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昭陽的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
好冷!怎么從臀部開始一路冰冰涼涼的漫到腰際?她惺忪的眸子瞬間睜得大大的。
掛滿星辰的夜空,咸咸的海水味,隱涌的浪潮……天啊!是哪個王八羔子把本姑娘推進海里?昭陽又氣又痛的掙扎著起身。
忽然間,她的手臂和大腿被一雙手圈住。
“別怕,是我敕烈,你乖乖聽話,忍著點,否則你手腕上那箍得陷進肉里的棉膠繩,就要廢了你那雙手了!彪妨乙嗳頋裢,抱著掙扎得像一條活鰻的她,再度滑坐在海水中。
“我知道傷口碰著海水不好受,但這是唯一能解繩子的法子!彼寐暫宓。
敕烈?棉膠繩?手會廢了?昭陽對耳里聽到的這些字眼雖有印象,但自己又被帶往水里的怒火一下子燒得她實難再去細想其他。
“知道難受你還揪著我?雖是仲夏,但這大半夜的海水還是很折磨人的,你知道嗎?”她依然怒吼道。
“對不住,我知道睡夢中被冷醒的滋味有多差,但方才兒你睡得正熟,不忍心叫醒你,何況這是沒法子中的法子了,因為……”敕烈溫柔的話語未完,又被氣得怒火中燒的昭陽大聲截去。
她像只噴火恐龍般的恨恨抬起頭,怒罵道:“你這個王……”
“八糕子”這幾個將陸續(xù)跳出口的字,忽被眼眸映入的面孔震得塞在喉間,小口頓時吐不出字也收不緊的張著。
原來是那個折翼天使!這念頭如閃電般在她的腦子里劈過,緊接著,石室里一幕幕的影像紛紛出現(xiàn)在腦海中。
這會兒,昭陽不再掙扎,反倒羞赧了起來,她猛咽著口水,將過多的訝異與欣喜情緒吞下,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哦,不,瓦……瓦敕烈公子……”
她好不容易擠出幾聲干笑,繼續(xù)道:“呵,敕烈哥哥,你說因為什么來著?”
敕烈對懷里忽地安靜乖巧的人兒回以微笑。
他將她放在自己盤坐的腿上,確定是彼此都舒適的姿勢后,溫善的回道:“因為綁你的繩索是棉膠繩,它是一種以南洋樹膠和西洋尼棉混編而成的繩索,韌性強得連一般利器都剪不斷,只能靠鹽水先固化,然后再割斷!
“怪不得我們要在這兒泡海水。但這繩子為何會愈扯愈緊呢?”昭陽好奇的問。
“因為樹脂和尼棉混紡成繩索后,就有了一種特殊的彈性,你愈扯它,它就愈彈縮。雖然你扯動時像是松了,實則不然,回為它本身有特別的反彈力,拉張力再大也抵不過它的回縮力!弊孕”憬佑|西方科學的他認真的為她解說。
昭陽雖聽得一頭霧水,但小腦袋瓜仍如蒜般猛點個不止。
對于敕烈,她油然生起一種敬佩、激賞以及崇拜之心,目光忍不住往他那對眼睛望去!
天啊!星子不及他眸子明亮,海水不及他眸子湛藍,且讓她沉浸在這樣的幸福里吧!星空月夜,一對戲水鴛鴦……
昭陽遐想著,眼神逮醉的望著他,不由得笑了開來。
“我的眼睛怎么了嗎?”敕烈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沒怎么,只不過我鮮少,不,該說從未兒過一個人的眼瞳比海水更湛藍清透,這種美實在太迷人,太教人喜歡了!闭殃柾榈耐侣冻鰞(nèi)心的贊賞與迷戀,圓圓的大眼仍癡迷的緊盯著他,一瞬也不舍放過。
昭陽的話和她的凝視教敕烈覺得此刻圈摟著她的手十分突兀,不知該往哪兒擺。
時間仿佛靜止般,好一會兒,他松開手好讓那股正撩撥他蠢動的念頭竄走,否則,他實在難保他不會吻上她那如櫻桃般令人垂涎的小口。
對于一個發(fā)育正常的少年,下腹坐著一個輕柔的嬌軀,實在是種嚴厲的考驗!
“咳!”敕烈刻意清了一下喉嚨,想化解這份尷尬。
這一咳,除驅(qū)走他的不自在外,也連帶駭走了昭陽太過投入的愛戀眼光。
“對了,你說你是蒙古人,怎會有藍眼珠?又怎會說漢語呢?”她硬是擠出話來問道。
“我娘親是藍眼珠的金發(fā)女子,是安德的表姨,因為她很早去世,我是由漢人奶娘帶大。也因如此,我才會隨安德一同出游,希望早日到中土看看!彪妨椅⑿卮。
“你欲到中土看看?難道你不痛恨我們中原人嗎?我聽我爹說,蒙人常攻打我們中土。”昭陽訝然問。
“那是他們在位者筑夢和鞏固政局所做之事,我并不需與他們共舞,我相信世人皆是真主的子民。”他的眼中透著無奈。
昭陽似懂非懂,只直覺他反戰(zhàn),便應(yīng)是個好人。她聽爹和廣叔說過,戰(zhàn)亂是最可悲的人間煉獄,因此她痛恨戰(zhàn)事。
“你快躺下泡著,早早把繩子割開,才好上床歇息!彪妨姨嵝巡⒁蟮馈
“嗯!闭殃栐实,躺回他懷里,感動于他的陪伴!皩α,安德王子他沒事了吧?”她忽然想到這件事。
“已安然無事了,他也已明白你是無心之過,決定讓你回去!
