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速食店的一隅,有一群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站在那兒談天,她們身上穿著制服,應(yīng)該是這家店的工讀生。
「小青,你爸昨晚又喝酒了,是不是?」
名喚小青的女孩不由得嘆口氣!缚刹皇牵野终鏆馑廊肆。不會喝偏偏硬要喝,每次只要一喝就醉,醉了以后就發(fā)酒瘋,不是胡言亂語,就是大吵大鬧,搞得街坊鄰居都快報警處理,煩死了!
「酒,這玩意兒喝多了可是會傷身的呀!你要多勸勸你爸別再沉迷酒精中,不然早晚會出事的!
另一名女孩昭蓉也跟著道:「是呀!我們幾個家里經(jīng)濟(jì)情況都不好,可不能有事呀!不然該怎么辦才好?」
其余女孩聽到這話,個個都直點頭。這里的每一位女孩背后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辛酸生活,有時也會怨上天對她們不公,為什么有人天生富貴,不用汲汲營生便可舒服過日子?反觀她們既忙碌又得不到合理的報酬,每天總是日不敷出。唉!
但是她們都還算好,起碼一家挺和樂的。像小青的父親喜歡喝上兩杯,喝了酒之后總是大吵大鬧;昭蓉的爸爸雖然薪水不多,一家卻甚少爭吵,是這幾個當(dāng)中最幸福的。
「捷安……捷安,你在想什么?想得這么入神?」
捷安是她們之中最可憐的,兩年前才從北部搬來這鄉(xiāng)下地方,她家人口簡單,只有她和父親兩人。她的父親只能用一個字形容,那就是「賤」。原來都市人教育小孩是用打罵方式,那她們永遠(yuǎn)都不做都市人。
殷捷安回過神,緩緩轉(zhuǎn)過頭,美麗脫俗的臉蛋上閃過一抹哀愁!笡]什么。」
殷家原是十分富裕的,卻因殷父一時的貪念,誤信有心人故意流放出來的消息,以為海外投資賭場有賺頭,便將三分之二的資金全數(shù)投入。
就這樣,那些錢有如投入大海,再加上資金抽離使得公司頓時陷入危機(jī),多方商借仍無法補(bǔ)足漏洞,終告破產(chǎn)。
殷父是個心高氣傲之人,一時之間無法承受打擊,終日藉酒澆愁、流連賭場,期望有朝一日能重振往日雄風(fēng)。
債務(wù)都還未償清,父親又欠下賭債,更加雪上加霜。
殷捷安為了不讓父親繼續(xù)沉迷下去,只好搬遷新住所,也讓自己換個新環(huán)境再出發(fā)。
眾人對殷捷安神游太虛的狀況早就習(xí)以為常,但光看她的樣子,她們也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你父親該不會又去賭錢了吧?」
眼兒微紅,殷捷安難過得低下頭不語。
「真是糟糕,你辛苦賺來的錢就這樣沒了,不值得呀!」
「是呀!也不想想你已經(jīng)兼了幾份工作,他每天就只知道喝酒、賭錢,這算哪門子的父親?」
「沒錯。」昭蓉也深感不滿。「最可惡的是只要他喝了酒后,必定對你拳打腳踢,沒一次例外,真是大混蛋。」
「捷安,你必須拿個主意,不能再這樣繼續(xù)下去!鼓畲纫布敝f。
看大家這么關(guān)心她,殷捷安勉強(qiáng)扯出一個笑!改銈儎e替我擔(dān)心,我會勸勸我父親的。」
小青不以為然地看著她!溉绻嘎牭眠M(jìn)你的勸告,早八百年前就聽了,現(xiàn)在也不會變成這樣子。這種父親有跟沒有一樣,丟了算了!
「不行,他是我父親,我不能這么做。」
「他真的是你父親嗎?」
念慈也跟著說:「是呀!捷安,我也很懷疑。他每次若要不到錢,對你總是滿嘴臟話,加上當(dāng)天若有喝酒便拳腳相向,完全不念及你是他的女兒,這樣狠心的父親當(dāng)真是你的親生父親?」
他們的話字字似針般刺進(jìn)殷捷安的心,她不是不曾質(zhì)疑過,但質(zhì)問過父親后的下場是換來更多傷痕,讓她嚇得不敢再多問,然而她卻常在心中自問:父親心中到底有沒有她的存在?還是她只是他手中的印鈔機(jī)?
