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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女 第2章(2)
作者:琳瑯
   
  “清華哥,你怎么從床上起來了?還開著窗,小心被我娘給瞅見了,包準(zhǔn)罵你個(gè)狗血淋頭!

  “宛丫頭,你這張利嘴已經(jīng)讓我狗血淋頭了!闭驹诖斑叺娜耍剞D(zhuǎn)過身來,手里還拿著謝木宛今早才買來的千里眼,他有著極其蒼白的一張臉,瘦削的臉上只有那對眸子還有一點(diǎn)人氣。他淺淺地一笑,依稀可以看出他沒生病時(shí)的英俊模樣。“你送了這么一個(gè)好東西,我哪能耐得住。這個(gè)洋人做的千里眼還真好用,剛剛我還看到了隔壁院子的小姐在賞牡丹花呢!

  “你這么說,倒是我的不是嘍!”謝木宛小嘴一扁,重重地將食盒往桌上一擺,“虧我去哪還惦著你。”

  “聞這香味就知道是陶陶居的蟹黃蒸餃和小米粥。宛丫頭,你真好!敝x清華想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時(shí)用力,竟又讓他狂咳起來!鞍,看起來,這小米粥我也喝不了幾回了。”他一邊咳一邊說道。

  “哥……”謝木宛聞言心中一酸,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我告訴你喔,我已經(jīng)和老天爺許過愿了,下一輩子,我要做你的親哥哥,做木棟的親弟弟!敝x清華依然在笑著。

  “這世都還沒完呢,提什么下一世。不過,我答應(yīng)你!敝x木宛低下頭來,從食盒里掏出幾款點(diǎn)心和小米粥,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紅了的眼眶。

  他們?nèi)齻(gè)自小就是一塊長大,清華堂哥的父母死得早,三歲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到她家來了,稍微長大一點(diǎn)后,他便時(shí)常帶著她去看窯工們開窯取瓷,去碼頭看大帆船出海,比她的親哥哥遺像親哥哥。

  可是,這樣一個(gè)好的人,怎么就來日無多了呢?

  “木宛,我只有一個(gè)遺憾,就是沒能去上京趕考,給堂叔、堂嬸爭口氣!敝x清華喘著氣地說道:“他們雖然不說,其實(shí)也很想家中能出個(gè)考取功名的,大哥又不是那塊料,偏偏我又……唉,那樣也就不必老是要顧忌崔家了。”

  “清華哥,那些瑣事你就不要管了,你現(xiàn)在只要好好地養(yǎng)著身子,等我哥把那個(gè)什么祁連醫(yī)仙請來,你就會好的!敝x木宛伸手端了碗粥放到他身邊的小幾上。

  “真要那么容易請來,那還稱什么仙?”謝清華有些不以為意地說:“生死有命,我早就看開了,只是,勞煩了大哥!

  “他呀,粗皮粗骨的,祁連山哪能難倒他。”

  “大哥要是知道你這樣消遣他,不在那祁連雪山上氣得跳腳!

  “誰要理他!

  “唉,你這個(gè)當(dāng)妹妹的……不過,我時(shí)時(shí)在想,你要是個(gè)男生,那該有多大的作為,謝家和泉州對你來說都太小了!彼敝钡乜粗垌袧M是對她的了然。

  “要是我是個(gè)男生!敝x木宛長長地嘆了口氣。為什么一定要是男生才行呢?

  她不能路見不平、不能參加科舉,甚至不能踏上海船,就只因?yàn)樗莻(gè)女的。

  “木宛,你怎么啦?”謝清華看著她問道。

  “哥,沒事。”展顏一笑,看到堂哥那憔悴的病容,她知道心中的這種想法,是絕對不能在他面前泄露分毫的,免得他又為她操心。“對了,陳子湛送了一支七葉三花的成形人參給你,我代你收下了!

  “這個(gè)子湛老是送人參給我,是要我把妹妹許給他嗎?”他打趣道。

  “哥!”謝木宛直覺得臉上一熱。

  “好啦,不笑你了,知道你志向高遠(yuǎn),不想太快嫁人!

  “只有哥了解我!

  雨個(gè)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直到謝清華精神不濟(jì),這才散了。

  謝木宛拎著食盒走到門外,小祿早在一旁候著了。

  “小姐,我看見你在和清華少爺說話呢,我就沒進(jìn)去了!

  咦,小姐怎么都沒說話?啊——

  “小姐,食盒還是我來拿吧!

  小祿貼心地伺候她。

  “小姐,你怎么哭了?”

