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直到夜幕低垂,林詠筑才宛如一抹游魂般,飄回自己的小公寓。
她放下皮包,直接和衣癱倒在床上。
好累!替饒羿招待他那熱情過度的母親,和那厲害難纏的“內定未婚妻”,她不但人累了,心也好累,一等饒羿下班回家,她便迫不及待地告辭,婉拒了饒羿和徐俐霞約她一起去用餐的提議。
饒羿此刻應該正陪著母親和梅璯蘭一起吃晚餐吧?他見到了精明干練、風情萬種的梅璯蘭,可有如他母親猜測的那樣,對她另眼相看?
她凝望著天花板,心中不由得感到悲哀。
她深愛饒羿,卻無法用任何理由去挽留他,只因她答應過絕不逾越本分、絕不糾纏不休,所以她不敢干涉他的任何決定——即使他真的決定結婚,她也得含淚獻上祝福!
她大概真的累了,不知不覺墜入夢鄉,直到被電話聲吵醒,才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
她翻身趴在床上,伸長手抓起床頭柜上的電話,順道一瞥鬧鐘上的時間十點零五分。
“喂,哪位?”她懶洋洋地問。
“是我,映愃。”無形的聲波從千萬里遠的英國,將蘇映愃爽朗的聲音傳送到林詠筑的耳朵里。
“映愃!英國好玩嗎?”聽到好友的聲音,林詠筑立即綻開溫暖的笑顏。
她好想念映愃!
“漂亮得宛如人間仙境?真的嗎?好想去看看呀!”林詠筑羨慕地輕嘆。
身為饒羿的貼身秘書兼地下情人,她鮮少有自由的一天,上班應付公事,下了班之后,還得陪伴饒羿,根本抽不出時間出國散心。
“這里美歸美啦,可是……”
蘇映愃接下來的話,讓林詠筑嚇得差點尖叫。
“什么?有鬼?!”
“是!晚上睡到半夜醒來,忽然看到一個黑發碧眼的男人站在我床前,我下床追過去,那個男人就消失不見了!
“沒有人會憑空消失不見,那絕對最鬼沒有錯!”林詠筑驚駭地對著手里的話筒大喊!拔铱茨情g飯店大概不干凈,才會有那種‘東西’出現,你還是趕快搬走,不要再繼續住了!”
“可是……我難得親眼看到‘好兄弟’,很想多研究那種東西到底是怎么產生的……”蘇映愃不舍地說。
“拜托!蘇大膽,這時候別這么認真好學嗎?鬼魂不是古董,求你千萬別把他們當成有價值的古物來研究。”
蘇映愃自小熱愛有歷史價值的古文物,長大后自然而然投入考古的行列,開墓冢、挖古墳,什么都不怕,大家都稱她為“蘇大膽”。
“可是我總覺得他有冤情耶,否則他不會每晚出現——”
“每晚?!”蘇映愃話還沒說完,林詠筑又驚叫了。“那你還敢住在那里?求求你,快搬走吧!”
她不怕,林詠筑的雞皮疙瘩可都爬起來了。
“如果發覺不對勁的話,我會斟酌衡量情況搬走的,你放心啦……”
蘇映愃含糊帶過,心里可舍不得放棄這個與鬼魂交談的好機會。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收線后,林詠筑轉動眸子梭巡空蕩蕩的屋子,想起剛才蘇映愃說看到的“東西”,身體不由得陣陣發冷。
原本熟悉的空間,突然變得很有壓迫感,淺米色的墻壁不斷朝她逼近,她縮著身體直往后退,直到臀部碰觸到床頭柜,偏偏此時床頭柜上的手機鈴聲正好響起,她嚇了一跳,險些撞翻臺燈。
她瞪著不斷發出音樂鈴聲的手機,好半晌才敢伸出手,緩緩接起話筒。
“喂?”
“你睡了?”
電話那頭,傳來饒羿低沉的嗓音。
“是你?”聽到熟悉的聲音,她這才安心了,她抱著身體在床邊的地上坐下,貪婪地聆聽他低沉的嗓音。
“晚上為什么不跟我們一起去吃飯?”
