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曦駿,她少女時期最要好的玩伴及鄰居,曾經(jīng)跟她一起騎著腳踏車穿過倫敦的濃霧,遲到、逃課,爬墻的時候,一起把臟兮兮的書包砰砰扔至橡樹下。
他跟她一樣,都是個混血兒,雖然出生于英國,但父親是臺灣人,母親是日本人,祖母來自荷蘭,有個遠(yuǎn)房叔叔在愛爾蘭。
她記得雷媽媽長得十分漂亮,是個典型的日式美人,溫柔嫻淑、粉頸修長,平時穿著包裹繁復(fù)的和服,卻能烤出讓全英國廚子羞愧到想自殺的西式蛋糕。
他有一張跟母親極為相似的臉,難怪從小受人欺負(fù),被人喚作娘娘腔。
那一年,小小的季薇薇就是受了雷媽媽蛋糕香味的引誘,誤闖了他家廚房,才會認(rèn)識他的。
說實話,當(dāng)年的他可不像現(xiàn)在這么英俊非凡,亂篷篷的頭發(fā)常常因為沒錢修剪而掩住大半的臉龐,一條牛仔褲不洗不換穿一個月,大大的T恤縐得像抹布。
而且毫無風(fēng)度可言,彎腰曲背、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知識缺乏的慘不忍睹,考試不及格是家常便飯,問他紐西蘭在哪里,他會說在非洲。
季薇薇吃了他家蛋糕,當(dāng)然也會照顧他一些。
譬如──替他打跑攔街收取保護(hù)費的小混混,或者──考試時,把試卷移到一旁,供坐在身后的他暢快抄襲。
那段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跟他相處的種種快樂,在貧民區(qū)殘墻破瓦的映襯下,格外鮮艷明亮,是季薇薇至今珍藏于腦海深處的一片云霞。
「后來,你到底死哪去了?」季薇薇提出埋在心頭多年的疑問,「有天早上,我找你一起去上學(xué),居然發(fā)現(xiàn)你家人去樓空,問了左鄰右舍,誰也不知道你們的去向!」
「我父親欠了一大筆債,怕債主追上門來放火燒屋,便不得不連夜搬家,免得連累鄰居。」他回答。
「逃跑?好刺激喔!」她感到興奮了起來,「后來呢?債主追上你們了沒有?」
「追上了!
「你為了保護(hù)父母,拿大刀勇敢地與他們血拚?」
「沒有,我那時候很膽小的躲在父母身后,什么都不敢做──」雷曦駿平靜的敘述,沒有羞愧,「幸虧危急關(guān)頭我的愛爾蘭叔叔挺身而出,慷慨相助,后來他還出錢供我上學(xué)。」
「你現(xiàn)在學(xué)業(yè)有成,你的父母可以逍遙自在了,」閉上眼睛,吸一口清新空氣,「呀……好懷念雷媽媽的蛋糕哦!」
「他們早已逍遙自在,整天除了旅游不干別的,各國都已經(jīng)玩膩了,如果火星開放參觀,他們肯定第一個買票!顾俸僖恍Γ杆,不要指望我媽媽做蛋糕給妳吃了,我倒是得到真?zhèn),可以親自為妳下廚。」
「真的?」季薇薇險些口水直流,「那間荷蘭管家學(xué)院真的只是在培養(yǎng)管家的嗎?我倒覺得你的母校在培養(yǎng)超級完美無敵丈夫。」
這句話一點也不夸張,不過兩天,整座城堡上上下下,里外一新,地毯變?nèi)彳浟,樓梯變光潔了,連圖中的薔薇都精神十足,不再垂下花瓣,而是朵朵迎著朝陽。
他像個魔法師,指尖輕輕一點,喃喃幾句咒語,就能化腐朽為神奇。
比如,同樣一杯酒,他用郁金香形狀的杯子盛上來,立即香氣縈繞,讓季薇薇頓時領(lǐng)悟了為何世人會如此稱贊香檳的美味。
同樣的一間書房,過去陰暗昏沉,恐怖的氣氛讓人覺得書架后可能藏著一具尸體,但當(dāng)他把窗框換上金黃的顏色,整間屋子瞬間煥然一新。
不愛看書的季薇薇,現(xiàn)在也總喜歡在書房里坐坐,喝杯他現(xiàn)磨的咖啡,悠悠回味,所謂人生最大的享受莫過于此。
她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完美的丈夫,必須得先像一個管家!
