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喲,真的是么壽喔!”
“對啊對啊,做人怎么可以這樣?”
“這種女人,實在是應該給雷公爺劈--”
晚上八點零三分,一干人等擠在歐陽家客廳,圍著電視議論紛紛。
電鈴聲響起。
“門沒關,自己進來!”李月在里頭大喊,一臉激動的守在電視前頭,舍不得離開。
大門被推開,一個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聞聲回頭,立刻收起怒容,換上笑臉。
“唉啊,向榮你來啦?要不要吃湯圓?廚房里有一鍋,我剛煮好的,你自己去舀來喝,別客氣啊!”
“欣欣呢?”
“喔,她啊,在樓上房里!崩钤滦溥涞目粗。“你就順便幫我端一碗湯圓上去--”
“!”電視機前的眾人,突然齊聲發出驚呼。
李月火速回頭,瞪大眼睛,盯緊了電視。“演到哪里了、演到哪里了?啊,這個男的怎么突然死了?剛剛是怎么回事?”
眾人議論紛紛,報告劇情發展,一邊看一邊罵,看得激動不已,幾乎要砸電視。
一個小時里頭,扣除掉十五分鐘的廣告,剩下的四十五分鐘里,有三十分鐘在哭,十五分鐘在吵架。他們的情緒,也隨著劇情或哭或笑或罵。
鎮上有不少人,每晚都離不開八點檔,甚至因為八點檔,而有嚴重的間歇性精神錯亂失調癥。不只如此,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獨罵罵也不如眾罵罵,一個人指著電視咒罵,總比不上一票人指著電視罵來得過癮,左鄰右舍還會呼朋引伴,一塊兒湊到某一人家里去。
放眼鎮上,最近最有人氣的,莫過于歐陽家,于是乎,每晚一到八點,不少人全都拿著扇子,自備板凳與茶點,上門看電視。
向榮端起湯圓,逕自上樓,來到欣欣的房前。
門沒有上鎖,他熟練的推門而入,瞧見她正趴在書桌前睡覺,雙臂下還壓著一本斬出版的童話繪本。
黑眸注視著她熟睡的嬌容,漾出濃濃的溫柔,他勾唇一笑,把湯圓擱在一旁,脫下身上的外套替她蓋上。
欣欣卻睜開蒙眬的眼睛,從身上的外套,看到身旁的男人。
“我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彼嗳嘌劬,打了個小呵欠。
“今天有點事,忙到比較晚。”他在床沿坐下,把熱呼呼的湯圓端到她面前。柔軟的床鋪因為他的重量而陷下,連可憐的床墊也發出慘叫,那高大的身軀,坐在滿是碎花的床單上,無論怎么看都覺得突兀。
“是向媽煮的嗎?”她接過手,用掌心捧著溫熱的瓷碗,瞇眼看著碗里的湯圓,只覺得還有些困倦。
最近天氣冷,她不但貪睡而且還貪吃,整日吃吃睡睡,精神也不太好,連圖都畫不到幾張。
“不是!彼麖拇差^拿了一本繪本,隨意翻看,已經完全摸熟了她房內的每個地方。
自從那日“酒后亂性”后,他幾乎每晚報到,每晚八點,一群人擠在樓下看連續劇,他就會出現在她的房門口。
其實,一開始是欣欣開口,要他來詳談的。她努力想勸說他放棄這樁婚事,盡快逃出鎮上,但不知為什么,他們談著談著,最后都會談到床上去--
有幾次,向榮來的時候,她正忙著畫圖。他也不吵她,就坐在一旁,靜靜翻看她收藏的繪本與童話;等她想到,該要商量私奔大計時,通常都過了九點,母親大人又會端水果或燉湯上來,讓她錯失開口的良機。
啊,不行不行,婚期漸漸逼近,再這樣下去,他們真的會被逼著結婚的!
欣欣吞下一顆紅豆湯圓,打定了主意,趁著今天機會難得,非得把事情解決不可。
“向大哥--”
“向榮!彼^也不抬的糾正。
“呃,喔。”她瑟縮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繼續開口!拔疑洗胃阏f的事,你想清楚了嗎?”