  謝木宛雙目一閉,滾燙的眼淚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流。從一進(jìn)這個(gè)房門,她就一直忍著,怕被堂哥看見、察覺到什么。

  她沒有告訴堂哥,其實(shí)她今早已經(jīng)接到了大哥的來信,祁連醫(yī)仙果然不肯前來,大哥決定另訪名醫(yī),做最后的努力。

  不能告訴他,否則那僅存的最后一點(diǎn)希望也要失去了。

  ☆☆☆

  謝清華躺在床上,一陣又一陣疼痛從各處經(jīng)脈向他襲來,真令他撐不下去,如果不是身后有這些親人的支持,他可能早就放棄了。

  恍惚之中,他覺得有人來到了他的床前。

  “木宛,是你嗎?”他吃力地問道。

  “心脈俱損,血行不良,拖到此時(shí)還真是一個(gè)奇跡!庇腥死氖,冰涼的手指扣在他的脈搏上,那脈動在安靜之中好像特別明顯。

  有人在給他把脈。

  “你是誰?”謝清華睜開眼睛,卻只看到一團(tuán)黑糊糊的影子。

  “給你兩個(gè)選擇。”那個(gè)人并未理睬他的問題,反而丟了個(gè)問題給他,“你是準(zhǔn)備再拖上三個(gè)月死,還是給我當(dāng)試驗(yàn)品,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不過,可能活不過三天!

  “對于我來說,三個(gè)月和三天實(shí)在沒有多大的分別,隨你吧!

  “好灑脫的人,真的不用再想想?”來人的身影輕輕一動,好像又離他近了幾分。

  “浮生彷若夢,彈指一揮間,沒什么好想的。”

  “那我可就要帶你走嘍!”

  “謝謝,姑娘!边@個(gè)人雖然刻意壓低了嗓子,可是那舉止中流露出的一絲溫柔卻瞞不過他,畢竟他從小就看著木宛做男孩子打扮,對此感覺也特別敏銳些!澳俏铱刹豢梢粤魰环饨o家人?”

  “當(dāng)然可以!眮砣死淅涞鼗卮,可是已經(jīng)不再刻意地壓低嗓音了。

  謝清華艱難地坐起來,自己磨墨、攤紙,他一向獨(dú)立,就算在病中,也鮮少事事假手他人。

  好不容易寫完信,他拿出一樣?xùn)|西塞進(jìn)信中,壓在紙鎮(zhèn)下。宛丫頭,我要走了,你也可以好好想想自己要走的路了吧。

  放妥信后,他抬眼一看,來人正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他,末了,她說了一句,“病書生,我喜歡你!

  然后,他鼻子一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名黑衣女子,收起了手中的瓶子,被黑紗遮住的面容看不到任何表情,“病書生,不給你用麻藥,怕你撐不過這段路。”

  說完,抱過他輕飄飄的身體,從窗口一躍而去。

  窗外正是夕陽西下的時(shí)分,最后一縷天光已經(jīng)被漸降的黑暗所吞沒。

  他們的身影像一張輕飄飄的剪紙一樣,飄上了院墻,隨著吹個(gè)不停的海風(fēng),消失在無盡的夜色里。

  ☆☆☆

  翌日

  朝霞的光芒悄悄地灑進(jìn)了謝家,正當(dāng)大部分人都還沉浸在夢境中時(shí),有一陣慌慌張張的腳步聲打破了這片寧靜。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小祿一臉驚慌地胞進(jìn)謝木宛的房間。

  房間里此刻藥味彌漫,謝木宛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守著火爐上的藥盅。

  聽聞此言,她全身一震地抬起頭來,瞪圓了雙眼問道:“難道是堂哥的病又開始發(fā)作了?”

  “不是,小姐。”小祿上氣下接下氣地說:“清華少爺,他、他……”

  “他什么?”謝木宛急忙站起來,連手中藥紙包掉在地上都沒注意到。

  “清華少爺他不見了!”

  不見了?!

  謝木宛和謝家上上下下的人在最短的時(shí)間內(nèi),全趕到了謝清華的屋子里,憂心焦急全寫在臉上。

  “這是什么?”剛從睡夢中醒來,此刻還有點(diǎn)衣裳不整的謝老爺,顫巍巍地從桌上拿起幾個(gè)封好的信封讀道:“堂叔、堂嬸親啟,木棟堂哥親啟,木宛堂妹親啟。”

  伸手接過那封寫給她的信,謝木宛連忙展信一讀——

  木宛吾妹,愚兄得遇奇人,所患之病有望治愈,愚兄決定離開一試,不告而別還望見諒。信內(nèi)所附之物送你,天高水長,終會相聚。

  她轉(zhuǎn)過身,背著正在各自看信的眾人,將信封里的東西拿出來。

  是堂哥的舉人名牘!