然,無奈歸無奈,她又能如何?「再怎么說,他還是我的父親。」
「世上有這種父親嗎?」
「昭蓉……」
「別再管他了,他若有拿你當(dāng)女兒看待,就不會成天窩在賭場里。」昭蓉氣憤不已,為好友叫屈。
殷捷安傷感地握住昭蓉的手,卻不小心露出她手臂上兩道青腫帶紅的傷痕。
看見她手臂上的傷痕,念慈驚呼出聲:「老天,他又打你了?」
小青見狀,立刻拉起她兩手衣袖,觸目所及皆是一道道令人心驚的血痕,顯然才剛留下不久!冈撍赖耐醢说!居然把你打成這樣,他到底還是不是人哪?」不行,不能再讓她回到那個家,「捷安,住到我家來吧,別再回去了!
拉下衣袖,殷捷安幽幽地說:「不行,我得回去,我沒法子放著他不管,再怎么說他畢竟是我唯一的親人。」
「你就是這樣,勸也勸不聽。」
她笑了笑,但那抹笑容卻帶著落寞與無助!杆谀銈冄壑锌v使有萬般不是,他還是很疼愛我的,只是你們沒看見罷了!」
「才怪!別替他找藉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哪一天他是正常的?」昭蓉憤怒地又道:「你當(dāng)他是父親,可他根本不把你當(dāng)女兒看呀!你這是何苦呢?別回去了,搞不好哪一天他要是輸了錢,狗急跳墻把你給賣了也不一定。」
小青趕緊加強(qiáng)勸說:「昭蓉說的對,殷伯父已經(jīng)走火入魔了,哪天要是賭紅了眼,真的會把你給賣了的,那就完了!
越說眾人越覺得有此可能,紛紛加入游說行列。
殷捷安感動的看著這些好朋友,雖然大家在生活上同樣困苦,可是心靈上卻十分富有,讓她貧乏的心充滿溫暖,知道現(xiàn)今社會還是處處有溫馨之人。
「你們對我的好,我全都知道,畢竟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我怎能再加重你們的負(fù)擔(dān)?」
「大不了多兼一、二個工作不就得了,沒啥好擔(dān)心的!
「念慈……」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反正你再怎么勸你父親,都無法改變他在我心中的印象!
大家對念慈的話深表認(rèn)同。
望著殷捷安一臉猶豫不決的模樣,昭蓉再加把勁地勸道:「捷安,依我看,你這次就聽念慈的話吧,搬出來后一樣可以照顧你父親呀!聽我們的勸,先搬再說,不然難保你那喪心病狂的父親日后不會做出啥對你不利的事情來,聽我一次吧,我們真的很擔(dān)心你。」
輕笑出聲,殷捷安搖搖頭說:「你們把我父親想得太可怕了,我是他女兒耶!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不會有事的啦!」
「不會?他都敢把你傷成這樣了,還有什么不敢做的?」小青怪叫,當(dāng)她是外星人似的瞪著她。
「那……那是因為……」話還未講完,看見小青鐵青的臉后,她不敢再繼續(xù)說下去。
「你又在幫他找藉口,他都不管你死活了,你實在不需要處處為他著想,不值得的,你應(yīng)該多替自個兒想想、保護(hù)自己才對!
她換下工作服!改銈儗ξ液梦抑,我答應(yīng)你們我會好好保護(hù)自己,盡量讓自己不再受傷,好不好?」
「那你是肯住我家嘍!」
「對不起!」殷捷安搖搖頭!肝冶仨毠钾(fù)大家的好意,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我相信我父親的本性不是這樣的,他在我心目中永遠(yuǎn)是一個勇敢的戰(zhàn)士,不會不戰(zhàn)而退!
昭蓉靜靜看了她一會兒,「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打從哪里來的信心。不過,你要答應(yīng)我以后不管發(fā)生任何事情都要告訴我們,好嗎?」
小青及念慈兩人也一致點頭!甘茄剑〈蠹叶枷矜⒚靡话,有事可不許瞞我們哦!」
殷捷安微帶哽咽。有此知心好友,不枉此生啊!
「會的,你們放心!挂蠼莅蚕蛩齻儽WC。
小青知道她的個性,不再多說什么,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你下班時間不是已經(jīng)到了?趕快回去吧!別再耽擱,免得殷伯父回去沒見著你又拿你出氣!
