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平和羅里當兵后期,回家的次數反而變得少了。林曉昭聽說是因為兩人專心準備升學考的關系。
她以為這兩個人不可能讀出什么名堂來,沒想到放榜結果令人咋舌,竟讓這兩人分別插班考進位于新竹的兩所名校。
就讀大學后,羅里和林曉平依然是死黨,但與林家其他人的交集愈來愈少。比如說,林曉昭在某個周末看到有輛轎車停在羅家門前,才知道羅里早已升格為有車階級。后來她斷斷續續地從弟弟口中聽說羅里的大學生活過得多么多采多姿,諸如成為學會中心人物、兼職打了不少工,以及為了外務忙得昏天暗地的他卻仍能找出時間和美女約會等等。
所以她和羅里見面的次數更加屈指可數。
有一天,照例到了她帶瑪莉亞外出散步的時間。她打開前門,在廊下彎身為瑪莉亞系上帶子,但瑪莉亞開心地蹦蹦跳跳,使她沒有辦法束縛住它。
當她試圖抓住它時,它頑皮地往外沖。
"瑪莉亞,年紀有一把了,你就不能穩重一點嗎?"柵門關得好好的,所以她不擔心它跑到外頭。而她的話中,寵愛遠多于責備。
看它前腳躍起,趴在柵門上,對著外頭猛搖尾巴,林曉昭無奈地走向它,一邊說道:
"你在興奮什么呀!過來!"
"汪!汪!"
趴在柵門上的瑪莉亞卻更加激動,后腳躍動了幾下,對著隔壁大聲吠叫。
林曉昭望向隔壁,一眼看見羅里的車。當然,只有車子的話,瑪莉亞不會這么興奮。羅里本人剛好也在外頭。
而且在他身旁還有個年輕的漂亮女生!
兩人原本將坐進車內,聽到瑪莉亞的吠叫,羅里才回過頭來。
"你呀……"
林曉昭拍瑪莉亞的頭一下,在內心嘀咕會被它給害死。她已經習慣把羅里當成過往回憶中某號不值一提的人物,偶爾聽說他現在過得如何便已足夠,一點也不想在真實生活中再碰到他……
但人家已經轉過身看著她,她不得不將帶子系在瑪莉亞脖子上,牽著它走出去。不過,事實上,比較像是瑪莉亞"拖"著她跑到羅里跟前。
盡管她一百個不愿意,她還是勉強自己迎上羅里的目光。對上羅里雙眼的剎那,她微愣了下,他又變得更不一樣了……除了外表有些不一樣,感覺更是……
"嗨,好久不見。"羅里任由瑪莉亞趴到自己身上,拍拍它的頭安撫過它后,率先出聲同林曉昭打招呼。
"嗯。"她低下頭。感覺……似熟悉,卻陌生……"拜。"沒什么話好說,她索性道別。
她帶著瑪莉亞轉過身,才走了兩步,便聽見和羅里在一起的女生問:
"她是誰呀?"
"我和她的關系很復雜的。"羅里故意教女友緊張,神秘兮兮地:"怎么說呢……"
"不會吧!"女孩緊張地拉著他的手。"你不要現在才告訴我你最喜歡的人是她!"
"不是你想的那樣。"羅里瞧見林曉昭停下腳步,還加大音量說:"我和她嘛,應該說是'青梅竹馬'吧。"
如他所料,林曉昭馬上有反應,而且是非常激動的反應。
"你不要聽他胡說!"林曉昭回過頭,澄清道:"我只是他鄰居死黨的姐姐罷了!"
什么關系很復雜,胡說八道!
"所以,"羅里覺得兩人說的都對。"我們是青梅竹……"
"才不是!"林曉昭赤紅著臉,堅決否認。
"可是我們明明……"
"我說不是就不是,你耳聾了嗎?"林曉昭氣忿吼道,而后拉著瑪莉亞快步走開。
"好兇哦……"女孩說著,借機偎向羅里,沒有看見望著林曉昭背影的羅里,嘴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
* * *
林曉昭和瑪莉亞散完步回來的時候,羅里的車子已經不在原地,她猜他可能和女朋友約會去了。
不知道為什么,羅里和那年輕女生吃燭光晚餐的畫面突然浮現她腦海。她甩甩頭,朝隔壁齜牙咧嘴一番,然后打瑪莉亞的頭,算是出氣,也算教訓。
"真是的!才在公園放開你一下下,就玩得全身臟兮兮!"
