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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目愛人 第一章
作者:朱秋燕
   
  當呂候?qū)⒆叱鲞@家位于桃園的鄉(xiāng)村俱樂部時,天空正下著蒙蒙的細雨,他獨自開車回臺北。車子才開到林口,雨勢已經(jīng)轉(zhuǎn)成豪雨。

  大雨中,路上車輛異常稀少,他一手控制著方向盤,另一手撫著額頭。

  今晚他參加告別單身派對,不是為他,而是為大學(xué)班上出現(xiàn)第一對,也可能是唯一的夫妻檔所興辦的。

  班上女同學(xué)則在俱樂部的二樓,舉行男賓止步的內(nèi)衣秀派對。

  這家俱樂部老板也是同學(xué)之一,他當初敢提出他的店做為聚會地點,早就有內(nèi)部需要重新整修的心理準備。

  嘩嘩!嗶嗶!

  呂候?qū)⒛闷鹦袆与娫,是鄭思菲打來的?br />
  “你現(xiàn)在到家了嗎?我正往北二高的路上,雨勢已經(jīng)停了!

  “哦,你很幸運,我這邊還下著雨呢,加上起霧,能見度只有五公尺的距離!

  呂候?qū)o奈地瞪著外面的雨,他之所以會遇上這場倒楣的大雨,還不是拜正電話那端以嬌膩的聲音,刻意找話搭訕的鄭思菲。

  他記得大學(xué)時,她長相平平,成績表現(xiàn)總在及格邊緣,但如今以班上女同學(xué)來說,她的成就應(yīng)屬最高的了,目前是一家外國廣告公司的經(jīng)理。

  聚會即將結(jié)束時,不少人相約搭車回去,有開車來的鄭思菲,得知他也要回臺北,竟拋下自己的車子不開,“愿意”順道搭他的車子回去。

  他為了不想讓她繼續(xù)幻想下去,以為他們之間有發(fā)展的可能,只好推說自己還有要事在身。

  后來她只好載著也是要回臺北的女同學(xué),想必這時車上—一定嘰嘰喳喳,熱鬧非凡吧。想到此,呂候?qū)⒕腿滩蛔〉靡獾膲男ζ饋怼?br />
  他維持著同學(xué)的禮貌結(jié)束了談話,精明如鄭思菲,應(yīng)該能體會在他基本禮貌下的意思——他已有未婚妻了。

  他無意在感情上惹是生非,也很滿意他的未婚妻。以做一位妻子的條件來說,她溫柔又大方,他可以想像得到婚后的生活,下班回到家可以舒解他在工作上的壓力,像一句流行語“幸福又美滿”。

  他吁了一口氣,心中滿意地一嘆,找對象還是要門當戶對,觀念、思想、生活習(xí)慣與背景,都要與他相契合。

  當他和周珈爭第三次面,他便認定這女子適合做他的妻子,于是雙方家庭在很自然的情況下同意訂婚,而且若無意外,再過半年他們就要結(jié)婚了。

  他又滿意地一笑,從小到大他的生活道,沒有一件事不順心的,包括他選來的未來另一半了是一樣,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中,并符合他的條件。

  正當呂候?qū)⑿臐M意足地預(yù)想未來時,突然,他的雙眼陡地大睜!

  車頭燈照亮了車前一個人影,他用力踩下煞車,然而,一切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一陣急促刺耳的煞車聲,劃破了這條清冷公路的黑寂。

  車子撞上安全島,在空中翻轉(zhuǎn)了兩圈,然后重重的翻回地面。

  一切發(fā)生都只在十秒鐘之內(nèi),然后歸于平靜。

  公路上,大雨中,一個穿白衣的女子緩緩地站起,她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毫發(fā)無傷。

  大雨淅瀝瀝的下著,將她披肩的頭發(fā)淋得濕秀緊貼在雙頰上,雨水不斷的流進她的雙眼,使她幾乎睜不開眼睛來。

  她赤著腳緩緩走近那輛寶藍色車子,擋風(fēng)玻璃呈現(xiàn)白色蜘珠網(wǎng)般的裂紋,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她拉開撞凹的車門,然后看到駕駛者趴在方向盤上,在他的后腦上有一個正緩緩流出鮮血的傷口。嘩嘩!嗶嗶!是行動電話的鈴聲。

  她心中一怔,沒有想到會有人打電話給他,略一思考后,她探身進入車里接起電話!拔!呂候?qū),你這樣對待老同學(xué)太不公平了,什么態(tài)度嘛!”

