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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頭春意鬧 第五章
作者:杜默雨
   
  「哈啾!哈啾!」

  米多多縮在棉被里頭,把自己裹成粽子般的坐在床上,不住打噴嚏。

  「多多,你體質(zhì)真弱啊!姑滋鹛鹜χ蠖亲诱驹诜块T口,搖頭嘆氣。

  「哥,人家陳大人都沒事,你怎么病了三天還沒好?」米軟軟也和病人保持距離,靠在門板邊,輕聲笑著。

  「真是沒良心的妹妹!」米多多虛弱無力地感嘆道:「我為了你跳水救人,你倒是一點(diǎn)不領(lǐng)情!

  「梢公都叫你別跳,那邊的水深不過到腰,爬也爬起來了!

  「是你叫我跳的呀,瞧你嚇哭了,好像掉了什么寶貝似的,我再不跳,你也要推我下去了!

  「哪會(huì)?」米軟軟嗔道:「你沒浮上來,我也哭啊!

  米甜甜笑道:「聽說多多還是陳大人拉上來的,多多,你好丟臉唷!

  米多多翻了白眼!钙恢荒_陷在泥里,拔不出來,差點(diǎn)去當(dāng)龍王女婿!

  「哥,你不用到龍宮享福,這三天吃飽睡,睡飽吃,都吃成大胖豬了!

  「我哪有享福啊?軟軟,你成天雞鴨魚肉,燉了就叫姊夫往衙門送,我只能在這兒啃乾肉,喝稀飯,嗚嗚,我好命苦,被自己的姊妹這樣虐待……」

  米軟軟回嘴道:「大夫要你好好靜養(yǎng),不能過補(bǔ),否則就虛火上升了!

  米甜甜笑道:「好啦,多多等你好了,還愁沒得補(bǔ)嗎?陳大人整天忙得像陀螺一樣,軟軟是怕陳大人累著了,又沒人照顧,當(dāng)然燉煮些好菜……」

  「姊,你不要說了!姑总涇浖t了臉,低頭拿手指輕劃門板。

  「怎么,要不要請(qǐng)他來說親?」

  「姊呀!」米軟軟跺了腳。

  米多多笑嘻嘻地道:「姊,你說,如果軟軟嫁了陳大人,陳大人不就喊你一聲姊姊,也喚我一聲哥哥,哈哈,也不枉我這個(gè)大舅子舍身救妹夫唄!

  「哥!你再胡說,我就不幫你熬粥,讓你好不起來!

  「姊,你聽聽,軟軟長大了,一心向著外人了!

  「多多,放心好了,軟軟還顧著你的,瞧你昨天瑤柱鮮貝粥,今天是牛肉魚片粥,現(xiàn)在灶上還燒著清水姜絲鯉魚湯,軟軟是巴不得你早點(diǎn)好起來,好讓她可以……」

  「送飯給陳大人!规⒌軅z很有默契地一起說道。

  「人家才不想送飯給他!姑总涇浖t著臉,振振有辭地道:「我好不容易當(dāng)上大廚,要認(rèn)真學(xué)習(xí),每天開采購單子,變化菜色,以后就可以跟姊姊、哥哥一樣獨(dú)當(dāng)一面!

  「嗚,軟軟趁我生病,篡位了!姑锥喽酀L回床上,繼續(xù)當(dāng)他的病人。

  「軟軟,你累壞了。」米甜甜倒是擔(dān)心地道。

  「姊,幸好這三天有你坐鎮(zhèn)廚房指揮,夥計(jì)大哥們也很幫忙,不然我一定忙不過來!姑总涇浱鹧,眸光清澈而灼亮!告,其實(shí)一直到這幾天,我才明白你和姊夫、哥哥的辛苦,以前我年紀(jì)小,不懂事,都是你們在忙里忙外,我只是干我的小食活兒,原來要獨(dú)當(dāng)一面,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

  看到妹妹愈來愈貼心懂事,米甜甜感到很欣慰,笑道:「軟軟,大家疼你,不愿讓你吃苦,更何況現(xiàn)在請(qǐng)了這么多夥計(jì),以后也不會(huì)讓你忙著的!

