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來講,七月半過了,孤魂野鬼早該回地府簽到,怎有條漏網之魂在四處飄蕩?
仔細瞧,這條孤魂正是段郁敏。
上課時間,全校同學在數室集合,只有她獨留在空無一人的操場游蕩。
為什么?
她的書包不見了!
夸不夸張?讀書讀到書包不見,她怎不連腦袋一起扔啦?女人粗枝大葉已經不應該,她竟糊涂到連讀書的家伙也會弄丟……
等等,先別吼罵她,錯誤并非出自郁敏,錯是出在……一群不可數的醋女身上。
為什么用不可數?
因為沒有人肯承認,自己對段郁敏和寇夕焄的「愛情」吃醋,看的出醋勁的,勉強拿來算算人頭:至於那些看不出的,你要到哪里數?所以醋女是不可數的隱藏性敵人。
段郁敏和她們打仗,簡直和濾過性變種病毒對抗一樣辛苦。於是,到目前為止,她的戰績是——連戰連敗、連敗連戰。
好幾次她想豎白旗投降,可她搞不清楚誰是敵人,她的白旗只能換成三道黑線貼在額頭,繼續應付這場一面倒的戰斗局勢。
戰爭從上星期開打。
起源是她被糾察隊長誣賴遲到,接下來,一連串倒楣事便接踵而來圍堵她——
她的文具不翼而飛,嚇得她上個廁所,筆袋不離身;她的便當盒無故出走,然後奇異地在廁所里被尋獲;更詭異的是,她的腳踏車莫名其妙被一條鐵鏈鎖在車庫;為數不多的朋友紛紛走避,一看到她,像見了瘟疫……最後,她的書包居然不見了!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大笑,若這些蠢事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會笑得更大聲。
問題是……到底是為什么,她會在一夕之間成了活動箭靶?人人欲除之而後快。
郁敏俯首走在操場旁,一顆小石子成了她發泄的對象。
這堂是數學課,對數學老師而言,沒有課本比曠課更嚴重,他寧可學生曠課,也不愿看見學生無心學習,不帶課本就是無心上課的最佳證據,這便是造就段郁敏此刻在操場游蕩的主因。
「如果我招惹到你,你就站出來呀!是英雄好漢就不要畏首畏尾,有什么不滿,我們當面喬。 顾鲱^對天空大喊。
「背後整人是小人行為,是最卑劣、最齷齪、最下流的無恥手段,你這個暗地書人的垃圾家伙,給我站出來!
段郁敏一句一句朝著高聳的椰子樹喊叫,無奈,叫不盡一肚子火氣。
操場另一頭,寇夕焄和同班同學蔣雅芹從校長室走出來。
他們剛剛代表學校參加全市中英文演講比賽,捧回兩個獎杯,送到校長室,聽完校長一場二十分鐘「為校爭光」的演講後,好不容易離開,沒想到會撞上呈半瘋狂狀態的段郁敏。
「咦,那不是你的女朋友嗎?」蔣雅芹推推寇夕焄問。
蔣稚芹是夕焄在臺灣第一個通過ISO認證,值得交往的朋友,她的家世和自己相當,而且聰明反應又快,是個連跳兩級的天才少女。
有人曾問蔣雅芹是怎么辦到的?對蔣雅芹來說,這問題就像長頸鹿滿懷訝異地問老虎,你怎能把一頭羊吃進肚子里?
沒有為什么,就是本能、天賦、適應環境的生存能力。不管怎樣,雅芹是夕焄目前唯一談得來的朋友。
夕焄不回答,只給她一個莫測高深的冷笑。
「我覺得她不是你的朋友,是你的仇人!故Y雅芹憑第六感說。
夕焄訝異,她感覺出他和段郁敏的真正關系?
「是嗎?」夕焄問。
「應該是!
「你以什么做推論?」
「首先,你們之間根本沒有交集!
