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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同居物語 第6章(1)
作者:蘇樺
  車子到了家門口的巷子,蓓蓓忽然大叫要晨光停車,他就把車停在巷道中間。

  蓓蓓身手矯健的跳下車,往回跑了一段路,在一輛轎車旁抱回一只渾身污黑發臭的小狗。

  「你干嘛?」

  「我下午就看見這只狗狗了,我越看越覺得它是那個女人要找的小狗。」蓓蓓毫不怕臟的把這只流浪狗舉到面前端詳著。「公的,西施,兩歲,沒錯!」

  晨光沒有心情,也沒有情緒贊成或反對。

  小狗全身顫抖的被抱回家,蓓蓓將它放進浴缸里用了大量的沐浴乳刷洗,她一邊想著這只狗的主人愿意花十萬塊錢做為酬賞金,心里的歡樂便隨著泡沫沖去后的毛色而轉為疑惑。

  蓓蓓犧牲了自己的一條浴巾來包裹這只小狗,她忐忑不安的把小狗抱到晨光面前,「你看顏色比較精準,它是不是白色帶一點點棕色啊?」

  小狗渾身濕淥淥的在浴巾里發抖。

  晨光撫摸了一下小狗的腦袋,「是有一點點不很白的毛在背上。」

  蓓蓓忽然松了一口氣,「那就對了!」她趕緊拿吹風機吹乾小狗身上的毛,一邊又望著無精打采的晨光,說:「你跟孟芹是不是分手啦?」

  晨光停了半晌,「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討論這個話題?」

  「我知道你很煩,可是煩惱的事只要想清楚就不煩了嘛!想當初莊克勤逃婚,我還不是痛不欲生,可是——」

  晨光忍無可忍的打斷她的話,氣道:「我的情況跟你完全不一樣,這段感情是我主動決定結束的,誰像你這么后知后覺?上了禮堂才讓新郎落跑了!」

  蓓蓓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她不知道關心會使他暴跳如雷,更想不到自己會自取其辱。

  晨光怒氣未消,仍劈哩啪啦的指責她:「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么嗎?為了十萬塊錢的酬謝金,你抱一只流浪狗回來,我看你根本連這只狗的品種都搞不清楚!」

  蓓蓓霍地抱著小狗出去了,其實她哪是貪圖那十萬塊錢的酬謝金,她只是看見這種寵物型的小狗流落街頭便覺得格外不忍,但也許,它就真是那個女人尋找的愛犬啊!

  晨光看見蓓蓓忽然沖出門去,悔恨之心油然而生,但她那么不識相的對他失戀的事情幸災樂禍,難道他還要追她回來,向她道歉不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晨光的眼睛幾乎每隔一分鐘就要注意一下墻上的掛鐘,失戀的情緒被徹底遺忘于蓓蓓奪門而出之后。已經過了兩個鐘頭了,他不能想像蓓蓓抱著那只流浪狗會走到哪里去。

  純白的大浴巾和吹風機仍散落在地上,晨光將它們收進浴室,恍惚間聽見小狗的叫聲,他豎起耳朵,屋內一片死寂,也許是幻覺吧!其實打從蓓蓓抱著那只狗回來,他似乎沒聽過小狗發出任何一次叫聲,它只是睜著烏黑的圓眼睛,傻呼呼的賴在蓓蓓的懷里。

  不管怎么樣,他決定出去找蓓蓓,夜太深了,臺灣的治安可不能保證出了幾件破不了案的命案后,守望相助的精神就會發揚光大。

  晨光打開門,聽到沉重的腳步聲正往上走來,他松了一口氣,故作幽默的說:

  「晚上一個人散步很危險的,除非你帶的是只大狼犬!