“什么事?”他兩手擱在腿上,捧著繪本,黑眸睨了她一眼。
“就是--逃婚那件事!”欣欣雙手交握,憂慮的看著他。“我是說真的,你真的不用擔心我,也不用擔心我媽,等事情過去之后,她不會怪你的。我知道你對我好,但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你應該要多為自己想想,你說對不對?”
“嗯!彼⑽縿幼旖,點頭。
“所以啊,你不要顧慮太多。現在這個時代,講求的是你情我愿嘛,而且是我有錯在先,你不需要對我負責的。”
“我知道。”他垂下眼,伸手將繪本翻了一頁。
他知道?
“啊,喔。那就好!毙佬勒A苏Q,松了口氣的同時,心頭卻也有些異樣的抽痛。
唉,她不是早已知道,向榮并不屬于她,他的體貼、他的溫柔、他的親吻與撫觸,都應該屬于另一個女人,她不能夠那么自私,因為自個兒喜歡他,就逼他接受一樁不情愿的婚姻。
想著想著,她偷偷嘆了一口氣。
“那,你需不需要我幫忙整理行李?”她咽下湯圓,覺得那口湯圓像是梗在胸口,讓她胸口發疼。
“不用,我會處理!彼^續翻看下一頁。
“喔!彼瓜骂^,沒了胃口,只用湯匙攪動湯圓,半晌后又抬起頭來!跋虼蟾纾
“向榮!彼俣燃m正。
她咬著紅嫩的唇,聽話的改了稱呼!跋驑s,抱歉給你惹了那么多麻煩--”喔,他一定很難跟他所愛的女人解釋吧?
向榮放下繪本,抬頭看著她!皼]關系。”
“可是向爸向媽那邊--”
他伸出手,將自責不已的小女人拉進懷里,伸手輕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
“他們不會介意的!
“真的?”她怯生生的眨著眼睛。
“嗯。”他嘴角輕揚,吻了她一下。
欣欣粉臉紅透,小臉垂到胸口,一雙小手擱在腿上,把運動褲揪得縐縐的。
她似乎不該坐在他的大腿上,可是--可是--可是天氣好冷,他的身體又好溫暖,她實在舍不得離開--
欣欣在心里掙扎不已,頸窩卻酥酥癢癢的,她回過神來,卻發現向榮正低著頭,輕輕舔吻著她,一只大手則從腰側往上探,溜進了她的上衣里。
“向大--向榮,不行啦,這樣--這樣不好啦--”她紅著臉,急忙想抓住他不安分的大手。
“哪里不好?”他語音低啞,環抱著她,在她耳畔開口!澳悴幌矚g?”
溫熱的鼻息噴在耳畔,欣欣敏感的縮了一下,臉兒更紅。
“也不是啦--”她的聲音很小很小。
呃,實話說,她是很喜歡啦!自從那天,半醉下和他偷嘗禁果之后,她就欲罷不能了--可是--可是就算是真要作“壞事”,也得考慮一下環境地點!
“不行啦,大家--大家都在下面--”
他翻身讓她躺到床上,脫去上衣,壓在她身上,雙瞳闇黑地看著她,啞聲開口。
“他們忙著看電視,不會注意的!
“呃--”
她試著想再說些什么,可看著他結實性感的胸膛,腦袋就一陣發燙,別說是爭辯了,她甚至無法思考,只能被他拖進激情的漩渦里,愈沈愈深--
誰知道,兩人才做完“壞事”沒多久,樓下就傳來一陣熟悉的哀怨歌聲。
啊,慘了,是片尾曲!
上一秒還全身酥軟,累得半夢半醒的欣欣,立刻驚醒過來,慌亂的猛拍著他的肩頭。
“向大哥,在放片尾曲了,快點、快點,快把衣服穿上,媽會上來的!”她推開身上的男人,手忙腳亂的滾下床,胡亂的把衣服往身上套。
被捉奸在床一次就很慘了,兩次還得了?!
