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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起情涌 第5章(1)
作者:蘇樺
  在丁懷楠的印象里,鬼是天黑以后才會出現的。可是一個人在死了三年之后,忽然又出現在你面前,她不是鬼是什么?他因為吃驚過度而張大著嘴巴說不出話來。眼前這個人不是沈德容嗎?

  她究竟是人還是鬼?

  但現在想這些也無濟于事,因為她只對楊適丟下一句:人在醫院里。然后,就像一陣輕煙似的飄然離去,一晃眼便隱入晨光下的霧氣中。

  「阿楠!」楊適喚著懷楠,他急著到醫院去,完全不知道懷楠為什么見了那女孩子以后就變得呆若木雞。

  「楊適,你覺不覺得那個女孩子很面善?」

  「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欣賞女人。俊

  丁懷楠心里充滿了問號,那名女子如果是德容,見到楊適,她的表情怎么會如此淡漠?

  如果她不是德容,又為什么認得楊適?難道是因為自己開了幾個時辰的車,兩眼昏花了?

  到了醫院,只見一片紛亂,急救的醫護人員穿梭在走道上。楊適詢問之下,終于問到璧人正在動手術,他和懷楠趕到手術室前,只見盧定堅正焦急的在走廊的長椅子上等候著。

  「盧先生!箺钸m和懷楠快步走向盧定堅。

  「你們也來啦!」盧定堅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璧人不要緊吧?」楊適焦急的問。

  「肋骨斷了!贡R定堅發現楊適的雙手滿是泥沙和血跡,奇怪的問:「你身上怎么弄成這樣?」

  楊適這才想到該去洗手間清洗一下!赴㈤,你陪陪盧先生,我馬上回來。」

  「喔!」丁懷楠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你們怎么找到這里來的?」盧定堅隨口問。

  「我也不知道,難道不是盧先生派人去告訴我們的?」

  盧定堅皺著眉:「我怎么知道你們在哪里?」

  丁懷楠一聽愣住了,難道失事現場的那名女子真是德容嗎?

  是因為車禍的現場陰氣太重,所以德容的鬼魂才能現身?否則都三年了,她怎么沒有重新投胎?對了,聽說枉死的人要找到替身才能輪回轉世,那么剛才德容是在那里尋找「對象」啰?丁懷楠不禁胡思亂想了起來。

  楊適回來后,醫生也正好從手術室里出來;大家全都靠了過去,急于知道璧人的情況。

  醫生拿下口罩:「手術很成功,你們可以放心了!

  盧璧人被推回恢復室的病房后,楊適就這樣一直守候在她身旁。

  盧定堅愛憐的看了女兒一眼后,拍拍楊適的肩說:「璧人睜開眼睛如果看見你,她一定會很開心。」

  一場車禍讓楊適把內心的情感完全釋放出來,盧璧人覺得這是很劃算的。身體的痛和心里的苦比起來,那真是算不了什么。

  若不是因為這場嚴重的意外,她恐怕苦等一輩子,也不可能讓楊適端著稀飯,一匙一匙的喂她喝呢!

  「嗯,有進步,今天多吃了一口!箺钸m心滿意足的微笑著。

  「多吃的這一口是要跟你交換條件的!贡R璧人漾著燦爛的笑容撒嬌道。

  「我就知道,你又有什么花樣了?」楊適寵溺的問道。

  「幫我梳頭。」

  「就這么簡單?」

  「然后,帶我到公園散散步。」盧璧人望望窗外:「今天的天氣好像暖和多了。」

  楊適拿著烏木梳子細心的梳整盧璧人長及腰際的黑發,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以前似乎做過這個動作。同樣是這種木梳,他替一個女孩梳頭,女孩露出了白皙的頸項,嬌聲的問他:「香不香?我一個表叔從法蘭西買回來的香水。」

  楊適的心頭一震,他想起這個聲音了,就是當日清晨在火車失事的現場,告訴他璧人在醫院里的那個聲音。

  原來,他是認識那個女孩子的……

  「你發什么愣?」盧璧人揚起手,抽走楊適手上的梳子。

  「喔,沒什么,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箺钸m訥訥的說:「璧人,今天先別去公園了好嗎?明天我再陪你去!

  「是我爹地又有事情交給你做啦?」盧璧人噘起嘴巴不高興地看著他。

  「是!」楊適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搪塞,「你爹地投資的醫院這兩天就要開張了,有很多事情要忙。」

  「好吧!那我就放你一馬!顾蠓降恼f。

  「要不要我打電話叫筱玉來陪你?」楊適體貼的問。

  「不用,她快當新娘子了,忙得很!我會看小說打發時間的,不用擔心我了!