  「不,姊,我長大了,過去我力氣小,甩不動(dòng)鐵鍋,提不起水桶,甚至大蒸籠疊了三層就搬不動(dòng),你們心疼我,樣樣替我做,可我不再是小姑娘,我知道姊姊大肚子不舒服,哥哥也會(huì)突然生病,我總要學(xué)著自己搬蒸籠、調(diào)配菜色、煮十人筵席大菜,更要幫姊姊你們分勞,把爹的好口味傳下去!

  米多多從被子探出頭,驚喜道:「軟軟會(huì)說道理了!

  米甜甜也微笑地拉拉妹妹的手。「軟軟真是長大了。」

  米軟軟的聲音仍是軟膩而稚嫩,卻有著不容忽視的成熟語氣,她繼續(xù)說:「那天聽了陳大人的事,我這才知道自己真的很幸福。雖然娘很早就過世了,但我還有爹疼,后來爹也走了,可我還有哥哥、姊姊、姊夫,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你們總是擋在前面,不讓我擔(dān)心受怕。姊,你們對(duì)我真好!

  米多多插嘴道:「今晚的主菜是雞皮疙瘩湯嗎?」

  「哥,你睡你的,想吃雞皮,我撕來給你吃!

  「呵,怎么跟陳大人賞一回月亮,軟軟就吹氣似的變成大姑娘,什么事都懂了?」米多多趴在床上,托起腮幫子,笑瞇瞇地道。

  「哥,你也快二十了,再不娶嫂子,每年還拿姊夫的壓歲錢,就是長不大。」

  「家里的女人不夠多嗎?我干嘛娶一個(gè)來虐待自己?」米多多哼唧一聲,把被子蒙頭蓋住。

  「要多多娶親,那是文火燉豬蹄——慢慢來嘍!姑滋鹛饟u搖頭,又轉(zhuǎn)頭笑道:「軟軟明年不拿樂哥哥的壓歲錢嗎?打算嫁人了?」

  「姊,人家才不嫁,別說這個(gè)啦!姑总涇涱D時(shí)滿臉通紅。

  「可是好像有人喜歡咱家軟軟……」

  「姊,連你也來笑我?我不理你們了,我?guī)透缍怂幦。?br />
  米軟軟急欲離開,安心心卻是從店里通往院子的門邊鉆出來,小腳步蹬蹬響,站定了腳,扯開喉嚨,有模有樣地大喊道:「大人駕到!」

  米軟軟一聽,慌地又靠回門邊。

  安居樂領(lǐng)了陳敖走進(jìn)院子,誠惶誠恐地道:「小心這臺(tái)階……啊,甜甜,陳大人來看多多了!

  「陳大人,不敢勞煩你,多多可精神呢!

  「安嫂兒別客氣,再怎么說,多多也是為了救我而著了風(fēng)寒,今天正好和主簿到附近巡察,辦完事,就順路過來了。」

  陳敖嘴里說著客套話,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向羞怯低頭的米軟軟。

  三天沒見著她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此刻日影微斜,紅紅火火,襯得她更加白皙粉嫩,似乎是更美了。

  米甜甜笑道:「陳大人,不知你是來看多多?還是看軟軟呢?」

  陳敖登時(shí)面紅耳赤,活脫像個(gè)青澀少年郎,跟身上的官服極為不搭調(diào)。

  米軟軟完全不敢抬頭,只是絞著衣角!缚禳S昏了,陳大人在這邊用飯嗎?」

  「好!

  米甜甜代問道:「樂哥哥,外面還有幾位衙門官差?」

  「三位!

  「軟軟,就看你的,幫陳大人準(zhǔn)備四人全桌菜色了!

  「姊,我去!

  打從陳敖踏進(jìn)院子,米軟軟就沒抬頭,陳敖心癢難耐,楞楞望著她亭亭背影,差點(diǎn)就要跟她一起到廚房去。

  米甜甜拉過安心心,再朝老公擠擠眼,一向木訥憨厚的安居樂也看懂怎么一回事了。

  至於趴在床上的米多多,只能捶床板哀嘆道:嗚,為什么沒人理他呢?