饒羿有些掛心傍晚見到她的模樣,太過蒼白且脆弱,他猜想是母親累壞了她,還嘀咕了老媽幾句。
“沒什么,只是有點累!彼苤鼐洼p地回答。
“是不是我媽太麻煩你了?”
“不是!毙炖茧m然熱情過度,但還不至于令她虛脫,真正令她覺得心神俱疲的,應該是拿她當情敵看的梅璯蘭。
“你見到了梅小姐,你母親說你大概有三年沒見過她,你覺得她——如何?”她試探地問。
“她?”饒羿不太明白她問的是哪方面的意思,不過仍然回答了。
“她變了不少,漂亮、成熟許多,待人處世的手腕上也進步很多,我想她會是男人心目中理想的妻子人選!
據他所知,他有個堂弟相當喜歡她,追了她很多年,對于有可能成為自己姻親的女人,他自然給予正面的評價。
“是嗎……”他這是在暗示她,他有可能娶梅璯蘭為妻嗎?
“你怎么了?聲音聽起來這么虛弱。傍晚看見你的時候,臉色也很蒼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饒羿關心地問。
“嗯……頭有點痛!彼喍痰幕卮。
“那明天要不要休息一天?”
“不用了,沒有那么嚴重,剛才睡一覺起來,已經好多了!
“我看你明天別去陪我媽了,直接到公司來好了。”他還是認為是老媽把她累壞了。
“那梅小姐和夫人怎么辦?!”他打算任她們自生自滅嗎?
“我媽是在臺灣出生、長大的,再加上這三年來她不知道回來過多少趟,她知道該帶璯蘭上哪兒玩,她們不會迷路的,頂多我找臺車專門接送她們就行了!
璯蘭?叫得多親密呀!林詠筑的心口霎時泛著酸澀。
她何時才能聽見他在旁人面前喊她的名字?
“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希望看到活力充沛的你。嗯?”
“嗯。那么就……晚安!”她不知該和他說些什么,只能倉促道晚安。
“明天見!
饒羿掛斷電話后,林詠筑將發出嘟嘟聲的電話放在胸口,忍不住熱淚盈眶。
或許她把自己看得太勇敢了,只要一想到有可能失去饒羿,她的胸口就陣陣抽痛,她不敢想象,萬一哪天他真的決定娶梅璯蘭為妻,她會有什么反應?
但即使會心痛而死,她也不會做個死纏濫打、令他厭惡的女人,她會謹守自己的誓言,徹底放手,帶著最后一絲尊嚴離開他。
徐俐霞回國的第二天開始,林詠筑又被調回公司,不必再接待她與梅璯蘭,這讓林詠筑大大松了一口氣。
她并不討厭陪伴徐俐霞,她是個風趣慈善的人,對林詠筑也相當親切,從來不會認為兒子的秘書就是她的傭人,但相反的,梅璯蘭言詞鋒利、表里不一的性格,就令人吃不消了。
心機深沉的梅璯蘭總會在徐俐霞和饒羿面前大力夸贊林詠筑漂亮、能干,仿佛將她當成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但一轉身,卻把她當成搶她男人的情敵看待,態度冷淡不說,用詞也頗不客氣,因此不用陪伴她,林詠筑自然最高興不過了。
“林秘書,這份企劃書漏洞百出,拿下去叫企劃部重寫!”饒羿合上文件,扔進林詠筑懷里,順手又抓了另一份文件審閱。
在公司里,他永遠足這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就連在這種四下無人的時候,他依然喊她“林秘書”。
她猛然一驚,發現自己怎么突然在意起這個以往她從來不曾介意的問題?
惟一的解釋就是,她真的變貪心了!
