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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戀愛嗎? 第三章
作者:杜默雨
  十月,下午四點鐘。  

  杜美妙收拾好桌上的帳冊,轉過身說:「淑惠姐,我今天的事情做完了。」  

  「效率真高。」廖淑惠抬起頭,「你不去副理那兒看匯率嗎?」  

  「沒什么好看的,現在是歐洲盤,通常變動不大。」  

  「那你就看看雜志,副理不是丟很多英文雜志給你看?」  

  「大家都在忙,我不好意思看書!苟琶烂钐竭^頭,翻著廖淑惠桌上的一疊支票,「還是我幫你整理這些應收票據?」  

  「好。∮缮隙,日期由近而遠,這些是準備送到銀行做票貼的。」  

  「票貼?」  

  廖淑惠指著第一張票子上的日期,「我們在銀行有票貼的額度,例如拿一百萬信用良好的遠期票子過去,他會先撥八成金額下來,等到票子到期了,票款進來了,銀行會主動做償還,剩下的再撥到我們戶頭!  

  「這也算是放款,要算利息嘍?」  

  「對,反正大家做財務的,都是想辦法先拿到錢來運用,即使要付利息,總比票子擺在金柜里發霉好吧?」  

  杜美妙拿過那疊支票,心想今天又學到一課了。資金運用的方式千千萬萬種,而她只是負責其中的外幣一環,未來還有很多東西可學呢。  

  「美妙,有人找副理!棺谧钋邦^的許曼芝喊她。  

  杜美妙看到兩個銀行主管模樣的男人前來拜訪,立即向左后方的副理室看去,輕聲  喚道:「副理?」再比一個「二」的V字手勢。  

  方謙義點點頭,伸出三根指頭,隨即站起身準備迎客。  

  杜美妙用計算器將支票壓好,也起身到茶水間,拿了三個茶包準備泡茶。  

  或許是坐在副理室門口之便,她順理成章成了方謙義的「私人秘書」。  

  公司沒有請小妹,菜鳥就是小妹。于是,泡茶、泡咖啡、拿報紙成了她的例行性工作。起初,只要有客人來,方謙義還會喊她泡茶,后來兩人養成默契,靠著比手勢,她就知道應該泡茶還是咖啡。  

  偶爾方謙義不在時,她還得接他的專線電話、記留言、回答所有詢問副理去向的人  。她想,她這個「門神」實在有夠盡責了。  

  泡好茶送進副理室,杜美妙回到位子,繼續整理那疊票子。  

  「喲!曼芝,你戴了新手表呀?閃閃動人喔!」  

  不必抬頭,聽聲音也知道是鄭海倫來了。她每天這個時間一定下來,親自送公文到  方謙義的辦公室,再跟他哈啦幾句。  

  二十歲的許曼芝笑得很得意,「我男朋友送的卡地亞,他花了兩萬塊耶!」  

  「什么?才兩萬塊?我說曼芝啊,卡地亞沒有這種價錢啦!他可能買到假貨,說不定是成本兩百塊的地攤貨!  

  許曼芝不服氣地說:「我男朋友可以拿到折扣!  

  「你們被騙了,一定是老板進假貨唬人。曼芝,你對品牌認識不夠,改天我再帶你去逛逛精品店,教你見識正牌貨色!  

  「呵!我們的品味好象不一樣,你的衣服都好老氣喔!」許曼芝撇了嘴。  

  鄭海倫眼里射出幾千支飛刀,「哎呀!我是個成熟的女人,不能再穿小女生俏皮可愛的衣服嘍!」  

  許曼芝哼了一聲,「你穿低胸上衣,真的好性感,不怕著涼嗎?」  

  「唉!我當總經理室的秘書,每天跑上跑下,忙得要命,一直流汗,還是穿涼快些  !灌嵑惏阉龖阎械墓耐弦惶,把胸部頂得更高更挺,一面往前走,「瞧,我正在忙,我要送公文給你們副理了,謙義啊……」  

  「副理有客人!苟琶烂罴皶r阻止她。  

  鄭海倫剛走進副理室半步,立刻縮了回來,走到杜美妙桌前,嘩啦啦丟下一堆公文  ,皺眉道:「你怎么不早說?害我在謙義面前丟臉。」  

  你像火車一樣沖進去,我怎么說?杜美妙仍是微笑說:「不會啦!副理忙著談事情  ,可能沒注意到你!  

