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fù)責(zé)裝潢的工人在新屋里來來去去，敲敲打打的聲音四處奔竄卻無法驚擾褚群毅腦海里幻想的畫面——落地窗前，楊秋苓坐在搖椅上輕晃，落日余暉映照、玄目的音樂流泄……餐桌前，他用手抓菜，偷嘗她精心烹調(diào)的晚餐，不意被她逮個正著，他耍賴地?fù)ё∷钌畹匚侵ぷ魇�，滿地的廢紙團(tuán)，她在桌前苦思，惆悵地傷神……臥室里，他迎著晨曦而醒，身畔的她偎在他懷里，幸福、溫暖、舒適和快樂縈繞著他們……
“褚先生！”負(fù)責(zé)裝演的工頭揚(yáng)聲喊道。
“——”褚群毅沒反應(yīng)。
“褚先生”他加大音量再喊一次。
他笑了笑�！坝惺聠�？”
“只是想告訴你，這屋子月底就完工了。你可以準(zhǔn)備搬進(jìn)來住了！”
“真的？”他喜出望外，本以為得等到下個月才能整個竣工完成的，沒想到師傅們的手腳這么快。“謝謝你�！彼d奮地握住他的手。
“應(yīng)該的，別客氣。那么付款的事情——”
“謝謝，那我先走了。希望有機(jī)會再為你服務(wù)�！�
“一定，再見。”
“秋苓會喜歡這屋子嗎？”他在工頭離去后想著。繼而想起自己變樣的“假結(jié)婚”計劃，不禁苦笑了起來。“加油！褚群毅！”他為自己加油打氣�！坝幸惶烨镘咭欢〞蔀檫@房子的真正女主人，一定會的！”他在心里堅定地喊著，一次又一次。
楊秋苓坐在街角咖啡館落地玻璃窗前注視匆忙來去的人群。這是她最愛的地方之一。她喜歡坐在這里觀看每個人的穿著打扮，因為這往往能激發(fā)出她設(shè)計的靈感。除此之外，行人喜怒哀樂的演出總緊緊吸引住她的視線。像現(xiàn)在一個穿著吊帶褲的小男孩，正拉著媽媽的手，一臉滿足地舔著手中的霜淇淋，她看著便忍不住微笑起來。冷不防在她眼前突然竄出一張猙獰的面孔，她嚇了一跳，差點打翻桌上的咖啡。待定睛一看，那猙獰的面孔已被一雙慧黠的眼眸和燦爛笑臉替代，她杏眼圓睜地瞪視他，而他只是瀟灑地聳了聳肩便往咖啡館的大門前去。
“你害我差點打破了咖啡杯。”她在見到褚群毅笑容滿溢地走近時，嬌聲地責(zé)怪他。
“沒辦法，這是每個人看到帥哥就會有的自然反應(yīng)。”他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繼而無辜地說道：“唉！我也很無奈啊，誰讓我長得如此俊俏，沒辦法喲！”他
虛張聲勢地唉聲嘆氣。
“你啊，玩性不改！她舉起食指輕推他的頭�！澳阍趺粗牢以谶@里？”
“筱筱告訴我的�！薄跋壬�，喝些什么？”前來招呼的侍者，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呃——”
“給他一杯柳橙汁�！彼氏忍嫠髁嘶卮�。
“好的，馬上來�！笔陶咿D(zhuǎn)身離去。
他挑高雙眉看住她，她則理所當(dāng)然地答道：“這家餐廳的柳橙汁是現(xiàn)壓的�！彼浪群刃迈r柳橙汁。
對于她這么體貼入微的舉止，他可是滿心歡喜，臉上宣喜孜孜的模樣和剛剛舔著霜淇淋的小男孩不相上下。
“找我有事嗎？”她喝了口咖啡后問道。
“嗯�！彼c點頭，自公事包拿出本子。
“你怎會有我的設(shè)計本？”那純白的封面龍飛鳳舞地印著有如彩虹一般顏色的“霓裳”二字。
“我跟筱筱拿的。”他翻動本子，指著其中一頁那件由白色綢緞制成的高領(lǐng)合身禮服圖樣。“她說這是你最喜歡的一件禮服�！�
“嗯，沒錯。這是我最喜歡的禮服，你看它像不像結(jié)婚禮服？”頓時，她彷若墜入夢幻般的喃喃自語。
“像極了�！彼樦恼Z氣說：“公證那天你就穿上它吧！”
“�。俊彼读艘幌�。
“先生，你的柳橙汁�！笔陶叨藖硪槐瘘S色的液體，看來令人垂涎三尺。
“謝謝�！彼⒓春攘艘豢冢屒鍥龆嶂袔鸬闹喉槙车刈虧櫵暮韲�。
“你剛剛說什么？”她在侍者離去后，低聲相詢。
“我說你可以在公證時穿這套衣服，還有，”他又接著說：“我已經(jīng)訂了拍結(jié)婚照的時間，還特地請筱筱找出了你比較偏愛的幾套禮服，好讓你拍照時穿，當(dāng)然嘍，也挑選了我的�！彼笱鬄⒌卣f著，完全沒發(fā)覺她的沉默。
“對了！”接著，他又從口袋掏出一個寶藍(lán)色心型絨布硬盒遞給她。“打開看看。”他溫柔的眸子瞬時散放出柔和的光采。
