
家庭醫(yī)生及護士隨侍在碧絲身旁,小心地將坐在輪椅上的碧絲從房間內(nèi)推出來,造型師也替她的臉上了一層淡淡的妝,讓她看起來比較有精神些。
“老霍,你……你打個電話問問,他們是怎么一回事,時……時間不是快要到了嗎?”連半個人影也沒有,碧絲心急得喚著霍大叔去看個究竟。
神父和一些鄰近的朋友們都前來觀禮,雖然不過十幾個人,倒也溫馨安祥。
霍大叔馬上拿起手機撥到上頭的房間,一問之下,才知道弗拉兩姐妹也正在找孔翎云。
“老板娘,聽她們說,好像是……孔先生不見了!”有打過手機沒人接,飯店的人到處找也不見人影。
“他到底是跑去哪里了,會不會是……臨時反悔,不要……蓓拉了?”
“老板娘,你先不要想太多,我們再派人去找找看,我想孔先生是個識大體的人,不會不曉得這事的嚴重性!彼彩羌钡靡活^汗。
“這……怎會出這樣的事呢?到底是怎么了……”碧絲臉色漸漸蒼白,一旁的醫(yī)護人員看到,立刻湊上前來,仔細撿查碧絲的情況。
“大概是有事忘了臨時去辦,你先別急,好嗎?”護土殷勤地關(guān)切,病人情況不穩(wěn),實在不容許再有任何打擊。
碧絲艱困地點了點頭,隨后便先閉目養(yǎng)神,等待孔翎云的出現(xiàn)。
“什么,都沒看到人,手機也一直打不通?”穿好新娘禮服的蓓拉,看到弗拉垂頭喪氣走回來報告,整個人都呆掉了。
“整個飯店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沒見到他的蹤影,我記得他最后要去辦的事,是去張羅婚禮之后的小茶點,還說要學(xué)著泡花茶給觀禮的來賓喝,但廚房一個人都沒有,真不曉得他跑到哪去了?”弗拉低著頭,焦慮的神情爬滿臉。
“我記得所有的餅干在前一天我都處理好,全部放在大玻璃罐里,只要從里頭拿出來就行,而花茶……”她突然仰頭看向弗拉。“那剛采收的薰衣草是不是全部拿來做會議廳的擺設(shè),有留一些下來制茶嗎?”
“就連向日葵和波斯菊,我全叫人拿去會議廳了!备ダ詾槟切┗ㄈ且脕頂[設(shè)的。
“那他應(yīng)該是跑到花田去了,姐,我們快點去花田看看,會不會……”難不成“正義”認錯人,把孔翎云結(jié)咬傷了。
她緊張得把頭飾及白紗給卸下,弗拉拉住她,“先別急,別忘了今天是你結(jié)婚的日子,你不能跟平常一樣毛毛躁躁,你要冷靜一點!
“姐,我們飯店會有今天,全是翎云哥幫我們的,要不是他,我們早就被‘藍景’給擊敗,面對一個對我們有恩有義的人,你要我如何冷靜下來!”她急得將高跟鞋脫掉!耙撬惺裁床粶y,我還要這場婚禮做什么用!”
說完,不等弗拉回應(yīng),轉(zhuǎn)頭便往花田跑去,她仿佛又回到剛認識翎云時那樣地狂躁不安,她不希望他出事,上天保佑,他不能有事才好!
一群人才到達小丘陵,便見一團火苗從花田內(nèi)躥出。
零星的火在陰雨綿綿的氣候下,雖沒有迅速蔓延的跡象,但若是再繼續(xù)這樣下去,整個花田不出一個小時,將會全部付之一炬。
“翎云哥……”蓓拉遠遠就看到孔翎云與柯爾在花田旁的山坡地上扭打成一團,地上看不到“正義”,天上也看不到“公理”在飛,而且孔翎云的前額上還冒出絲絲血跡!翱欤烊ゾ然,趕緊將火勢撲滅掉!”
弗拉及霍大叔帶著一群人跑去救火,而蓓拉正要奔上前去,將打架的兩人拉開時,卻從向日葵花田里,跑出另一道人影。
柯杰?
“你們……”她用膝蓋想也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狀況。“是你們干的好事?”
