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您找到人了嗎?”一路跑下來的雁書氣喘吁吁地問道。
“沒有。”陳子湛的雙目掃過他那張有點狗腿的臉,“雁書,你能幫我個忙嗎?”
“少爺,您怎么這么說呢?我雁書就是來服侍少爺?shù),?dāng)然愿意為少爺肝腦涂地,死而后已!边@馬屁此時不拍,更待何時。
“別盡貧嘴了,我只是要你幫我找一個人。”陳子湛微微一笑,“畢竟這應(yīng)天府,我沒你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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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再來客棧
較著其他人滿為患的客棧,這間客棧里的蒼蠅滿處飛都覺得空曠。
“小四,去上門板吧,今天又沒有客人了。”掌柜的從柜臺里抬起頭來,悲傷地說。
“唉,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去看秦淮夜焰呢!”被喚做小四的伙計,拖拖拉拉地從暗處拿出一塊門板,向門口走去。
此時,一陣輕輕的馬蹄聲踏破了夜的寂靜。
“小哥,還有客房嗎?”
小四循聲抬頭一看,就看到一雙燦爛異常的濃眉大眼。
“有,有。”他忙不迭地答道。
“那就好!眮砣撕孟窭鄣镁o,“我們剛剛?cè)タ戳饲鼗匆寡,沒想到應(yīng)天府這般熱鬧,找了好幾家客棧都是客滿,還以為今晚只能上廟里打秋風(fēng)了呢!
“兩位公子請進吧。”掌柜的也站到門外迎接他們今天惟一的一筆生意。“你們是來投親呢?還是來游玩的?”
“我是來趕考的,這位是我的書僮!
“趕考?!”
“有什么不妥嗎?”那雙炯然閃亮眼睛的主人問道。
“沒,沒有。”掌柜和伙計一同搖頭好似一對博浪鼓,看上去著實有些怪異。
來人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有些了然地看看這間客棧的招牌,“老板,想必貴店一到考季,生意就很不好吧?”
掌柜一聽,臉都要綠了。君再來,君再來,誰愿意一屆又一屆地再來趕考?只是這間店已有十幾年的歷史了,平日里的生意也還算過得去,所以改名一事,總是難辦。
“公子,我們這間店的房間又大又干凈,在這應(yīng)天府里也是拔尖的,您可以先看看!崩习鍘捉蟮卣f道。
“不用說了,給我一間上房。不過,我要是能幫你店里改了運勢,老板你可要免我房錢喲!”來人爽朗地笑著,臉上隱約有著篤定的神色,“掌柜的,帶路吧,我和我的書僮都累了,那匹馬也麻煩小哥顧好,它跟著我們走了這么多路,可不能委屈了它。”
將銀子放在柜臺上,便朝身后的小僮說了一句,“小祿,將馬韁交給這位小哥吧!
“嗯!毙〉撾S即將馬韁交到小四手中。
什么時候見過這么清秀的書僮了?小四一眼看下去,竟有些傻了。
“還不快去!卑l(fā)傻的結(jié)果就是頭上挨了一掌,痛得他趕緊牽馬出門。
“公子見笑了,這邊請!闭乒竦狞c了一盞油燈,為兩人帶路。
看著這位公子在閃爍的燈光中越發(fā)耀眼的雙眸,他忍不住揣摩著:改了運勢……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呢?
“請問這位公子如何稱呼?應(yīng)天府有規(guī)定,住宿之人必須登記姓名,我待會得將它補上!
“我叫謝清華,清清流水的清,樸實無華的華。”來人淺淺地笑著,一身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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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書揣著少爺給的畫像已在應(yīng)天府里走了兩日,偏偏少爺只準(zhǔn)他找人,不準(zhǔn)他問人,這應(yīng)天府何其之大,兩日下來,一無所獲。
“還沒找到嗎?”陳子湛一邊喝著茶一邊問道。
“少爺,小的無能!毖銜荒樋迒实鼗卮稹
“這不能怪你,我都找了三個月,也沒找到。”陳子湛抬眼看著他,“你明天再去廟里看看,有沒有這樣的客人在那打尖。”
“是,少爺。對了,林掌柜說,少爺明天就要會試第一場了,看還有什么沒準(zhǔn)備好的,只管要我?guī)話。”
“幫我謝謝林掌柜的好意。”原來明天就是第一場,難怪今天這么安靜。“雁書,我們今天上街走走吧!
“少爺,您今天不看書嗎?”雁書瞪圓了雙眼問。
“現(xiàn)在才來抱佛腳,也未免晚了吧。”陳子湛挑眉笑道:“走吧,我請你去吃晚飯!
大概是受明日初試的影響,原本總是考生云集、高朋滿座的狀元樓,今日也有點冷清。
“燜黃魚、四喜丸子、高筍雞絲、青菜蘿卜湯,客倌您要的菜上齊了。”小二將托盤上的幾色碟子擺滿一桌,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謝謝!标愖诱颗e起筷子,發(fā)現(xiàn)雁書站在他身后,可憐巴巴地看著這一桌子的家常菜。
把魚翅、熊掌做得好吃不是本事,能把這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菜做得好吃,才是真正的厲害。
而少爺今天點的菜,全是狀元樓的招牌菜,嗚嗚,他還沒吃過一次呢。
“雁書,坐下來一起吃!标愑谡靠粗f道。
“那怎么成,您是少爺,我怎么能逾矩呢?”他連忙擺手。
“這頓飯就當(dāng)是我謝你這兩天幫我找人的忙吧。”陳子湛將筷子硬塞到他的手上。
“少爺,您真好。”他感動萬分地接過筷子。
結(jié)果他那屁股還沒挨著凳子呢,就有幾個官爺劈哩咱啦地沖了進來。
“少爺,是錦衣衛(wèi)!毖銜豢吹竭@些人臉都白了。應(yīng)天府里誰不知道錦衣衛(wèi)抓人不需要理由,反正見著他們能閃多遠就閃多遠就是啦!
