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紅塵,人潮洶涌,望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潮,寧雨纖細的手緊緊的抱住懷里的書包,彷佛這是唯一屬于她的東西,慘白的臉頰猶帶淚痕,無色的雙唇早已被她咬出血絲,卻渾然不知疼痛。
她不知道,他真如所立的誓言般愛她嗎?但事到如今,她為了他與家人決裂,除了去找他,又能怎么樣呢?她的任性,把一切都搞砸了。
于是,她買了車票,登上長途巴士。長這么大從未單獨出過遠門,平時家人太過保護她,上下學都有人護送。
但她卻從心底厭惡家人的過分寵愛,只因她從小體弱多病,所以不能像姐姐那樣恣意享受青春,不能像同齡的人那樣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家人天天在她耳邊叨念,不要任性妄為、不要做劇烈運動、不要有大的情緒波動、不要……她受夠了。
就在這時她遇見了他,他說他們可以一起去遠行、去流浪,去世界上任何地方,去萬里長城撫摸歲月的痕跡,去埃及探索神秘的法老世界,去法國巴黎感受它的浪漫……說這話時他的眸光晶瑩,閃亮得像顆鉆石。她一臉憧憬的望著他,她知道那只是他們的夢,身為學生的他們哪兒都去不了,也沒有那個能力。
但他的話還是打動了她,在她平靜的心湖投下一顆石子,泛起陣陣漣漪。她再也不甘心做個乖乖女,不甘心受家人的擺布,她是正常的女孩子,她也有自己的夢,自己憧憬的生活。
抱在懷里的書包,那里面裝的都是半年來他寫給她的信,信里熱情洋溢,字里行間深情無限,每每看了都會讓她心跳臉紅。信封上有他的學校地址,她就是要去投奔他,希望他如信中所說會愛她、寵她,帶她遨游天下,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她單薄的身子倚向玻璃窗,臉頰貼著玻璃,隨著客車悠悠的晃動著。
突兀的警笛聲響起,她向窗外望了一眼,警車頂上的紅燈一閃一閃,快速的超過巴士,率先進入前面的隧道。她直覺不喜歡彷佛進入如幽冥地府般的隧道,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對面車燈照過來時帶點光亮,像是鬼火。
她忽然間覺得喘不過氣來,于是拉開車窗,卻感覺像拉開了地獄之門──四周一陣搖晃,天崩地裂般的聲音在耳邊轟鳴,驚叫、慘叫、呼救聲、不知名的碎裂聲此起彼落,她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身體彷佛在空中飄浮,還來不及發(fā)出聲音便陷入昏迷。
她像做了場惡夢,待她蘇醒時卻發(fā)現(xiàn)夢還沒有結(jié)束,四周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也沒有任何聲音,茫茫然像另一個時空、另一個宇宙。她試著摸索,硬硬的像是水泥;她又試著摸向左手邊,似乎摸到黏黏的液體,還帶著一絲腥味,「啊!」
她驀地驚覺到她摸到的是什么,驚慌的縮回手,她所有的知覺、感覺、嗅覺突然間變得十分靈敏。她記起她拉開車窗,然后……然后天崩了、地裂了,她被黑暗怪獸吞噬到肚子里。
她蜷曲著身體,雙手緊緊的抱住自己,不敢再動一下,渾身不停的打冷顫。
「救我、救我!媽、爸、姐,我好怕!救我!救救我……」她喃喃低語,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隨后哭的聲音越來越大,除了哭泣,她不知道要怎樣擺脫心中的恐懼。世界遺棄她了嗎?家人不再要她了嗎?老天是在懲罰她背叛自己的親人嗎?「不不!我錯了……錯了,爸、媽、姐,我想你們,不要丟下我,我知道是我任性,是我不懂事,我好怕!」她哽咽的哭訴著。
她記得今天早上義無反顧沖出家門口的時候,爸爸怒吼著,威脅她若敢跨出家門就別想再當他寧中仁的女兒……
寧雨!別任性,快向妳爸爸道歉!
媽媽一臉焦慮的在旁邊勸說,姐姐則被爸爸的怒氣嚇得傻傻站在一旁。
但她還是跨出那個門,她想自由啊!她想象小鳥一樣遨游藍天,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但她后悔了,在她跨出家門的一瞬間;但,來不及了。
好、好!算我寧中仁沒生過妳這個女兒,妳滾!滾得遠遠的!
