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不正視這件事,更無法任由滿滿的猜測占據(jù)他的思考,將他推向一波波無解的謎團中。
于是在遣退了周秘書后,言昊迫不及待的來到了父親的辦公室。
“是我!倍Y貌性的敲了三下門,他性急,無法等待回應便推門入內(nèi)。
正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商業(yè)雜志的言勝,對于兒子居然會主動到辦公室來找他感到詫異。
“房子的事處理好了嗎?”在兒子走到面前時,他才好不容易擠出了這句話。
雖不愿意兒子搬離家里,但又無法真做到對前妻領養(yǎng)的女兒不聞不問,所以只好任由言昊在外另覓新宅。
“嗯!敝换匾砸痪淇隙ǖ膯我簦壳俺涑庥谒念^的根本不是這件事,他所需要的是一個能解開他心頭矛盾的答案。
‘’爸,有件事,能請你老實的回答我嗎?”沒選擇在沙發(fā)上坐下,他直道出心中疑惑。
“什么事?”見兒子一臉陰沉,言勝心中竟有莫名的慌。
“我想知道,當初你為什么離婚?”這個問題像顆巨石一樣盤桓于他的心頭已足足十幾年之久,而今日他終于釋然的問出。
因為他是一個失敗婚姻下的犧牲者,一個沒得到父愛、又喪失母愛,孤單一人走過成長過程的犧牲者。
“離婚?”言勝更加心慌,蒼老的神情中充斥著愧疚。
終于還是提到這個問題了,在他蓄意隱瞞了十多年之后,他該繼續(xù)隱瞞嗎?還是將真相道出?
“是的!比耘f沒選擇坐下,言昊的黑眸中閃動著照增光彩,那光彩幻化成一股股咄咄逼人的力量。“我非常想知道你是因何原因而和她離婚?”
是如一般家庭一樣,情感不睦?個性差異?理念不合?還是……
“我……”言勝擰起了泛白的眉,他在猶豫,想將過錯降到最低,至少別讓他的兒子憎恨他。
“唉!”嘆了口氣,再度的抬起臉來,他面有愧色的看著兒子!凹o美是個好女人!倍嗄陙,他首度勇敢的說出了事實的真相!八且粋處處為我著想的好女人!
如在述說著一段遙遠的故事,他的語調溫文,話中不時傳出嘆息聲。
‘’以前你母親是我的助理秘書,因家里一再逼婚的情況下,我同意娶了她。但,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有了一個非常相愛的女友,卻因為那女孩曾經(jīng)在酒店上過班,所以家里不同意我娶她。”
看著父親,言昊的眉丘跟著攏緊。
非常相愛的女子?那女子該不會是……
“那個女子是淼淼阿姨嗎?”聰穎如他,很自然地就做了這樣的聯(lián)想。
不否認,言勝點了兩下頭。
“為了跟家里有交代,我跟紀美生了你。但私底下,我并沒有斷絕跟淼淼的往來,時光一年一年的過,我的心里覺得虧欠,所以對淼淼就更好,也常常留宿在她那兒!
“后來你和淼淼阿姨的事,讓媽媽給發(fā)現(xiàn)了?”父親略作停頓,即使沒往下說,言昊也能猜出。
懷著歉意,言勝點頭,迎著兒子的臉,有濃濃的愧疚。
“所以媽才會跟你離婚?”他緊接著逼問,沒發(fā)覺口中的稱謂已改變。
而他這個自私的父親,卻從頭至尾沒將真相告訴他!
“唉!”又嘆了一口氣,一提起這段往事,言勝更覺無地自容!安皇沁@樣的!” 只能說一切是造化弄人,他的心只能容下一個女人,對于紀美,他有無限的愧疚。
“你媽媽在知道這件事后,會主動跟我提出離婚,并不是因為她介意淼淼的事。相反的,她是為了成全我和淼淼,才會忍痛離去!
“成全你和淼淼阿姨?” 言昊深炯的眸底充斥著怒火。他怎會有一個如此愚笨的母親?為了成全別人,委屈自己,還拋開了他這個兒子?
“因為那時言家已是我當家作主了,她明示我大可拋開她,跟淼淼堂而皇之的出雙入對。但我沒有,因為你媽媽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人!”
是的,她甚至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有寬闊的胸襟、慈悲的胸懷,否則又怎能放下一切優(yōu)渥條件,主動退出,離開言家。
“好女人?”言昊嗤哼一笑。
是的,就以心胸寬闊來說,他的母親確實是個完美的好女人。
但若以一個母親的角度來看,她任意拋下了該盡的責任,怎么說都是一個不及格的母親。
“也許她是個好女人,但怎么說,她都不是個好母親。”如果她是個好母親,便該將他帶走,而不是將責任拋給父親。
“不是的。”言勝開口反駁!笆虑椴皇悄阆氲哪菢,紀美不僅是個好女人,也絕對可稱得上是個好母親!