“真的?”她一笑,高興得眼眸發(fā)亮,“那你明日一早便去青龍?zhí)栒椅业,好不好??br />
“好,快躺下吧!否則泡到明日這棉膠繩還捆著你呢!”
“說得也是,若讓我爹見著你們這么綁我、虐待我,不把你們碎尸萬段才怪!”昭陽認真的說。
敕烈對她的狂妄口氣莞爾一笑。
此刻,兩人之間一股暖暖的情意,正在海水波濤中蔓延著,好一會兒后,疲累的兩人才在寂靜的星夜下,不知不覺的睡去。
☆ ☆ ☆
昭陽無故失蹤,沈宇海立刻派人四處尋找,只找到她遺落在市集的錦囊。
沈夫人一見到昭陽的隨身之物,生怕女兒讓人口販子擄了去,擔憂的昏過去。
就在青龍?zhí)柹洗蠡飸n心如焚之際,情況忽地逆轉(zhuǎn),在大夫為沈夫人把脈后,沈宇海才知愛妻已有近三個月的身孕,接著出乎意料的收到伊蘭國安德王子的書函,最后順利接回他苦覓良久的愛女。
與伊蘭國誤會冰釋后,為讓有孕的沈夫人回海南島臨盆,本欲向西航的青龍?zhí)栆钊毡戕D(zhuǎn)舵向東返航。
青龍?zhí)栆宦奉I(lǐng)著原本計劃前往中國的安德王子富麗堂皇的伊德號,歷經(jīng)一段日子的航行,匆匆送走了炎夏,再迎涼秋,在中秋前幾日到達中國海域。
青龍?zhí)栆挥绲呐摲績?nèi),書案前有只小手正握著毛筆賣力揮舞,小小編貝般的牙齒咬著下唇,彎彎的眉因?qū)W⒍Q。已經(jīng)累得呵欠連連的人兒拼命揉著眼睛,模樣可愛得令人有些心疼。
“語言是很重要的,否則海上、陸地往來頻繁后,人和人之間的誤會將帶來不必要的爭戰(zhàn),所以要廣習各地語言。而所謂人如其字,因此人要寫得一手好字——呵……”昭陽嬌嫩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困意,復(fù)誦著敕烈對她說過的話。
她累得伸展一下身子,腮頰不知何時染上了一道墨汁,從唇角一路滑到眼角。
她拎著筆順手托起下巴,看著端坐案前執(zhí)筆抄經(jīng)的李陶兒,不禁心生欽羨。芳齡十七,知書達禮,慧質(zhì)蘭心,還精通醫(yī)藥,而那細白的膚色,更讓麥芽膚色的她羨煞。
“小姐,瓦公子快進來了。”去拿點心的小鈴子兩手空空,跑得上氣接不著下氣的嚷道。
“敕烈哥哥來了?”昭陽趕忙拉回心神,并自椅子上彈跳起,“快!陶兒姊,幫我把這些難看的字給扔了,你寫的放在這。還有小鈴子,你快快去沏茶……不,先幫我把那些書收拾收拾!”
三人六手,忙成一團,硬是把一室雜亂的紙張和書本塞得不見綜影。
“哇!”昭陽再度緊張的嚷道:“還有內(nèi)室床上,快!快去把那些小船和小刀收到箱子里,可千萬別讓敕烈哥哥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隨即三人奔進內(nèi)室,是一陣手忙腳亂。
忽地,一句話制止她們忙亂的身影。
“你們在忙什么?”剛踏進房門的敕烈感到不尋常,于是問道。
“喔,沒……沒什么!比梭@詫的低呼出聲。
很快的,她們紛紛蹦回椅子,執(zhí)書或執(zhí)筆,擺出一副好不怡然自得的神情。
敕烈揚眉,他一向不愛強人所難,對她們個個臉紅氣喘,反著拿書或倒著握筆的怪異表現(xiàn)不打算多問,然而當他將視線落在昭陽的小臉上時,不禁對那道黑墨發(fā)噱。
小鈴子見狀,探頭后噗哧一聲笑出來,最后,連一向守禮的陶兒也忍俊不住的笑出聲。
“你們呵呵呵的笑什么?我的臉怎么了嗎?”昭陽骨碌碌的轉(zhuǎn)著大眼不解地問。
“小姐,你果然是寫得一手‘眉飛色舞’的好字!你瞧你一臉的……哈哈哈……”小鈴子笑得彎下了腰。
昭陽倏地起身,兩手捧著臉,驚慌的往內(nèi)室的銅鏡奔去。
“啊,我不要見人了,丟死人了啦!陶兒姊!哇……”昭陽顧不得閨女的形象號嚷著。
“小鈴子,還不快端盆水來替小姐把臉拭凈!碧諆哼叿愿,邊走往內(nèi)室安撫昭陽。
“是!毙♀徸有χ氐溃崔D(zhuǎn)身,忽地看見沈宇海的身形出現(xiàn)在房門口,她才趕忙斂住笑,“堡主!