爸爸怒火沖天的指著她,她最后看了一眼垂淚的媽媽,扭身跑出去。
寧婷,快去追妳妹妹!媽媽催促姐姐。
爸爸的吼聲從后面?zhèn)鱽,她沒有回頭,也不敢,只是跑,沒命的往前跑,想為自己跑出一條路。
現(xiàn)在她后悔了,她怎么會為了只認識一年的男孩就離開生養(yǎng)自己的親人,她一直是家人心目中的乖乖女,她一直安安分分,怎么會做出傷害親人的事呢?
「爸、媽,原諒我!對不起、對不起……」她只是哭,不停的哭。
「別哭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寧雨沒有聽見,兀自嗚咽著……
「別哭了!」他怒吼著命令。
「!」她停了下來,「誰?誰在說話?」她環(huán)顧四周,映入眼簾的仍是漆黑一片,「有人活著嗎?」
「媽的!當然活著!」伴著喃喃的咒罵聲,李斯怒道。
「有人說話了,還有人活著!」寧雨興奮地嚷著,根本不介意他的臟話,她心中只想著世界沒有拋棄她,她沒有被遺忘,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飄泊在海上的船看見燈塔!改愫脝?你是誰?你在哪里?我看不見你,我好害怕!我只是想拉開車窗,結(jié)果就變成這樣……」她一連問了幾個問題,「你怎么不說話?你還在嗎?你……你別嚇我!你活著嗎?」
就在寧雨即將再哭出來的時候,李斯開口了。
「我還喘著氣呢!」接著是他一連串的咒罵聲。
由于聲音小,寧雨沒聽清他在罵什么;但只要能聽到他的聲音她就安心不少,因為四周實在靜謐得可怕。
哭聲結(jié)束,李斯終于可以安靜一會兒。剛剛聽到驚叫聲,知道有人命大還活著,他也松了口氣,至少有人作伴。隨后不久便聽見她的喃喃自語并伴著哭聲,而且哭的聲音越來越大,他的傷口也隨著她的哭泣越來越痛,他這輩子最受不了也最討厭女人的哭聲,煩死人了,無奈之下只好出聲制止她。
「我……我很怕,你知道究竟發(fā)生什么事嗎?」寧雨怯懦的問,她現(xiàn)在雖然也很害怕,但自從知道在她身邊的某一處還有人活著后,她便不再打冷顫。
「地震吧!」他猜想著,他記得好像搖晃了一陣子。
「我們還活著,對嗎?」她問著傻問題,只是單純的想從別人嘴里確定一下。眼睛環(huán)顧四周,卻像瞎子般什么都看不到。
「目前還活著!估钏箤嵲拰嵳f,當然如果他傷口的血還繼續(xù)奔流不止,那他恐怕活不了多久。
「我們會死對不對?我好怕,我想我的家人,我想他們……嗚嗚!」說著說著,她又忍不住哭了。
「媽的,閉嘴!」他吼道,才剛安靜一會兒,她怎么又來了。
「可是我怕,我忍不住……嗚嗚……我再也見不到他們,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我還沒向他們道歉……」
他的吼聲絲毫無法阻止她的魔音穿耳,她好似在外面闖了禍的小孩,只想躲回媽媽的懷里,盡管媽媽會罵她、會罰她,但她還是覺得安全,想在媽媽的懷里哭個夠,哭出心中恐懼。像與他比誰音階高似的,她哭的聲音更大了。
「妳別哭了!聽見沒有……」伴隨著一大串臟話罵著,但顯然沒什么效用。
他的吼罵完全被她的哭聲掩蓋住,他的傷口不斷流血,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心口煩煩躁躁,突然砰的一聲,他好像撞上某樣?xùn)|西,他悶哼一聲,他媽的!痛死了!他齜牙咧嘴忍不住又咒罵幾句。
「怎么了?」她一驚,一時忘了哭?匆娗胺接袀紅燈,一閃一閃隨后又滅了,她記得是她看到的那輛警車!改闶蔷靻?」
他靜默了一會兒,才道:「是!
「那你怎么還說臟話?」
「我……」他聰明的咽下下面的話,「妳受傷沒有?」他想,或許是她受了傷,才哭個沒完沒了吧!