“別慌,肯定不是找我們的。何況,他們鬧得太過分,自然會有人出面來教訓(xùn)的!标愖诱颗c雁書說話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可還是有人朝他的方向看了過來,帶著深意的目光一閃,隨即又飄開去。
其實,他一踏入酒樓的時候就注意到那兩個年輕俊挺的男子了,一個平靜無波,另一個威嚴(yán)內(nèi)蘊,即使普通的衣著也掩不住其內(nèi)蘊的高貴之氣,像珍珠一樣,就算放在魚目里,那還是珍珠。
“奉朝廷之令捉拿欽犯,你們看到一個穿青袍、無戒疤的和尚沒?”錦衣衛(wèi)為首的那人開腔道。
“各位官爺,顯而易見的,這里坐的哪有禿子。”掌柜的上前陪笑道。
“老子辦案,要你插嘴。”為首那人一掌就將掌柜的刮飛了出去!皝砣税,把每個人的頭發(fā)都揪一遍,誰知道那禿子會不會偽裝。”
一聲令下,錦衣衛(wèi)們就如狼似虎地撲向這些倒楣的食客們,一時之間,狀元樓里慘叫聲四起。
“少爺,他們來了,哎喲——”話沒說完,雁書的頭發(fā)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疼得他眼淚直流。
那只揪過雁書頭發(fā)的手,伸到了陳子湛面前,他剛想出聲,那只手的主人倒先開了口。
“哎喲,這是哪家的小姐?偷跑出來會情郎啦!”說完,那只手轉(zhuǎn)而朝他的下頷摸去,這一摸,沒摸著。
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俊美非常的年輕人,依然不動如山地坐著,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媽的,見鬼了!他暗罵一聲。本來只是想玩玩,現(xiàn)在卻變成面子問題了。
“長得比窯子里的小哥兒還俊,躲什么躲啊!
再伸手一摸,手戳到了一把扇子,白紙泥金,象牙做柄,一看就知道是一柄價值不菲的扇子。
“這天子腳下,京城重地,官爺們就是這樣辦案的嗎?”陳子湛收起了折扇,冷冷地問道。
“老子想怎么辦案就怎么辦案,誰敢管我!”那個錦衣衛(wèi)獰笑地撂話。這樣的人間絕色,說什么也不能放過。
“誰敢管你?”陳子湛輕蔑地一笑,“天子敢管你,王法敢管你,你視王法于無物,置朝廷于何地?你們明為辦案,實則擾民,爾等小民也知當(dāng)今天子圣明,最是重視明法正制,你們的所作所為敗壞法制,依我大明律,罪當(dāng)問斬!”
這番嚴(yán)厲無比的話一說出口,那個妄想輕薄他的錦衣衛(wèi),臉上頓時紅一陣、白一陣的。
要知明律最是嚴(yán)苛,雖然錦衣衛(wèi)直屬皇帝管轄,但當(dāng)街調(diào)戲,目無王法,其罪當(dāng)誅。而且眼前此人雖容貌秀美,卻氣勢如刀、言詞似劍,雖衣著平常,但所用之物卻不是凡品,根本搞不清楚是什么來頭?萬一惹了不能惹的角色……
狀元樓一下子全都安靜下來。
陳子湛看了看這個被扣了一頂巨大帽子后,有點不知所措的錦衣衛(wèi),淡淡地說了一句,“雁書,結(jié)帳,我們走!
“這位兄臺請留步!蹦莾蓚珍珠般光彩內(nèi)蘊的人物終于說話了,“兄臺對我朝法律如此熟悉,敢問入仕與否?”
“我是本屆的舉子!标愖诱哭D(zhuǎn)過身來,不卑不亢地答道。
“喔?哪里人氏?”來人問道。
“殿試之上,必能相見!庇侨巳珏0愕难垌πΓ拖蛲庾呷。
“兄臺,這頓飯我請了。”說話的人一拍桌面,先前雁書放下的銀兩像長了眼睛似地朝他飛來。
陳子湛頭也未回,右手一反就接了下來,“多謝!
走出門外,狀元樓里又傳出慘叫聲,只不過這次是那幾個錦衣衛(wèi)的叫聲罷了。
“少爺,那兩個人是誰啊?”雁書到現(xiàn)在為止都一直摸不著頭緒。
是誰?陳子湛了然地一笑。那個和他說話的男子,衣袖里隱約透出一絲明黃的內(nèi)里,那布衣之上居然掛著一枚龍形玉佩,其身分不是皇子便是王孫,而那個在吃飯時只說過幾個字的人,聲音尖細、面白無須,肯定是個內(nèi)侍。
“今天的夜色不錯,我們再去秦淮河邊轉(zhuǎn)轉(zhuǎn)吧。”他嘴角詭異地一揚。
“少爺,您當(dāng)真不看書啊?”除了這句話,雁書已是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