  ※  ※  ※

  「報(bào)告大人,下午我們看了兩所縣學(xué)、五間義學(xué),縣學(xué)是縣里辦的,先生和經(jīng)費(fèi)全無問題;至於義學(xué),地方人士辦學(xué)辛苦,免費(fèi)讓貧苦孩子念書,縣衙是否該撥些銀兩資助,再由大人出面,延請(qǐng)教書先生?」

  江主簿就方才巡察所聞,正在努力地陳述意見。

  「如擬。」

  「呃?」又不是寫公文,大人回答的太扼要了吧?

  隨行的差役張龍笑道:「江主簿,大人請(qǐng)吃飯,別談公事了!

  另一位差役趙虎也鬧道:「大人,明兒我在家睡大覺,不來當(dāng)差,好嗎?」

  「如擬……」陳敖正呆呆盯著廚房的布簾子,這下子回過神來。「去,胡鬧!趙虎你無故不當(dāng)差,我叫江主簿扣你餉俸!

  「大人,我不敢啦,可我們不用點(diǎn)菜嗎?」

  張龍搶著道:「不必了,米姑娘會(huì)做出大人喜歡的口味,我們沾光跟著吃就是了。」

  話正說著,廚房那兒已飄來香味,江主簿不覺贊道:「真是好味道!」

  「上菜嘍!第一道菜酸筍豆腐!古芴免酚(jì)放下一盤菜,再擺上四碗白飯。

  趙虎疑道:「今天初一還是十五?吃素嗎?」

  張龍?jiān)缇蜏?zhǔn)備動(dòng)筷了,忙催道:「大人,你再發(fā)呆下去,菜都涼了!

  「吃吧。」陳敖扒了一口飯,目光總算回到桌上。

  「哇,酸筍提起胃口了!菇鞑具B連吃了好幾口!高@豆腐也夠味!

  陳敖細(xì)細(xì)品嘗豆腐,一言不發(fā),眼里有了溫柔的笑意。

  接下來是豆腐皮包子,紅燒獅子頭,魚片豆腐,雞汁乾絲,味道或重或淡,琳瑯滿目擺了一桌,江主簿和張龍趙虎顧不得大人在場,并命猛吃,咂嘴咂舌,又因?yàn)樵谕忸^跑累了,連續(xù)添了好幾碗飯。

  陳敖始終靜靜吃著,吃一口豆腐,看一眼布簾子,心頭也甜過一回,深深體會(huì)到做菜人兒的細(xì)膩心思。

  張龍吃得滿嘴是飯!冈趺疵康啦硕加卸垢?」

  江主簿笑道:「這叫豆腐全席,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種搭配,即便全是豆腐,卻能在菜色和味道有所變化,不讓人吃膩,看來小米姑娘的功夫也是了得!

  趙虎搖頭道:「這獅子頭總沒有豆腐了吧?」

  「肉丸子里頭有豆腐末兒。」陳敖蹦出一句話。

  「喔?」趙虎夾走最后一顆獅子頭,用筷子撥開找碎豆腐的蹤跡。

  「陳大人,什錦豆腐羹來了!拱簿訕酚H自端出壓軸菜。

  只見大白細(xì)瓷碗里,綴滿了紅的、綠的、黑的、黃的、白的小碎粒,再仔細(xì)一瞧,原來有蝦仁、蟹肉、香菇、毛豆、火腿、雞丁、豆腐、海參……全部切成小了塊,熱熱鬧鬧地?cái)D在乳白色的湯汁里,加上以雞湯為底,佐以紹興酒和胡椒的調(diào)味,這道什錦豆腐羹色、香、味俱全,連剛踏進(jìn)店門的客人也被吸引過來瞧個(gè)究竟。

  「呵!」張龍趙虎用力吞了口水,若不是安居樂拿著大調(diào)羹一一分到小湯碗里,他們兩人一定搶著喝第一口。

  陳敖仍是細(xì)細(xì)咀嚼湯汁的好滋味,豆腐滑嫩,配菜細(xì)致,他盯著廚房的布簾子,笑意也更溫柔了。

  天色漸晚,客人一個(gè)個(gè)進(jìn)來,豐富之家忙碌了起來,夥計(jì)端上飯后的清茶和小茶糕,再送上熱手巾。

  陳敖略感失望,米軟軟不親自送點(diǎn)心來了?