“去忙你的吧!鄙蛴詈]了一下大手,越過小鈴子,朝向他行禮的敕烈點頭示意后,便對女兒寵溺的道:“陽陽,姑娘家怎好在瓦公子面前撒野逞潑呢?”
“嗯——爹爹,人家哪有啊?”昭陽深感委屈的轉(zhuǎn)身奔到他身前抗議。
沈宇海見著她的臉,忍不住笑著說:“你娘稱許你今兒個便起個大早練字,這一臉花貓模樣就是你練字的成果?”
“啊,連爹爹都笑話人家,”昭陽趕忙將臉色回小手內(nèi),又氣又羞的踱往書案,并嚷道:“人家以后不練了啦!”
不料,就在她轉(zhuǎn)身欲將身子丟向椅子的同時,塞在架上的紙張散落一地。
“你們誰都不許過來!”她尖聲道,連忙像飛蛾撲火般,跳至那些紙張前。
大伙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定住腳步,只好圍在她身旁靜觀她兩只小手有如八爪魚般猛抓著那些紙。
沈宇海睨了一眼那些恍若飛禽走獸、鎮(zhèn)鬼符的字,禁不住蹙眉搖頭,但見到昭陽那副急得眼眶泛紅的模樣,又實難有所責難,他不舍又無奈的回望敕烈和陶兒,不知該怎么安慰女兒。
敕烈在接到他求救的眼神后,趕忙化解尷尬道:“一個晌午寫了這么多字,難怪臉上會沾到些許墨汁。”
“是。 碧諆阂嗝A場,并轉(zhuǎn)開話題,“對了,堡主,我聽廣叔說今早在菲汶見著嘟嘟……”
“嘟嘟在菲汶?”昭陽眼睛一亮,截過陶兒的話,欣喜的彈跳起,抱著被她揉成球的紙挨近沈宇海,撒嬌道:“爹爹,人家好想嘟嘟哦,可以讓我?guī)щ妨腋绺缛タ纯此鼏??br />
沈宇海接過她懷抱里那令她眼泛淚光的紙,點頭應(yīng)允。
“爹爹最棒了!”烏亮的明眸因喜悅而瞇起,昭陽如蝶飛似的輕吻了一下沈宇海的臉,旋即轉(zhuǎn)過身對敕烈道:“敕烈哥哥咱們走吧,我?guī)闳ヒ娻洁,我好久沒抱它了呢!待會你見著了,一定會喜歡它的,還有,若是運氣夠好,咱們還會見著嘟嘟的家人呢!”
昭陽嘰嘰喳喳的挽起敕烈的手往艙門外走去。
這就是她,一丁點的小事就足以讓她忘卻憂傷,這也是他最想擁有的。敕烈微笑著想。
☆ ☆ ☆
敕烈被拉到一艘小船上,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向心花怒放、眉飛色舞的昭陽問道:“嘟嘟是什么?在哪里?”
“不告訴你,等會你就知道,我保證你見著它后一定會想抱它、親它!闭殃柎騿≈i,想給他一個驚喜。
不久,小船到達菲汶,只見昭陽將綁了貝哨的繩子套入項頸,便迫不及待的撲通一聲跳下水。
“敕烈哥哥下來!咱們?nèi)フ亦洁!”她拎起事先綁在船邊的一袋小魚,眼巴巴的喚著小船上仍沒打算下水的敕烈,“怎還不快下來?你該不會是旱鴨子,不懂水性吧?”
敕烈對她那失望的眼神極無奈的回道:“陽陽,你可知我自小生長的蒙古,那里除了草原附近有河外,處處都是大草原?習水性對我們而言可說是不可能的,所以……”
“所以又如何?你不是說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嗎?這點距離悶口氣就到了!彼攘艘幌虏贿h處的小島。
“悶口氣就到了?我可不這么認為!彼麑藵龑嵲谟蟹N天生的恐懼,這段與安德同行的日子已讓他吃足苦頭,更不想在這空無他人的荒島附近逞強下水,否則難保不會要了他的命。
“皇天不負有心人嘛!你瞧我寫得一手鬼畫符的字,還不是日日猛練?我看我們還是既來之則安之,你就跳下水試試嘛!”她央求著。
“不習水性貿(mào)然下水是會危及性命的,怎可和讀書習字相提并論?我看你就自個兒去,我在……”
“不要,人家不依。廣叔說過,人只要一下水,吃了幾口海水后便可將水性摸透!闭殃柺蛊鹦宰哟驍嗨脑挕
她忽地伸出小手,把彎著腰和她說話的敕烈狠狠地拉下水。
撲通一聲,水花四起,他毫無防備的倒栽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