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
擎天大將軍被一只詔令給召來。
往昔,不曾有過這種先例,除了早朝,皇上幾乎是不見任何文武大臣的。
他憂心忡忡:“老臣見過陛下!
“起來說話。”他對于繁文縟節向來厭煩得很。
“謝皇上!
“坐。”
“哦,謝陛下!币驗槭軐櫲趔@,讓縱橫沙場的老將有些錯愕。
獨孤胤開門見山:“將軍送來的奏章,朕看過了;旧希瑑苑饣屎蠛屯高x名冊的提議照準,另外,為了讓你善盡輔弼之責,替朕尋找一個謀士來,安內攘外,國師武將缺一不可,就這樣!
安內攘外,他清楚地知道該怎么做。
“老臣……遵旨!
“還有,傳我旨意,收回寬甲將軍御林軍帶刀侍衛的兵權,他買通判軍罪狀確鑿,誅九族!
“!”李擎天汗沁白鬢。
“還有,聽說最近將軍和‘九王爺府’的九位王爺走得忒近,希望只是傳聞。九位王爺向來素行不良,朕早有整頓之意,老將軍你不會不知道吧!你一生高風亮節,假使告老還鄉前不小心沾了污點,恐怕毀了將軍一世英名!崩钋嫣旌沽縻蟊常㈦y安:“老臣、老臣不敢。”
獨孤胤可有可無地繼續說道:“朕是你心頭上的刺,對不?自從我即位,群臣中反對最厲害的就是你!
“微臣不敢!崩钋嫣靻蜗ス蛳隆
獨孤胤等的就是這時候。暫時,他會讓心高氣傲的舊朝重臣就這么跪著,馴服他——將是他重整朝綱的首要之務。
“真的不敢,就做出些許成績給朕看,我要的可不是空口說白話的人!蓖壤T雙管齊下,誰能不就范?!
“臣屬萬敢不辭!”廉頗雖然老矣,猶有雄風!雖然明知激將,他就吃這套。唉,誰教他是人家的臣子。
看著李擎天威武不能屈地退下,獨孤胤嘴角的微笑緩緩成形。
“悍虎不發威,差點被人當成病貓,今日一見,五體佩服。 遍T外,一個身形頎長,穿著石藍府綢衫、烏黑發辮甩在背后的年輕男子,手抱不滿周歲的孩兒走了進來。
“寧遠?”不論在他眼前出現的是誰都不足為奇,惟有戚寧遠最是不可能。
他質樸無華,心性淡泊,在群龍中或許少了份制敵在先的霸氣,卻在平實間給人一種目不轉睛的內斂光華,是實實在在人世的蛟龍。
“來打擾了!彼傺陨僬Z,靦腆得緊。
對這個好友,獨孤胤總不自覺放寬對人嚴苛的準則,多了絲友善。
“老朋友了,你還是那么見外。”
“你每天日理萬機,我實在不該來!彼那妇蚊髅靼装。
“那你就不要來!豹毠仑啡滩蛔」蕬B復萌。
“!我這就走!毕虒庍h沒有一絲不悅的表情。
“咸寧遠,說明你的來意!”他難免懊惱,對誰他都能夠不理不睬,惟獨對老實人一點法子都沒有。
“我想替孩子找個奶娘,你知道我對女人家的事一點都不懂,也無從著手,只好來找你想法子!焙髮m就女人最多,無計可施的他只好打朋友的主意了。
“你哪來這個娃兒?”他沒有端詳小孩模樣的欲望。
“據說是我的孩子。”他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深怕吵醒正在睡夢中的嬰兒。
有意思!獨孤胤挑眉。
“居然有人敢栽贓給你,怎么,就這樣認了?”
誰都可能未婚生子,就戚寧遠不可能。獨孤胤敢用項上人頭保證。
“不必養老婆就能多出一個兒子也不賴!彼故菢吩谄渲。
“你還真想得開呢!逼輰庍h幾乎是無欲無求。凡事任由它自來自去,瀟灑無著。
獨孤胤懷疑,假使一個人連這種事都不在乎,他究竟要的是什么?
戚寧遠含笑淡語:“為什么不?人生不過百年,凡事都要計較,哪來這等閑工夫,倒不如吟風弄月,逍遙自在!
每個人要的不同,無關能力強悍與否,在于價值觀的不一樣。
“養一個娃兒似乎和閑情雅致相去甚遠哦!