  安心心又是蹬蹬蹬地跑過來。自她「害」大人和舅舅跌到水里,被爹的大手掌打了三下屁股后,這幾天是格外聽話,什么事情都會(huì)乖乖地做好。

  照著姨的吩咐,她笑呵呵地爬上條凳,張開小手,附在陳大人的耳朵邊,嬌滴滴、清脆脆地大聲道:「姨請(qǐng)大人到廚房去,有好吃的請(qǐng)大人!

  江主簿笑嘻嘻地道:「心心姑娘,我們怎么沒有好吃的。俊

  「嗐,姨又不喜歡你!」

  米軟軟躲在簾子后偷看,窘得摔下簾子。她叫安心心偷偷地說,這小娃兒倒是嚷得所有的客人都聽到了。

  陳敖欣喜若狂,忙一口咽下清茶,揉揉發(fā)疼的耳朵,一躍而起,迫不及待地鉆進(jìn)廚房的簾子里。

  「軟軟……」可人兒就在他眼前啊!

  「大人。」米軟軟低了頭,臉上暈紅紅的,指著旁邊桌上的碗!高@是冰糖燉梨,讓大人吃了潤肺止咳,清心自在降心火!

  一個(gè)夥計(jì)端菜路過,順便插嘴道:「大人,這是軟軟姑娘精心調(diào)制的,別人可吃不到喔。」

  「阿里,你忙去,別鬧了!姑总涇浀哪樃t了。

  陳敖端起冰糖燉梨,目光仍癡癡地盯住那張粉嫩嬌羞的臉龐。

  「大人,你這邊坐,吃完再出去,不然其他客人看到這色點(diǎn)心,也嚷著要我做來吃了!

  「好!龟惏接职V癡地坐到凳子上。

  秋梨燉得爛熟,摻和著冰糖和陳皮,散發(fā)出清香甜味,他挖起梨肉,放在嘴里品嘗,嗯,甜滋滋,細(xì)綿綿,就和軟軟的細(xì)皮嫩肉一樣……

  難為她的用心了,他身為父母官,每天要說不少話,更要風(fēng)塵仆仆在外巡察民情,在這季節(jié)交替之時(shí),免不了口乾咳嗽,而她特地準(zhǔn)備這道鎮(zhèn)咳止痰的點(diǎn)心,的確讓他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呀。

  放眼望去,大廚房里十分忙碌,夥計(jì)們各司其職,有的切菜剁肉,有的擺盤,有的忙進(jìn)忙出送菜;而米軟軟則站在灶臺(tái)前,爐火的紅光映得她份外嬌艷,只見她一下子揮鍋鏟,一下子放調(diào)味料,在完成一道料理起鍋時(shí),她會(huì)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外加一句好聽的:「好了,請(qǐng)上菜!

  陳敖忽然嫉妒起這里的夥計(jì)了。他們每天看軟軟的笑容,聽軟軟的聲音,其中也有幾個(gè)俊帥的小伙子,近水樓臺(tái)先得月,萬一軟軟也喜歡他們,這……這他可怎么辦。

  他慌了起來,吃完冰糖燉梨,隨手?jǐn)R在桌上,立即起身在廚房「遛達(dá)」,藉機(jī)一步步靠近他的狀元糕。

  哇,梁上掛著好大一只火腿,柜子里擺了數(shù)不清的大小各色碗盤,地上堆放幾簍青菜,大缸里還有幾只活魚游來游去,旁邊的小灶臺(tái)上正在燉煮什么湯,味道好香,他忍不住伸手去揭鍋蓋……

  「燙啊!」

  鍋蓋「哐啷」一聲蓋了回去,陳敖跳了起來,忙著吹他的指頭。

  「陳大人?」米軟軟轉(zhuǎn)頭看到陳敖蹦蹦跳跳的,立刻扔下鍋鏟,又好氣又好笑地抓了他的手走兩步,將他整只手掌浸到水缸里。

  「呼!」冰涼掩過熾痛感,陳敖長長舒了一口氣。

  「有燙著嗎?」米軟軟又抓出他的手,仔細(xì)端詳,隨即綻出微笑!笡]關(guān)系,只是有些紅腫,這待會(huì)兒就消了!