面對她的贊揚,雷曦駿笑著微微頷首,站在梯子上整理書架的他,腳下不知怎么,忽然晃了晃,差點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小心──」季薇薇連忙上前扶穩(wěn)調(diào)皮的梯子,剛想關(guān)心他的腳是否有事,不經(jīng)意瞥向窗子,卻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
「見鬼了!」她大叫。
「怎么了?」他詫異地順著她的視線望向花園,只見一輛車子咆嘯著駛了進(jìn)來。
「他們不是說下個星期才回來的嗎?怎么這么快?」她一撒手,急忙跑了出去。
梯子再次晃蕩,雷曦駿身手敏捷地一跳,平穩(wěn)落地,避免了摔斷腿的危險。
他拉平衣衫,走至客廳,只聽「砰」的一聲,大門轟然震開。
古金斯侯爵夫人走了進(jìn)來,貼身女仆羅絲提著箱子牽著狗跟在后面。
她剛從美國回來,難掩旅途中的疲勞,脾氣也因此特別暴躁,一進(jìn)門便大喊著,「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雷曦駿看得出來,古金斯侯爵夫人是個典型的英國貴婦,平時喜歡穿鑲滿蕾絲的黑色裙子,一張臉如雕像般蒼白沒有表情,從不正眼看人,總是斜著眼睛,冰冷而緩慢的語調(diào)能讓整間屋子的空氣凝結(jié),神態(tài)趾高氣揚,就連她的丈夫──一臉笑嘻嘻的古金斯侯爵,在她面前都顯得像個卑躬屈膝的男仆。
但季薇薇并不怕她,懶懶的靠在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母親大人,請問您要找誰?」
「我的仆人們都到哪里去了?」侯爵夫人聲音更厲。
「蘇珊在沃爾公爵夫人那里,其余的我不知道!辜巨鞭逼巾樀幕卮。
「蘇珊為什么會在沃爾公爵夫人那里?」侯爵夫人瞪大了雙眼睛。
「因為我把她辭退了。」
「妳居然敢擅自辭退我的仆人?」一聲尖叫直沖云霄。
「不止她一個。」
「妳是說……」侯爵夫人看了看空蕩蕩的四周,「妳把我所有的仆人都解雇了?」
「母親大人真聰明!」季薇薇打了個響指,「完全正確!
「上帝啊──」侯爵夫人霎時軟倒在沙發(fā)上,「爵爺,你聽到了沒有?你的寶貝女兒把我們的仆人都趕走了!」
「夫人先不要著急,聽薇薇安慢慢解釋,」古金斯侯爵倒是和顏悅色,「她肯定有她的理由!
「理由!她能有什么理由?先趕走我們的仆人,下一步說不定就要賣掉我們的房子,她存心咒我們早點死!」
「夫人,妳誤會薇薇安了,她絕不會這樣做的,」他對女兒有信心,「對吧,薇薇安?」
「非常遺憾地告訴您人久親,母親大人說對了一半,如果可以,我還真想賣掉這幢房子!辜巨鞭彪p手一攤。
「你看,我就知道她居心叵測!」侯爵夫人滿臉委屈地依到丈夫懷中。
「我的寶貝女兒,這是為什么呢?」古金斯侯爵疑惑地看著女兒,他一向脾氣好,沒弄清真相之前,絕不會亂發(fā)火。
「因為這個!辜巨鞭比舆^存折,「父親大人,如果我們繼續(xù)養(yǎng)著一大群仆傭,繼續(xù)供著這幢大房子,我們距離破產(chǎn)的日子可能就不遠(yuǎn)了!
「這么多個零?」這回輪到古金斯侯爵驚呼了,「我們不過去了一趟賭城,坐了兩次飛機,存款上就少了這么多個零?!」
「我也覺得不可能!」侯爵夫人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她一定是趁你不在家的時候,把錢都給私吞了!
