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湛最擔(dān)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韃靼送來的回帖上清清楚楚地寫著:請翰林院大學(xué)士,副監(jiān)軍大人陳子湛親赴韃靼軍營商談和談一事。
“要打便打,哪來那么多啰唆。”謝木宛將回帖往桌上一扔,“楊將軍,去將送信的人打發(fā)回去。”
“這樣不妥吧。”陳子湛將回帖從桌子上拿起來,笑得有些詭異,“我看我還是去一趟的好,免得落人口實!
該來的總是要來。
安王爺,一日不將你除去,我就一日不得安寧。
謝木宛又要出聲反對,可是當(dāng)她看到他笑得有點恐怖的臉就愣住了。這個笑容何其熟悉。
少年時,陳子湛每每計謀得逞的時候,就會露出這副表情。
“陳大人,你有何妙計?”她挑著眉問道。
“謝大人,你不妨附耳過來。”反正楊副將已經(jīng)出去了,他正好抓緊時間小小地放肆一下。
謝木宛此時的身體就像是要著了火一般,一半是因為害羞,另一半則是因為不可避免的緊張。
在千軍萬馬的軍營里,她,堂堂大明朝文淵閣大學(xué)士、新任監(jiān)軍謝清華,正被堂堂大明朝文淵閣大學(xué)士、新任副監(jiān)軍緊緊地貼住,保持一個看似耳語,實則曖昧的姿態(tài)。
陳子湛美其名曰:所談之事屬于機(jī)密,所以需要兩個人私下商量。
其實只不過是他要小小地放肆一下,以慰相思之苦罷了。
可是,現(xiàn)在是在中軍帳中呢!他居然也敢!
謝木宛漲紅著一張臉,強(qiáng)忍著想要尖叫的欲望,任憑這個人一邊輕輕地咬著她的耳朵,一邊說著他的想法。
“……如此一來,我就有把握叫韃靼人有去無回!标愖诱空f完這一句,原本溫柔的神情突然嚴(yán)肅下來,漆黑的眸子里閃過一道凌厲的光芒。
“可是,這對你來說太冒險了!敝x木宛拍拍自己已經(jīng)紅透的臉頰說道。
陳子湛突然微微地笑了,他的笑容讓這個本來寒冷無比的時節(jié)突然有了一種溫暖的感覺。
她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人無論是在什么時候、什么表情,都是如此的英俊惑人。
讓她的心不停地跳著跳著,一下一下、又沈又急,在這寂靜之中好像聽得分外的明顯。
他伸出一只手,從她的發(fā)上輕輕地滑了下去,然后將她的頭發(fā)繞在指間。
“無妨。我說過,我會保護(hù)你的!彼钌畹赝,將她圈在他懷中。“我愛你!
“我也愛你。”謝木宛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管將要經(jīng)歷多大的風(fēng)雨,只要有他在身邊,她亦無懼。
靜靜的,所有的一切仿彿都遠(yuǎn)去了。
只有兩個人互相依靠著,直到天長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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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湛拉緊了身上的披風(fēng),騎在馬上,他回過頭,看了站在城門送別他的謝木宛一眼。
云淡風(fēng)輕的一眼。
千言萬語的一眼。
然后轉(zhuǎn)身帶著幾名精挑細(xì)選的侍衛(wèi),向敵人的營帳走去。
他本來是一個人都不想帶的,但那樣又未免過于托大,而且也不自然。
謝木宛,昨天那個計畫能否順利實行,有一半要看你的了。
我想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吧。
就如同我一定不會讓你對我失望一樣。
謝木宛面無表情的靜靜站立在城門口,看著那個如停云臨淵一樣的男人,在她眼中漸行漸遠(yuǎn),漸漸消失到那天邊的一抹黑暗里去。
“謝大人,我們要關(guān)城門了!睏钤瀑F在她身后小聲地說道。
“知道了。”謝木宛垂下眼簾,卻也難掩自己的憂心之色!按蠹叶紲(zhǔn)備好了嗎?”
“是,只是——”楊云貴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這位年紀(jì)輕輕的監(jiān)軍大人,“這個計畫委實太冒險了一點!
