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希坐在陽臺的涼椅上,望著屋內(nèi)相互擁舞的人群,再度感到強烈的格格不入。
這就是賀玉濤真正生活的世界。在公司里他們雖然是平起平坐的同事,但一離開職場,她就馬上感覺到兩人間巨大的差異。
像他這樣自幼生活在上流社會的富家子弟,跟她這個除了工作以外一無所有的男人婆,怎么可能會是天生一對?這一定只是塔羅牌之神開的玩笑而已!
等到玩笑結(jié)束,一切就會恢復(fù)正常,她跟賀玉濤又會回到以往水火不容的相處模式。沒錯,一定是這樣。
因此,她要保持清醒,絕對不可以陷下去。
就算她漸漸發(fā)現(xiàn)賀玉濤體貼溫柔的一面;就算看著他眼睛時,心跳會莫名其妙加速;就算當她看見彭海瑟把頭倚在他肩上時,心中會有淡淡的刺痛,她還是不能去在意。
這些都只是錯覺而已,早晚會消失的。她堅定地提醒自己。
樂聲停止,彭海瑟仍然靠在賀玉濤懷裹不想動。
「我們再跳一首吧?」
賀玉濤輕輕推開她,「不好意思,我得去看看蘭希的狀況。」
彭海瑟反駁道:「她只不過是腳痛而已……」
然而他已經(jīng)大步邁向陽臺,她一時氣不過,便也跟著出去。
「蘭希,腳要不要緊?」
葉蘭希沒相心到他這么快就沖出來找她,不由得小吃了一驚,可吃驚之馀又感到一絲欣喜。
「沒事,只是鞋子太硬,磨破皮了!
「我看看!
他不由分說地蹲下去,脫下她的高跟鞋,仔細檢查她的腳。「還好,沒起水泡,但還是用OK繃貼一下比較好!
他飛快地起身,快步走入會場找服務(wù)生要OK繃和藥品。葉蘭?粗谋秤埃恢喂示褂X得喉頭發(fā)酸。
她終于明白,賀玉濤之所以這么受女性歡迎,原因不在于他的長相,或是家世背景,更不是他的花言巧語。而是他一舉一動中自然流露出對女性的尊重與關(guān)懷,這會讓人覺得自己是真正受到珍惜的。
光是幾個小動作,就讓她全身一陣暖流流過,連眼睛都忍不住發(fā)熱了。
彭海瑟站在旁邊,把兩人的互動全看在眼里。賀玉濤對葉蘭希的照顧讓她醋勁大發(fā),見到她感動的神情,更是心情惡劣,自然非潑她一桶冷水不可。
「唉,玉濤就是這樣,對每個女孩都這么關(guān)心體貼,連自己沒興趣的女孩也一律照顧周到,真是個爛好人。我常勸他,做紳士適度就好,免得讓對方產(chǎn)生無謂的期待,但他就是學(xué)不乖,真拿他沒辦法!
葉蘭希當然知道彭海瑟說的話不無道理,而且她也沒興趣跟她爭風吃醋,但是既然對方都示威了,又怎能不回敬一下呢?
她微微一笑,「那真是辛苦你了。不過我想,要是換了一個他真心在意的女人來勸他,他大概就會聽了吧!」
意思是說她彭海瑟在賀玉濤眼里也算不了什么就是了。彭海瑟當然聽得懂,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那么葉小姐,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個女人了?」
「我沒這么說。不過要是我叫他不要跟別的女人太親近,他大概會聽吧。」
其實是不敢不聽!
彭海瑟氣得跳腳,「你不要太囂張了!你只不過是他的工作伙伴,要不是為了公事,你這種貨色他才看不上眼呢!」
「那可難說了,你沒看他連跟你跳舞都要我的準許嗎?」
因為要是賀玉濤背著她跟別人跳舞,大廳的吊燈可能會砸在他頭上。
葉蘭希在心中自嘲著,其實,她又比彭海瑟好到哪里去?