「我……我不知道。」她怔然。
「妳身上哪兒痛?」他繼續(xù)問。
「我……我不知道!
他在跟白癡說話嗎?「該死的妳,從頭到腳摸一摸不會呀!」他幾乎要咬牙切齒才能忍住罵她的沖動。
「哦。」她果真聽話的從頭摸到腳,「我哪兒也不痛,沒受傷!
李斯不禁自嘲,還真是奇跡,她竟然沒受什么傷,走了什么狗屎運!改菉吙奘裁?」他沒好氣的道。
剛說完他就后悔了,果然──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我想家……嗚……」她又哭了。
他真想打自己嘴巴,她已經(jīng)不哭了,他干嘛提醒她啊,真是自作自受!「別哭、別哭。」他試著將自己的聲音壓低,再壓低。
「我怕……嗚嗚……我看不到你……」寧雨繼續(xù)哽咽著。
「別怕、別怕。」天!哭得他心煩意亂,他可從沒哄過女孩。不過,據(jù)剛才的經(jīng)驗得知,他若吼她,她的哭聲一定會毫不客氣的蓋過他,他只好將聲音放柔,天知道,現(xiàn)在受傷的可是他耶!笂呍囍赖轿疫@邊來,我應(yīng)該在妳的右前方!
「我……我不敢,我旁邊有血,我不敢動!挂徽f完,才想到或許她身邊有血肉模糊的死人,這下她更害怕了!肝遗,救我!」她緊緊抱住自己驚叫著。
「好、好,我過去、我過去,妳別叫了。」他投降了,心中咒罵連連,只得認命的向她那邊移動。途中又扯開了傷口,他痛得低咒幾聲!负昧,別哭了!顾搅诉@個愛哭鬼。
她哇的一聲變成嚎啕大哭,并死死的抓住他的胳膊,再也不肯放開。
媽。∷籽哿!竸e哭、別哭,乖……」他試著安撫,但不管用。
驀地,在這漆黑的地方竟響起了歌聲,歌聲舒緩輕柔──
「在清晨芬芳的蓓蕾中,微風下草波向遠方輕流,在那生長著雛菊的野地里……」
「真好聽!」寧雨哭著哭著,終于被歌聲吸引。
他見她不哭了,著實松了口氣,又接著繼續(xù)唱下去。
恍若幽冥地府、黑暗的宇宙里飄蕩著柔緩的歌聲,也是這無盡黑暗里唯一的聲音、唯一的希望;她的情緒也隨著歌聲漸漸的平緩下來。
聽他唱完后,寧雨問:「這首歌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小時候經(jīng)常聽老媽唱,應(yīng)該是搖籃曲吧。」他也不是很清楚,是童年盤旋在腦中的。剛才一心急,下意識地便唱了出來,沒想到還真有效。
「謝謝你唱歌給我聽,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那么害怕了!顾o默了一會兒才問:
「我們會不會死呀?」
「不會,不久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估钏购V定的道。雖然他心中覺得沒有獲救的可能,但為了讓自己的耳朵得到安靜,只好騙騙她。
然而這么長的時間他沒有窒息的感覺,就說明這里與外界是相通的,他們被埋得應(yīng)該不深,重見天日或許還是有希望的。他雖是爛命一條,在世上也了無牽掛,但若真這么死了,他還真是他媽的百分之百不甘心。
「嗯!我相信你。等我被救出去以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的爸爸、媽媽道歉,他們平日那么疼愛我,一定會原諒我的。」
「妳做了什么?」他突然間對她的話產(chǎn)生興趣。
「我……我離開了家,我家人說我跟他不適合,所以我……我……」寧雨不好意思的說出口。
「哦!原來是小丫頭離家出走與情人私奔!」他笑了出來。
「不……不是,我沒有私奔!顾t著臉否認,「爸爸看到了他給我寫的信,說我跟他不適合,我一時氣不過,就離開了家。但又無處可去,只好去找他了!
「妳爸爸一定是偷看信!