“就當他是老天的賞賜吧!”他說得心平氣和,沒半點勉強。
“怪人!”“你也差不多,半斤八兩!闭娴囊W炱,戚寧遠可不輸人。
“好吧!你要奶娘自個挑去,只要你中意就帶走!
“下逐客令了?”他也打算要走人了,臨了,戚寧遠回頭望著獨孤胤的雙腿,“不是輕傷嗎,怎么對輪椅坐出興趣來了?”
據他所知,獨孤胤的腿傷源于一次刺客暗殺,刺客雖被當場格斃,他也負傷……難道他的傷比謠傳中嚴重?
“我懶得走路。∮休喴慰纱,何樂而不為?物盡其用不是?”
獨孤胤閑散的目光顯示他根本不準備說實話。
“幽默,在你身上真是罕見!笔鞘裁醋屍H激烈的他變得不一樣了?他眉間不可一世的豪氣仍然,獨斷獨行的壞習慣也依舊,對了!是眼睛,從頭到尾,獨孤撤的黑瞳一直帶著笑意。
對一個經年將仇恨放在心坎的人,笑容是何等奢侈的東西。
“原來,流言也有幾分可信之處,你愛上了誰?”
愛是虛無縹緲的東酉,看不見觸不著,一生遇不到的人永遠不會覺得它好,嘗過情的滋味,就算化成蛾也要死命撲向它,為的是怕干涸而亡。
是該有個人來愛他,愛他的固執、他的壞,愛他內心無法痊愈的傷。
“這么明顯?”沒有咆哮,沒有推托,獨孤胤撫著下巴,孩子氣地質疑自己。
“我可以見她?”壓不過好奇心,向來絕少為難兄弟的戚寧遠動了幾心。
“不行。”這點絕不通融。
“唉呀,早就跟你說要蠻干才行,他把那丫頭藏得可緊了,真想看她的廬山真面目就該來問道于我!崩w青紫紋織錦,頭戴冠帽,一派雍容華貴的藍非笑靨宛若春風,徐徐拂來。
“陰魂不散的家伙!”獨孤胤少見的熱情蒸發得一絲不剩,對藍非的造訪毫無喜色可言。
“真是人心隔肚皮,我們把酒論文稱兄道弟,一直以來,我認為最沒有門戶之見的就是咱們的獨孤天子,原來全是我自作多情,唉!”他唉聲嘆氣連連。
獨孤胤全不為所動:“你也不見得對兄弟我有多照顧,戚寧遠是你唆使來的不是嗎?”
和自己稱兄道弟的朋友有幾分重量,他了若指掌。
“你出賣我!太不夠意思了!彼{非狠瞪戚寧遠。
“是你不打自招!逼輰庍h冷靜自持。
藍非無可奈何地跺腳。
一來一往,自己又變成耍把戲的。嘖!
盡管滿心不悅,屁股才落座,他還是順手接過戚寧遠懷中的娃娃逗弄起來。
“他還在睡覺!眿蓛罕粨專輰庍h有些不是滋味。
藍非才懶得理他,作對地搔著嬰孩的胳肢窩。
“你來得正好。”獨孤胤怪異地覷著兩個大男人把玩娃娃的肥胖小手,打斷他們的樂趣所在。
“嗯?”這次,是藍非施舍他一瞥。
“你從南方來,這一路可看見民間不平事?”
“這么迂回拗口,你該不會是在詢問我民間疾苦或對你的施政反應吧?”藍非抬頭。
怪不得他有此一問。
獨孤吹云的掛冠求去,迫使滿朝大臣在無可選擇的情況下擁簇獨孤胤即位。一直以來,獨孤胤并不領情,世上,有誰不妄想一步登天,一呼百諾,但是,獨孤胤卻不作如是想,他不屑旁人打下的江山,開疆辟土,他自詡能力不輸任何人,滿心不快地承接一份情又看盡別人的眼色,叫他意氣難平。
為此,他始終擺出昏君無道的模樣,別提國家正事,就連裝模作樣地敷衍眾人他也不愿,擺明“誰能奈他如何就放馬過來”的不屑和蠻橫。
“有何不可?”
“是受寵若驚!
“少在那兒舌燦蓮花,照實說來。”
藍非忍不住追殺他一番:“情況有異,果然身價也翻身唆。我記得上一回有人罵我油嘴滑舌,此番化作舌燦蓮花,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呢!
原來被利用就這么回事,他該笑,還是哭?
“自己有被利用的價值,你該感謝我的利用。”獨孤胤毫不遲疑又面無愧色地回答。“你的任性簡直是無藥可救了!