  「那我明天再來看你啰!」楊適在盧璧人的額頭上輕輕啄了一下。

  「這件事我也納悶得很。」丁懷楠自從來到盧定堅的夜總會做事后,酒量便突飛猛進,現在他手上正握著一杯白蘭地,一臉大惑不解的望著楊適:「我在想,那天我們見到的會不會是德容的鬼魂?」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鬼呢?」楊適敲敲自己的腦袋:「她認得我,我記得她還叫我的名字。」

  「沒錯,我也聽得一清二楚,而且德容的樣子沒變,跟三年前一模一樣!顾睦锵,人死了歲數當然就不會再增加,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她恐怕都會維持著生前的模樣。

  「德容既然沒有死,為什么那天丟下一句話就走了呢?」楊適雙手環抱在胸前,感覺有點苦悶,過去的記憶若隱若現的在心頭浮沈,雖然那僅是一種感覺,卻令他沒來由的一陣悸動,而他的腦海里仍是描繪不出任何清晰的圖像。

  「如果那天我們倆看見的不是鬼,那就有理可循了。德容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對你愛到心坎里的女人。你想想,有哪個女人受得了你當著面,一副恨不得替另一個女人去死的樣子?」

  丁懷楠說這話的道理很簡單,就連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都明白,可是楊適卻不明白,因為他真的忘了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如果德容沒死,我是不是應該找到她?」楊適心里很亂。

  丁懷楠停了半晌才說:「按理是這樣沒錯,但是璧人怎么辦?」

  「我不知道!箺钸m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他不知道如果那個女孩真的是沈德容的話,他該怎么辦?

  「今天我忽然意識到那個女孩子是德容,阿楠,你知道嗎?我的心里突然變得很不安,我突然很想知道她現在在什么地方?生活過得好不好?」

  丁懷楠拍了拍楊適的肩膀,「別想那么多了,到現在為止,我們都還不能確定那天見到的是德容的人還是鬼?」

  「就算是鬼也好,我都想再見她一面。」楊適肯定的說。

  「為什么?」

  楊適也不知道為什么,彷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著他的思緒,擾亂他的心神。

  「我想到一個辦法了,干脆派個人到北京去替我們查查,如果德容還活著,一定會有消息的!苟验难劾镩W著興奮的光芒。

  「這倒是個辦法,就這么辦!箺钸m點點頭。

  十天后,楊適派到北京去打探消息的人帶回了消息。

  沈德容在三年前投河自盡,尸體后來卻一直未被家人打撈上岸,之后沈家全家就讓姓曹的軍人殺光了。而有一則消息更令他們感到意外,一個多月前,這位軍閥在自己的府里被人用極殘忍的手段凌虐至死,據當地的居民說,他的頭還被割下來喂野狗呢!

  盧定堅在上海投資的醫院開張時,盧璧人身上的傷幾乎已完全康復,氣色比以前更加紅潤。當然,除了這幾個月來的休養外,愛情也是使人明亮嬌媚的一帖良藥。

  為了今天的開幕典禮,盧璧人特地選了一件質感高雅的月白色旗袍,配上紫貂坎肩,長發綰了個髻束在腦后,整張粉嫩的臉龐毫無遮掩的露了出來。當她從樓上的房間走下來時,在客廳等候的父親和楊適都有一種驚艷的感覺。

  盧定堅笑道:「聽說山口先生的女兒是個美女,不過再怎么美,我想也比不上我家的這個大美人。」

  盧璧人睨了父親一眼,「咱們是去你的醫院,不是在比哪一家夜總會的小姐漂亮!

  楊適面對璧人,也大方的贊美:「你今天確實比平常都漂亮!

  「那我夠不夠格當明星?」盧璧人開心的問。

  盧定堅笑說:「上海的女明星也未必有我女兒漂亮!」

  但是這個自信在到了醫院之后卻打了折扣。

  當山口藤平帶著女兒容子從車上下來時,楊適驚詫得簡直就快忘了呼吸。

  她真的是山口藤平的女兒嗎?為什么竟長得跟那天在火車翻覆的地點見到的那位女子一模一樣呢?

  山口容子今天是經過精心的裝扮,在其他人的眼中,這位打扮得有如皇室公主般的女子,五官精致、身材纖細高挑,但楊適卻無法相信她的父親是山口先生,因為如此一來,她豈不就是個日本人?德容怎么會變成一個日本人呢?

  丁懷楠和楊適有同樣的疑惑,他甚至沖動的想過去問她究竟是不是沈德容?

  可惜,美麗的女人總會被一群男人所包圍,尤其是像山口容子這種沒有男伴的單身美女。

  「我以為日本女人的腿都很短,沒想到容子小姐這么高。」盧璧人帶著一點嫉妒和羨慕的口吻對楊適說:「你看,那些圍著她的男人,真像一群大頭蒼蠅!