進入家中前院,她解開瑪莉亞脖子上的鎖鏈,瑪莉亞立即精力旺盛地在院子里又跑又跳。
林曉昭戴上手套,拿著瑪莉亞專用的沐浴乳,命令道:"過來!"
瑪莉亞看到她的模樣,便知道要洗澎澎,高興地奔向她。
瑪莉亞方才在公園的泥濘地上打滾,全身臟得令人蹙眉,幸好今天傍晚的天氣還挺暖和,她于是決定提前兩天幫它洗澡。她將它綁在水龍頭前,免得沖冷水時被它逃開。
她幫瑪莉亞洗澡的時候,總是仔仔細細地搓揉它的毛發,并附贈力道適中的按摩,瞧瑪莉亞半瞇著眼一臉幸福的樣子,便知道此刻它有多舒服。
但當林曉昭用冷水幫它沖去泡沫時,它立即縮著屁股、夾著尾巴、咬緊牙根,見到它這副沒出息的模樣,林曉昭竊笑,故意將冷水往它頭上淋下。
瑪莉亞從頭到尾顫了一下,"嗚……"它好想一鼓作氣把冷水甩掉……
"不可以!"林曉昭笑著斥令道:"還沒洗干凈!"
在她故意整瑪莉亞的時候,那輛她眼熟的轎車滑過她家門前,在隔壁停住。
羅里下車,回頭看他們。"嗨。"
他來到她家柵門前,想到這幾年他們很難得一天碰上兩次面,不禁說:"好巧。"
只有他一個人……那么他剛剛可能是送女朋友回家,這也就是說他們今天約會的地點就在他家嘍?哎喲--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真是可疑--啊!她用力甩了甩頭。她何必一直像個歐巴桑似的假想人家約會的情形!
她似乎不想理他。他不以為杵地站在原地,一點也不覺得尷尬。
林曉昭見他不走,只好想點話來講,不覺沖口說道:
"原來你喜歡那一型的!"話說出口她便后悔!這表示她暗暗將那女生的好身材看在眼里。哎,她知道胸部大不是人家的錯,但同樣是女生,別人有自己卻沒有……她不免恨得牙根發酸!
羅里懂她的意思,笑道:"我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啊。"
臭男人!
"哼。"林曉昭別開頭。完全忘記水龍頭的水未關上,冷水透過她拎在手上的水管,不斷地淋在無處可逃的瑪莉亞身上。可憐的瑪莉亞,全身濕淋淋地抖個不停。
"你呢?"羅里問道:"遇見你看得上眼的人了沒?"
他很難想象林曉昭與男朋友相處時的模樣,不過她的眼光再高,也不可能一輩子不交男朋友吧?
側頭看著其它地方的林曉昭不知道該怎么回話。而在此時,狗狗狼狽的嗚咽聲自她腳下傳來。
"嗚……"瑪莉亞的忍耐到了極限,沒等她同意,它用力甩動身體,盡可能地甩去身上冰冷的水珠!
"瑪莉亞!"離瑪莉亞最近的林曉昭嚴重遭殃,被它濺得一身濕。
看著她又氣又惱地拿起水龍頭噴向瑪莉亞同愛犬嬉玩,羅里感染愉快的氣氛,笑出聲來。
"看來是還沒有。"他自言自語地說道。語調聽起來似是嘲弄,但仔細聆聽,又好像是放心。
* * *
大學畢業近四年,林曉昭換過三個工作。原本誰與爭鋒的雄心壯志,已讓現實社會磨練成得過且過的工作心態--上班時間內做該做的事、講該講的話,然后每個月拿該拿的薪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說,薪水卻依舊自動入帳的情況當然是最好的了。不過這終究是癡人說夢,她只要一個禮拜其中一天公司大老們同時有事外出,留守公司的一伙人得以盡其所能的為所欲為,她便心滿意足。
今天即是難得的大老們不在家幸運日。時間愈接近中午,眾人摸魚摸得愈夸張,聊天的聊天,上網的上網,講電話的講電話……
林曉昭索性也將副理要她翻譯的英文簡報丟一邊,專心玩她的電腦接龍游戲,偶爾透過ICQ和同在網上的朋友互通訊息聊天。
"可惡……"
輕松破解太簡單的牌局沒意思,而過不了太難的又令人心情不暢快。同一個牌局再次宣告走投無路,她選擇重起牌局,非要破解這一局不可。同時ICQ系統通知她有朋友上網且對方已發送訊息給她,她瞄一眼對方姓名發覺是弟弟林曉平后,沒有馬上查看林曉平寫了些什么。頂多只是打聲招呼吧,她想,所以懶得理他。
正當她聚精會神于艱難的接龍牌局時,坐在她隔壁的同事鄭淑斐出聲問她:
"中午要吃什么?"