她萬分羞愧,連忙轉身離開饒羿的辦公室,哪知才剛走到門口,便遇到正要進門的徐俐霞和梅璯蘭。
“饒夫人、梅小姐!”她立即招呼道。
“詠筑,這幾天都沒看見你,原來是這小子又把你調回來了!那混小子真壞,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可以帶我去玩,他卻硬要跟我搶人!”徐俐霞像個孩子似的拉著她抱怨。
“抱歉,因為公司里有急事要忙,所以總裁才……”林詠筑下意識想替饒羿解釋,但從眼尾瞄見梅璯蘭冰冷不悅的面孔,又連忙止口。
“哎呀,你別替那小子說好話,我要進去找他算賬!他老媽來臺灣這么多天,他除了第一天晚上陪我吃了一頓飯之后,就每天每夜不見人影,說什么忙公事、忙應酬,依我看——那根本全是借口!我一定得進去找他理論——”
徐俐霞才剛踏出一步,就一頭撞進一個結實的胸膛里。
“我已經聽到了!别堲嗾驹陂T內,神情顯得相當無奈。
“你聽到最好!我和璯蘭大老遠從西雅圖來看你,你卻整天忙著工作,對我們不理不睬,你說你該當何罪?”徐俐霞不滿地指責。
“中午我請你們吃飯賠罪,這樣總行了吧?”
“你總算良心發現了!”徐俐霞譏諷道。
饒羿苦笑了下,轉頭向林詠筑吩咐道:“林秘書,麻煩你向普羅餐廳訂四個午餐的位子!
“是!绷衷佒c點頭,立刻去打電話。
林詠筑走后,徐俐霞又繼續數落饒羿。
“光是一頓午餐哪夠賂罪?你這小子的罪狀罄竹難書,我得說上三天三夜才說得完。你想想璯蘭,她大老遠從美國來看你,你卻連一天空都抽不出來陪陪人家,要是傳出去了,人家還以為我們不懂得待客之道哪!”
“媽,我真的很忙——”
“你忙什么?我們家已經夠有錢了,你還嫌錢不夠多嗎?”
“那不是錢的問題——”
“那是什么問題?”
“伯母!饒羿他工作忙嘛,不用特地陪我,沒關系的!泵翻g蘭見他們快吵起來,連忙開口勸道。
“你看看人家璯蘭多懂事?哪像你這么不通情理,我真是白教了!”
徐俐霞正想再嘀咕兒子幾句,這時林詠筑剛好回來了。
“總裁,普羅餐廳的位子已經訂好了,訂位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三十分,如果十二點從公司過去的話,時間相當充裕!绷衷佒䦂髠涞。
“謝謝你,林秘書!記得中午跟我們一起去用餐!别堲嗟。
林詠筑還來不及回答,梅璯蘭已插口說:
“饒羿,別這么專制嘛!你怎么不問問林秘書是不是有空呢?說不定她和男朋友有約呢,還是別打擾人家小倆口約會吧!”
徐俐霞一聽到“約會”兩個字,眼睛就睜得老大,頻頻追問:“林秘書有男朋友了?”
“我……”林詠筑驚訝得一時語塞。
梅璯蘭明知道她和饒羿私下交往的事不是嗎?為什么還要這么說?
“是嗎?”饒羿的黑眸轉向林詠筑,挑高的眉峰中,隱含著淡淡的質問。“我居然不知道林秘書有男朋友了?”
“我沒有!”林詠筑慌得直搖頭,竭力澄清:“我絕對沒有男朋友,請梅小姐別開詠筑的玩笑!”
“原來你也看得出我是在開玩笑?”梅璯蘭臉上雖然掛著笑,但林詠筑卻感受不到她心底的笑意。
“哈哈!璯蘭就是這一點好,有幽默感!毙炖疾煌藱C又夸獎了梅璯蘭兩句!白撸…g蘭,我們下去逛逛,這附近有些店面開得早,我們去逛到吃午飯的時候再回來!
梅璯蘭留戀地望了饒羿一眼,才依依不舍地跟著徐俐霞離開。
到了午休時間,徐俐霞和梅璯蘭果然回來了。
“饒羿,你看這件衣服好看嗎?這是我剛才在精品店看到的,正好有折扣,一套才臺幣十二萬塊,好便宜!”