她緩緩地接過，遲疑地開啟，竟看見里頭放著的是一枚黃金打造的戒指。“群毅！”她不禁驚呼失聲。
“來，我?guī)湍愦魃��！睂τ谒捏@訝，他似乎早已有了心理準(zhǔn)備。
而她，只能張口結(jié)舌地看著他為她的右手無名指套上指環(huán)。
他伸出左手與她的右手并放，兩枚相同的戒指分別套在他們的指上。“好啦！現(xiàn)在，我們可是一對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了！”他開心地執(zhí)起她的手，大聲宣布。
“未婚夫妻？”她轟地一聲恢復(fù)了清醒，旋即摘下手上的戒指。
“你拿下來干么？”他欲幫她把戒指戴回?zé)o名指上。
她卻阻止了他�！叭阂�，你忘記我們只是‘假結(jié)婚’了，你買戒指干么？還有，竟然還要拍結(jié)婚照、穿禮服？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別窮緊張，我可是一點也沒忘記，你已經(jīng)提醒我很多很多次了！”他對她眨了眨眼睛�！叭思艺f演戲就要演全場，既然我們已經(jīng)決定要演一場戲給楊媽媽看，那么總得好好的演，免得露出馬腳呀。所以，”他再度為她套上指環(huán)。“我們得去拍結(jié)婚照，以示眾人�！彼僦钢渲��！安坏绱耍@枚戒指只是表示我們已經(jīng)訂婚罷了，至于結(jié)婚戒指，公證那天我會備妥，另外，你一定得穿禮服喔，要不然楊媽媽鐵定會氣瘋的�！�
她不禁皺緊了雙眉�！澳阏娴淖屛覇】跓o言，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那就什么也別說，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這個星期六我會接你去拍照，記住，這幾天可千萬別熬夜，免得有黑眼圈！他仔細(xì)叮嚀著。對了，公證的日期是二十號，你可以挪出時間來嗎？”
她點了點頭�！翱墒�，我們真的非得這樣做不可嗎？”她猶豫不決地提出心中的疑惑。一心只想將這場鬧劇的范圍縮小。
“小心一點總是好的�！彼粗M愁煩的雙眸。“別擔(dān)憂，你就把它當(dāng)成是拍沙龍藝術(shù)照嘛，至于公證，就當(dāng)做是演學(xué)校話劇不就成了？”他拍了拍她的背。“你不覺得這挺有趣的？”
“是嗎？我一點也不覺得……”她雙肩無力地低垂。
“好了，別再多想了。你要回公司嗎？”
她搖搖頭。
“那我先回去了，公司等著我開會呢！”他一口飲盡杯中的橙黃汁液，又低下頭望了一眼她的杯子�！跋麓胃暮燃児�，太多的咖啡因?qū)ζつw不好，容易變老喔！我可不希望有個丑丑的新娘子呢！”他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后，邁著輕快的步伐離去。
她轉(zhuǎn)動指環(huán)，心中似有一把火熊熊燃起，暖暖地?zé)酥?br />
楊秋苓一早就被褚群毅的電話吵醒，他像個孩子般的興奮情緒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斷過，甚至有扶搖直上的趨勢。到目前為止，他們已經(jīng)拍了五十幾組照片，而他仍意猶未盡地要她再換一套禮服。
“群毅，夠了吧？意思意思拍個幾張就可以了嘛！”她已有些不耐。
“你累了嗎？”他關(guān)心地問道。
“沒有�！彼龘u了搖頭。
“那就繼續(xù)拍嘛！你看我這套西洋劍士的裝扮如何？”他展示著身上雪白的衣裳并且對著空氣來回出招，專注的神態(tài)仿若真的有人與他作生死決斗。
她笑了起來。就這樣，她又讓他勸說成功而去換穿另一套禮服。
她想著今天早上他來接她時，硬逼她換下連身的洋裝，并在她房間翻箱倒柜地找出和他相似的衣服——牛仔褲和白襯衫——要她換穿。理由是——他結(jié)了婚的友人告訴他，穿這樣去拍照換穿禮服時比較方便。
“是嗎？”她可是一點也不相信，但她又不忍掃他的興，只得順了他的意換上他找出來的衣服。然而，兩人類似情侶裝的打扮讓她感覺十分尷尬，尤其在望見手上的指環(huán)時，更是讓她忍不住苦笑連連。老天究竟和她開了一個什么樣的玩笑��？