「你怎么知道的?」她一臉驚異。
他又笑了,單純的小丫頭,他的心情大好,當然傷口不再疼痛也是原因!笂叡焕г谶@兒,妳的情人一定很擔心!」他調(diào)侃的道。
「他不是我情人,而且他也不知道我去找他。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后悔了,爸爸說得對,我們并不適合,他只是大一的學生,我若真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一定會嚇一跳的。我們都沒有工作,也沒錢,現(xiàn)在想來,我真是太沖動了!顾谧詈ε、最無助的時候 想到的是自己的家人,而非他。說她愛他,不如說她更愛他所說的夢,然而夢易碎,人易醒,現(xiàn)實中最愛的還是寵愛她十四年的親人。
小丫頭倒是很理智,他撇撇嘴。
「救我們的人為什么還沒來?」
「就快了!顾稹
「我們會死嗎?」她十分緊張。
「不會!
「你去過長城嗎?」她突然問。
李斯覺得她的問題有些怪,但還是回答:「去過!
「我沒有,去年學校夏令營活動本來是要去的,但媽說我身體不適合長途旅行,就錯過了。老師說身為中國人不論是否在異國他鄉(xiāng),長城是一定要去看的。我要是死了,就看不到了……我們不會死吧?」她又有些驚怕的問。
「當然不會!」他再度保證,心中卻在低咒,該死的!傷口怎么越來越疼了?
聽到他的話,心里踏實了,于是寧雨好奇的問:「長城是什么樣子?」
「跟電視和報紙上說的一個樣子。」他不耐煩的說,傷口疼得他快抓狂,血倒是不流了。
她感覺到他的不高興,像受委屈般,眼淚又禁不住的涌出來。這回她沒有出聲,但淚滴到了他的手背上。
「天!妳怎么又哭了?」他氣急敗壞的說,現(xiàn)在哭的應(yīng)該是他!负煤!妳別哭了,我陪著妳還不行嗎?」
她的嘴角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她的好奇心很重,什么問題都問,他就給她回答,回答不上來的,他就瞎掰、隨口胡說,只要她不哭就行了。
她喜歡聽他的聲音,希望他不停的說話,因為這樣她就不會害怕了,心里對黑暗的恐懼就會少很多。
但時間一長,她就感到不舒服。
「我好冷!箤幱甏蛄藗寒顫,頭昏昏沉沉的。
他摸她的手,的確涼得像冰塊似的!缚康轿覒牙飦!顾榍纳眢w依向他,他把她摟進懷里,用自己的身體給她取暖。
她輕哼了一聲,在他胸前蹭了幾下,便不知不覺沉睡了。
也許是剛才哭累了吧!他感覺懷中的她又瘦又小,輕撫她的背,再將她抱緊點,她不自在的動動身子便又睡去。他僵直身體沒敢在動,怕她不舒服。不一會兒,他不禁自嘲的笑了,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體貼、細心。他對女人向來不屑一顧,尤其她還是個愛哭的小丫頭。對!他可能是怕她哭個沒完沒了,所以才對她這么體貼入微吧!
在這個被世界遺忘的黑暗角落,兩人緊緊的依偎在一起,這里沒有晨昏、沒有日月,昏昏沉沉的不知過了多久。
「我好餓!」她覺得全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頭也好沉好沉。
「等我們出去就可以吃個夠,妳想吃什么?」李斯的態(tài)度好了許多,變得十分有耐心。
「我想吃媽媽煮的麥片粥,又香又好吃,我可以請你吃。」她虛弱的說,「你呢?你最想吃什么?」
「糕點,各式各樣的美味糕點。」唉!真他媽的餓!
「對喲!麥片粥配上糕點一定好吃極了!可惜我不會做……」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接著又昏睡過去。
到后來,兩人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過,有意識的時候也是被餓醒的。
「我們會死對不對?」
「有我在,妳不會死的!顾参克
「可是我好累,也好難受,我想我活不成了!