人家至少是憑著自身的美色和家世來爭取賀玉濤的心,而自己卻是靠著一副塔羅牌不明所以的魔咒,硬把他綁在身邊。
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太差勁了。
彭海瑟還來不及發(fā)作,賀玉濤已經(jīng)拿著急救箱過來了。
他一面蹲著幫葉蘭希擦藥,一面打趣地說:「上次是手,這次是腳,看來以后跟你出來,得隨身帶急救箱才行。」
葉蘭希臉一紅,「我才沒那么遜呢,」
彭海瑟看賀玉濤對她如此親昵,早已氣得七竅生煙,冷冷地說:「那可難說,只不過是跳支舞就要掛病號,葉小姐還真不是普通嬌貴哩!
葉蘭希苦笑道:「你錯了,就是因為我太粗枝大葉,穿不得這種名貴的鞋,才會破皮的!
彭海瑟很是驚訝,「名貴?!這雙鞋?怎么我越看越覺得像地攤貨?」
賀玉濤聽到這句刻薄話,忍不住蹙起眉頭,再看到彭海瑟濃妝艷抹的臉上寫滿嫉妒,原本姣好的五官全部扭曲變形,他開始懷疑,這樣勢利、小心眼又不知體恤他人的女人,自己當初怎么會認為她很美?
「好了,我們進去吧。」
他扶起葉蘭希,往會場里走去。
彭海瑟再也忍不住,朝他背后大喊,「賀玉濤!你給我說清楚,這女的到底是你什么人?」
他想了一下,回頭對她微笑,「她呀,她是我的女神,」然后丟下發(fā)怔的彭海瑟,逕自走進會場。
葉蘭希滿臉通紅,「誰是你的『女神』!」
「不然要說什么?『天生克星』嗎?」
葉蘭希白了他一眼。
「哎喲!」
賀玉濤只顧著扶葉蘭希,卻沒仔細看路,不小心和一個男人擦撞了下,害得那人被自己手上的酒潑了一身。
他連忙回頭道歉,「對不起!我……」
這一回頭他真的呆住了。原來這個男人正是他們今晚的目標——阿爾拔·亞歷。
看著亞歷先生嚴厲的五官隱隱露出怒氣,賀玉濤心中一緊,立刻掏出手帕幫他擦拭衣服,并且用德語彬彬有禮地向他道歉,「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
亞歷先生正要發(fā)火,聽到他流暢的德語,怒氣不禁消了幾分,再看他一面幫自己擦衣服,同時還不忘回頭攙扶葉蘭希,臉色便緩了下來,用德語問:「小姐身體不舒服嗎?」
賀玉濤不卑不亢地回答,「是的。」
葉蘭希雖然聽不懂德語,但光看兩人的眼神就知道亞歷先生在關(guān)切她,連忙對他微笑致意。
「那兩位來我這桌休息一下吧!」
賀玉濤知道好運又開始眷顧他們了,于是對著葉蘭希暗暗比了個勝利手勢,然后從從容容地在亞歷先生身旁坐下。
雙方交換了名片,亞歷先生看著賀玉濤的名字,「你姓賀?」
「是!
「老實說我覺得你長得很像奧地利一位有名的鋼琴家,艾德蓮娜.賀。我聽說她嫁給臺灣人……」
他微微一笑,「正是家母!
亞歷先生又驚又喜,「真的嗎?艾德蓮娜是我最喜歡的音樂家,她的每一場演奏會我都去聽呢!」
兩人隨即暢談起音樂,和游歷歐洲的見聞,葉蘭希因完全插不上話,只能在旁邊不住地微笑。
賀玉濤見時機成熟,便小心地將話題轉(zhuǎn)到智能芯片的代理權(quán)上。
一提到公事,亞歷先生輕松的態(tài)度立刻轉(zhuǎn)為鄭重。
「我很喜歡你,但是生意歸生意。我們在臺灣已經(jīng)有一家合作了快十年的公司,雖然不是不能換,但我們跟你們公司完全沒有往來,對你們也一點都不了解,智能芯片是我們非常重要的產(chǎn)品,我不能貿(mào)然決定跟你們合作。」
他早料到會有這種答案,所以并不失望,「這我了解,只是希望您能給我們一個機會,聽聽我們公司的簡報!