兩人旗鼓相當。
“廢話連篇!說!彼麧饷艿慕廾幌,霸道故態復萌。
盯著兩人有來有往地吵嘴,戚寧遠升起非見平凡不可的欲望。
平凡,好個不平凡的女子!
☆ ☆ ☆
夜深人靜,燭光灼灼。
偌大的香檀桌上放滿精致的小點心,平凡陪著平駿一筆一畫地認字,小善和她管理的十幾個侍女全都候著,等待主兒的差遣。
平駿全新的打扮讓平凡越看愈歡喜,瞧見他受人照顧比她自己穿金戴銀都要快樂。
“這是太師傅今天教的功課,你默好了嗎?”大頭對小頭,姐弟倆學得可認真,盡管字體一樣歪歪斜斜,樂在其中的興奮卻一直不減。
“趕明幾個你還要過來教我,認字挺有趣的哩!币活^一臉的墨汁,她的向學心十分堅定。
“一定!毙⌒〉念^顱作了允諾。
姐弟相視而笑,滿是溫馨,就連小善和一干侍女也融入他們的氣氛中。
“碧妃娘娘駕到!”侍衛的聲音驚擾了寢宮里所有的人。
“誰?”平凡聽都沒聽過。
自從她住進這里從不見訪客,懾于獨孤胤動輒得咎的壞脾氣,她也不敢到處亂走,免得惹禍上身,現在,居然有人來。
她不懂宮廷規矩,相對也不曉得對方來頭有多大,只能傻愣愣地愣著。
人還沒到,撲鼻的香風便陣陣襲來,平駿很不捧場地打了個大噴嚏。
來人一身金縷衣,一頭烏絲盡是珠環翠繞,極盡華麗。
有怎樣的主子就會產生怎樣的仆役,圍繞在碧妃娘娘身邊的侍女也個個狗眼看人低的模樣,鄙夷地打量平凡簡單素雅的裝扮。
“好大膽!見到咱們娘娘居然不下跪!遍愅鹾靡姡」黼y纏,狐假虎威的永遠是上不了臺面的小人物。
“小善,娘娘的地位很大嗎?”悄悄拉過自己的隨身婢女,平凡低聲問道。
“在后宮里算滿大的!
“會比皇上的地位高?”天地君親師,她可不能隨便跪錯人,要是折了對方的壽命就不好了。
小善搖頭。
后宮所謂的娘娘多如牛毛,老實講,進宮沒多久的她也搞不清楚狀況。
平凡篤定了些。
自始,獨孤胤也沒要求過她這些繁文縟節,她的吹云大哥更是連架子都不擺,所以她很坦然地站著,直到香氣逼人的美人蓮步珊珊移來。
“小善見過碧妃娘娘!庇谝幘,她的主子并沒有任何封號,所以,身為侍女的她更沒地位。
“哼!”美人水袖一甩,連理都懶。
她炯娜多姿地來到平凡面前,笑容勾勒著殘酷。
“不懂規矩的東西,給我掌嘴!”兩個如虎似狼的粗壯婢女分別挾持平凡雙臂,另一個左右開弓力摑耳光,直到她的主子喊停為止。
“你們怎么可以……”小善擁著嚇呆的平駿替主兒抱不平。
“你是什么東西,這里有你說話的余地嗎?”一向以后宮佳麗之首自稱的她眼睫半瞇,此刻不見萬種風情,反而一副要踩著情敵鮮血往上爬的冷酷嘴臉。
寧可錯殺一萬,她也不漏放一個。她是未來的皇后,清除異己才能鞏固自己的地位,所以,只要是礙眼的沙粒她都要清得一干二凈,以防后患。
小善被她散發的威嚇給嚇得面如死灰?墒钱斔吹狡椒驳哪訒r,眼淚登時奪眶而出了。
方碧姬睥睨長發凌亂,嘴角和耳朵已經逸出血絲的平凡:“識相的,就給娘娘我搬出這座寢宮,否則,本宮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頭暈耳嗚,眼冒金星的平凡抬起已然腫起來的臉蛋,嘴唇嚅動:“我跟你無冤無仇——”
“傻丫頭,你真是蠢得可以,打從你住進這座寢宮可就變成娘娘我的眼中釘、肉中刺,這座寢宮將來只有我可以名正言順地搬遷進來,你大大得罪我了還不自知……”
“哼!死到臨頭的人應該是你——”嵺峭陰森的語調幽瑟地滲透進來,燕奴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獨孤胤出現了。
“啊,大王!”方碧姬花容失色,慌亂顯而易見。她的人還架著平凡,意識到這點,她馬上飛使眼色,豈料一切全部落人獨孤胤鷹隼的利眸。
他將目光鎖住平凡腫脹的面頰,眼神深不可測。
“皇上,你好久沒到臣妾的寢宮來,臣妾朝思暮盼,望眼欲穿!彼蓱z地偎向獨孤胤,萬斛柔情傾倒而出。
獨孤胤的聲音堅硬如冰。
“誰允許你在這里出現的?”