「妳當然得活,妳還要見妳的爸媽,妳的情人還在等妳,妳還要請我喝妳媽媽煮的麥片粥!顾膭钏。
這小丫頭在他懷里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恐怕?lián)尾幌氯チ,而自己呢?又能撐到幾時?但他的求生意志不允許他放棄,他也不允許她放棄。
「對!我還沒得到爸媽的原諒,我不可以死的!顾袜!肝蚁肼犇愠。」
「好,我唱給妳聽!棺齑揭迅闪,嗓子早啞了,但他還是唱著走調(diào)的歌,像歌手那樣認真的唱著。此刻他真的懷念小丫頭中氣十足的哭聲,可悲的是她現(xiàn)在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寧雨昏昏沉沉的聽著,歌聲帶她穿越高山、河流,帶她飛向藍天,她摸到了云彩,感覺自己會飛會跳,像精靈一樣在天空中旋轉(zhuǎn)再旋轉(zhuǎn)。
突然間一個聲音把她拉了下來,她睜開眼睛,看到的卻還是黑暗,永無止境的茫然。不,她要飛上藍天,她要去與白云作伴,她不要黑暗。但那個力量好大,又把她硬扯了回來。
「小丫頭!醒醒!外面有動靜,有人來救我們了。醒醒!丫頭!該死的!妳醒醒……小丫頭……」
她好像又聽到他的咒罵聲,唉!警察應(yīng)該以身作則,他怎么總說臟話呢?她無奈的笑了,接著失去所有的意識。
「寧雨!寧雨!回魂了!」
「呃!」她怔了下,看到同事吳宏杰的手在自己眼前搖動。
「寧雨,妳又神游到哪里去了?該不會是與男友私會吧!」吳宏杰笑著說。
「沒有!顾哪樜⑽⒁患t,實在弄不懂他怎么老愛調(diào)侃她。
看到她的紅臉頰,他的笑容加深,把手中的資料夾遞給她。
「這個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妳把它歸檔吧!
「好。」她接過資料夾。
「晚上有時間嗎?我知道一家新開的餐廳,聽說口味不錯,我們?nèi)L嘗怎么樣?」他誠摯的邀請她。
「對不起,我晚上有事。」她婉轉(zhuǎn)的拒絕。
「哦!那沒關(guān)系,改天好了。」他不介意的聳聳肩,轉(zhuǎn)身離開。
不急!追女孩子要慢慢來,尤其是她那么害羞。在女權(quán)意識高張、女人要求性解放的今天,像她這樣容易害羞的女孩幾近絕跡,他并非大男人主義,但男人嘛!內(nèi)心總有那么一點點那個,所以他不想追得太急,若嚇跑了豈不是弄巧成拙。
寧雨則松了口氣,自從她調(diào)到這個分局與吳宏杰成了同事以后,他總是找各種理由約她出去,前幾次她沒有拒絕,只當他是同事,年輕人在一起玩玩應(yīng)該不算什么。后來察覺出他的心意后,她便不再單獨赴他的約會,她自己沒有那個意思,但又不能當面拒絕,因為人家又沒明確地說要追求,所以她也只好裝胡涂了。
下班后,寧雨換上便裝來到了市中心,這里是酒吧、KTV、舞廳的聚集處。
天并沒有黑,她手里拿著一張照片,該從何找起呢?她再次看了一眼照片,照片上是個長相俏麗的女孩,一身藍色的牛仔套裝,飄逸的長發(fā),大而媚的眼眸卻并不失純真,畢竟女孩才十五歲,叫張小嫚,是她朋友的表妹,前幾天離家出走了。朋友讓她幫忙,她已經(jīng)拜托同事們,但三天了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憶起朋友那一臉焦急樣,她實在不忍心。
「寧雨,妳一定要幫幫忙,小嫚是舅舅、舅媽的心肝寶貝。這次若她出了什么事,舅舅、舅媽一定會傷心死!拱缠P言又急又擔心。
「別擔心,沒事的!箤幱耆崧暟参克。
安鳳言的舅媽已經(jīng)報了案,但想找一個存心逃家小女孩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怎么能不擔心呢?小嫚平常跟我這個表姐最親,這次她離家那么多天也沒跟我聯(lián)系,她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若是被……天!那她這輩子不是毀了嗎?舅舅、舅媽四十歲才有她,平時就是太寵、太溺愛她,否則她也不會這么任性不懂事。寧雨,妳千萬不要笑話,小嫚就是被慣壞了!
寧雨微微搖頭。笑話她!怎么會呢?誰沒年少輕狂過,自己中學時不也曾經(jīng)鬧脾氣,也一樣離家出走過,只是她在出走的途中發(fā)生天災(zāi),從此改變了她的一生,否則她現(xiàn)在又怎會穿上這身女警制服呢?只是她的體質(zhì)決定了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也無法成為英姿颯爽的女警,只能坐在辦公室內(nèi),做一些行政上的工作,毫無危險性可言。就算如此輕松的工作,她也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得到家人的同意。
寧雨拿著照片站在街頭,事實上她并沒有找人的經(jīng)驗,但朋友殷殷期盼的目光讓她下定決心試一試,或許她運氣好能夠找到那個處在叛逆期的小女孩呢!