“新娘子的臉再往新郎靠一點！”攝影師對倚坐在沙發(fā)把手上的褚群毅和坐在沙發(fā)椅上的楊秋苓指點著�！霸倏拷稽c！”
兩人拍的是一幀準(zhǔn)備接吻的照片。
她照著攝影師的話，不斷地移動自己的臉，眼看她的唇就要觸及他的了，她的心倏地怦怦怦跳個不停，手也因為緊張而不停地顫抖著。她從來未曾和他如此接近過，近得連他的眼睫毛都數(shù)得出來。
而他原本輕握她的手，忽而加重了力量，微啟雙唇，他輕聲在她耳畔低語：“沒想到我這么帥吧？”他眨了眨眼睛�！皠e緊張！”
她睜大迷蒙的雙眼，完全沒料到他竟能察覺出她的心情。
咔嚓一聲，攝影師立即捕捉到這難能可貴的一幕，他的俏皮，她的迷惑，全都一一入鏡。
“你說什么？”楊秋苓在換回自己的襯衫和牛仔褲之后步出了更衣室，正當(dāng)她在為自己終于拍完結(jié)婚照而大大松了口氣的同時，褚群毅的話著實讓她嚇了一跳。“還要再拍？”
“攝影師說反正還有底片，又是朋友的朋友，就干脆把它拍完，不然也是浪費了�！�
想到還要和他如愛侶般的親昵拍照，她就一陣心驚。“不行，不能再拍了。”她拚命地?fù)u頭。
“累了嗎？”他關(guān)心地看著她。
他眼中的關(guān)注之情令她溫暖。她垂下雙眼不敢和他四目相對�！皼]有，只是我已經(jīng)穿回自己的衣服，不想再換了�！�
“我也一樣��！”他拉她看他的穿著�！拔覀兙痛┻@樣拍，好不好？”
“是��！”攝影師在他們身側(cè)附和。拍幾幀比較輕松、家居的照片也不錯！
她仍在猶豫，但他已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著她的臂膀往攝影棚走去。
棚里，已然換上綠意盎然的布幕，由上而下一路伸展成一地。一張紅白相間的格子中置于布幕之上，林林總總地擺著各式三明治、壽司、香檳果汁，還有色彩艷麗、鮮嫩多汁、令人垂涎不已的水果。此情此景，讓人感覺仿若到了戶外、準(zhǔn)備野餐一般。
“來，兩位光著腳丫子坐在餐巾上，把袖子卷起來！”眼見兩位新人依言行動，攝影師十分滿意地直點頭。“對，就是這樣，很好�，F(xiàn)在你們就當(dāng)作真的在野餐一樣，喂喂對方吃吃東西、喝飲料，盡量頑皮一點，不用理我，我會自己抓鏡頭，我說開始，你們就動作了，好，開始！”
褚群毅隨即拿起蘋果用力地大咬一口，然后甜蜜地遞向楊秋苓的唇邊，沒想到她卻立即推開，他只得傾身靠近她，并在她耳旁低語：“放心，我的白雪公主，這不是壞巫婆的紅蘋果，沒毒的�！彼\賊地笑著。
沒想到，她竟面無表情地抬起手肘橫移，用力頂向他側(cè)身的骨頭，疼得他痛徹心肺，臉上五官也扭曲變形。然而，她自顧自地拿起三明治輕咬，根本不理會他夸張的痛苦神情。不意，他卻悄聲地將嘴輕湊上來，她一慌張，手中的三明治就掉了下來。他露出一臉好計得逞、狡詐的笑容，氣得她挑高了眉，并且立即伸手向他的胳肢窩攻擊，一向最怕癢的他，只得邊笑邊求饒。而她怎么可能輕易放過他？當(dāng)然是卯足了勁，變本加厲地對他上下其手。他終于按耐不住，反手用力一抓，她一個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就跌入他的懷里。
眾人早已被他們倆動人的演出逗弄得笑成一片，最后在攝影師一聲“。K！”聲下，結(jié)束了長達(dá)一天的拍照。
華燈初上的臺北街頭，一輛白頂、淺藍(lán)的迷你奧斯汀車?yán)�，載著兩顆疲憊而滿足的心。楊秋苓已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今天拍的照片，而褚群毅則帶著美夢成真的笑臉，兀自欣喜不已……
連著數(shù)日的陰霾天氣，終于在今天放晴，燦燦的陽光，暖暖地照進(jìn)了每個人的心房。公證處，喧嘩的人群來來去去，每一個人的臉上均洋溢著歡欣。
古慈云在楊秋苓和褚群毅完成了結(jié)婚手續(xù)之后欣喜得掉下了眼淚。伍風(fēng)將手環(huán)在她肩上，輕輕柔柔地拍著。
“媽，別哭了。你應(yīng)該高興才對��！你不是一直盼著我結(jié)婚嗎？”楊秋苓為母親拭去眼角的淚水。
“是啊！媽，我會好好照顧秋苓的�！瘪胰阂阋舶参恐��！澳闱�！”他拍了拍胸膛，又彎曲手臂展示自己強(qiáng)壯的肌肉�！罢l敢欺負(fù)我的秋苓？”