“皇上!”她不依地撒嬌跺腳,嬌媚得酥人入骨。
獨孤胤的眼神沒有融化絲毫,他偏頭眄著方碧姬帶來的粗壯仆役,危險地詢問:“哪一個動手打人?”
眼看主人一點也沒有替她們說情的樣子,其中一人咚地雙膝點地:“是……小的。”
“好極了,”獨孤胤行云流水地往下說道,“拖下去,剁了她的手!
“皇上開恩——”狐假虎威的氣焰在瞬間全被抽榨得一干二凈,只盼匍匐磕首能得到些許哀憐。
“另外——”他瞄著剩下的兩個婢女,“為虎作悵,把她們倆攆出宮,永不敘用。”
他語音未歇,哭聲已經震天價響了。
“大王,我是冤枉的!狈奖碳г噲D力挽頹勢。憑恃她的聰明,要將事情推干凈并不難,只是這一來在她通往皇后的道路上,會因為這份瑕疵又得多繞道了。
“朕曾經賞賜給你的東西允許你帶走。燕奴,將碧妃遣返原籍,我不想再見到她!
她被驅逐出宮嗎?方碧姬腿一軟差點暈死過去。
“皇上,你怎可這么無情,請皇上網開一面啊!”被拖走的她號陶大哭,聲嘶力竭。
冷眼旁觀一切的平凡接過小善匆匆遞給的濕巾,緩緩捂住又痛又麻的臉,心里除了沮喪還有一股說不出的疲倦。
“姐姐?”平駿早熟的臉蛋滿是不舍。
“不礙事!彼崧暟参。雖然整排牙齒都劇烈作痛,仍然勉強露出笑容來。
在獨孤胤的示意下,平駿被執行完任務回來的燕奴給帶了下去。
“你不適合住在這里!彼B起碼的勾心斗角都不懂,如何在這深宮待下去。
“我很早就說過了!彼行┴摎。這是從不曾有的情緒,她居然想對他撒嬌……不會吧!
“沒想到你也是有脾氣的。”經過幾天的調養,她有著明顯的改變。干燥的發慢慢在轉潤中,尖削的臉長了點肉,就連細長的指甲也見粉紅光澤。概括來說,這樣的她才略具美人的雛型。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得很。”
“我想聽,不過不急一時,現在扶我上床。”天知道他這一天里做了多少事。
“你……這是我的……”她吞下滾在咽喉的抗議。這里一開始就不是她的,強詞奪理太羞人了。
放掉一直捂在臉上的絲巾,她依言將輪椅推到玉闐床邊。
“扶我!币藥兔Φ莫毠仑愤是一臉理所當然。
這老愛支使人的君王吶,為什么有時總讓她覺得行為舉止跟一個小孩沒兩樣?
他自動地攀住她細瘦的肩,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倚靠她的同時竟把全身重心壓在平凡身上。
脫口驚呼的平凡還沒能反應過來已經被獨孤胤壓制在身軀下,動彈不得。
她用雙掌抵制他的胸膛卻是無濟于事,她清楚地感覺到獨孤胤的生理有了明顯的變化。
“你!”
“噓!”逗她真是一件有趣的事,至少到目前他還不會覺得厭煩,或許終其一生都不會。
“求求你快起來。”他那濃密的睫毛和逐漸變成深褐的眸子吸住她所有的注意力,她發現自己開始語無倫次,甚至結巴。
“我行動不便!蹦菐缀踅谒Y嚨目谖橇恕
“那——”一聲驚喘,平凡紅腫的臉龐被獨孤胤雙掌捧起,然后,輕吻如雨飄落,順著她的唇一直綿延到頸部,在不知不覺間,她身上的衣物已敞開——
讓他這么熱衷的女人不會再有第二個了,她知道他已經迷戀她到莫名其妙的地步了嗎?
用力地啃嚙她,他要把她變成他的人,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