她望著電腦牌局思索,慎重地將紅磚K寄放至左上方空格后,才簡短地答:
"隨便。"
鄭淑斐聞言,笑著提議:"我們去吃好一點的?"
"不行!"林曉昭立刻否決。這世上有數不盡的上班族每到月底便陷入經濟拮據的窘境,很不幸的,她通常也是那其中的一個。而這種必須縮衣節食度日的痛苦,相信幸福得過度的鄭淑斐是不會懂的。
鄭淑斐晶亮的兩眼睜得大大的,希望林曉昭同她多說點什么。但就算林曉昭現在并未熱中于電腦游戲,也未必愿意與她聊天。
"好無聊哦!"她故意細聲嚷道,但林曉昭依然看也不看她一眼。她熱、林曉昭冷,是她們一貫的交往方式。莫名與誰都可輕易打成一片的她,何必自找釘子碰?但放眼望去,全公司里她最喜歡的就是林曉昭的不假辭色。
林曉昭則認為鄭淑斐是因為日子過得太平順了,才會老愛挨她冷淡對待。
鄭淑斐長她一歲,已婚,老公雖然長相恐龍了點,但家財萬貫,而且對她寵愛有加,小倆口單獨住在市郊別墅,沒有任何貸款壓力,也不用受到婆婆的管教。上下班老公親自接送,一天至少兩通噓寒問暖的電話;結婚已三年,生不生小孩依然由她自己決定,每天來上班只是為了打發無聊時間--這是多少女人夢寐已求的生活,她卻還在這大嘆無聊!
人們對自己的生活永遠不會有滿足的一天,亦即人、永遠不會停止煩惱。更明確的說,向來是人們自己找上煩惱,而不是煩惱找上人。
當初她即是領悟了這一點,才不再去參加心靈成長營,更把那段期間瘋狂采買的心理學、哲學等叢書裝箱封起。
既然是個平凡人,就好好地享受平凡的人生,細細品嘗每一天的每一分喜、怒、哀、樂吧。
她聽到鄭淑斐獨特的笑聲,轉頭一瞧,鄭淑斐已離開座位,加入全公司消息最靈通的八卦聊天團體中。哎,她不禁搖搖頭,待會兒吃飯時鄭淑斐肯定又有說不完的新八卦,倒霉的又是她的耳根。
電腦"咚"地一聲,顯示又有新訊息傳入,還是林曉平發送給她的。她以滑鼠點了兩下查看。
"啊!"內容令她驚訝地發聲。
"怎么了?"鄭淑斐湊近她身旁關心問道。
林曉昭嚇了一跳。這女人的耳力未免太銳利了,以后想講她的壞話可得小心點。
"我弟弟他大學畢業后要出國念研究所!"手續差不多都已辦妥,而且獎學金方面也沒有問題?墒沁@不是重點,重點是爸媽和她都不知道他有留學的計劃!她快速地回訊息質問林曉平。
"不是沒多久前才聽說他考上大學嗎?"鄭淑斐欣賞著她不悅的模樣問道。
"他考的是插大轉學考,一進去就是大三生,只要念兩年就可以畢業。"
"我還以為你和哪個帥哥聊得那么起勁,原來是你弟啊!"鄭淑斐扯弄她的衣袖,可愛問道:"ㄋㄟㄋㄟㄋㄟ!你弟長怎樣?你和他感情很好嗎?我記得他好像是在外地念書嘛,現在聽說他一畢業就要出國,你是很舍不得還是很為他高興?"