  上來的人露出臉了,是致文,他顯然對晨光倚在門口而感到十分詫異。

  當然,晨光見了他,松懈的心情陡然又懸上心頭。

  致文下半身穿著一件非常時髦的牛仔破褲,但上衣卻有不少讓剪刀剪成橫的或豎的洞,看起來真是怪異不堪。

  「怎么會是你啊?」晨光吶吶的問。

  致文面帶尷尬的說:「蓓蓓在家吧?」

  「你先進去等她,我到附近去找找。」

  「。俊故裁匆馑?聽這語氣好像是家里的兒童走失了似的。

  「嗯,我的意思是,她大概在樓下,你先進去等一會兒,我去叫她!钩抗饧泵Φ南聵侨。

  天!蓓蓓為什么不像以前那樣,生氣就把自己關回房間狠狠睡一大覺呢?天這么黑了,一個弱女子抱著一只看起來不超過三公斤的小狗離家出走,能走到哪兒去呢?

  晨光一拉開樓下的大門,蓓蓓正巧要按鈴。

  「這么晚了你還要出去?」蓓蓓的手上仍抱著小狗。

  晨光見到蓓蓓,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他的嘴角忍不住迸出一個笑來,「要不是你哥在上面等你,我才不打算出來找你呢!」

  「我哥八成又跟心瑂吵架了!」蓓蓓和晨光一起上樓。

  晨光跟在她身后,發現她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她說她去了那個丟了狗的女人家!改悄愀陕镉职压饭穾Щ貋砟?」

  「她的西施狗找到了,而且她說我們撿的這只是馬爾濟斯!馆磔碓较朐接X得好笑,于是便咯咯的笑個不停。

  「十萬塊錢泡湯啦!」晨光揶揄的說。

  「可是我總不能再把狗狗丟回巷子吧」蓓蓓求助的眼神望著晨光。

  晨光疼惜的看了小狗一眼,「那就給它取個名字吧!」

  蓓蓓眉開眼笑的說:「我叫它Money!」

  「你想錢想瘋啦?」晨光敲了她腦袋一記。

  「沒錢怎么去左岸喝咖啡呢?」蓓蓓摟著小狗,開心得像個小女孩。

  晨光沒想到之前的一句戲言,蓓蓓竟一直牢記在心,可是,她現在有了姜凱文這個明星男朋友,怎么還可能跟他一起去巴黎呢!但轉念一想,蓓蓓并沒有說一定要跟他到巴黎!

  他們進了屋子,看見致文板著一張臉坐在椅子里看報紙。

  蓓蓓問:「又跟心瑂吵架啦?」

  致文站起身在他們面前轉了一圈,「我所有的衣服全被她剪破了!」

  蓓蓓直覺又是為了孟芹,何況晨光的臉色變得十分黯淡,她趕緊將致文拉進自己的房間,以質問的語氣說:「又是為了那個毒藤女對不對?」

  「什么毒藤女?」

  「當然是那位孟小姐啦!她攀到誰,誰就是一副死樣子,她不叫毒藤女要叫什么!」蓓蓓讓Money在房間玩耍。

  「跟她沒關系!」致文辯解道:「心瑂實在是變得太神經質了,就拿今天晚上來說吧!一個朋友打電話給我,聊了一下,她就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居然拿著剪刀把我所有的衣服全部剪爛!

  蓓蓓睨了他一眼,「你那個朋友一定是女的!

  「這是什么世界!」致文更火了!肝腋沒有結婚,我就連跟女的朋友講電話都不行,結了婚還得了,我不如去當和尚算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蓓蓓已經可以想見他們勢必分手了。

  「我想先住在你這里。」致文說。

  「我跟你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蓓蓓夸張的叫起來。

  「欸,我是你哥耶!再說你跟晨光才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我跟他一人一個房間,哪叫共處一室」

  蓓蓓和致文居然你一言我一語的抬杠起來。

  「唉,我的房間已經夠小了,現在又要擠一個大男人跟一只小狗!馆磔響醒笱蟮牡乖谧约旱拇采,Money也跟著跳上來蜷縮在她身邊。

  「我睡哪兒?」致文環顧四周,居然連想拿來打地鋪的床單都沒有。

  「你真的要住我這里啊?」

  「我身上一毛錢也沒有,難不成你要我露宿街頭?」致文也擠上蓓蓓的單人床墊。

  「你回去嘛!何必弄得這么僵呢!」

  致文沒精打采的用一根手指戳蓓蓓的手臂,「你不怕我回去會發生兇殺案。俊

  「活該,那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蓓蓓一點也不同情他。

  致文似乎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你不收容我沒關系,我去找孟芹!