  「以后他就會注意我了!灌嵑惲靡涣妙^發,千嬌百媚地走到副理室門口說:「  王培民今天約我吃飯,哎!人家是副總的兒子,我不好意思拒絕他耶!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財務課的人都聽得到,在里頭的方謙義也「不得不」聽到了。  

  鄭海倫在副理室門口游行一圈,又轉了回來,帶著威脅性的目光問:「美妙,聽說王培民也找過你?」  

  「喔,談一些相關業務的事情而已!苟琶烂钍帐澳嵌雅獊y的公文。  

  「美妙。∥铱茨愫軉渭,我勸你不要碰王培民這種公子哥兒,不然被他迷得團團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喔。」  

  許曼芝不甘示弱地回頭說:「呵!海倫姐姐,你今天要去赴死了嗎?」  

  鄭海倫又挺起大胸脯,「我Helen鄭何等人物!什么總裁、董事長、總經理沒見過  ?他們想追我,我還不肯點頭哩!」  

  許曼芝撇撇嘴角,「對啦!人家不是有婦之夫,就是禿頭、胖子,我們的海倫姐姐還算聰明,懂得挑個英俊多金的小開。」  

  「唉!要不是看在王培民拚命邀我的分上,我還不想推開東東公司總裁的約會呢!  」鄭海倫優雅地舉起手腕看表,突然睜大那雙抹得像熊貓的細眼,再吃驚地以涂著蔻丹的手指掩口,「哎呀!快下班了,我得趕快上去補妝!美妙,這堆公文你幫我拿進去了  。」  

  「好的。」  

  每天下午,鄭海倫總是帶給財務部不少「笑果」,她走后,財務部總算恢復安寧,只有許曼芝還在忿忿地向同事嚼舌根。  

  「淑惠姐,我排好了!苟琶烂顚⒅悲B好。  

  「你先放我桌上!沽问缁菡诖蛴C處撕報表。  

  兩位銀行主管由副理室出來,熱絡地說:「方副理,增加額度絕對沒問題,就怕我們給了額度,你們還不來借款呢。」  

  方謙義走在后頭,一路送到大門邊,擺出難得的笑臉,「有關利率減碼這件事,希望也能符合我們的要求!  

  「這個自然嘍!方副理,我們火星銀行都靠你們公司了!  

  當這群人打哈哈說再見時,也是杜美妙負責善后的時候了。她送公文進副理室,再將三個空紙杯丟進垃圾桶。  

  回到位子上,五點十五分,嗯,今天真是清閑!  

  「美妙,怎么只有七十二張支票?」廖淑惠數完支票,核對報表上的數字。  

  「七十二張?我沒數呀!  

  「我給你七十四張,你怎么掉了兩張?」  

  杜美妙心中一突,看著干干凈凈的桌面,又掀了印章盒,俯身檢查地面,都沒有支  票的蹤影。  

  方謙義從電梯問送客回來,冷眼看著有點混亂的財務課。  

  「什么事?」  

  廖淑惠搶先說:「副理,美妙丟了兩張票子。」  

  方謙義看了杜美妙一眼,冷冷地說:「想辦法找出來。」說完,即走進他的辦公室  。  

  杜美妙被他看得全身發涼,有一種死期將至的恐懼感。  

  「淑惠姐,我沒拿支票。∧阋灰贁狄淮?」  

  「那些都是劃線禁背的支票,你拿也沒用。」廖淑惠雖然沒生氣,但臉色很難看。  「你自己數!  

  杜美妙接了票子過來,點數兩遍,果然都是七十二張。但她最初拿來排日期時并沒有清點,誰知道廖淑惠是不是少給了?  

  「這……會不會本來只有七十二張?」  

  「不會的,下午北區事業部才拿給我,我一張一張keyin,再給你排日期的。你看  ,這報表總數就是七十四張!  

  「我來核對,看是少了哪兩張!苟琶烂罹o張地接過報表。  

  「唉!支票丟掉很麻煩的。」廖淑惠忍不住叨念起來:「你要去做止付通知、走法院、登報,亂七八糟一大堆事情,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拿到票款呢!」  

  坐在后頭的丁東強翻著晚報,不耐煩地從股價行情表采出頭來,「淑惠,別大驚小怪啦,報表給我看!  