林曉平很快地回訊息說周末會回家親自向爸媽報告,林曉昭嘟了嘟嘴,說:
"鬼才會舍不得他!"
* * *
林曉昭任職的公司位于熱鬧的東區商圈內,離人潮最洶涌的百貨公司只有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兩人的午餐多在百貨公司的美食街草草打發,然后逛逛服飾專柜,試用新發售的保養品、化粗品,常常過度沉浸于都會女子的逛街購物樂趣而忘了時間,只得蹬著高跟鞋以跑百米的速度趕回公司才不會挨上司白眼。
今天中午的休息時間兩人也打算到百貨公司去,但搭乘電梯下至一樓,看到外頭炙熱的大太陽后,兩人便卻步了。時節才走到四月,戶外街景卻仿如八月盛夏,兩人又都懶得隨身攜帶遮陽傘,為了躲開紫外線的荼毒,只好將就在該辦公大樓一樓角落的咖啡館解決午餐。
"你的松餅好好吃的樣子哦,給我一塊!"
"不要!"
鄭淑斐對于自己點的餐點總是不滿意,而她今日的點餐的確是一大失敗。干瘦無汁的雞腿,發黃的葉菜及脫水的紅蘿卜片,一看便知是微波加熱的隔夜飯菜,加杯由濃縮果汁還原的飲料之后,竟然叫價兩百元!
林曉昭慶幸自己聰明地只點了一客綜合松餅,有蜂蜜口味、鮪魚口味、牛肉口味及水果口味,看起來還不壞。
"我用一塊雞腿跟你換--"
"不--要!"
林曉昭張大嘴巴咬下一口鮪魚松餅,故意吃得津津有味。
"小器鬼!"鄭淑斐的行動電話響起,接聽后立即又輕又柔地:"喂,我在吃飯啊。"她瞄一眼林曉昭。"老公,我跟你說,曉昭她好小器哦--"
她開始細述決定在一樓評價一直不怎么樣的咖啡店用餐的原由,林曉昭推測大概得花上五分鐘才會說到她怎么小器地獨享美食一事。
愛人間的甜蜜絮語外人聽來經常是無聊加幼稚,由著鄭淑斐對著手機滔滔不絕地敘說,林曉昭的思緒很快地變得空飄飄的,近乎無雜念狀態,單純地品嘗手上的食物。
林曉昭幾乎沒有什么朋友。大概受到高中那段不愉快的經歷影響,她很難再與人深交。大學時代是有幾個相處得還不錯的同學,但也因為大家分居于海島各地,交情早已隨著見面次數的減少而日漸變淡。至于在職場上,親眼見識過駭人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之后,她不以為能在這種個人利益勝過一切的地方找到一絲真心,所以她公私分明,不與同事有任何多余的交往。
在他人眼里也許認為她和鄭淑斐是一伙的,但事實上下了班之后,她們并不常聯絡。鄭淑斐喜歡裝出一副沒大腦的樣子,但林曉昭知道她比自己還懂得拿捏與他人之間的距離,所以她才甩不掉她,不得不和她變成朋友。
鄭淑斐同老公撒嬌的話語不斷滑過林曉昭耳邊。吃完一片松餅,她喝口白開水,透過咖啡館的玻璃墻看著外頭大廳來來往往的人潮。
這棟辦公大樓總共十七樓,里頭大概有三、四十間公司吧,她沒有仔細算過,說不定還不止這樣。其中有國際知名的大企業,也有員工和老板加起來不超過三個人的小公司,什么樣的行業都有,出入的人們形形色色,什么樣的人都有。
"曉昭,你為什么不交男朋友?"鄭淑斐不知何時掛了電話,好奇地問林曉昭。
林曉昭放下茶杯。"自從我二十二歲時看過男生那"根之后,我對男人再也……"
"等等,"鄭淑斐打斷她的話。"你是不是說了什么很色的話?"
林曉昭白她一眼。"我說,自從我打小看透男人的劣根性之后,我對男生便再也沒興趣了!"真是的,她難得幽默,對方卻不懂得欣賞!
