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度日落月升,段南淵直到夜幕低垂,才回到家中。
獨自走在庭園里,隨著夜風(fēng)的吹拂,他的心思也不由得飄到了昨夜那名神秘女子的身上。
今天他一整個下午都在城里辦事,沒時間調(diào)查那名女子的事,此刻回到家中時間已晚,看來除非是今晚那名女子又來到他房中,否則他只能明天再想辦法查出她的真實身分了。
要是今晚她又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就可以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了,此刻的他滴酒未沾,神智清醒得很,不會再像昨晚那樣,一夜繾綣后還不知道對方是誰!
不過……一想起沈瞳兒,原本滿懷期待的心情,就驀然被一股復(fù)雜的情緒所取代。
今天他在猜測神秘女子的身分時,心里也同時惦掛著沈瞳兒,只要回想起今早她錯愕又哀傷的神情,他的心就仿佛被人狠狠地揪緊,一股又憐惜又不舍的情緒籠罩他整個心頭。
要是他真的和昨夜的神秘女子在一起,她要怎么辦才好?一想到要辜負(fù)沈瞳兒的一片情意,他就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殘忍的人!
他也曾想過要為她找個足以托付終身的良人,但是每當(dāng)他想到要將她交給另一個男人,一股強烈的不愿又打從心底深處冒了出來……
他從不知道自己竟是這樣三心二意的男人,此刻若是將沈瞳兒和昨夜的女子各擺在秤子的兩端,孰輕孰重!他也沒個答案。
若沒有昨夜那名女子的出現(xiàn),他也許會接受沈瞳兒的情意,畢竟他似乎也對她動了心,但這僅僅只是“也許”而已,看來只有找到昨夜那名女子,才會有正確的答案吧!
為了早點得到答案,他更想盡快找到昨夜那名神秘的女子了。
段南淵一邊思忖著該如何找到那名女子,一邊緩緩地走回房去,再經(jīng)過蓮花池畔時,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見一抹熟悉的梅紅色!
他心頭一震,霍地轉(zhuǎn)過頭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不遠(yuǎn)處的那抹身影,像是怕她會在眨眼之際突然消失。
那抹纖柔娉婷的身影就佇立在蓮花池畔,那一襲梅紅色的衣衫、秀發(fā)綰起的模樣,一切的妝扮都和記憶中的那名女子一模一樣!
段南淵不自覺地屏住氣息,緩緩地靠近,他刻意放輕了腳步,仿佛怕驚擾了佳人,她就會突然像陣輕煙消逝無蹤。
就在段南淵走到離那抹梅紅色身影約只有五步遠(yuǎn)的距離時,那女子像是察覺到身后有人而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
那張粉妝玉琢、眉目合情的芙蓉麗顏竟然是——宋舞蝶!
“段公子。” 宋舞蝶輕聲一喚,朝他淺淺微笑。
“是你,宋姑娘。”段南淵輕易認(rèn)出了她。
他之所以會對宋舞蝶記憶深刻,是因為在昨天的宴會上,她的琴藝、舞技是六名女子中最出色的,他那時還曾想過她最有可能會被呂莊主選納為妾,沒想到,她竟就是和他繾譴一夜的女人。
從她那嬌羞含情的神態(tài)、艷麗動人的妝扮、還有那一襲梅紅色的衣衫,他應(yīng)該不會認(rèn)錯的。
“宋姑娘,昨夜……是你嗎?”段南淵不想浪費時間在拐彎抹角的試探上,他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聽了他的問話,宋舞蝶的雙頰驀然排紅,不勝嬌羞地低垂著眼睫。
“昨夜……我是一時情難自禁……所以才會……希望段公子別因此而看輕了我……”
“怎么會呢?”見她無限嬌柔的模樣,段南淵的嗓音也不自覺地放柔了!爸皇俏也幻靼祝阍缟蠟槭裁匆x開?”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段公子,而且也不知道段公子對我的心意,我怕我的自作多情會造成段公子的困擾!