「我們在下課之後約會!瓜[說。
「哦?那你們的演技真不賴,居然迎面碰上還能裝出全然陌生,你們應該連袂角逐金像獎!顾o他們拍拍手,再放兩串煙火。
「那是為了保護她,不讓別人影響她的生活。」第二個謊言漏洞百出。
「那更說不通,既然要保護她,為什么還大張旗鼓,跑去告訴別人,你喜歡她?既然喜歡她,為什么由著女同學去散播『謠言』,說她熱烈追求你?既然喜歡她,為什么任她被欺負得慘兮兮,你非但不出面,反而看好戲般,暗地觀察她的反應?」
「你……」雅芹把他的反應全看在眼里,叫他無從反駁。
「別罵我壁虎,沒辦法,我爺爺做徵信起家的,窺探是我血液中的流動因子,那么明顯的事叫我假裝不清楚,我裝得很辛苦,說!你們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雅芹湊近他問。
「好吧!我承認,我和她之間是怨不是恩。」
夕焄說實話,雅芹的逼供能力屬高段,他不想和她糾磨太久。突然間,他想念起少一根筋的妹妹——曲曲,和聰明女人相處辛苦得多。
「什么怨值得你花精神惡整她?」
「她欠我一句對不起。」
「什么?就為一句對不起!?她對不起你什么?」
不會吧!夕焄怎么看都不像是復仇心重的人,怎會為一句對不起,讓對方生不如死?
「她把污水噴上我的衣服。」
「就這樣?」雅芹無法相信。
「做錯事本來就應該道歉!估淅涞,他撂下一句話,往郁敏方向瞄過一眼,轉身往教室方向走。
一做錯事本來就應該道歉?」在夕焄的背後,雅芹吐吐舌頭說:「他以為他是誰?捍衛正義的超時空戰警?搞不懂那些女生怎么迷他迷成那樣,明明是雙面人嘛,說不定還有雙重人格咧!」
雅芹不曉得,在校園里和她一樣,無視於夕焄魅力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正在仰天長嘯的段郁敏。
只不過郁敏不是因為看透夕焄的雙重性情,而是她又窮又忙又累,實在沒精力和一群女人討論柏拉圖式的幻想愛情,也沒有財力戴上一副多層膜鏡片,或者學鋼琴。
「站出來!站出來!」
下一秒,郁敏精神病發,對著椰子樹玩跆拳道。
站在同為女人的立場,雅芹稍梢考慮三十秒鐘後,往郁敏身邊走去。
「你怎么了,需要幫忙嗎?」
聽說,要是女人不再為難女人,而開始互相幫助的話,下一個世紀會是女人的天下。
為了即將到來的天下,雅芹決定對郁敏伸出援手。
「我的書包不見了!瓜氲竭@件悲慘事,郁敏好想哭。到底誰和她有仇?
「書包不見了?」
雅芹以為頂多是糾察隊找她麻煩,幾個同學將她圈在中心「好言勸告」,沒想到連扔書包的小手段都要出來,看來,她恐怕要和夕焄保持安全距離,否則一個不小心,被誤傳就糟了。
「是!我去上廁所,一回到座位,書包、袋子,消失得一乾二凈!褂裘舻呐瓪鉄o處發泄。
「有沒有去垃圾場找過?」
「垃圾場?」
「對!訓育組長曾在垃圾場發現過書包!
「有人那么惡劣嗎?」郁敏急問。
大概有吧!她的便當盒不就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走,我陪你去找!寡徘酃醋∮裘舻募绨颍劈c鐘方向走。
果然,十分鐘後,好心的雅芹和感激涕零的郁敏,帶著劫後余生的書包,并肩走回操場。
「最近常有人找你麻煩?」
話題打開,雅芹是近來唯一肯開口跟她說話的校內人士。
「對!丟便當、扔文具,還有人把我架到廁所里面警告!
想到這個,郁敏忍不住嘆口氣,香袋掛在脖子上了、符水也喝了,她不曉得自己怎還犯小人。
「警告你什么?」
「警告我不要當花癡!够òV?冤枉!她不但討厭花,還痛恨白癡。
「你知不知道,最近有傳聞,說你是寇夕焄的女朋友?」
「什么?誰的女朋友?」
「寇夕焄!
「那個人是誰?」她挖空腦袋也想不起來,自己認識個叫寇夕焄的家伙。
「你沒聽過寇夕焄?」雅芹訝異,有人和她一樣不跟流行。
「他是當紅的偶像明星嗎?為什么我必須聽過他?」
不會吧!居然有人無視於夕焄的魅力,看來在校園里,她并不孤單,更少有個段郁敏和自己一國,不拿他當偶像看待。
「他是女孩們心目中的鋼琴王子!寡徘墼噲D解釋她的惡運。
「那又怎樣,我從不聽古典鋼琴,只聽流行歌曲,何況我又不是追星族,才不浪費時間去看偶像錄影!