「對不起!請問你見過這個小女孩嗎?」寧雨拿著照片向路上的行人打聽。但問了許多人,他們都是搖頭。
她毫不氣餒的繼續(xù)努力!刚垎柲阋娺^……咦!楊大哥!」她猛一抬頭,見站在面前的人竟是楊浩林,有些驚訝。
楊浩林是警局的同事,又因為兩家是世交,從小他就像哥哥一樣疼她。他們不在一個部門,見面的機會并不多,所以她才會很吃驚竟然在這兒遇到他。
「妳在找人?」他遠遠的便看到她站在路中間詢問每個路過的行人,蒼白的臉頰也因適才的一番忙碌變得微紅,小而挺的俏鼻沁出星點的微汗,他蹙著眉有些擔心她的身體狀況!笂叢皇莾(nèi)勤嗎?什么時候也出來找人了?」
「我只是幫朋友的忙。」她忽然想到,楊大哥是局里有名的神探,那些大案子都難不倒他,找人這點小事一定手到擒來。「楊大哥,你能不能幫我找她?她失蹤好幾天,她的家人都要急瘋了!
楊浩林看了眼照片,「就是她?」
「是,她是我好朋友的妹妹!箤幱晏貏e強調(diào)好朋友三個字,希望楊大哥看在她的面子上能幫忙。
「不是有專人負責嗎?」
「我的同事是在尋找,可失蹤的女孩又不只張小嫚一個人,我總不能要求同事們只找她啊!但我又不忍心看朋友那么著急,所以才利用下班時間到這兒碰碰運氣,我聽說她經(jīng)常到這一帶來玩,或許可以找得到。」
楊浩林仍沉著臉,在他看來,寧雨的身體狀況要比找個翹家女孩重要得多。
「楊大哥幫幫忙嘛!」寧雨撒嬌的央求道,精致的嘴角微微上揚,漾出天使的笑容,瀅瀅的水眸充滿希冀的望著他。
楊浩林無奈的嘆口氣,這個寧雨,他從小就疼愛她,又怎么忍心拒絕呢!況且寧雨外表雖看起來乖巧溫馴,但骨子里可是倔得很,下定決心的事誰也改變不了,與其讓她像瞎子似的在這兒白費力氣,還不如由他接手。
「妳這樣是找不到的,現(xiàn)在的小鬼精得很,她若不想回家,妳把這兒翻過來也沒用。何況妳那么大張旗鼓的詢問,被她聽到風聲躲起來就更難找了!
「那怎么辦?」寧雨擔憂不已。
「先別急,有個人能幫上忙。跟我來吧,他就住這附近!
楊浩林帶著寧雨拐到后街,在一個樓梯口前停下!笂呍谶@兒等一會兒,他住二樓,我上去看看他方不方便!拐f完他便跑上樓梯。
寧雨乖巧的站在樓梯口。
此時太陽早就下山,天上是淡陰的藍,街道的燈也適時亮了起來。她覺得有些無聊,轉(zhuǎn)身往樓上走去,在一樓與二樓的拐角處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靠!你當我是什么?這么急著敲門就為了讓我找一個翹家小丫頭,我還以為你老婆跟人跑了,你讓我去抓奸夫呢!」李斯沒好氣的吼著。
寧雨皺起眉頭,直覺不喜歡這個人。
「你找別人吧,我現(xiàn)在很忙!顾种ぷ又苯愚Z人。
這人說話怎么這么粗魯?奇怪!楊大哥找的就是此人嗎?她有些好奇的向前走了幾步,終于看見那個人。比她想象的還要糟,上身打著赤膊,下身是灰色的短褲,光著大腳丫,陰著臉不耐的朝楊大哥吼著。
「寧雨過來!箺詈屏窒蛩惺。
她安靜的走到楊浩林身邊,低垂著頭,良好的教養(yǎng)讓她無法直視光著上半身的男人。
李斯在看到她后,毫無預(yù)警的吹了聲口哨,原本怒氣沖沖的臉,一瞬間泛起微笑,雙眼色色的望著她!溉绻俏宦N家的小丫頭也長得跟她一樣漂亮,我倒不介意幫幫忙!顾ばδ樀,還不時向她眨眨眼睛。
寧雨忘了臉紅,怒目瞪視著他,臉上的嫌惡表情一點也不掩飾,她知道這樣不禮貌,但看到他輕浮的笑容,她就是渾身不舒服。
李斯假裝沒看到,仍舊逗弄著她!感∶妹枚啻竽昙o了,有沒有男朋友?」
「李斯,別鬧了!」楊浩林淡笑著打斷他的話。與他相識這么多年,太了解他的個性了!杆墒桥!」楊浩林別有深意的提醒他。
果然!李斯在聽到女警兩個字時臉上笑容收斂了許多!冈瓉硎墙韼讲蛔岉毭,失敬!失敬!」
寧雨抬高下巴,下意識的挺挺胸。意思是:怎么樣?怕了吧!小混混!