  「美妙,快給課長。」廖淑惠喊著。  

  杜美妙慌亂地送過報表,又心慌地盯住那疊花花綠綠的支票,要是真找不到票子,公司會怎么處罰她?炒她魷魚?每個月從薪水扣款?降調為小妹?告上法院?  

  廖淑惠忙著收拾皮包,「都快五點半了,我還得去安親班接小孩。」  

  「找不出來,你能安心下班嗎?」丁東強端出少有的課長威嚴架子。  

  「課長,是美妙弄丟的,她要負責留下來找啊!  

  「你看看這報表!苟|強指了上頭兩組相同的支票號碼和日期,「你多keyin一次了!顾瓿啥綄У娜蝿,又鉆回晚報里。  

  「哦?」廖淑惠拿了報表,翻檢那疊已經照日期排好的支票,臉色似乎有些窘迫,  口氣仍很硬:「可是還有一張呢?」  

  「我來對看看吧。」  

  「美妙,你快一點,五點二十八分了。」  

  「好,我盡量快!」支票和報表都是照日期排列,她只要逐一核對即可。  

  「你們在找這個嗎?」方謙義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啊!」杜美妙和廖淑惠看到他手上的一張紅色支票,同時驚喜出聲。  

  「伍拾萬元的貨款支票,就夾在公文里面?是誰這么粗心?」  

  廖淑惠再度率先撇清關系:「美妙,是不是剛剛海倫來的時候,你不小心夾了進去  ?」  

  「好象是吧!  

  方謙義皺起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是!」杜美妙低下了頭。  

  擴音器傳出下班鈴聲,廖淑惠神色緊張地說:「副理……支票……」  

  「拿去收好。」  

  廖淑惠沒做任何復核動作,只是將那張漏網之魚和整疊票子放在一起,拿報表包好  ,外頭再扎一條橡皮圈,火速地遞給丁東強,「課長,拜托你先收起來,明天再說了。  」  

  丁東強也準備收拾離去,他拿著那卷票子,起身說:「方副理?」  

  方謙義點點頭,進去副理室開金庫,好讓丁東強把票子收進去。  

  五點三十一分,整個財務部照例定得空無一人,只剩下坐在位子上發呆的杜美妙,  還有站在她身邊的方謙義。  

  「美國今天公布失業串數字,你晚上要留下來看匯率變動嗎?」他出其不意地問她  。  

  「好!  

  「我說什么你都好嗎?」方謙義又動了莫名的情緒,「阿貓阿狗留你、叫你做事,  你也答應了?」  

  「副理不是阿貓阿狗。」杜美妙有些委屈,她還沒從方才的驚惶中恢復過來,又挨了副理一頓罵。  

  看著她失神的模樣,方謙義莫名的情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大環境的無力感。小女孩剛出社會,正從一場血淋淋的職場殺幸存下來,她恐怕還無法了解是怎么回事吧?  

  「你打電話跟你爸媽說一聲,十點才能回到家!顾崖曇舴湃帷  

  「好!  

  杜美妙明白,這個夜晚,大概很難熬了。  

*-*-*

不出杜美妙的預料,當她吃完方謙義買回來的便當,準備拿著雜志遁開他的視線范圍時,立即被叫住。  

  「美妙,吃飽沒?進來!」  

  她稍微揉了一下胃部,希望食物趕緊消化完畢,免得待會兒鬧胃痛。  

  「副理,一個便當多少錢?」  

  「七十塊錢的排骨飯,我還請不起嗎?」方謙義坐在辦公桌后面,板著臉,指向電腦椅,冷冷地說:「你拉椅子過來,坐在我前面!  

  好了,面對面審判,她今晚又要挨個狗血淋頭了。  

  「應收票據不是你的工作范圍,為什么你會幫淑惠?」  

  「我正好沒事了,我想可以幫她……」  

  「你沒事?你和交易員討論過美國今晚公布失業率之后,可能造成的影響嗎?你雖然掌控進出口資金,但是你知道整個國際貿易的流程嗎?你有向國外部的同事請教過公司的業務情況嗎?他們是怎么訂價的?怎么決定付款或收款方式?一年又有多少營業額  ?各個幣別所占百分比是多少?這些觀念你有嗎?」方謙義目不轉睛,一口氣說了出來  。  

  「我……」杜美妙低了頭,對于這些業務,她的確只是一知半解。  

  「你別老是低頭,你回答我!  