  說完,她從口袋拿出手帕,仍是抓著他的手,低頭為他拭凈水珠。

  「大人這么大個(gè)人,比心心還頑皮呢!

  「那湯很香,我想瞧個(gè)究竟……」

  「聞不出味道嗎?那是大骨豬腳湯,已經(jīng)熬上一天一夜了。」

  「我要吃!顾Y嚻饋。

  「嘻!姑总涇浶Τ雎暋!复笕撕孟窈⒆右粯,不行喔,那是其他客人預(yù)訂的,嗯,你要吃的話……嗯……我明天再去選上好的豬蹄,嗯……為大人燉上一鍋?zhàn)萄a(bǔ)強(qiáng)身的豬腳湯……」她愈說愈小聲,頭也愈來愈低。

  「軟軟!龟惏角椴蛔越匚兆∷娜彳琛

  「。 棺约涸跻材笾惔笕说氖职?米軟軟慌地抽了回來。「大人,你吃完,該回去休息了。」

  「我待在這邊看你。」他的臉皮愈來愈厚了。

  「大人呀!」米軟軟抬起頭,他的眼神似正經(jīng),又似笑謔,就這么活靈靈地瞧著她。

  「軟軟,別再叫我大人,好嗎?」

  「不叫大人,要叫啥?」米軟軟臉蛋微紅,她好喜歡聽他喚一聲「軟軟」的溫柔語調(diào)。

  「你叫我一聲阿敖,不然也可以像你姊姊喊你姊夫一樣,叫我……」

  「我不要!」

  米軟軟慌地轉(zhuǎn)過身,絞著衣角兒。那多難為情?!姊姊是從小喊姊夫「樂哥哥」習(xí)慣了,但她怎能如此親膩地哥哥長哥哥短的?

  陳敖知她害羞,也不再說話,只是柔柔地以手指輕觸她的辮梢。

  默默無語,兩人就像小娃娃一樣,前面那個(gè)賭氣不說話了,后面這個(gè)還在討好似的哄她,乾脆又輕輕扯了她的長辮子當(dāng)做打招呼。

  「轟!」鍋?zhàn)油蝗粺鹨话汛蠡,陳敖嚇了老大一跳,立刻拖米軟軟退了好幾步?br />
  「嚇!怎么著火了?」

  「沒事。」米軟軟忙把辮子攬到胸前,忍不住噗哧一笑,指了接替她燒菜的夥計(jì)道:「阿祥正在煎魚頭,用酒淋過,大火一燒,才能去腥味!

  「你每天就火里來、火里去的?」陳敖馀悸猶存,抹了一把汗,他實(shí)在是「君子遠(yuǎn)庖廚」啊。

  「不然怎么叫『燒』菜?」

  「辛苦嗎?」

  「不,喜歡就不辛苦!姑总涇浺姷疥惏降膽z惜神色,心頭一動(dòng),綻開甜笑道:「只要看到客人填飽肚子,開開心心走出大門,所有的辛苦都忘了。就像大人判案一樣,也許案子很傷腦筋,又要想辦法教壞人說真話,可一旦案子查明白了,你也一定很高興,再怎么辛苦也值得了。大人,你說是也不是?」

  「你說的是。」果然是個(gè)玲瓏心竅的姑娘,但他就是不忍見她領(lǐng)頭上細(xì)細(xì)的汗珠。「軟軟,可瞧你都沁汗了……」

  「你還不是一身灰撲撲的?」米軟軟笑著拿帕子撣了他的官服!盖疲真是一層灰,別在這兒弄臟菜肉了!

  「喔!

  陳敖讓米軟軟推到簾子邊,眼看就要被她推出去了,但他還想看著她,聽她說話,急忙握住她的手掌!杠涇洠摇

  「大人,別拉我!姑总涇浀哪樕细≈鴥啥洳煌实募t云,抬起頭瞄了廚房四周,看到好多雙帶笑的眼睛,她又羞得低下頭去。

  「軟軟,我……我不想走,我想和你說說話!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呀!姑总涇涊p輕跺了腳,手心感受到他溫厚的熱度,她也開始覺得燥熱起來,低聲道:「這時(shí)間店里最忙,我要忙我的活兒了,大人也該回衙門,大概還有很多公文要處理吧?」

  「唉!」陳敖想到桌上那疊文書,不覺氣餒。

  米軟軟不覺捏捏他的指頭,再度抽離他溫?zé)岬恼莆眨闷鹋磷訋退p拭官服上的污漬!冈僬f廚房油煙重,這補(bǔ)服可別弄污了,有損大人上堂的威嚴(yán)!