  呂候?qū)ⅲ看蟾攀沁@人的名字。女孩心里暗忖。

  “我不過是想許久沒見,想和你多聊幾句而已,別以為我想乘機攀親帶故,或是對你有任何意思……喂!你說話呀!薄八迸⒊蛄司o閉雙眼的人一眼,“他受傷了,在林口省公路,快打電話叫救護車!迸焐想娫,毫無畏懼地盯著因為她而出車禍的男人。呆了半晌后,她動作熟練、迅速地翻著他身上的西裝外套和西裝褲,只要有口袋的,都逃不過她靈巧的雙手。別說這人出了車禍,就算他只是睡著了,但在她輕巧的動作下,也絕不會將他吵醒。哈!有了!她找到一個皮夾子。

  她很有“道德”的只拿出皮夾子里的鈔票,又順手抽出他的身分證,上面清楚寫著他的名字,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放了回去。她站在車旁,看著這個生死不明的人,沒有勇氣去探他是否還有鼻息。

  何必知道了他是生是死,而多一份擔(dān)心和歉疚呢?多年來被訓(xùn)練得自私的心,這么冷靜地告訴自己。

  這時,趴在方向盤上的呂候?qū)⒂幸庾R了,他逸出微弱的呻吟聲,困難地試著把頭抬起來。女孩見狀一慌,以為他就要醒來,手里緊抓著錢,轉(zhuǎn)身向公路的前方跑去。

  直到雨停,她仍不停的跑,似乎執(zhí)意要跑到天涯海角才肯停住般。

  ※  ※  ※

  只要想求職的人,翻到求職欄,一定不會錯過一個版面甚大的征人啟事。

  誠征護士一名 男女皆可 待遇從優(yōu) 全天候,供膳宿 意著洽……

  正在豆?jié){店用早餐的一名女孩看到地址時,眼睛忽地睜大,這不是那個人的家嗎?!

  盛著豆?jié){的湯匙,停在她嘴邊久久沒有送進口里。她瞪著那則征人啟事良久,最后頹然的放下湯匙,拿出零錢,再把報上寫的地址記下。

  她付了帳后走出豆?jié){店,緩步走到公車站牌,十分鐘后,她要搭的公車來了,她上車后選了一張靠窗的位子坐下,懷著忐忑的心情,默默地看著窗外的街景。

  她的思緒回到四個月前,下著大雨的那一晚老者抓著她的頭發(fā)往墻壁撞去,氣憤的撂下話,“你要是不肯去完成這件事,你就去死!”

  羸弱的身軀撞在墻上,她渾然不覺得痛,只是爬起來的動作變慢了。

  她哀求的叫道:“爸爸,你要我去偷、去騙都可以,但是要我演仙人跳,我做不出來!”

  一直以來,她稱呼這個年約六十余歲的男人為爸爸,縱使她知道他不是她親生父親,但自小就受他撫養(yǎng),理所當然稱他爸爸。

  “我真是白養(yǎng)你了!我苦心栽培你做什么?還不是等我老了,等你回報我!現(xiàn)在是你報恩的時候了,你居然說做不出來!”老者的口氣變硬了,“平常我是怎么訓(xùn)練你的膽量?在我所有的徒弟中,就屬你最沒用!最沒成就!”

  “是,所以這么困難的任務(wù),我做不來的!

  “呸!什么做不來,其實你是不想!”老者上前又抓住她的頭發(fā),“你翅膀長硬了,也想脫離我了,你大哥、二哥、大姐都跑了,只剩下你留在我身邊。唉,憑良心說你也不是沒有孝心,這三年來,都是你替我料理三餐,小女兒總是顧家的是不是?”