  正在他們說著話時,山口容子卻擺脫了那群男人,朝楊適走了過來,她似乎完全無視盧璧人的存在,笑著對楊適說:「聽說楊先生是盧先生手下最能干的得力助手,以后醫院的事情還要請你多費心。」

  楊適點頭說:「請多指教。」

  「不敢當。」山口容子的眼睛水亮靈活,她似乎還有話想對楊適說,但看了盧璧人一眼后,卻只丟下一句:「有機會再聊啰!」

  「我礙著你們講話了嗎?」盧璧人以女人的敏銳直覺,嗅出了山口容子挑釁的意味。

  「璧人!」楊適有點尷尬,她們倆初次見面,璧人怎么忽然變成一只刺猬了?

  「對不起,我不妨礙你們了。」盧璧人臉上堆出一個十分僵硬的笑容,并且很快的朝外面的露臺走去。

  但是她絕對想不到,跟過來的人不是楊適,而是山口容子。

  盧璧人轉過身來望著她,驚詫不已。

  山口容子像一陣風似的來到她的面前,靠在她的耳畔,用極輕的聲音說:「如果沈德容出現了,你想,楊適還會留在你身邊嗎?」

  「你是誰?」盧璧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山口容子。」容子遞給她一個詭異的笑容,然后便轉身走進混亂的賀客之中。

  盧璧人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山口容子怎么會知道沈德容這個人?

  聰明的女人在對自己喜歡的男人沒有太大把握時,是不會輕易去提及他昔日女友的,只有笨女人才會喋喋不休的追問男人過去的情史。

  盧璧人當然不是個笨女人,但她心中仍有她的憂慮與疑懼,所以她還是想搞清楚沈德容是不是會憑空出現,她是不會問楊適的,楊適說他失去過去的一段記憶,那就讓他一輩子對這件事失憶下去吧!

  她去找了丁懷楠想問個究竟。

  「我不知道!苟验颖艿狞c了一根煙。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連你都不知道,那山口容子又怎么會知道呢?」盧璧人不但說話急促,連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

  「好吧!這種事壓在我心里也挺難受的,老實說……

  我覺得那個山口容子長得跟德容很像,或者應該說,她們倆簡直就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苟验钌畹奈艘豢跓煛

  這算什么答案?為什么不直接告訴她,山口容子就是沈德容!

  「可是楊適……」丁懷楠忽然咳嗽一聲,然后改口說:「可是我查證過,德容確實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再說,山口容子是個日本人,不會是德容的!

  「那她是沖著我來的啰!」盧璧人噘起嘴巴。

  「怎么說?」丁懷楠不解的問。

  她將醫院開幕那天,山口容子對她說的那些話說了一遍。

  丁懷楠聽完璧人的話后,卻無法給她任何的解釋,事實上,璧人真正要的也不是他的安慰或看法,她只是要把心中的不安說給他知道,然后他自然就會轉述給楊適聽。

  而楊適的確是對山口容子有一種特殊的感覺,只可惜每次兩個人在醫院不期而遇時,山口先生總也在場,他幾乎沒辦法單獨跟她多說一句話。

  而楊適跟璧人之間,也產生了很微妙的變化,他們之間似乎已不像之前那么無話不說,似乎得小心的避開一些敏感的話題,而兩人見面的時間也漸漸的少了。

  這天,盧璧人陪快當新娘子的周筱玉上街買完東西后,順道繞到楊適的寓所去。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街上的燈驅不散夜色的蕭瑟。楊適和丁懷楠住在一條寬闊的馬路后面,那條巷弄全是二層的洋樓,每戶人家都有個小花園。

  楊適屋里的燈光從窗簾里透了出來,盧璧人按了電鈴,隔壁住家的狗卻拖著鐵煉在院子里又跳又叫。

  女傭從里面快步走了出來,拉開鐵門一看是她,叫了聲:「盧小姐!

  「楊先生回來沒有?」

  「楊先生還沒回來,丁先生在家!

  「喔!」盧璧人走進屋去,女傭替她把脫下來的大衣掛在門廳的衣帽架上。

  丁懷楠正在長餐桌上用餐,見了盧璧人有點詫異。他拿起餐巾擦擦嘴角問她:

  「吃過飯沒有?」

  「吃過了!顾谒赃叺囊巫由献聛恚骸笚钸m都還沒回來,你就休息了!

  「醫院的事我沒興趣,山口先生想抓權,楊適對醫院也很有企圖心,他當然比我賣力啦!」

  「他對醫院有企圖心?」

  「是!不然何必花那么多心思在那邊呢?」丁懷楠啜了一口茶,「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什么?」盧璧人瞪了他一眼。

  「你擔心那個容子小姐對吧?」丁懷楠促狹的笑笑,「要不要到醫院去做突擊檢查?」

  「神經病!」盧璧人罵了一聲,但她心里可真的這么想過。只是她怕萬一楊適真的對山口容子有好感,那她該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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