  「我下次不穿這件官服來了!

  「不穿官服,還是不讓你進(jìn)廚房!鼓呛⒆影愕目跉饬蠲总涇浻X得好笑,此刻的大人就像她的哥哥米多多一樣,也是一個(gè)會(huì)笑、會(huì)鬧、會(huì)吵的尋常男子。

  尋常嗎?

  不,他一點(diǎn)也不尋常,他是吳縣縣令,是一個(gè)高高在上的地方官,坐到公堂上,就有他的威儀,按常理來說,她應(yīng)該是怕他的,可她從來沒被他的頭銜嚇到,她認(rèn)識(shí)的他,是一個(gè)親切愛民的好官,更是一個(gè)喜歡吃狀元糕的常客。

  那晚他說了他的故事,她心腸全被他的童年給揉痛了,不禁心疼他、憐惜他,更想天天為他做上好吃的菜肴。

  不過,她總認(rèn)為官老爺應(yīng)該娶官家小姐,不然就是娶地方仕紳的女兒,所以她不胡思亂想,就是偷偷仰慕他、喜歡他,在心底藏著一個(gè)姑娘家的小秘密。

  可他說喜歡她之后,她的心思全被攪成五味醬了。

  喜歡她?然后呢?像姊姊說的,他會(huì)來提親?

  嫁給陳大人?!

  看著臉上燒成一片紅暈的米軟軟,陳敖心醉神馳地「欣賞」她,不禁柔聲喚道:「軟軟,想什么?」

  「啊,沒什么。」米軟軟發(fā)現(xiàn)自己想歪了,瞄見他衣服上的盤扣,忙道:「這盤扣松脫了,我?guī)痛笕讼稻o!

  她低下頭,很專注地為他系上盤扣。只不過是個(gè)小布扣,她的手指也一向靈巧,怎么今天指頭就像打結(jié)似的,怎么套也套不上那個(gè)小圈圈?

  她可以感覺他在她頭上的急促呼吸,好像吹著大風(fēng),頭愈低,他就吹得愈大,吹得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軟軟,不知道我有沒有福氣,以后每天讓你為我系盤扣?」

  轟!米軟軟心頭燒出一把火,比任何爐火還旺、還熱、還亮!

  她睜大了眼,小嘴微張,倒退了一步。

  他、他、他暗示什么呀?

  「軟軟,我沒有其它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咳咳……那個(gè)……這個(gè)意思……也就是那個(gè)意思……」

  陳敖以為嚇著她了,慌慌張張地解釋,一串話說得七零八落,結(jié)結(jié)巴巴,又失了他當(dāng)老爺?shù)耐L(fēng)了。

  米軟軟掩嘴而笑。如果他們還有很多時(shí)間,她不急著讓他在此刻說出來。

  她又走上前,穩(wěn)穩(wěn)地為他系好盤扣。

  「大人,天晚了,回去休息吧!顾绲脚赃呅」瘢鰞砂鼥|西。

  將一個(gè)巴掌大的紙包塞到他的右手掌。「這是人參片,大人看公文、辦公事,泡個(gè)兩片,可以醒腦提神,精神百倍。」

  陳敖楞楞地握住紙包。

  米軟軟再將另一個(gè)大布包塞到他的左手掌。「這個(gè)……呃,那天晚上大人為了拉我哥哥起來,流掉一只布鞋,害得大人赤腳回去……」她說著臉又紅了,嬌羞地道:「我……我?guī)痛笕思{了一雙新布鞋,剛好你來了,就給你了!

  陳敖心潮澎湃,軟軟待他的心思,遠(yuǎn)遠(yuǎn)超過他的想像。

  握緊左手的新布鞋,這就是她給他的信物,仿佛是她害羞地告訴他,她也是喜歡他的!