  「我正在看國際貿易實務的書……」  

  「看書是一回事,了解實際運作又是另一回事。不然我為什么不一開始就要你做外匯交易?何必循序漸進?你看書就會做了呀?」  

  「副理的用心,我明白!  

  「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狗街t義看到她有些受寵若驚的眼神,也發現她的臉蛋似乎慢慢泛起紅暈,他吸了一口氣,移開視線看著桌面,繼續說道:「工作并不是只有眼睛所看到的帳務和paper,這些是例行性的業務,任誰都可以做,也任誰都可以取代你。我要的不是一個只會事務性工作的人,我想你也不會局限自己的發展范圍吧?」  

  杜美妙仔細聽著訓話,一字一句都聽進心底。她知道副理兇是兇,卻是真心教她,他說的道理也值得深思,可是……「美妙,你又在發呆,我說的話有沒有聽進去?」方  謙義講得口干舌燥,看她目光呆滯,忍不住又想數落。  

  「副理,我沒有發呆,我在想副理的話……嗯,對我來說,好象是打高空。」  

  「沒錯,你只是一個小職員,但是當你作帳看到購料貸款、匯兌收益的會計科目時  ,難道你不想了解這背后的來龍去脈嗎?」  

  「想!  

  「這就是了。為什么有人的工作能力越來越強?有的人卻在原地踏步?聰明的人會不斷吸收信息、努力學習、累積資歷。我想,你大概不想過了十年還在編銀行調節表吧?」  

  杜美妙明白了,他在引導她工作的態度和方向。  

  即使這些都是企管書籍里的老生常談,但由方謙義說出來就是不一樣,他說的是他的實戰經歷,也是他的心得。  

  她好崇拜他,好希望像他一樣,做個神氣又有真才實學的副理。  

  「過了十年,我可以當上副理了吧?」她滿懷希望地問著。  

  「我在說正經事,你開什么玩笑!」這個小女孩!才跟她多講兩句話,就得寸進尺了。  

  「副理你不是十年就爬上這個位子了嗎?」  

  「你至少再等十五年吧!」方謙義向后靠上椅背,放松了身子,臉部線條也變得和緩,「勞基法規定工作二十五年退休,我才來公司十年『而已』,副理也當不到半年。  」  

  「副理還不太習慣當副理吧?」  

  「你沒當過部門主管,不知道主管的難處!  

  「我知道副理的難處……」她光看那些歐巴桑歐吉桑的態度就知道了。  

  「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狗街t義坐直身子,將話題轉了回來,口氣再度變得冷硬  :「今天發生丟票子的事,你認為怎樣?」  

  「是我不好。」  

  「你是不好。該講的,我剛剛都說了!顾粗执沟玫偷偷哪,「但是淑惠也有不對的地方!  

  杜美妙微感詫異,不就是她捅出來的樓子嗎?淑惠姐也不對了?  

  「既然淑惠請你幫忙,她應該把東西交接清楚,不能出了事情,就把責任往你身上  推。」  

  「我真的丟了一張票子。   

  「你粗心大意,確實該打!狗街t義板起臉,「我一句老話,只要不是被人偷走或是帶出辦公室,一定找得到。垃圾桶、抽屜夾縫、公文卷宗、傳票堆、信件堆、桌墊下  、鍵盤底、門后面……公司找不到,就追到垃圾掩埋場找,無論如何也要找出來,而不是站在旁邊怪這個怪那個!  

  「淑惠姐說她急著回去接小孩……」  

  「她不能先努力找嗎?」  

  「副理,票子丟了,淑惠姐也很急啊!」  

  方謙義看進她亮黑的瞳仁里,她畢竟是一個純真善良的小女孩,甚至不懂得保護自  己、為自己辯白。萬一她今天真的弄丟票子,他又如何護得了她?  

  「美妙,你也看到了,今天淑惠隨便扎了支票就給丁課長,丁課長也沒有照規定覆核蓋章,他們趕著下班,我只好收進金庫里。萬一,我說萬一,明天淑惠又發現缺了一張,她是不是要找我討?」  

  「不會這么巧吧?」  

  「是不會這么巧,但是我要教你一件事,在職場上要學著保護自己。」  

  「唔?」  

  「簡單的說,除非主管指示安排,否則你不要幫別人做事。」  

  杜美妙不懂了,「企業不是強調團隊合作嗎?」  

  方謙義反問:「當淑惠把責任都推到你身上時,你的感受如何?」  

  「有點不好受!  