「要不要我再讓你們看看賭城寄來的賬單?」她不慌不忙的細(xì)細(xì)數(shù)落,「父親、母親,你們在賭城最豪華的飯店住了大半年,除去逛街、賭博的開銷不算,每天至少喝掉兩瓶高級紅酒,一瓶一千美金,周末還有女公關(guān)的服務(wù)費,一次至少三千……」
「女公關(guān)?!」侯爵夫人怒視丈夫,「你竟然背著我召女公關(guān)!」
「母親大人,請別生氣,」季薇薇又補充,「不要忘了,您也召了男公關(guān)。」
一對同床異夢的夫妻頓時啞口無言,不敢再找對方算帳。
「好吧,」侯爵夫人改變戰(zhàn)術(shù),「就算開銷太大是我們不對,可身為英國貴族,總不能失了面子呀?接下來就是狩獵的季節(jié)了,到時,肯定會有很多貴客到城堡來作客,解雇了仆人,我們怎么招呼人家?房子這么大,難道叫我們兩個老人家親自動手打掃嗎?再說,還有我們的銀婚慶典……」
「我的女仆瑪麗,再加上母親您身邊的羅絲,她們兩個人足夠應(yīng)付日常的工作了,周末我會打電話給服務(wù)公司,請一批鐘點女傭,把這座城堡徹底的清理,你們的銀婚慶典我也打算請她們幫忙!
「鐘點女傭?!」侯爵夫人再次大叫,「爵爺,你聽到了沒有?我們居然淪落到要雇鐘點女傭的地步了?天啊,我的那群親戚絕對會拿我當(dāng)笑柄!」
「事到如今,夫人,我們也只好將就了……」古金斯侯爵忍住悲痛,很識大體地說。
「可是,我們不是邀了塔西斯王子來參加我們的銀婚慶典嗎?他好不容易答應(yīng)了,貴客臨門,難不成要讓不懂規(guī)矩的鐘點女傭來招呼他?」
「塔西斯王子?!」一直沉著冷笑的季薇薇,聽到這個名字就像觸了電,心中似乎揚起了萬丈波瀾,亂了方寸。
「沒錯,就是塔西斯王子!」侯爵夫人發(fā)現(xiàn)了她異常的神態(tài),雖然不知原因,卻足以讓她恢復(fù)洋洋得意,「那位舉世矚目的西班牙皇儲,全世界有多少人求神拜佛都還見不到他一面,妳知道嗎?這一回,他肯大駕光臨我們的城堡,妳卻解雇了所有的仆人,我們現(xiàn)在甚至連管家都沒有了……」
「夫人請放心!」
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打斷了貴婦歇斯底里的咆哮,昏暗大廳的一角,走出一個如同陽光般亮眼的男子。
雷曦駿優(yōu)美的一鞠躬,緩緩的開口,「夫人,我一定會盡全力準(zhǔn)備好您的銀婚慶典,不會讓您失望,也絕不會讓塔西斯王子失望。」
「你是誰?」侯爵夫人想不到自家客廳竟會鉆出一個絕世美男,不禁愣了愣。
「您剛才不是說之洹兒沒有管家嗎?」雷曦駿迷人地笑,「冒昧指出您的錯誤,我就是這兒的新管家!
「新管家?」銳利的目光射向季薇薇,「這是怎么一回事?」
「老管家辭職了,我就請荷蘭管家學(xué)院推派一位新的管家,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回事!辜巨鞭被卮稹
「管家這么重要的職務(wù),妳居然隨便請了個人,也不同我們商量?」侯爵夫人嚷嚷著。
「這是院長親自推薦的,今年畢業(yè)的優(yōu)等生,不是什么隨隨便便的人!」
「荷蘭管家學(xué)院?今年畢業(yè)的……」站在一旁的羅絲忽然插話,「我哥哥也是那兒的學(xué)生,也是今年畢業(yè)的……」
「羅絲,你想說什么?」侯爵夫人問。
「呃……恕我多嘴,」羅絲仔細(xì)打量著雷曦駿,「今年春天休假的時候,我曾經(jīng)去探望過我哥,在荷蘭住了將近一個月,夫人,您還記得嗎?」
「我沒有老胡涂,說重點!」
「我?guī)缀跽J(rèn)識了哥哥他們這一屆所有的同學(xué),可是……這位先生,我對您卻毫無印象!