“你這渾小子！”她破涕為笑，繼而拉起女兒的手放在褚群毅手中�！拔揖桶亚镘呓唤o你了，你可得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否則我是不會饒你的，知道嗎？”
他立即站直身子，雙腳一并，對著古慈云行舉手禮。是的，岳母大人！”
古慈云忍俊不住，又笑了起來，伍風(fēng)也在一旁呵呵地笑著。一行人就這樣愉快地步出公證處，太陽依舊閃著耀眼的光采。
楊秋苓看著手上的結(jié)婚戒指，心中五味雜陳。那是一枚樣式簡單、高雅的一克拉鉆戒，它完全抓住了她的心，只可惜它不是一只真正的婚戒，無法執(zhí)行它傳統(tǒng)的任務(wù)——象征堅貞的誓言，代表生死與共、患難相依的情意�！鞍Γ 彼龂@了口氣，轉(zhuǎn)頭瞥了一眼桌上的鬧鐘�！巴郏【谷灰呀�(jīng)八點半了！”她連忙起身，拿起提袋就往門口急奔，不意竟撞上一個結(jié)實的物體，在她站穩(wěn)身子之前，自己已被抱個滿懷。
“早�。±掀�！”褚群毅嘻皮笑臉地對著懷里的楊秋苓說道。
“群毅，你干么杵在我家門口？嚇人啊！”她連忙拉開兩人的距離。
“我來接你上班啊！”
“接我上班？為什么？”
“喂！咱們是新婚夫妻也，我不接你上下班多奇怪呀？”
“哪里奇怪？誰規(guī)定新婚的丈夫一定得送妻子上班的？”她反身關(guān)上了門，自顧自地朝電梯前去。
她今天穿著一身剪裁合宜的西裝長褲，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段襯托得更加俊俏。
他急急趕上她的步伐，搶搭就要合上門的電梯。然后，猶不死心地接續(xù)剛剛的話題。“是沒這個規(guī)定啦，不過，你有沒有聽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句俗語？”他邊說邊瞧著她看。“萬一媽媽因此而起了疑心怎么辦？”
“你這算哪門子的譬喻？‘壞事’？你到底會不會用成語�。 �
電梯在持續(xù)下降當(dāng)中。
“老婆，這是俚語不是成語�！�
“好啦！隨便你怎么說都行！”她懶得跟他閑扯淡。
電梯門“咻”的一聲往兩邊拉開。
她接著說道：“不過，結(jié)論就是我要自己去上班！”然后，她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去。他小跑步到她面前，隨著她前進(jìn)的步伐倒退著走�！澳俏业拿u(yù)怎么辦？”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這又關(guān)名譽(yù)什么事了？”
她突見前面的階梯，連忙拉住他。“小心！”
只可惜慢了一步，他一個踉蹌，整個人就撲在她身上了。
他對這個飛來的艷福可是“抱”得緊緊的，頗有抵死不“放”的意欲。
“群毅，趕快站好！大庭廣眾之下，你可別讓人看了想笑！”她奮力地想把他推開。
而他盡管百般不愿，還是只得順從地離開那帶著淡淡清香、柔軟不已的身軀。
“好，長話短說�！彼e手看了看表。“我九點半有個會要開，你剛剛說的‘名譽(yù)’是怎么回事？”
“這一時之間很難說得清楚啦！你先上車，我待會兒在路上再告訴你，好不好？”
“不行！不說拉倒�！彼D(zhuǎn)身就要離去。
他連忙拉住她，一副楚楚可憐哀求神情。“拜托啦！就聽我這么一次……”他舉起食指。
她堅決地大搖其頭。
“別這么狠心好嗎？再僵持下去，你開會就真的要遲到了�！�
她看了看他伸到她面前的手表，簡直莫可耐何�！翱蓯�，再不走真的會趕不及了……唉，我怎么會認(rèn)識你這種人？”她搖頭嘆氣�！澳丬囃Ｔ谀睦铮俊彼陀蓄A(yù)感她會妥協(xié)——這是他最近的新發(fā)現(xiàn)。從前的她無論做什么總愛堅持己見，完全無視于他人費盡唇舌的勸說。她的理由是“世事難料”，她寧可依著自己的經(jīng)驗和直覺而行，即使到了最后事情的結(jié)果證實她是錯的，她還是會告訴你：這樣更能記取教訓(xùn)。他一直為她這樣“冥頑”的性格擔(dān)憂。雖說她總會和他談?wù)撟约旱男氖拢?dāng)她和他談?wù)摰臅r候，只是單純地在陳述一個事實，完全不帶絲毫情緒的波動。他曾為此難過好久，可是當(dāng)他得知她生命里的喜悅、惆悵只對他一個人訴說時，又簡直狂喜到了極點。曾經(jīng)，天真的他以為自己就是即將伴她一生的幸運(yùn)男子，直到陳斌出現(xiàn)……