  「你幫了忙,不出事就好,出了事全是你的責任,你承擔得起嗎?」  

  「我好心幫……」  

  「好心沒好報!」  

  「副理,你當主管的,好象不應該這樣講話!苟琶烂钕肟棺h了。  

  「我當主管的沒有帶動團隊精神,這是我的問題,你只要管好自己就好。」方謙義頓了頓,「現在是下班時間,我先聲明,以下所說,純屬個人談話。淑惠是公司的老員工,她做事認真,也會好心帶你這個新人,可是她不能承擔責任,更會推卸責任。你有沒有聽過,有的人可以當朋友,卻不能當同事、當partner?」  

  「聽過,好朋友合伙做生意,往往意見不合,最后拆伙。」  

  「即使是你的好朋友,在利害關系發生時也免不了互相殺,更何況只是一般同事?  」  

  杜美妙低頭,細細玩味他的話,若有所思地說:「副理說的對,以前我爸爸和朋友合開公司,他就是太信任他朋友,結果他朋友把公司的錢卷走了,逃到不曉得是巴西還是阿根廷,害我爸爸獨自背了一千多萬的債!  

  「還清了嗎?」這是他自面試后,第一次聽到她提到家里的情況。  

  「還剩一百多萬。」杜美妙眼神變得明亮,「我出來賺錢,就還得很快了!  

  「你爸爸沒教你不要太信任別人嗎?」  

  「沒有!」杜美妙搖搖頭,「我爸爸說,其實大部分的人都是好人,是他倒霉才遇到壞人,他要我們單單純純做人,雖然有時候真心付出得不到回報,但是冥冥之中,還是有福報的。而且他說他兩個女兒都很聰明,不像他那么笨,連朋友在搬貨落跑了,還以為在出貨!顾f著不禁笑了起來。  

  「你爸爸似乎滿樂觀的!惯@才造就出這個單純待人的女兒吧?  

  「樂觀好呀!這樣心情才會開朗,延年益壽!  

  「可是當你又忙又急,同事卻不肯配合你,你還能樂觀嗎?」  

  他是在說那三個資深課長?杜美妙喃喃地說:「大家好象都很忙……」  

  「你看他們忙嗎?」  

  不,─點也不忙,他們還有時間看股票、打瞌睡、話家常,忙的是副理呀!  

  「副理,你是大主管,你有權要求我們認真工作。」  

  「沒錯,我可以命令你們。」方謙義雙掌交握,緊緊地靠著桌面,所有的人都下班了,外面漆黑的大辦公室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無邊的空虛感襲來,一陣陣吞噬他的熱情和干勁。他的視線由門口轉了回來,聲音變得低沉:「但是他們自認為是資深員工,也有一套難以改變的工作習慣,或許他們表面對我客客氣氣的,實際上卻不照我的要求做事!  

  「副理可以再兇一點!」他老對她兇,為什么不對別人兇嘛!  

  「我還不夠兇嗎?」方謙義瞧她一眼,聲音揚了起來。  

  「呵……副理是很兇!  

  「可惜我兇對他們沒用,他們皮得很。」方謙義的神態有些疲憊。  

  他上任五個月,力圖改革財務部松散的風氣,卻是徒勞無功。  

  身為主管,他是不該向一個小部屬說這些話,即使說了,他也不信她能理解他的困境,更無法解決他的難題。  

  是黑夜讓他撤下心防呢?還是她的天真無邪令他不得不一吐為快?  

  杜美妙看著不再兇巴巴的他,知道他不但為了整個財務部心煩,還得分心來教導她  ,副理真的累了。  

  她決定好好「鼓勵」她的副理,「副理啊!我很高興讓你兇,因為你兇,就表示你沒放棄我,你還愿意教我,我跟著副理學越多,就越崇拜副理,我一定會聽副理的話,不會讓你操心!  

  「小女孩!」方謙義笑了。  

  「副理,你應該常常笑,你笑起來很好看,有一個酒窩耶。」  

  「得了!」方謙義笑得更開朗,「你這樣沒大沒小,哪天爬到我頭上,又多一個讓我頭痛的部下!  