梅璯蘭在饒羿面前轉了一圈,展示身上新買的粉紅色香奈兒套裝。
十二萬?林詠筑聽了,不由得暗自咋舌。
恐怕她所有的衣服加起來,價值還不到十二萬,而梅璯蘭居然說一套衣服十二萬好便宜?看來她們之間,果然有著天壤之別。
“看起來不錯,挺適合你的!别堲帱c點頭,淡然說道。
他看看手表,十二點過八分鐘了,便說:“我們先到餐廳去吧!否則用餐的時間晚了,怕會耽誤到下午的行程!
“下午的行程?”徐俐霞立刻瞇起眼。“你下午還有什么行程?”
“下午和兩個客戶約好開會,不能遲到!
“你說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又要丟下我和璯蘭不管了?”徐俐霞又開始跳腳。
“媽,這是工作,我不可能擱著不理!”饒羿不知道母親怎么了,以往就算她獨自到臺灣來,也不曾這樣整天黏著他、怪他沒有花時間陪她。母親反常的行為,令他很頭痛。
“饒夫人,時間快要來不及了,我們先到餐廳再說吧!”林詠筑不忍見饒羿困擾,于是適時的出面打圓場。
一路上,徐俐霞嘀嘀咕咕的叨念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道理,好不容易熬到了餐廳,四人坐定后,精致可口的菜肴才一道道送上來。
徐俐霞的熱情開朗加上梅璯蘭刻意帶動氣氛,席間沒有片刻冷場,始終笑語不斷,只可惜林詠筑半句也插不上嘴,因為他們談的全是西雅圖的事。
“饒羿,你應該還記得保羅吧?他去年娶了州議員的女兒蘇珊娜你知道嗎?”梅璯蘭傾身問道,順手將一塊鮮嫩的加拿大鮭魚送進口中。
“那個蘇珊娜?不會吧!”饒羿睜大黑眼,詫異地直搖頭!疤K珊娜大概有一百多公斤吧?而保羅看起來不過才六七十公斤而已。”
“哎呀!你不懂,這就是愛情的魔力!人呀,真的不能太鐵齒,愛情來的時候就該好好把握,千萬不要把機會往外推,你知道嗎?”徐俐霞趕緊機會教育。
“媽,我知道了!别堲嗖荒偷狞c點頭,視線不經意瞄到坐在自己斜對面的林詠筑,見她意興闌珊地撥弄自己盤中的食物,許久未曾送進口中。
“怎么不吃呢?不合胃口嗎?”
“?”
林詠筑抬起頭,發現剛才談得正熱絡的三個人全停下來盯著她看,不禁有些尷尬。
“噢,不!餐點很可口,可是我沒什么胃口,可能是肚子不怎么餓的緣故!彼s緊編了個借口,胡亂搪塞過去。
“難怪你的身材這么好,原來就是吃得少的緣故。”徐俐霞羨慕地打量林詠阱泛纖瘦窈窕的玲瓏曲線。
見他們母子把注意力全放在林詠筑身上,梅璯蘭心中大感不是滋味,于是故意道:“可是我想這里的消費應該不便宜吧?饒羿好意請你吃飯,你卻為了要保持身材而不吃,這樣好像有些浪費喔!彼樕闲溥涞,語氣也還算客氣,但這些話一從她嘴里說出口,就是令人覺得刺耳。
“梅小姐,你恐怕誤會了,我不是為了保持身材故意不吃,而是真的吃不下!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林詠筑受夠了梅璯蘭的不斷挑釁,立即推開椅子起身,躲進餐廳角落的洗手間里暫時喘口氣!八枪室馊悄闵鷼獾模f不要上她的當!林詠筑,你一定要忍耐……千萬不要生氣……”她對洗手間鏡子里的自己催眠,告訴自己要忍耐,千萬不要受到梅璯蘭的影響。
自我催眠了片刻,待心情恢復平靜后,她才轉身步出洗手間。
一出洗手間的門,她一眼就看見饒羿站在女廁與男廁間的墻邊,像是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