  他的一顆心幾乎快樂爆了,軟軟為他納的鞋子,他怎舍得穿?不!他要天天穿,時(shí)時(shí)穿,睡覺穿,補(bǔ)服下也不穿朝靴了,就穿這雙布鞋。

  「大人,別擔(dān)心這尺寸,這鞋合你的腳……」

  「你怎地知道我的腳大小?」他熱切地問道。

  「嗯……那晚大人走上岸,在泥地留下腳印,我……我趕快用手指量了……」米軟軟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好像做了偷偷摸摸的事。

  唉!大人怎么還賴著不走呀?就是瞧著她?!好羞人喔!

  「陳大人,回去吧!顾娝砥鸬鸟R蹄袖,順手幫他放了下來,掩住手掌。「天氣涼了,該擋風(fēng)御寒,別凍了寫字的指頭。」

  「軟軟。 顾贿B串的貼心舉動(dòng),陳敖除了歡喜感動(dòng),實(shí)在不知如何表達(dá)他的情意,又注意到她眼眶下淡淡的黑暈,他忽然明白了。

  「中秋到現(xiàn)在不過三天,軟軟,你熬夜納布鞋?」他換上審訊的口氣。

  「哪有?」

  「不然眼圈怎么黑了?」

  「哪有?」

  「不說?」他語帶威脅,臉上卻笑得燦亮。「我可要逼供了!

  米軟軟也淘氣起來,順手拿起桌上一雙乾凈的筷子,笑道:「夾棍嗎?」

  「不!

  「拶指頭?」米軟軟將筷子夾得喀喀響。

  「你們!就是愛看戲!龟惏叫χ鴵u頭!肝以诠蒙希顑粗皇谴虬遄,怎么,你招不招?不招我可要罰你了。」

  「你敢打我板子?」米軟軟嬌嗔道。

  「本官不打,可我一定要罰你……」

  啵!話未說完,他已低頭在她額上親吻一記。

  「!」

  米軟軟真是嚇到了,他偷親她?那溫?zé)岬拇骄瓦@么毫無預(yù)警的落在她額頭,濕濕暖暖的,只是那么一下下,卻好像永遠(yuǎn)黏上她心坎了。

  明眸慌地一瞄,廚房的夥計(jì)個(gè)個(gè)轉(zhuǎn)過頭,忍笑繼續(xù)干活兒。

  「這樣罰你好不好?」陳敖微笑柔聲道。

  「不好!

  「軟軟,我真的好喜歡你。」他又俯身在她耳畔細(xì)語。

  羞!羞!羞!羞死人了!米軟軟的臉蛋嫣紅如醉,雙眼迷蒙,他講一遍喜歡她還不夠嗎?又講了第二遍!還在她耳邊吹氣?吹得她全身都酥麻了。

  剛剛阿里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他一定聽到了!而且,夥計(jì)們也看到了!

  他還親得那么大聲?!

  「你回去啦!」

  雙手一推,把堂堂的縣官大人推出廚房的簾子外,摔了好幾步。

  「軟軟!」不死心又走了回去。

  「回去,我還忙呢!」這次用筷子把他戳了出去。

  「呵!」

  陳敖站在簾子外,雙手握住了她贈(zèng)予他的關(guān)愛,臉上露出童稚笑容,像是一個(gè)意猶未盡的頑皮孩子。

  聽著廚房的動(dòng)靜,他的眼神流動(dòng),慢慢轉(zhuǎn)為成熟而溫柔的微笑,繼而滿面春風(fēng),容光煥發(fā),虎虎生風(fēng)地走回吃飯的桌邊。

  「吃飽了,回家吧!」

  「大人,你怎么被人踹出來了?」正在打瞌睡的江主簿問道。

  「不是啦!」張龍插嘴道:「是被筷子頂出來的!

  趙虎也發(fā)表意見!肝铱床皇,好像是被姑娘的小手送出來的。」

  其他客人也是興味盎然地望向陳敖,看來是縣太爺紅鸞星動(dòng)了。

  米甜甜挺著大肚子,坐在柜臺(tái)邊,有些笨拙地?fù)軇?dòng)算盤。嗯,做嫁衣、添嫁妝、辦喜酒……這錢可不能省,一定要為軟軟辦個(gè)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婚禮。

  哎!算盤打亂了,她仍然撥不來太多的數(shù)字,還是叫樂哥哥一起來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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