段南淵凝望著宋舞蝶,這么一個溫柔似水、善解人意、又對自己用情至深的女子,簡直沒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但不知為何,沈瞳兒那張含情帶怨的容顏卻驀然浮現(xiàn)腦!
“怎么了?段公子?是不是……是不是我真的造成了你的困擾?”見他遲遲不語,宋舞蝶急出了淚水,那淚眼汪汪、楚楚可憐的模樣,天底下只怕沒有幾個男人抵擋得了。
“不,當(dāng)然沒有,你別多心了!倍文蠝Y安慰地輕攬著她,宋舞蝶順勢偎進(jìn)了他的懷里。
“段公子……” 宋舞蝶以柔得幾乎掐得出水的嗓音輕喚著他,仍泛著淚光的眸子含情脈脈地瞅著他,那流轉(zhuǎn)的眼波與微啟的芳唇有著無言的邀請。
段南淵的瞳色轉(zhuǎn)深,他輕輕地執(zhí)起她的下巴,俊顏緩緩地俯下……
“不——”
在段南淵的唇即將貼上宋舞蝶的剎那,一個乍響的驚聲尖叫使得他的動作一頓,下一瞬間兩個原本倚偎在一起的男女反射性地分開。
轉(zhuǎn)頭一看,就見沈瞳兒站在不遠(yuǎn)處瞪著眼前這一幕,那蒼白的臉色,顯然承受了強大的打擊。
“瞳兒……” 段南淵的心一緊,看著她受傷的神情,一股強烈的罪惡感再次倏地籠罩心頭。
沈瞳兒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著宋舞蝶的穿著打扮,她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不懂,為什么宋舞蝶會和段南淵倚偎在一起,而且還妝扮得和她昨晚一模一樣?
“宋姐姐,你……你……”
“怎么了,沈妹妹?”宋舞蝶望著她,臉上的笑意好溫柔。
“為什么你要這么做?” 沈瞳兒心痛地質(zhì)問。若是剛才她晚來一步,只怕他們早已吻得難舍難分了!
幾個時辰以前,她才找來舞蝶商量過,跟她說了昨晚和今晨所發(fā)生的事,宋舞蝶明明承諾要幫她向段南淵說明事情的真相,為什么現(xiàn)在她卻反而穿上那一度梅紅色衣裳,故意妝扮得和她昨晚一模一樣?
看他們剛才倚偎在一塊兒的情景,難道段南淵真的誤認(rèn)為宋舞蝶就是昨夜與他繾繾纏綿的女人?
遭朋友背叛的感覺仿佛一柄森利的刀刃,狠狠地劃過沈瞳兒的心,帶來陣陣難以承受的劇痛。
“什么為什么?我不懂你在說什么。”宋舞蝶滿臉無辜地回望著她,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昨天晚上……明明……明明就是……”
“沈妹妹,對不起!彼挝璧驍嗔松蛲珒旱脑,一臉愧疚地說道!拔抑滥銓Χ喂右煌樯,可是我對他……我對他也是情難自禁,完全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意呀!”
“可是當(dāng)初……”難道當(dāng)初宋舞蝶是故意誤導(dǎo)她的想法,讓她以為她并沒有對段南淵傾心,為的就是要降低她的戒心,并借由她來伺機接近段南淵?