唉！那段行尸走肉的日子，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并沒有因為和陳斌相戀就終止了對他傾訴心事的習(xí)慣，陳斌還為此和她冷戰(zhàn)過好長一段日子。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不知該慶幸還是哀悼，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竟開始對他赤裸起自己的情感，彰顯自己的無助，暴露自己的脆弱。不但凡事和他商量，還征詢他的意見，他簡直受寵若驚，不敢相信她的轉(zhuǎn)變。“守得云開見月明”，或許，他多年來的深情終能被接受吧？而“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景況，似乎也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談?wù)勀阏f的‘名譽(yù)’是怎么回事？”
“啊——”他仍沉湎于回憶之中，沒注意到她的話。
“‘名譽(yù)’！”她加重了語氣說道。
“哦！”他恍然大悟地想起�！拔业囊馑际�，如果讓人得知我竟然讓新婚妻子在交通混亂擁塞、車禍頻傳的臺北街頭獨自開車來回穿梭，那我豈不是要背負(fù)‘不懂憐香惜玉’的罪名？這樣一來，不就有損我的名譽(yù)了嗎？更何況咱們兩人的辦公室位在同一區(qū)，更加沒有理由讓你自己開車上下班，對不對？”他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的答案。
她在心底不住地微笑。他真的愈來愈懂得“賴皮”二字怎么寫了。每當(dāng)兩人意見相左的時候，他會用盡一切辦法說服她，甚至扮出一堆看似冠冕堂皇，其實是風(fēng)馬牛不相干的理由來“牽拖”一番。像現(xiàn)在就是，連“名譽(yù)”都搬出來了，說句實話，這真的干“名譽(yù)”何事嘛？可是，她也發(fā)現(xiàn)自己愈來愈容易向他的歪理妥協(xié)屈服了，更莫名其妙的是，她竟欣賞起他耍賴的頑皮模樣。
他見她半天不答話，心里開始焦急。他對這次的“假結(jié)婚”可是寄予無上的厚望，原本以為他仿自電影“綠卡”的“假結(jié)婚”計謀可以有相同的結(jié)局，想不到“一山還有一山高”，技高一籌的她完全將他的如意算盤砸得粉碎。不過這次他可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不達(dá)目的誓不干休。這可不是夸張的說辭，他賴定她了，今生今世，來世，來來世，來來來——世，他都跟定她了！
一路上，他不停用眼角余光偷偷地打量她，想要從她臉上尋獲丁點蛛絲馬跡，只可惜除了她嘴角隱約泛起的笑意，他什么也沒瞧見，他甚至還不能確定那個消失得太快的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呢，然而車子已然抵達(dá)目的地，唉！
“到了！”他無奈地停住了疾馳的車。
她看了看車上的時間表，微微對他一笑�！熬劈c十五分，不錯嘛！謝啦！”
她轉(zhuǎn)身準(zhǔn)備開門離去，他卻一把拉住了她�！扒镘�，我的‘名譽(yù)’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
“唉！”她重重地嘆了口氣。“能怎么辦？只好讓它掃地了！”她推開他的手，輕巧地下了車。
他連忙傾身靠向車窗，慌張地喊道：“秋苓——”
她轉(zhuǎn)身回眸一笑�！跋掳嘁�！”然后便轉(zhuǎn)身走向大樓門口。
他傻乎乎地坐在駕駛座上微笑，直到震耳欲聾的喇叭聲此起彼落地響起，他才記得是該踩油門離開的時候了，然而，他臉上的笑意在晨風(fēng)中，卻愈發(fā)加重、加深
自此，褚群毅開始接手保障楊秋苓“行的安全”，并且包辦了三餐的飲食。