殷捷安慌張地拿起皮包,「不聊了,我得回去了,明天見!箳佅略挘w也似的沖出速食店,匆忙離開。
……看殷捷安匆忙離去的身影,三人對看一眼,無奈地嘆口氣,隱約覺得不安,希望不會有事才好。
殷捷安一回到家,馬上四處查看父親回來了沒!赴郑诩覇?」
沒回應(yīng),還好父親還沒回來,她放心地吐了一口氣。
她趕緊從冰箱拿出晚餐所需的材料清洗、切好,又將米洗凈放入電鍋。猛地,一根棍子朝她背后狠狠地落下來,痛得她哀叫一聲。
殷捷安驚懼的轉(zhuǎn)過身,只看見父親殷照東拿著棍子怒氣沖沖地瞪著她。
「死丫頭,你跑去哪里鬼混了?這么晚才回來,存心要餓死我嗎?」殷照東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陣猛打,完全不給她機(jī)會解釋。
殷捷安一面躲避,一面解釋:「爸,不是的,您誤會了。今天是因為客人比較多,所以才回來晚了,請您別生氣,我馬上準(zhǔn)備好晚餐,一會兒就可以開飯了,好不好?」
「死丫頭,你還敢狡辯,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同姓!
「爸……」我是你的女兒,本來就跟你同姓。
看來父親今天是賭輸了錢,而且還輸了不少,不然他不會氣到語無倫次。
「爸,求求您別再打了……別打了……」殷捷安被父親打得淚流滿面地求饒。
見她這么說,殷照東停下手,馬上朝她伸出手,「想要我不打你,可以,拿來。」
撫著疼痛不已的雙臂,殷捷安吸吸鼻子,抬起頭看著父親,心里明白他要的是什么,表面卻裝傻!甘裁?」
「你還裝傻,怎么,嫌打得不夠是嗎?」殷照東拿起棍子眼見又要朝她揮去。
「爸,前些日子領(lǐng)薪水時才給您,怎么不到半個月,您的錢就用完了。爸,捷安求您,別再去賭了好嗎?人家不是都說十賭九輸?shù)膯幔块_賭場的人無非就是要賺您的錢呀!求您清醒些!顾嗫喟笾慌胃赣H能醒悟,及早回頭。
殷照東一聽臉色馬上倏變!改闶窍游姨珪愕腻X是嗎?」
她見父親臉色不豫,連忙搖頭,「沒、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您別誤會!
「誤會?若不是誤會,那還不快拿出來?」
怕被再打的殷捷安怯怯地拿出身上僅剩的五千元,殷照東見狀立刻搶了過去,「早點拿出來不就沒事了!
殷照東溫柔地扶起她,語氣和藹的說:「打疼你了嗎?來,我看看!顾焓掷鹚囊滦洌肽康氖且黄旨t又腫的傷痕,不禁自責(zé)的說:「爸爸下手太重,對不起,以后不會了,原諒爸爸好嗎?」
父親滿臉懊悔的神色令殷捷安于心不忍,這一刻的父親是那么的慈祥,像是回到從前的模樣,但這畢竟只是曇花一現(xiàn),要不了多久他又會故態(tài)復(fù)萌,這樣的情況反反覆覆,永無結(jié)束之日。
為什么?為什么父親會變成這樣子?以前那個勇敢、堅強(qiáng)的父親到哪兒去了?為什么才一次的失敗,父親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呢?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
自那晚過后,接連著三、四天不見殷照東回家,這簡直嚇壞了殷捷安。她擔(dān)憂地在屋內(nèi)走來走去,心急如焚。
殷捷安知道父親嗜賭如命,又喜歡喝酒。有時候賭運不佳輸錢后,便會邀約幾個要好的牌友到小攤子喝上兩杯,但是卻從來不曾有不回家的紀(jì)錄。
怎么辦?父親到底上哪兒去了?
越想越心急,殷捷安正準(zhǔn)備再到外頭找找看時,突然看見父親失魂落魄地走進(jìn)來。
「爸,您到底上哪去了?怎么都找不到,您讓我擔(dān)心死了!挂蠼莅簿o張地迎上去。
對于她的詢問,殷照東始終沒有回應(yīng)。
不對勁!看父親一問三不答的樣子,殷捷安心里直覺有事發(fā)生,而且鐵定和錢脫不了干系。
記得當(dāng)初父親生意失敗時的神情亦是如此,殷捷安相當(dāng)不安,只希望千萬別有事才好。說不定他只是沒錢花用而想出什么新花招,想藉此讓她心軟再給他錢,如此而已,千萬別自己嚇自己,鎮(zhèn)定點。
經(jīng)過一番心里調(diào)適之后,殷捷安再次問父親,「爸,您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由于殷照東一直不說話,讓殷捷安不由得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