  “堂哥,你為什么會留下這樣的東西給我呢?”謝木宛緊緊抓住名牘,然后悄悄地塞進(jìn)了自己的衣袖。

  她推開窗子,天已大亮了。

  新的一天已經(jīng)到來,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她仿彿看到了新的希望。

  “謝謝你,堂哥!彼龑χ栞p輕地說道。

  ☆☆☆

  數(shù)日后

  這一天的泉州城依舊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只是這一天也是全泉州未嫁閨秀的心傷之日。

  因?yàn)槿堇镒顡屖值某她埧煨,三年奪得第一名的陳家公子陳子湛,居然向泉州最有名的野蠻女謝木宛提親了。

  這一則消息有如青天霹靂劈到了各個(gè)待字閨中的女兒心。而此刻,正被人暗暗嫉妒的謝木宛,同樣也被這個(gè)消息轟得目瞪口呆。

  “小姐、小姐,你這是怎么啦?陳公子來提親讓你不高興嗎?”小祿那一臉興奮的表情此刻全部僵在臉上。

  因?yàn)椋蓯鄣、偉大的小姐,正像一只被誰踩了一腳的貓一樣,自最初的震驚表情過后,換上了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小姐,你要做什么?”小祿驚訝地看著自家小姐宛開始換上男裝,心中警鐘開始作響。

  謝木宛拉拉身上的衣服,滿意地看著鏡中出現(xiàn)的這位英俊小生。

  她轉(zhuǎn)過身,一臉肅然地說道:“我要去找麻煩!

  而稍晚,陳子湛一接到家人的通報(bào),就急忙跳上馬,向泉州第一酒樓晚晴樓趕去。

  謝木宛居然會主動要求與他見面?

  他苦笑一下。她絕不會是來談天說地的,十有八九是來興師問罪的。

  相處過那么久,他還會不知道謝木宛的個(gè)性?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把她娶進(jìn)門,有些事留到以后再說吧。

  因?yàn)榇藭r(shí)的他,從來沒有如此強(qiáng)烈地想要把她留在身邊。

  一到晚晴樓,被帶引至最隱密的包廂位,兩人一照面對峙的情勢,果然不出他所料。

  “陳子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謝木宛劈頭就問。

  “這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不輕不重地說道,末了,還慢條斯理地品了一口茶!巴砬鐦堑牟椟c(diǎn)很好吃,謝姑娘要不要來一點(diǎn)?”

  茶點(diǎn)!火都燒到眉毛了,她哪還有心情吃茶點(diǎn)?!

  謝木宛將茶杯想像成陳子湛可惡的笑臉,緊緊地捏住,都快要將它捏碎了。

  “我不是來和你喝茶的!我是要來解除這個(gè)可笑的婚約的。”

  “不可能。”陳子湛繼續(xù)氣定神閑地喝著茶,英挺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為什么?你又不喜歡我!

  “這對我們兩家都有利!

  咬著牙,她深深地看著眼前這個(gè)男人,這個(gè)認(rèn)識已經(jīng)超過十年的男人,他英俊、高貴、聰明,任何能想得到的贊美之詞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印證,但是這樣的一個(gè)人,卻不知道喜歡為何物,更別提愛了……

  她雙肩不禁垮了下來,再說什么都是沒有用的!澳愀揪筒恢朗裁词窍矚g一個(gè)人。”

  “你在說什么?”陳子湛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變化。

  “你是不會明白的!敝x木宛淺淺一笑,神情之中居然帶著點(diǎn)淡淡悲傷,但轉(zhuǎn)眼之間,她又恢復(fù)往日的光彩。“那么,就這樣吧!告辭了,陳公子!

  她霍然起身,推開大門向外走去。

  遠(yuǎn)處的大海正涌起一層又一層的波濤,迎著撲面而來的海風(fēng),她緊捏住袖中那張?zhí)酶绲呐e人名牘,心情也像海洋一樣起起伏伏。

  過了一會兒,她又突然笑了,那笑容燦爛無比,就連跟在她身后的陳子湛也不禁為之失神。

  那一刻,他埋在心底從未觸動過的一根弦,好像被人輕輕地?fù)軇恿艘幌拢瑐鱽硪宦曀牪欢穆曇簟?br />
  那一刻,天空正藍(lán),海水正藍(lán)。

  那一刻,謝木宛做了一個(gè)決定,一個(gè)驚濤駭浪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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