  他一起身就讓蓓蓓拉住!复蟾纭馆磔砜棺h的叫道:「你這樣叫我以后怎么面對晨光嘛?」

  「他跟孟芹遲早會分手的!怪挛暮翢o愧色。

  「如果沒有你在中間窮攪和,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呢?」蓓蓓一想起晨光今晚從孟芹家出來的模樣,心里就覺得難受。

  「那你又不肯讓我住在這里,你到底要我怎么辦嘛?」致文氣道:「我簡直連你養的這只狗都不如!」

  言  正當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時,忽然聽到敲門聲,Money俐落的跳到門邊汪汪的叫,蓓蓓拉開門。

  情  晨光拎了一個睡袋和一套運動服給她,「別吵了,這個給你哥用,早點睡吧!」

  小  蓓蓓接過睡袋和衣服,感動的謝了他一聲,說:「不好意思,老給你惹麻煩。」

  說  晨光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轉頭就走了。

  獨  致文搶過睡袋,唉了一聲說:「晨光比起你來,真是厚道多了,虧我平常那么疼你,真是……」見到Money玩起他攤開的睡袋,他又叫道:「拜托讓讓,我要睡覺了,狗大爺!」

  家  蓓蓓板著臉說:「叫它Money!」

  「Money先生,晚安!」致文把Money抱還給蓓蓓。

  心瑂約晨光晚上到店里喝咖啡。

  晨光從「貓空」寫生回來后便到「開心咖啡屋」。

  咖啡屋的門上掛著公休的木頭吊牌,屋內有微弱的燈光,晨光將臉貼近門上的玻璃窗往里面看,只見心瑂正坐在吧臺上喝酒。

  晨光敲了敲門,心瑂緩緩的轉過頭來,看見他后才從高腳椅上跳下來開門。

  「不介意陪失戀的女人聊天吧?」心瑂問。

  「無所謂,反正我也算是個失戀的男人。」晨光苦笑。

  心瑂將音響流泄出來的爵士樂聲音開到幾乎聽不見,她倒了一杯紅酒給晨光,說:「我看不出你失戀,為什么?」

  晨光緊握冒著冰涼水珠的酒杯,低垂著頭看杯里的紅色液體。「我總不能又哭又鬧吧!」

  「你傷心嗎?」心瑂問。

  晨光停了半晌才說:「失落勝于傷心吧!」

  心瑂了解的點了點頭。愛情對許多人說來,都不是生命的全部,但卻是魂縈夢系的所在;戀情一夕間支離破碎,習慣于歡樂悲傷的情緒,忽然都不知該投射到哪里去了,這種感覺不叫失落叫什么呢?

  「你恨孟芹嗎?」心瑂問。

  晨光搖搖頭,感覺自己在孟芹身上已經耗盡能量,但他們之間恐怕不曾產生愛情,甚至連本能的欲望都難以燃燒。

  「你不憎恨、不憤怒、不懊惱、不痛心疾首嗎?」心瑂激動的叫喊起來:「為什么你總是這么鎮定?我們一心一意的付出,他們卻在玩愛情游戲,白天應酬你、應酬我,晚上他們兩個人耳鬢廝磨……你告訴我,你怎么做到不聞不問的?難道你就真的是一個八風吹不動的人嗎?」

  晨光一口喝盡杯中的紅酒,苦悶的說:「我把我的心封閉起來了!

