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府燈火通明。
尤其是許久未開放的宴廳更是光燦如晝,然而廳中卻是一片靜默,只見慕容悠端坐在客席,等待著正主兒到位開席。
可,已經等了好半晌,卻依舊不見狄心良出現。
她該不會是臨陣脫逃了吧?嘖,逃什么?不過是一道用膳罷了,有那么可怕嗎?
他要她開席招待他,可不是要逗她,而是要逗--「他」。
側眼睇向始終打直背脊站在門邊的馮雋日,瞧他直視著門外,眼里壓根沒他的存在。
哼!肝,都什么時候了,要不要差人去喚你家小姐?」他慵懶往倚背一靠,命令道。
馮雋日依舊目不轉睛地睇著門外,充耳不聞。
慕容悠倒也不以為意,唇角抹上惡意的笑,「誰家的下人,這么沒規沒矩來著?不懂得伺候客人便罷,居然還敢怠慢,唉唉,見著主子,非得好生念念她,要不他日,下人爬到她頭上,就要鳩占鵲巢了。」
「你在說誰?」馮雋日沉聲道。
「本大爺在說誰呢?就端看是誰答話了!顾Φ闷てさ模岂T雋日一個箭步奔到他面前,慵懶抬眼道:「怎么,知道要伺候客人了?」
「是不是客人,得要主子說過才算!顾а,敢怒卻不敢言。
「哼,你算是哪根蔥?」慕容悠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他!肝液湍慵抑髯拥年P系,還輪不到你來置喙,你不過是個下人,干好本份便可,少在那兒抓著雞毛當令箭,大爺我,不玩這一套!
「你!」
「聽說,你是在多年前到狄府拜師學藝的?」他話鋒突地一轉。
馮雋日撇開臉,壓根不打算回話。
慕容悠挑起濃眉,倒也不以為意!改隳兀彩裁葱难,不用我說,你自己心底清楚得很,不過,還是請你打退堂鼓吧,你的野心只能到此為止了!
「誰有什么野心來著?你分明就是惡意誣陷我!」
「是不是惡意誣陷,日久見人心,不需多言;也許,你會覺得我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討厭極了,可有什么辦法?冤家路窄,她就是叫我給撞著了,怪誰呢?」他冷聲打斷馮雋日,拉了拉襟口,撢了撢繡銀絲的袖口,笑得很惡意!高@就是天賜良緣,老天見不得她受苦受難,如今派我前來搭救她,往后,這兒就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馮雋日橫眉豎眼瞪著他,卻突地笑道:「哼,慕容公子該是知道我家小姐避你如蛇蝎,怎可能與你有什么干系?」
「此一時,彼一時,將來的事,誰知道呢?」話落,慕容悠驀地斂笑,難得正經道:「姓馮的,要說我不知道你在盤算什么,那肯定是騙人的,所以本大爺既然在這里,你就該要知難而退,別以為你所做的事天衣無縫!
馮雋日聞聲,雙眼驀地瞪大,怔愣了半晌,突要張口,卻聽到--
「真是對不住,我遲到了!沟倚牧家惶みM廳里,便瞧見馮雋日怒目欲皆地瞪著坐在席上的慕容悠,不禁微愣!冈趺戳耍俊
「不、沒事!柜T雋日急忙退下!感〗,可以入席了!
「哦!顾c點頭,隨即入席。
「嘖,我還以為妳盛裝打扮去了,誰知道妳還是一身素凈的打扮,喂,妳的裙子上頭沾上了……那是什么東西?」見狀,他立即離席坐到她的身旁,拾起她的裙襬一瞧,「木屑?妳剛才到底在做什么?」
「我……」她使勁地抓回裙襬,另一只手緊抓著一只木盒!肝以诜坷锼⒛拘肌!
這人怎么老愛動手動腳的?看在他幫她搬木材的份上,對他稍稍產生了些許好感,也附和著他開場小宴,豈料他隨即靠過來,就連手腳也移動了過來。
「刷木屑?」他不由得瞇緊魅眸,聲量微大!肝以谶@兒等著妳入席,而妳竟是躲在房里刷木屑?!妳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怎么,在工房忙得不夠,還特地把工作帶回家?