  「那副理還是兇一點好了,這樣才能威震天下,收服群魔,我們也會乖乖聽命于副理。」杜美妙比了一個作揖的手勢。  

  她的舉動令他啼笑皆非,「你好象看很多武俠小說?」  

  「副理也喜歡看嗎?」  

  「嗯!乖倭南氯ビ譀]完沒了了,他正色道:「關于今天這件事,我準備找個時間召集財務部全體同仁開會,目的就是嚴格要求大家的工作態度……嗯,你粗心丟票子的事……我先警告你,你準備再挨一次罵。」  

  「我會配合副理賣力演出,最好是被罵哭,大家才會覺得副理是玩真的!  

  「你只要擺你那張無辜的臉就好了!贡涣R也這么興奮?  

  「我的臉無辜?」杜美妙摸摸臉,很想拿鏡子瞧瞧,她到底哪里無辜了?  

  「好了,不談公事了,你去忙吧。」  

  「八點二十了呀!」他們竟然「聊」了這么久?杜美妙站起身,「副理,你講了很多話,我去泡茶給你喝!  

  「別!」方謙義趕忙阻止,「我受夠了庶務課買的廉價茶包,每次有客人來就得陪著喝。」他俯身打開抽屜,「來,我有秘密武器!  

  杜美妙吃驚地睜大眼睛,看方謙義變魔朮。他每次一伸手,就變出一樣東西,有杏  仁茶、菊花茶包、烏龍茶包,接下來是巧克力、奶油夾心餅干、軟糖、葡萄干、仙貝、  牛肉干、五香豆干,還有一包乖乖。  

  她咽了一下口水,「副理,你吃這些東西?」  

  「主管那么好當嗎?要隨時補充熱量才有力氣工作!狗街t義最后拿出一盒牛奶糖  ,「你想吃什么,就拿去吃。想喝什么茶?」  

  「杏仁茶好象不錯的樣子!  

  「我泡給你喝!顾闷鹦尤什,起身走向茶水間。  

  杜美妙不可思議地打開乖乖,一顆又一顆地往嘴里丟,再轉過計算機椅,移動鼠標,  點看路透社的匯率變動圖。  

  她看不見跳動的匯率,她的心思全飛到了愛吃零嘴的方謙義身上。  

  他應該是一個細膩而有耐心的男人,否則沒辦法應付財務部繁瑣的帳務工作。那么,他溫柔嗎?既然他的兇相是為了「工作需要」而擺出來的,當他面對女朋友時,又是怎樣的柔情臉孔?  

  他的擇偶條件一定很高,他女朋友是不是餐廳遇到的那女人?和那一身貴氣的女人比較起來,她簡直是只丑不拉嘰的小麻雀。  

  對于方謙義這種「成功」的男人,她只能站在山腳下,頭抬得高高地、心情酸酸地仰慕崇拜他,可望而不可即呵!  

  「美妙,給你喝!剐尤什璧南阄讹h了過來,打斷她的思緒。  

  「謝謝副理!給你吃乖乖!  

  方謙義拿了兩顆乖乖,握著一杯杏仁茶,在沙發坐了下來,調整好最舒服的姿勢,正好看著美妙的側臉。  

  她的卷發長長了,扎起簡潔的公主頭,看起來自然清爽,也把她的鵝蛋臉襯托得更加秀麗。  

  「咳!最近王培民有沒有找你?」  

  「沒有。」  

  「他還是這么花心,你不會難過吧?」  

  「難過什么?」杜美妙笑說:「副理是說他約海倫的事呀?我都忘了。」  

  「嗯,聽說Andy介紹他學弟和你認識,結果如何?」  

  「沒有了!  

  「談不來?」  

  「那天是禮拜天,他也說要回公司加班趕報告!  

  「這些人就只有這個別腳的理由嗎?」方謙義抬高了聲音。  

  「不一定一次相親就成功呀!我可以忍受失敗的挫折。」杜美妙帶著甜笑,絲毫沒有感傷的口氣。  

  「你好象很樂意相親?」  

  「給自己機會嘛!」她眼神透出夢幻般的光采,「總有一天,會相到我的他!  

  「你有什么條件?我幫你留意!  