話才說完,果然就聽見有人上樓的聲音,她顫抖的穿妥衣裳,一回頭卻看見他剛撐起偉岸的身子,伸手去拿上衣。
“向大哥,你、你快一點!”她焦急的催促。
“好!彼恼f道,慢條斯理的穿上衣裳,再跨出凌亂的床鋪,不疾不徐的穿妥內褲。
欣欣就怕穿幫,實在等不下去了,連忙抓起牛仔褲,主動接手穿衣的重責大任,小手胡亂的摸索,忙亂的想替他扣好扣子,誰知道忙了半天,褲前的拉煉卻始終拉不起來。
呃,啊,他他他他--
欣欣倒吸一口氣,粉臉燙紅,訝異的看著眼前再度“蓄勢待發”的男性象征,無法移開視線。
怎么那么快?他們不是才剛--他怎么這么快又“激動”起來了?
“我喜歡你的手!彼庥兴傅恼f,嘴角的笑帶著幾分邪氣,跟平時的剛毅截然不同。
她羞得忙收手,門卻在這時打開。
欣欣嚇得魂都快飛了,連忙轉過身來,擋在向榮的面前,就怕被人發現,他這會兒的狀況有多么不宜見客。
“向榮啊,湯圓還有呢,你要不要再吃一點?”李月探頭進門,笑咪咪的看著準女婿說。
“媽,我們在談事情!毙佬兰t著臉說道,只想快點打發母親走。“你先下去,我們一會兒再下去吃啦!
“談事情?”李月好奇的問。“談什么事?”
“呃--”欣欣眨了眨眼,腦袋一片空白。
“生孩子的事!鄙砗髠鱽淼统恋纳ひ簟
什么?!他說了?他說了?他居然說了?
欣欣嚇得臉色發白,差點要腿軟的癱倒,這才聽到向榮補充說明。
“我們是在談,婚后該要生幾個孩子!
“啊,喔。”李月恍然大悟,頻頻點頭!斑@個是應該無談談,我曉得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不過啊,我是覺得--”
見老媽一副要推開門,走進來發表長篇大論的模樣,欣欣一驚,連忙跑上前,用身子壓住房門。
“媽,別說了,你先下去啦,我們馬上就會下去了!
“唉,不是,我是說不孝有三,你別推我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毙佬肋B聲說道,硬是把母親推出房門,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關上門,把危機隔絕在外。
李月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先是皺起眉頭,接著又突然笑開了臉,對著房門贊許的猛點頭。
喲,不錯不錯,年輕人感情好,這會兒想獨處呢!看來她抱外孫的日子近了。啊,這么一來,她得快去張羅嬰兒的衣裳啦、搖籃啦那一類的東西才行!
她哼著片尾曲,心情愉快的下樓,忙著去找鄰居張羅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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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歷撕了一張又一張,欣欣揉掉了今天的那一張,然后掀開下頭的,偷偷翻了幾頁,看著那個日期,然后嘆了一口氣。她在書桌前坐下,雙手撐著下巴,呆看著窗外。
日子像是過得特別慢。
自從幾天前,向榮遠去荷蘭,參加國際花節后,她就覺得全身不對勁,像被抽了骨頭似的,整個人軟趴趴的,沒有一絲力氣。
見不到他,她的心就空空的,像是缺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她趴在桌上,再度嘆了一口氣,視而不見的看著窗外綠樹,腦子里開始胡思亂想。
向榮會不會聽她的話,趁著去參加國際花節的機會,跟心上人私奔了?啊,莫非,他喜歡的人,是金發碧眼的外國女子?
她愈想愈覺得有可能,他不是每年都要跑好幾次荷蘭嗎?說不定生意只是藉口,他其實是去荷蘭與愛人耳鬢廝磨。
腦子里的幻想一發不可收拾,欣欣忍不住拿出鏡子,對著鏡子猛瞧。
唉,她的眼睛是夠大,但總是蒙蒙眬眬,哪里比得上歐洲美女的放電明眸?再說這小小的臉兒、細致的五官,也沒有半分性感可言,肯定是比不上媚眼豐唇的西方佳麗,而她的胸部--
滴溜溜的眼兒往下瞄,看著運動服下的柔和曲線,粉嫩的臉兒頓時變得紅潤潤的。
好吧,雖然她不是豐滿得讓人一手難以掌握,但是向榮很喜歡啊,每次他都--
呃,不過,他是不是吃膩了水蜜桃,所以才愛啃她這顆澀果子?