「哈!我就知道這里面有問題!购罹舴蛉祟D時興高采烈,「親愛的薇薇安,難道這是妳的情人?否則,妳怎么會讓一個來歷不明的英俊小子提著箱子登堂入室?爵爺,看看你寶貝女兒干了什么好事!」
「管家學(xué)院每年的學(xué)生有多少?」季薇薇反駁,「親愛的羅絲姊姊,妳真敢保證妳認(rèn)識里面所有的人?」
「別人我不敢說,」羅絲也不甘示弱,「可這位先生有著黑頭發(fā)、黑眼睛非常引人注目,在荷蘭管家學(xué)院里并不多見,如果他真的在那兒出現(xiàn)過,我肯定會記得!」
「好吧,那我也告訴妳,他是學(xué)院的校長親自打電話推薦的,如果妳不信,我們可以馬上求證,」她拿起話筒威脅,「親愛的羅絲姊姊,如果是妳弄錯了,妳自己說該怎么辦?」
「我……」這一回,羅絲被嚇得不敢再出聲。
「好了、好了,」古金斯侯爵揉揉發(fā)疼的額頭,「大家都不要再吵了!薇薇安,就讓這小子留下來試試,如果他能勝任就好,做不來就讓他走路,現(xiàn)在,我們得想想該怎樣招待塔西斯王子才是正經(jīng)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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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樣招待才算是盡善盡美?
季薇薇覺得她遇到了有生以來最為棘手、最感到無所適從的事,這一切都只因為她仰慕著他──
塔西斯王子,她從少女時代就當(dāng)偶像崇拜的人,翻開那本陳舊的相冊,會看見她多年以來收集的都是他的身影。
耶些照片,都是從報刊雜志上剪下來的,配合文字報導(dǎo),一并被她珍藏。
記得某一次看電視,塔西斯王子那張俊美的面龐出現(xiàn)在屏幕上,那一瞬間,她呆住了,顧不得當(dāng)時腹中饑餓,連最喜歡吃的蛋糕都愣在手中。
不可思議,這個世界上竟有如此漂亮高貴的男子,彷佛森林中絕美的精靈來到人間。
小時候翻看童話書,她想象中的王子就是這般模樣。
從此以后,她總在有意無意中,關(guān)注他的消息,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他竟然參加奧運會的擊劍比賽還拿了季軍時,愛慕他的心意又多了一分。
而他所在的國家──西班牙,也成了她最為向往的地方。
「原來這些破爛玩意妳還留著?」雷曦駿端著一杯牛奶走進(jìn)房間,湊近看了看相冊。
「什么破爛?這是我的寶貝!」季薇薇不滿地瞪他一眼,「你手里端的又是什么玩意?」
「牛奶,讓妳喝了好睡,」他在她身邊站定,「這是當(dāng)年的那一本吧?我記得那時候妳總是強迫我?guī)湍慵魣蠹垺!?br />
「不要把我形容得這么兇殘!想當(dāng)初是誰借作業(yè)給你抄的?真是忘恩負(fù)義的家伙!」她抱緊相冊,滿臉甜蜜,「曦駿,我馬上就可以見到他本人了!呀,上帝怎么對我這么好呀?看來今晚我無論喝多少杯牛奶都睡不著嘍!」
「小姐,妳今年多大了?還學(xué)人家情竇初開的少女整天作夢?」雷曦駿嗤之以鼻。
「這叫做堅持心中的夢想!我并不覺得有什么可恥的!顾靡獾姆瘩g。
「難道妳還真打算借這次機會追求他,最終嫁給他?」他搖頭嘆息,「真搞不懂妳們女人為何老是喜歡作這種白日夢!」
「喂!我只是把他當(dāng)偶像欣賞,哪有那么花癡……」她的臉兒微微紅了,「不過,如果這次他見到我之后,產(chǎn)生了某種好感……嘿嘿,本小姐倒也不介意撿個大便宜!」
「還敢說自己不是花癡?」雷曦駿一聲大喝打斷了她的美夢,「小姐,我勸妳實際一點,找個身邊可靠的男人嫁了了事,好高騖遠(yuǎn)是要吃苦頭的!
「嫁誰?你倒說說,我身邊有什么人值得嫁?」她雙手扠腰,一副挑釁的模樣。
「聽說最近沙伊爾勛爵在追求妳。」他的眼睛閃爍一絲意味深長,盯牢她的反應(yīng)。
「沙伊爾勛爵?他是誰?」季薇薇滿臉問號。
「人家都送了妳一百零一份禮物了,妳還好意思問人家是誰?」他的期待變成了失望。
「一百零一份禮物?我沒印象呀!」她無辜地攤開手。
「妳都把禮物原封不動的退還給人家了,當(dāng)然沒印象!」
「我從不收禮物,無論是誰送的,一律讓他們直接打道回府,收了禮物就欠了人情,人情難還,你懂不懂?」她剛想苦口婆心地教育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子,卻忽然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勁,「咦?你怎么知道這么清楚那個沙什么勛爵的事?」
「報上說的!」這很好解釋。
「哦,難怪……」她聳聳肩,「我從不看報的!