  「喔,」杜美妙扳起指頭,一一數著,「身高一八O以上,肌肉結實,相貌英俊,碩士以上學歷,開雙B,住豪宅,當總裁,月入百萬……」她看見方謙義繃緊的臉,連忙吐了舌頭,補充說:「這些都不是我的條件。」  

  方謙義像是吞下整瓶的醋,微感惱怒地說:「我想幫你,你在開玩笑?」  

  「我的條件很難,副理幫不上忙。」  

  「說來聽聽。」  

  「不說啦!」杜美妙轉身看熒幕。  

  「說!不然考績給你打丙等。」  

  「副理濫用職權喔,我要向人事部申訴──」瞧見方謙義氣呼呼地瞪她,杜美妙噗哧一笑,「嚇到副理了?」  

  「我還會怕你嗎?快說,等我介紹到好對象,你作夢也會笑著感激我!  

  「副理能找到一個愛我的人嗎?」杜美妙眼睛水亮水亮的,如同閃耀陽光的海洋,讓整個黑夜都亮了起來。  

  「愛……」一個愛字梗在方謙義口中,他對這個字很久沒感覺了,此時卻像一記鼓聲,「咚」地敲進他的心頭。  

  望著她逐漸染紅的臉頰,他喝下一口杏仁茶,讓溫甜氣味平息他莫名的情緒,再以長輩的口吻訓示道:「你還沒交往,怎么知道人家愛……呃……喜不喜歡你?」  

  「有時候,連交往的第一步都踏不出去。」杜美妙欲言又止,也喝了一口杏仁茶。  

  孤男寡女在無人的辦公室里談到愛情話題,兩人的心湖就像被投進了小石子,泛開  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彼此都有很奇異的感覺,說不上來,卻也壓不下去,只好沉默以對。  

  「嗶!嗶!」路透社計算機高聲叫了起來,適時打破沉默。  

  「公布數字了!」方謙義立刻起身看熒幕的及時新聞。  

  「上月失業率五點五,降了百分之○點一。」杜美妙迅速念了出來,再看匯率變動圖,訝異地說:「怎么失業率降低,美金不升反貶?哎!還拚命跌?」  

  「看看其它新聞。」方謙義照例將左手搭在椅背上,右手就要伸手去動鼠標,正好覆上杜美妙同時伸出去的手背。  

  仿若觸電,他感覺到她的柔軟,她則驚奇于他的厚實溫熱。只那么萬分之一秒的接觸,兩人又火速地分開。  

  「副理,您先看!  

  「你來翻頁!  

  「好!」杜美妙偷偷做個深呼吸,移動鼠標,念出她看到的英文新聞,「摩根史坦利表示,這兩天匯市預期失業率下降,匯價早已反應過度﹔美林分析師說,利空出盡,銀行開始大賣美元……副理,匯市跟股市一樣嘛!沒什么法則可循,想漲就漲,想跌就跌,消息面只是一個炒作題材而已!  

  「你似乎抓到市場的feeling了,這也是我留你看匯率的目的,就是讓你親自體會紐約最實時的反應!  

  「感受很強烈!」她也感受到他在她耳邊呼出的熱氣。  

  「好,有感覺就好。反正你記住,不管市場怎么變動,你抓住為公司資金避險的原則就是了。」  

  「是!」  

  「很晚了,關了計算機準備回家吧。」方謙義起身收拾他桌上的零嘴點心!肝翼樎匪湍慊厝!  

  「謝謝副理,我搭公車。」杜美妙飛也似地關機,心臟亂跳。  

  「又想去動物園看猴子嗎?」  

  「人家……人家上次搭錯車嘛!」  

  「你等我關門,待會兒一起走……」  

  「副理,我走了,晚安!」杜美妙跳了起來,沖到外面的辦公桌,抓起包包,立刻就跑出大門。  

  她不能再面對方謙義了,她不斷地說服自己,對!只是偶像崇拜的心理而已,方謙義正是她事業目標的偶像,所以她崇拜他、尊敬他、信任他、仰慕他。  

  只是偶像崇拜而已、偶像崇拜而已、偶像崇拜而已……快逃!  

  「喂!」她跑得還真快!方謙義本想追到電梯,但還是停下腳步。  

  男主管窮追自己的女部屬,這算什么嘛!  

  今晚他們「聊」得挺愉快的,只是有些意猶未盡。他本想多問她一些話,多了解她一點,她卻不給他機會。  

  拿了她吃剩的乖乖,他坐回椅上,慢慢地咀嚼起來。  

  這個晚上還真是有點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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