“沈妹妹,不瞞你說,昨晚……昨晚我和段公子已經(jīng)發(fā)生夫妻之實,所以……請你成全我們好嗎?”宋舞蝶擺出懇求的姿態(tài)。
沈瞳兒愈聽宋舞蝶的話愈感心痛,她怎么也沒想到宋舞蝶竟是心機這么深沉的女人,怪只怪她識人不明,被宋舞蝶當(dāng)初那一臉溫柔善意的微笑給騙了。
她懷著一絲微乎其微的希望看向段南淵,期望能在他的眼里找到對宋舞蝶這番話的疑慮,即使只有一絲絲也好,可是段南淵接下來的話,卻將她打人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瞳兒,我已經(jīng)找到我要找的女人了,記得我今早跟你說過我已有意中人了嗎?那個女人就是她!倍文蠝Y說著,幾乎不忍看她傷心欲絕的表情。
雖然她那一臉深受打擊的神色令他心痛難當(dāng),可是他卻不得不說,因為若是他決定要和宋舞蝶在一起,肯定就會負(fù)了沈瞳兒的情,既然如此,早一點將事情告訴她,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不!她不是!昨晚和你共度一夜的女人不是她啊!”沈瞳兒再也忍不住地大聲叫嚷。
宋舞蝶的臉色立刻一變!吧蛎妹茫氵@話是什么意思?再怎么樣我也不會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我和段公子兩情相悅,請你成全與諒解,我相信你也一定希望段公子幸福才對,不要再孩子氣的死纏不休了!
孩子氣的死纏不休?在他的眼里,她真是這樣一個惹人厭的人?
沈瞳兒大受打擊,不但付出的信任遭到無情的背叛,這五年來的一片癡心也在瞬間被貶得一文不值,她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捅出一個大洞,那陣陣噬心啃骨的痛令她幾乎崩潰。
“我走!我走!這總可以了吧!” 她近乎失控地嘶喊后,激動地轉(zhuǎn)身跑開,跑出了這幢她住了五年的宅院。
“瞳兒!”段南淵想也不想就要追上去,但一個纖巧的身影卻突然擋住了他的路,他不耐地吼道:“讓開!”
“段……段公子……” 宋舞蝶嚇了一大跳,顯然沒想到段南淵會對她發(fā)這么大的火。
直到看見宋舞蝶驚愕的神情,段南淵才意識到自己失控的脾氣,他深吸口氣,緩和了那股因焦急雨驟升的怒氣。
“宋姑娘,請讓開,我得去把瞳兒找回來!
夜色已深,她這么激動地沖了出去,要是發(fā)生什么意外那該怎么辦?而且她在這城內(nèi)無親無戚的,一個女孩子家能上哪兒去?
“段公子,沈妹妹已經(jīng)不是小女娃兒了,她會懂得照顧自己的!彼挝璧辉缸岄_,事情好不容易發(fā)展到現(xiàn)下的地步,她絕對要好好把握住,不讓沈瞳兒有機會向段南淵澄清一切。
“可是瞳兒她——”
“段公子。”宋舞蝶打斷了段南淵的話,滿臉誠懇地說道。“我不是不讓你去追沈妹妹,只是你在這個時候追出去,要是她會錯意,以為你愛的是她,這樣不是反而讓事情變得更麻煩嗎?不如讓她一個人靜下來好好想想,她一定會想通,不會再繼續(xù)癡戀著你了。”
不會再繼續(xù)癡戀著他?這句話讓段南淵的眉心皺了起來,心中驀然升起一股近乎疼痛的窒悶與空虛。
他擰眉望著沈瞳兒方才跑開的方向,墨黑的瞳底有著深深的擔(dān)憂及復(fù)雜糾纏、尚未明朗的情 愫……
宋舞蝶悄悄觀察著段南淵的表情,眼看他似乎仍不放心,便繼續(xù)勸說道:“放心吧,段公子,我想沈妹妹一定去客棧投宿,不會有事的!”