  “爸爸,”女孩乘機勸道:“這些年來,哥哥、姐姐們,都替你掙了不少錢回來,雖然我的沒有他們?nèi)魏我蝗硕啵嵌嗄攴e下來的錢,也夠你花了——”

  “啪”的一聲,老者一個巴掌打在她的臉上,打斷她底下的話。

  老者逼近她的臉,從齒縫里一字字地說:“錢,永遠也不嫌多,這個道理你要我說幾遍才會記在腦袋里?豬!”他每說一個字,就用力戳一下她的額頭。“只要你答應(yīng)接下這件任務(wù),我就讓你自由,像你的哥哥、姐姐一樣,出去闖蕩自己的事業(yè)!薄澳阒浪麄冊谀睦?”她懷著期待地問。

  “要是知道就好了,這項計劃需要你大哥和二哥幫忙!崩险卟恍嫉仨斯蛟诘厣系呐⒁谎,“要不是頌香離開了,這件差事哪會落到你頭上?”“如今大哥、二哥都不在了,這件事當然也就做不成了!

  “你想得美!不是要做,沒有他們兩人,仙人跳這出戲碼照樣可以執(zhí)行!迸⒖謶值赝险,顫聲問:“你是要我……真的犧牲?”

  “沒錯。我會找條大魚的,到時候還不怕錢朝我滾滾而來?哈哈哈!”

  “你說要給我自由的。”

  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要報答到什么時候是由他決定,而不是他們四個兄弟姐妹,但大哥、二哥和大姊,都是在自認報答完了便相繼離去,唯有她年紀最小,也是最后一個可以利用的人。

  “我要改變策略了!崩险叩皖^看著女孩,若有所思地說:“我不再收養(yǎng)小孩,我要直接訓(xùn)練一批人,專為我偷、拐、騙,迅速擴展我的勢力,我要組織一個龐大的竅盜集團,大大的開創(chuàng)我的事業(yè)!”說完,老者仰天哈哈大笑。

  這時,天空出現(xiàn)一道閃電,照亮他瘋狂大笑的臉。女孩嚇得往后縮,她意識到不能再待在這狂人身邊了,她必須要逃走,否則一輩子就毀了。趁他狂笑不止時,正是逃走好時機,她急急的向后退了出去。

  一陣大笑之后,老者看到她正瑟縮的往門外退去,他像只惡狼般撲了過去,一把抓住女孩的頭發(fā)!巴咄蓿阒牢覟槭裁唇o你取名為瓦娃嗎?”老者忽然像良心發(fā)現(xiàn)似的,滿臉慈藹的看著她,“因為你是爸爸的小女兒呀,所有收養(yǎng)的孩子中,你最得爸爸疼了,所以才給你取這一叫出口就得人疼的名字。”

  瓦娃感到抓住她頭發(fā)的力量漸漸放松了,她突然友腿往外跑去。

  “還跑?”

  瓦娃拼命的跑,身后追逐的聲音漸行漸遠,最后只隱約傳來老者的狠話,“你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總有一天,我會叫你們四兄妹,一個一個跪在地上求我!”

  ※  ※  ※

  公車停了,瓦娃猛地一怔,原來到站了。

  她下車后便沿著門牌號碼走向目的地。

  很快地她便看到一棟占地廣大的洋房,一旁玻璃花房被陽光映得透亮翠綠。

  她腳步輕快地朝花房走去,一時間忘了她是來應(yīng)征護土的。

  花房對她來說是種童年向往的渴望,她好奇地貼著玻璃朝里面觀望,里面綠意盎然、花團錦簇。

  看著看著,她心頭猛地漏跳一拍,一名穿著灰色上衣、休閑西裝褲的男子,靜坐在藤制的長椅上。

  由于他一動也不動,又閉著雙眼,一時間很難發(fā)覺他的存在。

  她悄悄的朝那男子所在處的玻璃墻移去,在走了幾步后,她驀地停下腳步,貼在玻璃墻上的雙掌緊握成拳。她想逃開,無奈雙腳如陷入泥淖里,怎么也拔不起來。

  是他!