“媽的,以為你剛采收完這些花,短時間內(nèi)不會再出現(xiàn),想不到,這家伙突然闖進來,壞了老子的好事!笨陆苁稚线持著汽油桶,顯然是有預(yù)謀而來。
“你死性不改……”她四下張望想找她那兩只寶貝。
“你不用找了,全都被我解決掉了!”看他丟在一旁的木棍,一切不用他多做解釋,她也看得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正義”和“公理”一定是被他們用木棒打得不知跑哪去了,而且上頭的血跡,有些應(yīng)該是屬于孔翎云的。
“好哇,我就知道你們這種禽獸不如的人是不能原諒的!”她正要撿拾地上的木棍,柯杰見狀,用更快的速度將它檢走。
“想檢?沒那么容易!”柯杰緊緊握著木棍,這幾次被孔翎云修理下來,他早就想要報復(fù)了,無奈他父親懼于孔一鳴的背景身份,要他們千萬不能再惹是生非,
一直等到他父親又出了國,復(fù)仇計劃才漸漸成型……
“你們這兩個十惡不赦的壞蛋,我今天一定不會放過你們!”蓓拉一股恨火悶在胸口,早知道這兩個家伙沒任何悔意,她就不該叫翎云哥放過他們。
“哼,今天該是‘藍景’和‘棕櫚樹’做了結(jié)的時候了,我們兩家飯店,永遠只能存在一家,而那一家……就是我們‘藍景’!”他一個木棍揮過去,蓓拉頭一偏,驚險地閃了過去。
“蓓拉……”正在與柯爾打得如火如荼的孔翎云,看到蓓拉受襲,氣得朝柯杰大喊出聲。“柯杰,我警告你,你要敢動蓓拉一根頭發(fā),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正想沖過去,柯爾又撲了上來,他幾乎是以自殺的方式在與孔翎云搏斗,只見孔翎云拳頭往他肚子狠狠一擊,當場疼得他全身蜷縮,不停在地上打滾翻動。
“你沒事吧?”閃過柯杰的蓓拉走上前來,看著傷痕累累的他,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我實在不該相信小人會守信用,今天造成這樣的局面,我難辭其咎!笨粗蝗喝瞬煌T趽尵然ㄌ,他自覺不該誤信小人。
“現(xiàn)在什么都別管了,怎樣,沒事吧,頭會不會痛?”她看著他額頭旁干涸的血債,內(nèi)心惶惶不已。
“不礙事,先將這兩個家伙解決再說!
“這么甜蜜恩愛嗎?我看了還真有點嫉妒!”柯杰舉起木棒,直挺挺地往蓓拉頭上猛轟過去,孔翎云抓起蓓拉一閃,棒緣僅僅削過頭皮,嚇得兩人冷汗直流,可說是虛驚一場。
一旁是熊熊大火還未完全撲滅,另一邊是兩個陰魂不散的兇神惡煞,孔翎云一把抱住蓓拉,還得冷靜自持,必須想出辦法來解決這次的困頓。
“別再做無謂的掙扎,我忍你這小子已經(jīng)夠久了,今天非把你好好修理一頓,看你以后還敢不敢這么囂張!笨陆苄Φ萌缤儜B(tài)殺人魔,他舉起木棒左揮右晃,讓孔翎云一點也輕松不起來。
他發(fā)現(xiàn)柯爾因剛剛的那一拳,還痛得爬不起來,要是時間上能抓得準的話,也許……
他想到了,就在給蓓拉一個眼色后,他悄悄地挪移到柯爾的身邊。
“你們一個也別想跑,今天不打斷你一條腿,難消我心頭之很!蹦竟骷由先硎股系膭诺溃礈誓繕,朝孔翎云方向招呼過去。
這一棒又急又狂,被打中鐵定不死也半條命,就在棍棒的影子要正中孔翎云的身體時,突然見他迅速將地上的柯爾抓起來,并用他的身子來擋下柯杰這猛烈的一擊。
“啊……”
這記尖銳的慘叫聲,是出自柯爾之口。
整根棍子不偏不倚,正中柯爾的腦門,沒多久,一道道鮮紅的血從他頭頂流了下來,只見他晃了幾下,全身發(fā)出不規(guī)律的幾記顫抖,接著便往地上橫臥,兩眼翻白,四肢抽搐。
“柯爾……柯爾……你有沒有怎樣?”棍棒不自覺地從手中滑落,柯杰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有傻傻的跪在一旁,看著隨時會沒命的弟弟。
孔翎云先把蓓拉抱在懷中,摸著她的臉蛋,“你沒事吧?”
蓓拉搖著頭,心有余悸地看著這對惡有惡報的兄弟。
遠方的火勢在弗拉與霍大叔和幾位工作人員搶救下慢慢地熄滅,幸好搶救得官,只燒掉大約四分之一的花田,損失還不算慘重。
要算慘重的,應(yīng)該是柯氏兩兄弟。
“拜托你,幫我叫救護車,我弟弟好像快不行了!”柯杰整個人快崩潰了,他左算右算,怎么算都沒算到,他竟然會失手打中柯爾。
而且這一棒又狠又急,就算不變成白癡,重度腦震蕩也逃不掉。
孔翎云實在不愿再養(yǎng)虎為患,握在手中的手機不停抖動,他是恨,他是氣,他應(yīng)該再多踹上兩腳,好泄他心中之恨,不過,這些意念想歸想……
他并沒這么做。
“喂,我們這邊是‘棕櫚樹’飯店,在后方的丘陵地有人受傷了,麻煩派人過來處理一下。”說完,他立即按下開關(guān),什么話也不說,便挽著蓓拉先行離去。
所有的人全都不理柯杰,要不是看在他現(xiàn)在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一定一人一拳,打得他鼻青臉腫。
“柯爾,你要振作點,天啊,我一定被老爸給打死的……”
這一天,救護車似乎來得特別慢,早已經(jīng)過了急救的黃金時段,看來,柯爾這一生應(yīng)該在癡癡呆呆的歲月中渡過,想要復(fù)原恐怕難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