“楊將軍,自古富貴險中求,勝利也是一樣的。想要出奇致勝,冒這點險還是值得的!敝x木宛轉(zhuǎn)身走入城內(nèi)。
她抬眼看著破敗的邊塞小城,經(jīng)過這次戰(zhàn)爭之后,這個城池只怕一半都要化為廢墟吧。
“謝大人,末將受教了。末將只是擔(dān)心陳大人!睏钤瀑F皺著眉頭說道。那個看上去文弱俊雅的年輕人,怎么也不像能擔(dān)此重任的樣子。
“將軍大人,凡事都不能看表面哩!敝x木宛一看他那副憂慮不已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放心吧,我相信陳大人。”她微笑著說。
楊云貴看到她自信的笑臉,微一怔住。
這兩個人,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呢?能夠彼此信任到以命相托的地步。
☆☆☆
明日就是決戰(zhàn)之日了,謝木宛絲毫不敢松懈,親自去檢查城里的每一個角落,并且安撫士兵,檢查城防裝備等等。
正當(dāng)她路過新兵招募營時,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人。
“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來找你呀!”
望著眼前這張一臉興奮不已的臉龐,謝木宛突然有了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眼前這個看似文弱書生一樣的人,雖然一臉黑灰,可是那熟悉的面容,不是芙蓉公主,又是誰?
“公主殿下,這里是戰(zhàn)場!”她失聲叫道。
“我知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zé),何況是我呢?”她揚(yáng)揚(yáng)手中的軍服,“我小露了兩手,他們就收下我了。”
“殿下?!”謝木宛滿頭黑線。你這個匹婦有責(zé),搞得大家都會有難的!澳敢獯谖疑磉厗?”
“當(dāng)然愿意!避饺毓饕荒樑d奮。她就為了少女純真的初戀情懷而來的嘛,嘿嘿。
“那下官要委屈殿下您這幾天,以我的親兵身分留在下官的身邊!敝x木宛說道。除了這樣,她實在是想不出任何辦法來保護(hù)這位行事出格的公主。
公主、安王爺、戰(zhàn)事——她被一個公主糾纏,安王爺看上陳子湛,最后大家都要上戰(zhàn)場來解決問題。
她有預(yù)感,這將是她一生之中最為波瀾壯闊的一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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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隨著三聲戰(zhàn)鼓擂響,韃靼的軍隊正式開始攻城了。
“什么和談?!果然沒有用!”謝木宛低聲說道。
她站在城樓上,看著韃靼的軍隊像一片烏云一樣飄過來。
“謝大人,您先退下吧,這里太危險了!睗M身盔甲的楊云貴對她說道。
“沒關(guān)系的,楊將軍,你不用管我!彼苛⒂陲L(fēng)雪之中,“我身為監(jiān)軍,豈能后退?不過倒是要麻煩楊大人,將我這位親兵兄弟送到城下將軍府去!
“我不去。”那個親兵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身為大人您的親兵,怎可臨陣脫逃!”
謝木宛一聽,一臉肅然就要破功。這個公主,還不是普通的難纏。
“謝大人,屬下——”
“楊將軍,請盡力守城吧!彼罈钤瀑F不明白這個親兵的身分,所以不想用這種小事浪費時間。
她雙眼堅定地望著他交代,“這戰(zhàn)是勝是敗,就看我們到底能守多久了!
她看看芙蓉公主。這位公主殿下實在也不是什么簡單之輩,別的不說,單是她能孤身一人來到里邊城就很不可思議了。
而且她現(xiàn)在的樣子,出奇的鎮(zhèn)定,頗有軍人風(fēng)范。
“殿下,這一戰(zhàn)我們一定會贏的!
“那當(dāng)然,我對你有信心。”
看著這雙美麗而又充滿愛心狀的眼睛,謝木宛再一次感到滿頭黑線。
“他們來了,離城墻兩百步!必(fù)責(zé)瞭望的士兵大聲叫道。
楊云貴一聽,急忙快步走上城墻,拔出手中的佩劍,大喝一聲,“弓箭手準(zhǔn)備,擂石巨木待命!
“一百五十步!
謝木宛面色一凜,撲面而來的殺氣讓她也不由得呼吸受阻。
“弟兄們,瞄準(zhǔn)了再射。”楊云貴再次大叫。
“一百二十五步!
沉沉的馬蹄聲,像是城獄里眾鬼的哭嚎,扯破了一切寧靜,洶涌而來。
“一百步!
“放箭!睏钤瀑F手拿佩劍向前一指。
第一波的箭頭都是涂了火油的,在這陰沉沉的天氣里,宛若一顆顆的流星向敵人射去。
傳說中,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代表地上的一個人,一顆星星的殞落代表著一個人的死亡。
今天的這場流星雨落下,這世上又會添加多少的亡魂呢?
謝木宛輕輕一嘆。她真的很不喜歡打仗。
希望那個辦法,能盡快地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
她躲開一支亂飛的飛箭,雙眼依然凝視著北方,那黑壓壓烏云背后,她只想問一句:陳子湛,你現(xiàn)在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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