鄭淑斐很努力地揣想林曉昭話中的意思。"哦--"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好可惜哦。"
"什么好可惜?"林曉昭拿起牛肉口味的松餅。
"什么?"鄭淑斐啃著雞腿,眨眨眼。"什么好可惜?"
林曉昭不禁蹙起眉頭。太認真和鄭淑斐這天真的女人對話是她的錯!她望向外頭,將松餅湊近自己的嘴巴。
她看見"名穿著正式的男子快步走入大樓,卓然出眾的氣質使他在人群之中格外顯眼。
"啊……"
林曉昭望著那名男子,不自覺傻了眼,連驚嘆逸出嘴邊也不自知。
"怎么了?"她幾乎燃出火光的視線令鄭淑斐悚然。
男子迅速穿過一樓大廳,走向電梯間,即將消失在她眼前了!
"啊--"
她激動地站起,嘴巴張得大大的,剛咬下的松餅還完好躺在她舌頭上。
"怎么了?怎么了?"鄭淑斐緊張地往外頭看去,只來得及看見男子一閃而過的側面身影,但這就夠了。"你看到那個帥哥對不對?你心動了對不對?剛剛才說你對男人那一根沒興趣,現在竟然就……"
"那個人是誰?"林曉昭將松餅丟回盤中,抓住鄭淑斐的手臂,嚴厲的態度像在審問犯人。
鄭淑斐扳開她的手,仔細審視她有沒有在她衣袖上留下油漬。
"他又不是我們公司的人,我怎么知道?"
林曉昭坐回椅子上,懷疑地盯著鄭淑斐。"真的不知道?"據她所知,鄭淑斐在這棟樓里交游廣闊,握有各路人馬的八卦消息。
"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啦……"她握著吸管攪動果汁。"這一棟大樓可以看的帥哥就那么幾個,只要是消息靈通一點的,自然而然……"
話說一半,鄭淑斐偷瞄林曉昭一眼,發覺她依舊兩眼瞪得老大地盯著自己。她在林曉昭面前,從來沒有如此重要過。
鄭淑斐的雙唇微微上揚偷笑了一下。"想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在幾樓工作,有什么辦法可以認識他對不對?"難得可以在林曉昭面前拿翹,怎么能錯過這么好的機會。"那你要對我好一點,求我啊。"
林曉昭的眼瞳往右下方移,考慮鄭淑斐的要求。她向來不屑求人,但胸口那一番悸動至今仍清清楚楚地存在……
她眼波一轉,重新睨著鄭淑斐,晶亮的瞳眸閃爍著狡獪。將椅子拉近鄭淑斐,手攀上她肩頭。
"我求你告訴我你所知道的有關于那個人的一切。"她懇求的話語聽起來像威脅。"你剛才說很想吃我的松餅對不對,來,剩下兩塊都給你,吃一半的這一塊也給你。"她拿起已咬過一口的松餅。"我喂你,來,啊--嘴巴張開--""我才不要吃你吃過的,上面還濕濕的、有你的齒痕--"鄭淑斐抓住她手腕,拒絕她硬要將松餅湊近她嘴邊。"你好嗯心哦。好啦,我告訴你就是了嘛!那個人是--"
"那個人是?"林曉昭急切地想知道鄭淑斐有所保留的下文。
鄭淑斐低下頭,小聲說:"我只知道他在六樓工作……"自己也覺得這實在有辱她八卦女王的封號。
"六樓……"林曉昭思索六樓有哪幾間公司。
"給我三天的時間,我發誓以我的能力一定可以把那個人的身家資料、三圍尺寸查得一清二楚!"