清晨，他拎著自詡“全世界最營養(yǎng)的早餐”來叩她的門。用他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力再加以軟硬兼施的伎倆，打破她多年來僅以咖啡裹腹的習(xí)慣——據(jù)說，那是她在一天之始清醒混沌腦袋的最佳良方。同時，兩人也總在警廣電臺的路況報導(dǎo)中，一邊吃、一邊討論今日預(yù)定的工作概況。
中午，往往正當(dāng)她埋首公文之際，他會拎著飯盒伴著一聲快樂的“吃飯嘍！”向她準(zhǔn)時報到，并且，陪伴她直到午休時間結(jié)束。
而夜晚，他或帶她上上小館子，或領(lǐng)她吃吃路邊攤，不忙的時候，甚至還親自下廚為她作羹湯。兩人看著電視，天南地北地閑扯，有時也矗場電影，或到pub小酌一番。
到了夜，僅管他不在她身旁，但是她的床畔，也總有他細(xì)心挑選的郁金香，發(fā)出淡淡幽香，伴她入夢——
這是兩人自“假結(jié)婚”以來的生活剪影。褚群毅費盡心思，用盡各種方式想要融入楊秋苓的生活之中。而這種“有點黏又不會太黏”的相處方式，也果真讓兩顆心在不覺中靠得更近更近……
陽光普照，涼風(fēng)輕飄，南臺灣的星期日溫暖而舒適。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古慈云正在陽臺上做柔軟體操，她賣力地轉(zhuǎn)動腰肢，額頭上已微微地沁出了汗。
“媽——”一個熟悉、溢著興奮的呼喚。
“媽——”一個低沉、盈著笑意的叫喊。
她站直側(cè)彎的身子，眼睛往下一瞧，不禁高聲大喊：“秋苓、群毅！”她高興地舉起手奮力揮擺，又連忙嚷道：“快點上來！快點上來！”
她急急轉(zhuǎn)身奔向浴室取出毛巾拭汗，本來還想洗把臉的，可是門鈴已不合作地猖狂出聲。
“好一對璧人啊！”她在開門之后，見到兩人一身白色休閑服的裝扮，忍不住暗自贊嘆。“要回來怎么也不先打個電話？”她慎怪著女兒。
想給你一個驚喜嘛！喏——”楊秋苓遞給她一個紙袋。
她的眼睛不由得一亮�！笆遣皇菂怯浡槔卞佸伒祝俊彼凉M懷欣喜地打開一看，沒想到——“哦！”她太失望了，竟然是大餅包小餅。
“媽，你胃不好就少吃那些辛辣的食物。”楊秋苓見母親失望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勸道。
“是��！”褚群毅也立即附和�！皨專�有你平常愛吃的蜜餞、酸菜，最好也都不要再吃了。”
“哇！你們倆結(jié)了婚果然不一樣！現(xiàn)在已經(jīng)會一鼻孔出氣，聯(lián)合起來欺負(fù)我了�！�
“媽——”楊秋苓本來還想說些什么，可是卻被褚群毅給制止住了。
“媽，這不是很好嗎？表示我們夫妻同心嘛，對不對？秋苓！”
她皮笑肉不笑地暗暗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好啦！只要你們小倆口恩恩愛愛，隨便你們怎樣都行。來，喝杯檸檬汁吧！我早上才壓的。”她見女兒雙眉緊蹙又準(zhǔn)備開口，馬上自動解釋�！拔壹恿朔涿郏粫䝼傅�，這可是養(yǎng)顏美容的圣品呢！”
楊秋苓這下也只得不再嘮叨，沉默地啜飲母親所謂的“圣品”。
褚群毅見狀，為了表示捧場，連忙大大地喝了一口。“嗯，‘涼快到底，楊家檸檬汁’！”他學(xué)著電視上檸檬茶廣告的旋律，怪腔怪調(diào)地哼唱起來。
“是�。∥叶际呛葪罴覚幟手L大的呀！”楊秋苓滿不是滋味地學(xué)起另一則電視廣告小女孩嬌嬌嗲嗲的聲音，繼而迅速收起笑臉，正色罵道：“馬屁精！”
他對她擠眉弄眼地做鬼臉�！霸趺礃�？要你管！”
古慈云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昂靡粚g喜冤家！”她在心里默默想著。
“對了，媽，伍伯伯怎么沒來？”
“哦，他呀——”她拿起女兒女婿“進(jìn)貢”的大餅包小餅，津津有味地大嚼起來�！安恢腊。磕愦騻�電話給他問問看吧！”
“不用了，我看我去看他好了，順便也可以把禮物送過去給他。”她回頭對“新婚夫婿”眨了眨眼睛�！叭阂悖闩銒寢屃牧��！�
他也以頑皮的快速開闔雙眼以及微揚(yáng)嘴角做為回應(yīng)。
一旁的古慈云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會說話的眼睛”在傳遞什么訊息。
“別麻煩了，叫他過來就行了。對了，順道問問他家里有些什么菜可以一并帶來的，我冰箱里的菜不夠煮四人份呢……”