  「我很痛苦……」心瑂喝光了瓶子里的酒,眼睛已經流不出淚,她側著頭看晨光,「我長得不好看嗎?為什么致文要移情別戀呢?他愿意放棄這間店,還有所有的投資存款,只求我讓他自由,我有這么可怕嗎?」

  「既然如此,放手吧!」晨光像被觸動了什么,語重心長的說:「強求來的感情只是一種勉強,放掉吧!」其實晨光也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得到。

  唱片公司的Case做完后,他的時間完全自由,于是規律的帶著畫架四處畫圖寫生,絕口不提他跟孟芹的事情,彷佛他從來不曾愛過她。壓抑記憶是他治療傷痛的一種方式。

  雖然有些感情諮詢顧問的建議是,讓自己重新面對不堪的往事,趁此正視傷痛,爾后面對事實。但看看心瑂的處理,無論心平氣和的找情敵談判、痛不欲生的自殘、歇斯底里的傷害戀人,終究還是難以掙脫情愛的漩渦。

  晨光于是決定把自己的心悄悄的封閉起來。

  * * *

  致文在接到心瑂的電話后,有點想挽回這段持續多年的感情。

  心瑂在電話里以極端冷漠的口吻說:「你說只要給你自由,你什么都可以不要,所以咖啡屋現在已經沒你的份,其他的投資也一樣。」

  致文像猛然挨了一拳似的,眼前金星亂冒,他似乎在發火的當兒曾對她說過這樣的氣話,但是,氣話怎么能當真呢?

  他再怎么大方,也不可能丟棄全身家當,只為了擺脫一個他不再愛戀的女人!

  但是,來不及了,心瑂報復的心意十分強烈,他的證件和私章擺在兩人同居的屋里,心瑂就趁著他離家這些日子,把他們合伙的所有投資占為己有。

  今天,他直接找上心瑂,想跟她談談。

  「我們好聚好散不行嗎?」致文氣得眼睛都要噴火。「你為什么要讓我這么恨你呢」

  心瑂昨夜喝了許多酒,至今仍有些微醺!笇Γ蚁M愫尬摇!顾邶X不清的說:「既然你已經不愛我了,那你就恨我吧!最好能把我恨到骨子里去,我希望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

  「你知道你這樣很愚蠢嗎」致文吼道:「我們不當情人也可以是朋友,你何必把自己弄得這樣可恨呢!」

  心瑂的眼睛充滿了眼淚,她哽咽的說:「我承認我現在的確讓你覺得可恨,但是我不愚蠢;愚蠢的人是你,因為離開我,你就一文不名,你一切得重新來過!

  致文甩了她一耳光,心瑂愣了兩秒也給了致文一記耳光。

  他忽然緊緊的擁住心瑂,瘖啞的說:「心瑂,我們是怎么了?為什么一定要這樣互相傷害呢?」

  「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這樣……」心瑂軟化在致文熱情的親吻之中,她的心神蕩漾,彷佛回到兩人熱戀的時光。

  致文將她抵在吧臺上,火熱的雙唇一路探索進她的棉質襯衫里,他的雙手握著她的腰際,輕輕的搓揉她的背脊,當心瑂恍惚之際,他夢囈般的在她耳邊說:「你要我走嗎?」

  「不要!」

  「我們重新來過吧!」

  「嗯!剐默s的喜悅像回旋的音樂,由弱轉強,由低回逐漸高昂。從剛認識致文時,她就愛上他,但他身邊圍繞著許多女子,他和她躲迷藏似的愛情若隱若現,虧她是個死心眼,才能耗到今天。但她最精華的青春歲月就要過完了,他干嘛舍孟芹要跟她重新來過呢?

  這一轉念,她便不由得生氣起來,他是舍不得那些錢全落到她的手上吧!開玩笑,她虛擲在他身上的青春歲月,豈是這些錢所能彌補的?

  致文仍溫柔的吸吮心瑂的耳垂,彷佛他的心還牢牢系在她的身上。她心里恨得不得了,這算什么!就為了圖那些錢,要這樣跟她演戲?

  「孟芹的電話幾號?」心瑂問。

  「?」致文弄不清楚她怎么會在這時候說出這么煞風景的話。

  「我現在要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你在我這里!

  「別鬧了!」

  心瑂重重的推開他,發狂似的捶打他的胸膛,「無恥,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想腳踏兩條船,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又發什么瘋了!」致文手忙腳亂的制止她,混亂中打翻了吧臺上的紅酒,他好不容易脫身出來,新買的白色T恤讓酒汁濺得斑斑點點,他發誓,再也不要跟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扯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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