見林曉昭的表情像是嫌三天太久,她立刻又加上幾句:
"我發誓,今天下班前沒能把他的姓名查出來告訴你,我就不姓鄭。"
"你不姓鄭有什么關系,改冠夫姓不就得了?"話雖這么說,林曉昭的表情已經轉為不滿意但是勉強可以接受。
鄭淑斐握拳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干勁十足。伸手要拿林曉昭剛剛承諾過送她的松餅,卻見林曉昭動作更快地搬走盤子,在另兩塊松餅上烙下齒痕宣示主權。
* * *
林曉昭原以為媽媽會盡全力阻止弟弟出國留學,想不到媽媽竟高興得四處炫耀自己的兒子即將出國喝洋墨水去了。
直到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林媽媽才察覺到將有好長一段期間見不到自己的寶貝兒子,生氣地不斷責怪林爸爸及女兒當初為何同意兒子前往遙遠國度繼續求學。然而木已成舟,不管林媽媽再怎么后悔也改變不了隔日林曉平即將離家的事實。
隔天上午,一家人來到機場為林曉平送行。林媽媽和林爸爸一直陪在林曉平身邊,林曉昭則站在五步遠的地方,冷眼看弟弟在航空公司柜臺前辦理check
in及托運行李。
一直到今天早上,她還口口聲聲說不想浪費一個月兩千元的全勤獎金,聲明自己要準時去上班。然而吃完早餐后,她卻坐在客廳里不動。
十分了解她個性的家人并未出言損她,只在出發時叫她一起上車。她在車上撥電話到公司請假,之后臭著一張臉,一路怨言。
林曉平辦完check in手續,取得登機證后,一家人搭乘手扶梯來到二樓出境審查的入口處。
林父、林母把握最后的時間同林曉平話別,林曉昭依然站在離三人幾步遠的地方,不時看著手表,倒數弟弟即將離去的時間。
她皺著眉,忍著淚,赫然見到弟弟對著她微笑、舉手道再見。此時林爸爸已經接連抽了幾張面紙給林媽媽。
想必林曉平的心中也有不舍,但他終究還是轉過身去。林曉昭著急地張開口--她還沒有跟他道再見呢,
但有人搶在她之前喚住林曉平的腳步。
"曉平!"
在最后一刻及時趕到的人是羅里。這是他大學畢業后林曉昭第一次見到他?此簧砦餮b領帶,應是從工作中抽空趕來。
羅里跑到林曉平面前,顧不得氣喘吁吁,伸出手:"加油。"
林曉平握住摯友的手。"你也是。"
兩人未再多聊。林曉平再度轉身之前,又看了林曉昭一眼。
在他步人出境審查口前,林曉昭終于出聲喚他。
"林曉平!"
林曉平停步,回過頭。
林曉昭哭喪著臉走向他。"我警告你,念書就念書,不要到最后給我搞了個洋妞回來!"
林曉平笑著拍拍她的頭。"我會遵從你的遺愿,找個比巧克力還黑的黑妞回來。"
都什么時候了他還欺負她!"我問你,你很討厭我這個姐姐對不對?"
林曉平張開雙臂擁住她,在她耳邊低語:"我愛你。"
"色狼!"林曉昭哭了起來,卻也忍不住笑。又哭又笑的樣子有些滑稽。
林曉平輕拍姐姐的背,轉頭對羅里說:"我姐就拜托你了。"
林曉昭看見羅里點頭,才要反駁自己不需要別人照顧時,又聽到弟弟說:"好好照顧她,不要讓她的日子過得太安逸。"
"我知道。"羅里也露出一個她最忌諱的惡魔笑容。
"再見。"這回是真正的道別。林曉平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表示一抵達那邊便會和家人聯絡。
"哼!"林曉昭抹去淚水,對著弟弟做一個孩子氣的鬼臉。
* * *
走在路上,林曉昭看著自己的手掌,覺得有句話說得真好--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指間流逝過去……
一晃眼,弟弟林曉平去美國一個月了。這期間她未曾和羅里面對面說過什么話。
她知道羅里大學畢業后搬回隔壁了,但他好像經常不回家過夜。他人在不在家看他的車子有沒有停在外頭就可以知道。
兩人沒什么碰面的機會,但他帶女人回家的時候倒是讓她撞見好幾次。
慢步踱回家門,又剛好看見羅里將車子停在門前。停好車后,羅里下了車,繞過車頭,為駕駛座旁的女子開啟車門。
女子穿著剪裁簡單的洋裝,長相秀麗,頗有出身名門的氣質。下車后,嬌羞地圈住羅里手臂,輕偎著他走進羅家。
這位小姐和上一次穿著緊身短裙的辣妹顯然是不同一個人!還有,羅里自始至終沒有發覺她的存在。
"那家伙沒救了!"林曉昭回到家,用力地甩上大門,莫名地覺得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