「筆莊原本就正忙著,木盒還不夠,而今兒個搬進工房里的木材也還沒刨開,我便先拿了一些回府。」聽他聲量一大,她隨即垂下眸子,話到一半,不禁又暗惱了起來。不是說要改了這壞習慣的嗎?怎么一面對他,總是不知不覺地瑟縮起來。
「妳、妳是天生勞碌鬼不成?」他咬了咬牙低咆著,眼尖地瞧見她手上的木盒,沒好氣地搶過手!高@種事難道就不能交給伙計處理?就非得要妳這個主子事必躬親?妳沒把自個兒忙死,心里是不舒服嗎?要妳好生用膳,妳卻連這玩意兒也帶到廳上,妳是不知道自個兒瘦得跟鬼沒兩樣?這玩意有什么好玩的?」
連珠炮似的話語到一半,他驀地瞇眼瞪著手中的木盒。
狄心良突覺他罵人的嗓音消失,偷偷抬眼覷他,卻見他聚精會神,雙眼專注在木盒上頭。
「怎么著?」她眨了眨水眸,直覺眼前過份正經的他,瞧來和平常的他判若兩人。
白玉面容上頭總是噙著笑,盡管笑意不達眸底,但慵懶的魅眸向來是漫不經心的,然而,如今他斂眼直瞪著木盒,濃密如扇的長睫掩去大半心思,但還是瞧得出他異樣的專注。
「丫頭,這木盒是誰制的?」良久,他低啞突道。
「我制的啊。」有什么問題嗎?
「妳?」他驀地抬眼,暗忖了下,又問:「誰教妳這種制法的?」
「沒人數,是我自個兒想的。」
「胡扯。」他想也不想地啐道:「丫頭,我問妳,妳是不是準備在這個內盒邊上放一顆滾珠?」
「你怎么知道?!」她微愕。
「廢話,因為……」話到一半,他不由打住,只因眼角余光瞥見一抹逐漸逼近的陰影。
隔墻有耳呢,看來,這絕學只有她會,而且是不外傳的。
怪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雖說這初模木盒尚未刨屑,也末上漆,可是他幾乎可以瞧見它完成之后的樣子了;說穿了,這種制法,他以往瞧過一次,而且還是在自家里瞧見的,是爹最愛制作的一種形式。
聽二哥說過,爹的機關盒名聞遐邇,設計繁復,幾乎沒人能解得開,所以爹向來喜歡將他的珍寶藏入機關盒內。
而他之所以認為這初模像極爹的機關盒,是因為她在盒邊上頭挖了一條木溝,尋常盒子不會挖這一條溝的,隨即叫他想到這滑溝是準備要擱置滾珠,形成最簡單的機關盒,只要拿直盒子,滾珠滑開,盒面便自動滑落。
錯不了,這手法絕對是爹所教授的,要不她豈可能無師自通?
換言之,她曾經當過爹的學生,而且頗得爹的喜愛,再不然,就是爹曾經把他至愛的珍寶贈與她,而她從中摸索出解法,甚至如法炮制。
「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話說到一半就打住了?」
眸瞳微轉,瞧她難得不怕生地湊近,他不禁勾彎唇角!冈趺,妳想知道?」
「嗯!骨扑Φ眯镑龋挥傻糜稚s地往后略退了些。
「妳離那么遠,我要怎么說?」啐,正夸她呢,卻又立即退縮了。
「可……」就這樣說,不就好了?
「過來,妳也知道,這是機密,不想要給外人聽見的,是不?」他意有所指地道,黑眸睇向一旁的馮雋日。
「馮大哥不是外人!乖僭趺凑f,他都是爹最得力的助手,更是她最敬重的馮大哥。
「哦,妳的意思是說,若被他知道制作法子也無所謂?」真是令人厭惡的說法。
不是外人?那是什么?她未來的夫婿,還是她的義兄?不管到底是哪一種,都叫他打從心底不悅。
「這……」討厭?干么這樣說?這種說法,好似她把馮大哥當外人看待似的。
是爹在臨終之前不斷交代,制筆和筆盒都得一個人完成,絕對不能假他人之手,更不能外傳制法,所以她才會不讓他人插手。
有些為難地抬眼睇向馮雋日,卻見他相當識相地退到門邊,感謝他的同時卻也感到相當內疚。
慕容悠直瞅著她,又道:「靠過來一點,本大爺不會一口吞了妳!
「哦!顾姥钥拷它c,抬起粉顏,「你到底是怎么知道……」
話到一半,她驀地噤若寒蟬,動也不敢動,眼也不敢眨,就連氣也不敢呼出,只因為他湊得她好近好近,近到她可以嗅聞到他的氣息,可以瞧見他的長睫,瞧見他深邃的黑眸,及那微彎唇角上頭的……戲謔惡意。
「。 跪嚨,耳邊傳來濕熱柔軟的觸感,嚇得她動彈不得,只能放聲尖叫。
「丫頭,妳手上是不是有菩薩筆?」剎那間,耳邊除了聽到自個兒的尖叫聲,還聽見他近乎低喃的粗嘎嗓音,不由得叫她為之一愣。
「小姐,怎么了?」馮雋日迅速奔來。
她眨了眨覆上薄霧的水眸,僵直地搖頭道:「沒、沒事!
「真的沒事?」
「你家主子都說沒事了,難道還會騙你不成?」慕容悠慵懶啐道。
馮雋日恨恨睇他一眼,旋即又退回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