「那么女王的生日或者在別的什么場合,妳也沒見過他?」他再一次試探的問。
「拜托,女王生日的時候,公爵、子爵、男爵一大堆,我哪里記得住那么多人?」
「可是妳卻一直記得塔西斯王子!顾Z氣不由得有些泛酸。
「因為世界上再沒有人像他那樣亮眼!」腦袋靠在沙發(fā)上,她無限向往地嘆了一口氣,猛地抬頭卻看見雷曦駿陰沉的臉色,不由得笑了,「喂喂喂,干么板著臉,難道你嫉妒人家?不用眼紅啦,其實你也滿帥的,要是將來我嫁不出去,一定嫁給你!
「我有自知之明,」他忽然失了風(fēng)度,扭頭就走,完全忘了管家對主人應(yīng)有的禮貌,「知道我配不上妳!
房間重重的闕上,砰然的聲音,使季薇薇戚到莫名其妙。
「這小子發(fā)什么神經(jīng)?」她喃喃自語。
乖乖喝了牛奶,她緊緊抱住相冊,眼前不由泛起迷霧……
她作了一個悠長的夢。
原本認(rèn)為,這一夜肯定會夢見她的白馬王子,但──她竟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飄飄蕩蕩的影子回到了那一年的冬天,倫敦特別冷,霧也特別大。
并非從前工業(yè)污染時期的棕黃色,那霧,像仙氣纏繞般白茫茫的一片,伴著冬天清冷的空氣,倒有一種朦朧的美麗。
很晚了,她才沿著一帶灰色的墻慢慢走回家,因為眼前彌漫著霧氣,因而視線模糊,有一個男孩子跟她手牽著手。
「好香呀!」忽然聞到空氣中一股糖炒栗子的熱香,她嘴饞地停下腳步。
「我去幫妳買!」男孩子回答。
「不不不,你不要走!」四周全是迷霧,香味從哪里飄來的,完全看不見,也許很近也許很遠(yuǎn),她慌忙的拉住他,害怕被獨自遺棄在街頭,彷佛他稍稍離開,就會失蹤。
「妳舍不得我?」男孩子笑了。
「我、我……只是有點怕!共恢獮槭裁,她的臉兒紅了。
「如果有一天我搬家了,妳再也見不到我了,豈不是更怕?」他半開玩笑認(rèn)真地問。
「搬家?」聽到這兩個字,她本性大發(fā),兇狠地瞪著他嚷嚷,「你敢嚇我?誰允許你搬家的?我不準(zhǔn)!」
「薇薇……」玩笑似的語調(diào)變?nèi)岷土耍劾镆卜浩鹨黄崆,「妳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呃?」季薇薇愣怔著,卻不期有兩片濕熱的唇吻住了她的面頰。
這小子想干壞事!
她呆了呆,大叫一聲,迅猛跳開,貼著街邊的墻,用書包護(hù)住胸口。
「色狼,你敢過來,小心我打你哦!」她大聲狠狠地威脅道。
「薇薇……」他反倒被她的反應(yīng)嚇住了,怯怯地移上前兩步,仍保持一段距離不敢靠近,「我沒有別的意思,薇薇,我只是想……」
「走開、走開,雷曦駿,你不許跟著我!」她拔腿就跑,飛也似的逃掉了。
迷霧中,弄不清回家的方向,她不顧心中的恐懼,一直拚命地跑……
不過只是一個吻而已,在英國長大的女孩子,不應(yīng)像保守的東方人那樣斤斤計較,但她胸中卻浮現(xiàn)出一種怪異的感覺,羞澀、緊張、思維混亂、心跳如狂,讓她又愛又恨,只想趕緊逃避。
而那個男孩子也就是雷曦駿,就那樣,懵懂而傷心地被她拋棄在霧中。
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他竟真的利落地搬了家,并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給她任何道歉和悔過的機會。
季薇薇從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流了滿頭大汗,多年前的記憶復(fù)蘇了,或者,根本不曾離開過。
重逢后,她跟雷曦駿談起了所有往事,惟獨有一件,讓兩人都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一夜,伴著冬季糖炒栗子的甜香,他曾向她示愛!
真沒想到,當(dāng)年的「色狼」,如今竟成了跟她朝夕相處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