「我在臺灣的時間不太夠,不知道能不能排得上。」
看著賀玉濤冷靜地談笑風生,葉蘭希發(fā)現(xiàn)自己緊張得全身冒汗,因此決定去洗把臉。她站起來走向洗手間,經(jīng)過亞歷先生身后時,穿不慣高跟鞋的腳不小心扭了一下,她尖叫著想抓住東西保持平衡,沒想到卻把亞歷先生頭上的一樣?xùn)|西給抓了下來。
她定睛一看,只見手上緊抓著一頂銀色假發(fā),而亞歷先生光禿禿的頭皮在燈光下十分醒目。
亞歷先生和賀玉濤不禁呆若木雞。亞歷先生一言不發(fā),不知是在生氣還是太過驚訝;賀玉濤則再也無法保持鎮(zhèn)定,俊臉白得像紙一樣,心中七上八下。
眼看大難就要臨頭,葉蘭希想也不想,直接伸手把自己頭上精心梳整的假發(fā)扯下來,然后指著自己削得短短的頭發(fā)說:「您瞧,我的頭發(fā)也沒比您多幾根!
雖然聽不懂中文,亞歷先生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微怔幾秒后,他哈哈大笑起來。伸手將葉蘭希扶起時,仍然止不住笑意。
重新戴上假發(fā),亞歷先生對賀玉濤說:「現(xiàn)在我對你們公司有些許了解了。好吧!你講個時間,我去你們公司看看!
他真想當場高呼三聲萬歲,可表面仍然保持莊重,「好的,謝謝總裁!」
兩人提前離開會場,他一路上始終強忍著興奮,直到來到停車場才高聲歡呼起來。
「帥呆了!」賀玉濤高興得神彩飛揚,「你的表現(xiàn)真是太棒了!」
葉蘭希笑靨如花,「好說好說,你也不差呀。」
他一生順遂,從沒經(jīng)歷過如此驚險的波折,此時心情激動不已,不由得一把抱住了她,「你果然是我的幸運女神。
葉蘭希一怔,一時不知如何回應(yīng)。
在昏暗的燈光下,賀玉濤看著她如剪雙瞳帶著一絲困惑,有如孩童般純真;以及因興奮而染成淡紅的粉頰,加上微微張開的櫻唇,再也忍不住心中悸動,猛然吻了上去。
這是怎么一回事?!她倒抽一口涼氣,腦中熱氣彌漫,完全無法思考,只能全心地感受那股狂熱甘美的氣息。
然而,賀玉濤剛才那句話忽然在腦中響起,「你果然是我的幸運女神!」
只是因為這樣?
有如一桶冷水當頭潑下,葉蘭希猛然驚醒過來,她用力地將賀玉濤推開。
「不要碰我!」
賀玉濤不知她為什么態(tài)度大變,「你怎么了?」
她緊緊捂著嘴唇,渾身顫抖,深吸了好幾口氣,沙啞地說:「這不在工作范圍以內(nèi),你放尊重點!」
「工作?喂,等一下……」
「今晚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請你不要做出多馀的舉動!」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的意思是,今晚的事對你而言完全只是工作?」
經(jīng)過這么多事,難道她真的沒有比較喜歡他嗎?連一點點也沒有?
「我一開始不就說了嗎?今天完全是公事公辦,你用慣的那套就省省吧!」
賀玉濤真的氣炸了,以往跟她惡斗的怒火,比起此刻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腦中好象有把火在狂燒,他完全無法思考,也說不出話來,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用力把車門拉開。
「我不想再跟你講了,上車,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會回去!」
葉蘭希轉(zhuǎn)身,不知何故竟逃命似的跑了起來。只是她不知道,她想逃離的,到底是賀玉濤,還是自己心中某種不知名的情緒?
「喂,穿高跟鞋跑步會……」
「跌倒」兩字還沒出口,她已經(jīng)腳下一滑,這回沒人可抓,她狠狠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在前往醫(yī)院的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賀玉濤開著車,心中回味著幾個鐘頭前,第一次跟她跳舞的景象。
摟著她纖細柔軟的身體,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看著她忸怩不安卻又認真的眼神。那時的他,雖然身負重任,心情卻是出奇地輕松平靜,就像在作一場幸福的美夢。
但是為什么,夢這么快就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