楊秋苓連忙偷偷地捏著褚群毅的手，示意他趕緊出聲。
“媽，伍伯伯是長輩，應(yīng)該讓秋苓去請他來才有禮貌嘛！更何況秋苓一直為麻煩伍伯伯替她照顧你而十分內(nèi)疚呢！她想單獨對他表示謝意。你瞧連她最親愛的老公都不能跟呢！”他故意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像是受虐的媳婦一般。
“他照顧我？有沒有搞錯！你去問問他是誰三不五時就上家里來打牙祭的？你喲——”她靈光一閃，頓了一下�！斑�，這個——你愛去就去吧！不過記得把菜帶回來，知道嗎？”
“嗯�！彼_始翻找要給伍風(fēng)的禮物。
褚群毅立刻眼明手快地遞給了她。“快去吧！”愛憐地拍了她的手。
他眸中的溫柔直勾動她的心弦�！班��！彼c點頭，起身離去。古慈云看著褚群毅不發(fā)一言直盯著女兒離去的背影，不禁感嘆，像這樣“情深意切”的雙眸，她那傻丫頭怎會不懂呢？唉！
她清了清喉嚨，低沉地咳了幾聲�！皠e再看了，她只是去隔壁，又不是不回來了……”
心事被人當(dāng)場揭穿，褚群毅顯得十分窘迫，只得靦腆地笑著。
古慈云看著他，心疼地說道：“群毅，你知道嗎？我氣你氣了很多年……”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邊際�！皻馕遥繛槭裁�？”他不明所以，只能睜著困惑的雙眼向她望去。
“唉！”她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氣你遲遲不和秋苓結(jié)婚哪！我年復(fù)一年地盼啊盼、等啊等，等得頭發(fā)都花白了，你還杵在原地不動，你不知道韶光易逝嗎？你不知道青春一去不返嗎？你這楞小子！”
“哦！”原來這么回事�。∷嘈χ�。其實他又何嘗愿意如此蹉跎光陰？他的年紀(jì)也老大不小了，早該結(jié)婚生子步向人生的另一個階段，但——唉，誰叫他愛上了秋苓？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好女孩，可是他偏偏就只認(rèn)定她一人，今生今世不說，甚至還預(yù)訂了來生、永世。他是苦，卻苦得心甘情愿；他是痛，卻痛得無怨無悔。只盼有朝一日，秋苓能如他一般擁有相同的感受，愿意給他她全心的愛，全部的依賴——
“媽，你就別氣了。你忘記啦？”他亮了亮手中的婚戒。“我現(xiàn)在可是你名正言順的半子嘍！”他按耐住心中的悵惘，武裝自己的心情。他怎能令這位命在旦夕的慈祥老婦抱著遺憾離世呢？他強(qiáng)顏歡笑，不斷地告訴自己得演好這場戲。
“是‘名正言順’嗎？群毅�！惫糯仍频难壑辛髀冻龆聪�。
“�。 彼@嚇地叫出聲，難道自己剛剛的言行舉止已經(jīng)泄漏了些什么嗎？
“媽，你在說些什么�。俊彼潇o地笑著，提醒自己千萬不能亂了陣腳。
“你不錯嘛！還演得真像一回事。”她搖著頭，臉上還帶著一抹笑意�！拔覇柲�，今天若不是因為我的病，你們會這么快結(jié)婚嗎？”
他愣住了�！安 �，不會吧！她不會全都知道了吧！
“別以為我年紀(jì)大就老眼昏花，完全看不出你們在玩什么把戲。哼！‘假結(jié)婚’，我有這么好騙嗎？你們也太瞧不起我的智商了�！�
“媽，你在說些什么��？我怎么一個字也聽不懂？”盡管內(nèi)心暗潮洶涌，他還是決定裝傻到底。
“群毅——你就別再幫秋苓演戲了。我坦白告訴你吧，我的身體健康得很，說我得了‘胃癌’是騙你們的……”
他驚訝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隨后，也且即詳細(xì)說明整件事情的原委，包括胃癌的詭計，伍風(fēng)迫于無奈的援助，和得知他們決定“假結(jié)婚”之后的應(yīng)對之道。
“這樣你懂了嗎？”她喝了口檸檬汁，以滋潤因長篇大論而干澀的喉嚨。
這個消息對于褚群毅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這種荒謬加三級的荒唐事怎么會發(fā)生在現(xiàn)實生活中？這不是應(yīng)該在電影或小說中才會有的情節(jié)嗎？怎么會呢？怎么會呢？
“群毅，你傻啦！坐在那兒半聲不吭的�！�
“媽，這件事情太令人驚駭了！”他略微舒展緊皺的雙眉。“你知道秋苓為此自責(zé)多深？她擔(dān)心害怕得幾近崩潰，終日茶不思飯不想的，難道你不心疼嗎？”
古慈云歪著頭，挑高了雙眉�！澳阏f呢？”繼而又微笑說道：“我倒發(fā)現(xiàn)秋苓這次回來，臉色較上次顯得紅潤了許多，我想，這背后的大功臣應(yīng)該是你吧？”
他揚(yáng)起嘴角微微一笑，憶起這段日子兩人相處的點滴。“媽，你別這么說，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而且你不覺得她還是太瘦了嗎？”他心疼地想著她瘦弱的身影。
“那么就再加把勁把她養(yǎng)胖一點！我知道，我沒看走眼，你果然把秋苓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來，告訴媽你們目前的情況，我好幫幫你。秋苓這丫頭也該好好面對自己真正的感情了……”
真是“旁觀者清，當(dāng)局者迷”，連古慈云都能洞察他的心了，而秋苓呢——唉！不能再多想了，他會負(fù)荷不住的。
于是，他把和秋苓之間的狀況鉅細(xì)靡遺地全都告訴了她，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真是辛苦你了，群毅，你為秋苓做的實在太多了……”她在聽完他的敘述之后，感慨地說道。“她也迷糊得夠久了，你相信我，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會讓她明白她錯過了什么。你等著瞧好了，我不會再放任她糟蹋生命的！”
“媽，你言重了——”
“不，一點也不！這些年來，你對秋苓如何我可是清清楚楚，我猶記得她帶陳斌回來見我時，我惋惜的心情。我不否認(rèn)他也是個不錯的人，但在我心中，他終究不及你來得好。事實證明我是對的，陳斌還是負(fù)了她，而一直陪在她身旁的人，始終只有你。你放心好了，我會再和你伍伯伯商量出好法子的�！�
“媽，謝謝你�！瘪胰阂愫鲇X一陣鼻酸，就差沒有掉下淚來。
“傻孩子，”她愛憐地看著這個為情所困的大孩子�！盎侍觳回�(fù)苦心人，不是嗎？”
他努力微笑，盡管心中充滿了無力和傍徨……
車窗外急速倒退的景物，籠罩在暈紅的暮色之中。楊秋苓和褚群毅并肩坐在開往北上的車上，兩人正神情肅穆地交談著。
“你說伍伯伯告訴你，媽的生命只余一年的光景？”他驚訝地低喊出聲。
“嗯。”伍伯伯還說是因為藥物控制得好，才令癌細(xì)胞擴(kuò)散的速度比較緩慢，能夠撐一年，已經(jīng)算是罕見的奇跡了。不過，他也強(qiáng)調(diào)這初步的判定，究竟能拖多久，誰也不知道，只有盡人事聽天命……”話說至此，她已淚眼模糊。
“別哭了，你應(yīng)該慶幸媽還有三百六十五個好日子。有的人從得知癌癥纏身到悵然離世，不過才幾個月，甚至才幾個禮拜的時間，更何況，伍伯伯不是也說癌細(xì)胞被藥物控制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嗎？所以，”他輕輕擦拭她面頰上的淚痕�！皠e再哭了，好嗎？”
“可是——一”
“噓！”他舉起食指輕觸她欲張的嫣紅雙唇�！奥犖业脑挘瑒e多想了。伍伯伯說得很有道理，‘盡人事聽天命’，你看媽的面色紅潤依舊，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媽也許會奇跡似的痊愈呢？報上不是也曾刊載癌癥患者成功地與死神相抗衡的案例嗎？所以樂觀點，別鉆牛角尖了，好不好？”
“會嗎？可能嗎？”她軟弱的聲音聽來顯得那么無助和倉皇。
“睡吧！”他愛憐地看著她�！跋嘈盼�！”
他堅定有力的聲音、溫和的眼神讓她原本紊亂的心漸趨平靜，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他伸手環(huán)著她的肩，令她偎在他的懷中。
她緩緩地閉上雙眼，她知道，在他臂彎之下她是安全而無慮的。
睡意悄襲，她恍然入夢。
他看著她清麗的容顏，眼眸之中盡是溫柔的憐愛和款款深情。
夜更深了，天空高掛的星子也一顆顆地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