本想隱瞞的事實,于兒子探問這個問題時,已再也無法隱瞞下去。
于是言勝決意將事情的本未道出,就算換來的會是恨意,他也無法坐視自己的兒子去怨懟一個已過世的善良母親。
“當初你媽媽會決意將你留下,是因為她認為我可以給你的環(huán)境,遠勝于你跟著她。何況她希望,你能將淼淼視為親生母親,而她知道淼淼也會將你視為親生兒子,所以她才會放心的離去!
“我不相信,這只是你們互推責任的借口!备赣H的話,為言昊帶來太大的震撼。
是因為不明了事實的真相,他的心中長久以來有怨意。但,一旦知道了真相,又叫他一時無法接受,一個他怨了十幾年的人,居然是最愛他的人。
“我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言昊壯挺的身軀,因為震驚,向后退了一大步!叭绻磺姓嫒缒闼f,你知道將來我是很難原諒你的!”
原來他有個用情不專的父親,而該恨的是他,而非他的母親?
“我、我……知道。”神色一沉,言勝低下頭來嘆了口氣。
他就要失去兒子了嗎?
“知道?”冰寒的里眸中,有熾烈的火光,他多希望父親的答案是否定的。
“是我的錯,如今紀美已過世,我不希望她繼續(xù)帶著這個誤解,到另一個世界去!碧痤^來,言勝仿佛于剎那間尋到了遺失許久的勇氣,他一口氣將話說完。
“好!笨戳烁赣H最后一眼,言昊笑了,笑得令人擔心!拔視ふ艺嬲拇鸢浮!币晦D身,他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要去哪兒?”驚慌的一喊,言勝緊張了。
尋找答案?!兒子的意思該不會是要一去不返吧?
“在我想通所有事之前,我暫時不會回到言氏了!”沒有回頭,沒再給予多余的解釋,言昊邁開步子,筆直朝外走。
他無法與父親相處在同一個屋檐下,更無法繼續(xù)為他工作。
因為今日父親所說的話全是真的,那這十幾年來他對母親的誤解,還有心中的矛盾掙扎,全都成了荒謬無稽又愚蠢的舉動。
他憎恨自己有這樣的誤解,更恨不曾開口多作解釋的父親。
所以在他的心里未平靜下來前,他已無法繼續(xù)留在言氏里為他工作,他需要一個能讓他感到平靜的環(huán)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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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小綠怎么也沒想到,言昊會再次到公司來找她!
雖然在承接這契約之前,她已明白,得盡到一些該盡的義務。但,她可沒想過自己居然還得當個聽人傾吐心事的垃圾桶。
言昊的車子停在天堂集團前人行道旁的停車格內(nèi),他用手機以十萬火急的方式,將宗小綠給Call出公司來。
“上車!卑聪萝嚧,他在駕駛座上對著佇立在他車旁的小綠冷聲命令。
見他冷冷的眸子閃動著耀人的火光。“上車做什么?”小綠呆站著沒有任何動作。
這個可惡的大冰塊,昨天才恣意的吻過她,還一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模樣,現(xiàn)在她若還上他的車,該不會等會兒又發(fā)生什么事吧?
“上車!睕]有多余的話,炯炯的雙眸直視著她,言昊又重新下了一次命令。
看過寒冰跟火焰同時存在的眸子嗎?宗小綠敢說自己從來沒有過。但眼前這個男人,眼底有熾燃的火焰,同時又有如能凍傷人的冷層幅射。
那火焰像是極度懊惱暴怒的前兆,而能傷人于無形的冷層幅射,則早已是他的注冊商標。
被看得全身泛冷,宗小綠伸出已開始顫抖的一手,再次讓步,繞到駕駛座的另一邊,緩緩拉開車門。
車門才一開啟,一股濃濃的酒味由車內(nèi)筆直朝外沖,下一秒,宗小綠捏緊了鼻子,腳步朝后火速退開一步。
“有沒有搞錯,你喝了酒還開車?”他不怕死,她可還要命呢!