她對著鏡子,又嘆了一口氣,心情跌到了谷底,覺得自個兒根本無法跟荷蘭美女媲美。而且--而且--而且她的英文好爛啊,嗚嗚--
也不管荷蘭人說的是不是英文,欣欣抱著鏡子自怨自艾,幾乎就要哭出來了。
樓下的電話響起,打擾她自憐的情緒。電話鈴聲很剌耳,響了大半天,卻遲遲沒有人去接聽。
欣欣擱下鏡子,慢吞吞的下樓,原本還希望它會自己停下來,但打來的人似乎有無比的耐心,堅持得很,一直到她晃到客廳時,電話仍舊響個不停。
“喂,找誰?”她漫不經心的問。
“是我!
聽到熟悉的低沉嗓音,她愣了一下,反射性的左右張望?蛷d里空無一人,媽媽不在,爸爸不在,那群湊在她家里看電視,或開討論會的閑雜人等也不見蹤影。
“喂?欣欣?”電話里再度傳來他的聲音。
“呃,我在我在。”她趕緊應聲,有點作賊心虛,不由得蹲在沙發后頭,用最小的聲音問他!澳慊貋砹藛?”噢,她好想他好想他喔!
“還沒。”
小臉垮了下來。
“喔--”對了,她忘了,向榮說過,要待在荷蘭十天,處理國外訂單的,這會兒才第五天而已。
討厭,還有五天,好久喔--
咬咬唇,她伸出手指,沮喪的在地上畫圈圈,喃喃發問:“有什么事嗎?”
他是不是在私奔前,要跟她打聲招呼?
“我明天回去!毕驑s在世界的那一端說道,醇厚的聲音還是那么的好聽。“你晚上別太早睡,我會過去!
“明天?”欣欣一愣,停下畫圖圈的動作,猛然抬起頭來,差點扭傷了頸子!斑,但是、但是--你不是說,這次要待十天的嗎?”記憶中,他的荷蘭之行通常只有延遲,可還沒有提前回來的紀錄。
“生意談好了,所以先回來。”他說得輕描淡寫。
“喔!彼c點頭,不自覺的傻笑起來,但是笑容只維持了兩秒,她又啊了一聲,小臉沮喪的皺了起來!翱墒牵颐魈觳辉诩乙
“你去哪里?”
“臺北。”欣欣重新低頭畫著圈圈,奸懷念他的氣息與體溫!拔液统霭嫔缂s好,這次要上去交稿,順便跟美術設計討論。那個極品--不對,呃,是向剛,他說明天也要去臺北,可以載我一起上去,所以--”
“那我們約在臺北!
“?”她一呆。
“我確定班機就告訴你!
“?”
“記得帶著手機!
“?”
“算了,我再打電話和向剛說!
“?”
“我明天直接到你出版社,你在那里等我。”向榮的聲音突然低下好幾個音階,轉為沙啞,語調親匿得讓人臉紅!跋胛覇幔俊
“呃--想--”她傻傻的回答,實話實說。
這個答案,讓電話那端傳來幾聲濃濁的喘息。
“我也想你!
欣欣蹲在地板上,臉兒燙紅,因為這簡單的幾個字,高興得全身輕飄飄的,先前的沮喪早已一掃而空,再也不在意自個兒英文爛到不行。
“乖乖等我回來。”向榮再度開口。
“好。”她乖乖點頭,愿意等他一輩子。
“大哥,夠了吧?花商還在等著呢!有什么話可以明天再說,欣欣可以等,但是鈔票可是不等人的,錯過了這次機會,咱們可要損失不少!”電話那端,傳來向柔催促的聲音,口吻有幾分的調侃,似乎不耐兩人情話綿綿。
向榮又簡單的交代幾句,隨即收線,話筒里沒了他低沉好聽的嗓音,只剩下單調的嘟嘟聲。
欣欣舍不得放手,小臉還貼在話筒上,心里甜甜的暖流幾乎像要滿溢出來。
他想她耶!
向榮想她耶!
然后,她抱著電話,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傻傻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