「唉!可惜了,弱質(zhì)纖纖!」他無限惋惜的道,但隨后說出的話卻讓寧雨的臉紅似關(guān)公。「妳的胸脯再怎么挺,也不會超過B罩杯,不過倒是十分省布!
「你……」寧雨又羞又氣,指著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本來就不善言詞,罵人的話就更不會說了。
「別生氣,他只是跟妳開玩笑!箺詈屏峙呐乃募绨虬参,并瞪了李斯一眼,警告他別玩過分了,交情歸交情,寧雨可是他最疼愛的小妹妹,不容他玩得太過火。
「斯!怎么那么久。俊谷崦牡纳ひ敉蝗蛔晕輧(nèi)響起,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從屋里走出來,雙臂抱住李斯的腰,下巴抵著他的肩頭看向他們。
「怎么,等不急了?」李斯戲謔的笑著,轉(zhuǎn)首在女人臉上親了一下。
他們兩人曖昧的舉止,傻子也能猜出他們話中的涵義,何況寧雨只是單純并不傻,她的臉更紅了,厭惡的握緊拳頭。怪不得剛才他會對楊大哥吼,原來他真的很忙,她心中對他的嫌惡感更深了。齷齪的男人!
李斯忽然放開那個女人,輕佻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嚴肅起來,轉(zhuǎn)頭對楊浩林說:
「那女孩多大年齡?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樣?」
寧雨被他快速的變臉弄得一怔,她眼花了嗎?
楊浩林倒是見怪不怪!笇幱,告訴他吧!」
寧雨根本不相信眼前這個吊兒郎當、一臉色相的家伙能找到人,但楊浩林在一旁催促,她只得不情愿的道:「叫張小嫚,十五歲,這是照片!
李斯接過照片看了兩眼,又還給她,「等我找到再通知你們。」說完他擁著那個女人走進屋,毫無預(yù)警的,砰的一聲將兩人關(guān)在門外。
寧雨氣得跺腳,他就這么迫不及待嗎?她從未遇到過這么沒禮貌的人!
「妳別介意!箺詈屏值。
「怎么會介意呢?我不會跟小混混一般見識!故聦嵣纤龤獾弥毕朐议T。
「其實他并非妳看到的這么輕浮。」楊浩林試著解釋,「我跟他認識很久了,他這個人很講義氣,也有正義感,不是妳認為的流氓混混,他只是比較會開玩笑而已!
寧雨僵硬的點點頭,內(nèi)心卻在唱反調(diào),他若是好人,那這世上多半的人都成菩薩了。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家人為什么不讓她執(zhí)外勤,若是遇到像他那么惡劣的人,她還真不知道怎么應(yīng)付。
楊浩林了然的笑笑,沒再解釋什么,拍拍她的肩膀!缸甙!」
真正大好大惡之人豈能輕易讓人看出來?但他還是喜歡寧雨的這份純真,永遠的黑白分明,他就像她的家人般保護著她。不過李斯今天的行為的確有點怪!
兩人走出來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我送妳回家,這件事妳就不要再管了,他既然答應(yīng)了幫忙,我想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
「好!顾傺b乖巧的點點頭。楊大哥要她別插手,但她可以偷偷做嘛!
她實在不相信那個討人厭的家伙能找到人,他根本就是在敷衍,哪有人看了一眼照片就能記住的,他以為他是誰?過目不忘嗎?
她明白楊大哥為了辦案會認識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只是弄不懂一本正經(jīng)的楊大哥怎會那么相信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