太陽都還未西下,他就喝成這樣,以車內(nèi)濃得嗆人的酒味,她用膝蓋猜也知道,一會兒若有路邊臨檢,一定通不過酒測。
“你到底上不上車?” 除了暴怒的口吻外,言昊的臉上多了分不耐煩。
他的心里很煩、很矛盾、也很痛苦,當他離開了公司,喝了一些酒后,想起的人居然是她,所以他驅車前來。
“上車就上車,不過車子得由我來開!彼锥瓤吹搅怂劾镉袀,那苦痛震懾了她的心,心一軟,小綠終于讓步。
端視著她,他醉意漸濃的眸底有著她堅持的倒影,那倒影在此時看來特別的清晰。
只考慮了幾秒,言昊讓步,移臀坐到駕駛座旁的坐位。
‘你會開車吧?駕照不是買來的吧?”壓下另一邊的車窗,勾動嘴角,他對著宗小綠說。
他看過許多女人開車,在街上橫沖直撞,比喝了酒的他,還恐怖!
“買駕照?”繞過車頭,宗小綠拉開車門。“你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吧?”坐進車里,她調整好座位和后照鏡。
“雖然平常我很少開車,但這種小事還難不倒我宗小綠!币皇秩霗n,她很快將車后退了些,打了方向燈,駛出街道。
睥睨著她,言昊暫且忘記了心里的煩悶。
之前他只認為她是個好強的女人,想與她斗斗玩玩,沒想到越是接觸之后,他越覺得她是一個沒心機心地善良的女子,否則她大可將他丟下不管。
‘’說吧,我們要去哪里?”一邊注視著前方的路況,宗小綠一邊回過頭來問。
“上高速公路!毖躁坏难燮ゎD覺疲憊。
“要開到月球去嗎?” 見他一副想睡覺的模樣,現(xiàn)在不問清楚,恐怕一會兒真要開到月球去。
‘在苗粟下交流道,往南莊走。”說完了話,他忍不住倒頭就睡。
看著他緊閉的雙眸,宗小綠在心里一陣嘀咕,嘆了一口氣,將視線拉回,小心的開著車。
誰叫她倒霉,遇到了這個冰塊男,也唯有認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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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一路向南行駛,下了交流道,入了省道,再轉入小徑,沿著山路盤旋而上,等到宗小綠將車給停了下來,天色已暗,而一旁沉睡的言昊似乎早已醒來。
或許是因為睡了一覺的關系,他醒來后醉意已退去了大半。
‘’喂,再來要怎么走?” 一手轉動著方向盤,宗小綠側過頭來問。
天色已暗,山路又小又窄,讓她這個半生手開著車子在山徑上亂轉,別說緊張,她早已嚇得手心沁汗。
“前方的岔路右彎,走到底就對了!毖躁坏纳袂榭磥肀人(zhèn)定,至少他的嗓音冷沉不變。
照著他的指示,車子往前滑行了約五十公尺左右,宗小綠將車子拐進了右邊的一條小徑,以緩慢的速度繼續(xù)前進。
“喂,你今天來找我做什么?”過分的安靜讓車內(nèi)的氣氛顯得尷尬,于是她隨便找了個話題。
該不會是這陣子與她吵嘴吵上癮了,連心里煩,喝得爛醉,都會想到要來找她斗嘴?
“沒什么。”他側過臉來凝視著她,半晌之后才讓悶沉的嗓音滑出口。
對呀,他來找她做什么?
從未深思過這個問題,只是在心煩時,就突然想見她。
所以在離開了公司,喝了一些酒后,他順從心意,將車子開到了她的公司門口。
沒什么?他居然說沒什么!“喂,言總經(jīng)理,你的一句沒什么,就要我開車開了一二百公里?”她氣憤地瞪視他。
由大臺北一路開到南莊耶!這個冰塊男是在開玩笑嗎?看她好欺負是吧?就像昨天那個恣意的吻!
一想到那個可怕的吻,一股熱流由腳底竄起,刷地直沖她的腦門,慌張地收回瞪人的眸子,宗小綠的臉上架上一層不協(xié)調的紅暈。
看著她的臉,正如她注視著他一樣,言昊也同樣在打量著她。
沒去細究她臉紅的原因,他突然將視線拉到窗外。
“一會兒后你幫我撥通電話去給方甄,客廳連壁的矮柜最右邊的抽屜里我放了一些錢,她可以拿錢去吃晚餐!备揪筒辉谝馑目棺h,他忽然想起了獨自在家的方甄。
“你就是這樣照顧她的嗎?” 因為抗議被漠視,小綠心頭一怒。
她承認有點借題發(fā)揮,不過一個才十五歲的女孩,他居然讓她一個人待在家里?那跟她獨自住在花店里又有何不同?
被問得煩了,覺得她的怒火似乎是全沖著他來。
“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他忽然收回視線,銳利的眸光掃向她。
她的質問,一下子問到了他的心坎里去。
她說得沒錯,照顧一個人,不該只給物質上的東西,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且了解這個道理。
“仁至義盡?”他的話徹底激怒了宗小綠,吱嘎一聲,她將車突地煞住,轉過身來瞪他。“你丟錢給她,算什么仁至義盡?算什么照顧?”