  他還活得好好的,從外表看來,那車禍對他似乎沒造成什么大礙。

  她心里正這么想時,那名男子忽然睜開眼來,一雙深邃的黑瞳一瞬也不瞬的看向她。

  瓦娃嚇了一大跳,正心虛地以為他認出她來的時候,卻看見他站了起來,右手拄著一根手杖,腳步微跛的向陽光處走去。

  她心里陡地冒起一陣冷意,并不是他的腳跛了,而是他視若無睹!

  雖然他持著手杖走路時,雙眼是睜開的,但瓦娃卻清楚地意識到他的眼睛……失明了!她的思緒再次回到那一晚……

  她逃出家里,冒雨直往前沖,跳過水溝,爬過矮墻,凡是擋在她前面的,她一定高法橫越。她記得最后爬過護欄,跑到公路上,這時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亮光,緊接著響起一陣煞車聲,當她爬起來后發(fā)現(xiàn)車子根本沒有撞到她。車子的駕駛及時把車子閃向一旁,卻因為天雨路滑,撞上安全島,結(jié)果出車禍了! ∧X中轟地一聲,瓦娃再度回到現(xiàn)實。

  是她害的!

  她把一個人害成失明了!

  這個事實把她身子震得發(fā)抖,終于頹然軟下,順著玻璃墻滑坐到地上。

  “誰在外面?”呂候?qū)⒚翡J的聽到花房外細微的聲音。

  瓦娃急忙站起身,向前挑了兩步又停下,回頭向花房內(nèi)瞧去。過了一會兒,她舉步走進花房,輕手輕腳的走到距離他約兩公尺處。呂候?qū)⑼蝗晦D(zhuǎn)身面對來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包瓦娃!蓖咄薇凰膭幼鲊樍艘惶,立即報出自己的名字。

  “你在外面做什么?”呂候?qū)⒙牭绞桥⒆拥穆曇,語氣便放軟了些。

  “我……我是被花房吸引過來的!

  呂候?qū)⒙牫鏊Z氣里的瑟縮,勉強綻開一抹微笑,“我還以為你是來應(yīng)征護士的!

  “啊!是,我是來應(yīng)征的!

  “你到底來做什么?”呂候?qū)櫭紗柕馈?br />
  “應(yīng)征的!

  瓦娃話聲方落,忽聽他喝道:“出去!”

  她愕然的抬頭,瞧見他一臉沉怒,急忙說道:“難道這里不是應(yīng)征的地方?”

  “不是,回去!這里不需要什么護士,走!”

  呂候?qū)⑦呎f邊揮著手杖。

  瓦娃移動身體閃躲著,直到她退到安全距離后,才急說:“你這個樣子,不是需要個照顧你的人嗎?”

  她不知道這句關(guān)心的話,聽在呂候?qū)⒌亩锸嵌嗝吹拇潭?br />
  “出去,我不會錄取你的!

  他不容置疑的語氣,教她難堪不已。但從他冷漠的臉上,瓦娃知道他看不到她的表情,難堪沒人看見,也就不算什么了。“報紙登這里征求護土,不是你征的,可能是別人吧!

  “就是我。我改變主意了,你回去吧,這里不征護士了!

  “但是你在報上登說待遇從優(yōu)……”

  “怎么?”

  “我想了解是如何從優(yōu)法?”

  呂候?qū)⒛樕侠渑木條松馳了許多,嘴角抿了抿,半轉(zhuǎn)過身去,軟了語氣說:“我都說不征護土了,你問了也沒用!薄拔摇蚁胫来龆嗌,我需要錢!

  “哦?”她的話引起呂候?qū)⑿┪⒌呐d趣。“你需要錢?是呀,來應(yīng)征的人都是需要錢的,但是做了兩天,甚至半天就辭職不干了,看來他們需要錢的程度不是很嚴重。”“我很嚴重!”包瓦娃急著說:“我急需要錢!我要存錢出國。”

  “移民?”

  “不是,是去念書!

  “繼續(xù)念護理?”

  瓦娃一時不懂他在說什么,愣了一下,這才點頭道:“是的,繼續(xù)深造!边@種謊話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她已經(jīng)從羞澀低語,到現(xiàn)在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謊。她看他沉吟起來,似乎有點希望,她遂放軟語氣的說:“求求你!

  呂候?qū)⒛泐^思忖半響,再抬起頭來時,說道:“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可是很嚴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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