說著,她主動倚偎上前,一來想轉(zhuǎn)移段南淵的注意力,二來更想繼續(xù)剛才被沈瞳兒的驚叫聲打斷的吻。
豈料,段南淵竟退后一步,避開了她。
“夜深了,宋姑娘早點睡吧!”對于宋舞蝶的投懷送抱,他此刻根本沒有半點享受的心情。
就算他不去追回沈瞳兒,他也沒辦法繼續(xù)若無其事的和宋舞蝶纏綿親吻,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似乎哪里出了錯,此刻面對著宋舞蝶,他的感覺竟和昨晚大不相同。
他的心,明顯的惦掛著沈瞳兒。
“可是我……”宋舞蝶又向前一步,那一副欲言又止。眉目含情的模樣,充滿了綺旎的暗示。
段南淵不是不懂,只是他現(xiàn)在一點心情也沒有。
“夜深了,早點睡吧!” 匆匆丟下兩句話后,段南淵轉(zhuǎn)身回房去。
宋舞蝶蹙著眉,望著段南淵的背影,美麗的眸子浮現(xiàn)一抹下服輸?shù)墓饷ⅰ?br />
沈瞳兒給了她這么一個親近段南淵的大好機會,她不會輕易錯過的,說不定借著這次的誤會,她極有可能成為段夫人,屆時她就真的飛上枝頭成鳳凰了!
☆☆☆
沈瞳兒沖出段家之后,一個人獨自佇立在深夜的街頭,冰冷的夜風(fēng)吹得她身寒心更冷。
她該去哪兒?能去哪兒呢?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沒地方可去!
伸手摸了摸腰間,還好身上有幾錠銀子,暫時就先到客棧去吧!
來到距離段家不遠(yuǎn)處的一間客棧,店小二領(lǐng)她進(jìn)了客房后,房門一關(guān),她就整個人撲上了床,埋首于枕間失聲哭泣。
五年來,這是她第一次獨自離開段家,沒想到會是在這樣心碎欲絕的情況下。回想起剛才看見的情景、聽見的話語,她就不由得悲從中來。
生平第一次,她嘗到了遭人背叛的感覺,那感覺是這樣的痛苦與憤怒!她是那么信任宋舞蝶,真心將她當(dāng)成一個好姐姐看待,為什么宋舞蝶卻要這樣殘酷無情地對待她?
回想起來,當(dāng)初宋舞蝶說她和其他女子不同,并沒有對段南淵動心,肯定只是為了消除她的戒心,借著接近她,伺機尋找親近段南淵的機會。
是她傻,昨夜真不該找宋舞蝶幫她忙的!
那件梅紅色衣裳是宋舞蝶的,而她的梳妝打扮也是出于宋舞蝶之手,宋舞蝶當(dāng)然輕而易舉就能妝扮得和昨晚的她一模一樣,再加上段南淵昨夜又醉得意識不清,也難怪他會不疑有他地相信宋舞蝶就是昨晚與他共度一夜的女子!
可是,難道她真只能這樣眼睜睜看著段南淵認(rèn)錯了人,眼睜睜地看著宋舞蝶占據(jù)了她最最心愛的男人?難道她五年的癡心愛戀,就這樣子認(rèn)輸?
不!她實在不甘心!宋舞蝶憑什么搶走原該屬于她的一切?
這五年來,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要成為段南淵的妻子,永遠(yuǎn)不離開他;她癡心愛了他五年,未來還打算繼續(xù)愛他一輩子,豈能就這么放棄?
段南淵心之所系的,是昨晚與他一夜繾繾的女子,而那個女人是她,不是宋舞蝶!
“啊!糟糕!”她突然驚呼出聲,淚水也猛然止住。
她怎能就這樣負(fù)氣地跑出來,這樣豈不是讓宋舞蝶有機可乘嗎?說不定此刻宋舞蝶正乘機想勾引段南淵上床呢!
不行!她怎能讓宋舞蝶的詭計得逞?
段南淵被宋舞蝶蒙騙而誤認(rèn)人的錯誤還可以彌補,但若是他因為信了宋舞蝶的話而和她上床,那一切就真的難以收拾了!
她不能就這么死心,不能這么輕易就被宋舞蝶打。∷昧⒖腾s回去阻止宋舞蝶的計謀才行!
沈瞳兒倏地跳下床,擦干頰上的淚痕,像一陣風(fēng)般急忙沖出客棧。
行色匆匆的她,滿腦子想的都是盡速趕回段家阻止宋舞蝶的詭計,完全沒注意到從她一踏出客棧,就有一雙邪惡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盯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