迎向她燃著怒火的眸光,言昊沉默了。
他將視線拉向漆黑的車窗外,過了許久之后,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說得沒錯,只丟錢、給物質上的滿足,真的稱不上是照顧!”嗓音清出他的喉頭,有濃濃的感傷。
他不正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下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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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被停在一處看來不大起眼的農(nóng)莊內(nèi),或許因為不是假期的關系,農(nóng)莊里除了老板和老板娘之外,沒有其他的旅人,安靜的可以悶慌人。
撥過了電話、也吃過了晚餐,因為山路彎曲的關系,言昊和宗小綠只好選擇在此住上一夜。
洗過澡后,小綠換上農(nóng)莊里提供的睡袍,再套上自己的外套,拉開房里的窗子,迎風看向窗外漆黑的夜景——
強風伴隨著樹木的枝葉婆娑起舞,配上漆黑的夜空,看來怪荒涼的。
一陣寒風吹來,宗小綠忍不住打個寒顫,退開一步,正想伸手關上窗子,卻看見言昊獨自一人坐在前方大樹下的頹廢牛車上抽煙。
徹骨的寒風吹起,他嘴里吐出的煙霧,隨著狂風飄散開來,一圈一圈地飄過宗小綠的眼前。
他看來很落寞。
刷地關上了窗,只有剎那的猶豫,宗小綠就決定轉身走出屋外。
反身推上門,她走下長廊,經(jīng)過漆暗無光的餐廳,來到了樹下。
“煙抽多了對身體不好。”不假思索,她隨意找了個話題,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她知道他心情不好,否則不會喝酒,也不會硬拉著她開了將近兩百公里,來這樣一個靜得讓人害怕的農(nóng)莊。
言昊抬起頭來看她,動作極緩!霸趺?你睡不著嗎?”一開口,他的語調不變,冷冷地,就如此刻刮起的寒風。
看著他,小綠一噘嘴。這段時間的短兵相接,她早已習慣了他如冰雹的話語。
“只是問我睡不著而已,還好。” 根本不理會他的冷默,她的雙眼直視著前方,學著他的口吻,不痛不癢的接著說:“我還以為你會問我,看你抽煙,會提醒你過量容易得癌,要不要先買份生前契約?”
她還真是三句不離本行。
按熄了手中的煙,言昊將剩余的半截煙蒂彈向幾步外。
“有時,我還真不知道該討厭你,還是喜歡你?”他轉過頭來看著她。
至少她總是有本事惹他生氣,面對她能讓他忘卻許多心煩的事。
“我才不介意你是喜歡我,或是討厭我!”就像是跟一個朋友閑聊一樣,宗小綠輕松地將視線拉回到雙腳上!白鋈耍M能盡如人意?”
她盯著穿著拖鞋的腳丫,來來回回的晃動著。
人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更不可能盡善,所以有喜歡她的人,相對就會有討厭她的人,不可能盡如人意。
她的話夠直接,就如他一直以來見到的她一樣。
“你想聽聽,對于我討厭的人,我通常會如何對付他們嗎?”言昊笑了,笑意里首度沒了冷沉。
這個女人,嚇嚇她也不錯,免得她老是大膽地挑釁他。
視線由拖鞋上移開,她懶懶地抬起眼來睥睨著他。“別嚇唬我了,我知道你有心事,不妨說出來聽聽!
不拐彎抹角,她直點重點,如果他認為她是個討厭的人,就不會開車來找她。
“你想安慰我?”小綠的話讓言昊臉上的笑意于剎那間消失。
因心思被人窺見,他的笑紋驟斂,嗓音就如刺骨的寒風,凍得人發(fā)顫。
看著他,宗小綠嘆了一口氣!罢f吧,也許我真有安慰你的法子也說不定。”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冷笑或不笑的時候,都能讓人毛骨悚然。
“真想安慰我?”言昊嗤哼了聲,看著她的黑瞳忽然閃過一抹促狹。
“如果你需要的話!彼皇且粋吝嗇的人,知道他今日心事重重,而且心情極度不佳。
“你知道一個女人說要安慰一個男人,通常代表什么意思嗎?”他忽然伸出一手來將她拉近,灼亮的眸中有她不曾見過的光彩。
迎著那道光彩,宗小綠的心跳無端加速。
‘安慰不就是安慰,能、能有什么意思?” 她緊張的口吃。
“當然有。”只落下短短的三字,下一秒他的臉已在她眼前放大,他的唇吻上了她!澳腥艘说陌参渴菍嶋H的!”
他的聲音伴著粗喘,在寒風中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