說她和明星有一腿?這些話可別讓八卦記者聽到,否則不用等那群惡犬來咬,她肯定被老爸拿掃把打斷兩條腿。
「他不是明星,他是這學期新來的轉學生,剛到不久就風靡了全校師生,你和他傳出戀情,自然有人不高興!
「這些謠言是誰傳出來的?我去找他對質!
開玩笑,她可是在老爸面前立誓,不超過二十五歲,絕不交異性朋友。
「這種事,你大概要去問問男主角!
「我會去問清楚,不過,我要先回教室,今天輪到我抬便當,希望我的便當還健在!
「如果你的便當不在,歡迎來找我,我很樂意和你分享便當。三年十五班,蔣雅芹,記住哦!」她追不及待,想在他們倆之間興風作浪。
「我記住了,謝謝你哦!」
揮揮手,郁敏率先離開。她決定了,從今天起,她要把雅芹當成最好的朋友,因為,只有這種在風雨中還肯肝膽相照的好人,才值得交往一生一世。
就這樣,一個居心叵測、一個單純迷糊;一個等著看好戲、一個拿真心相待,不曉得這樣的兩個人,會產生出什么樣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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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好日子,晴空朗朗,萬里無云,郁敏特地挑了這么一天,準備前去和寇夕焄對質。
這兩天,她搜集一些關於寇夕焄的資料,當她向男同學「請益」時,他們說的話竟如出一轍——「別假仙了,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嗎?」
男朋友?哈!她要真有這號男朋友,豈會讓自己這么可憐?
反正到最後,她還是多少探聽出一些有關寇夕焄的事情。
比方,他是從美國回來的華僑;比方,他們家的錢比校董家多;又比方,他有一雙會彈琴的巧手、他帥到會讓女人尖叫昏倒。
終於,她理解了寇夕焄在學校制造出來的瘋狂效應,終於明了這個傳聞的確會讓自己成為箭靶。所以,她必須和這位寇先生深入談談。
於是,她找上在非常時期,唯一肯跟她說話的朋友——蔣雅芹。
看到郁敏,雅芹像老鼠見到起司,眼睛瞬地發亮。再聽見郁敏的來意,她的口水登時如江濤滾滾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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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郁敏,雅芹往外沖,這個時候……嗯,他會在那里。
他告訴過雅芹,學校後山的山坡地很像他美國學校校園一景,只不過那里比這里大得多。
「你確定那些傳信,是寇夕焄散播出去的?」郁敏再問雅芹一次,同樣的問題她至少問過十次以上了。
「要不是他親口證實,怎會傳得如火如荼?」挑撥離間是雅芹拿手的事。
「他為什么要傳播不實謠言?」
「也許……他真的喜歡你,希望藉由謠傳引起你的注意。」雅芹睜眼說瞎話的能力也不差。
想想,一句對不起,牽扯出一對男女愛情……夠不夠浪漫?夠不夠言情?
「喜歡他的女生不少,他沒道理看上我!」她妄自菲薄。
想想自己不算傲人的身材,加上不靈光的腦袋,她的條件實在不夠好到足以引起別人的興趣,寇夕焄哪里有問題?
「愛情很難講的。」雅芹聳聳肩,停下腳步,指向正前方!杆褪强芟[,你去找他談吧!」
她一面推郁敏,一面往前走,走到離夕焄三公尺處停下來,打算旁聽這場「對質」聽證會。
郁敏盯著寇夕焄的側影——他很高,身材瘦削,穿著秋季薄外套,拉鏈直拉到脖子正上方,是不是很怪?在這么嚴熱的夏季午後,他居然穿著外套?可能他的身體真的很差。
郁敏繞到他正前面,他高得不像話,仰頭和他對話,最委屈的是頸椎。
可是和人談話,不看對方眼睛是件不禮貌的事情,國民生活禮儀從小學到大,她執行得很透徹。
抬頭再抬頭,雖然國民生活禮儀她背得很熟,卻也不免在心底偷偷埋怨——長這么高干嘛?美國牛奶鈣質多啊!
終於,她接觸到他的眼睛。
什么?一副墨鏡?在學校里面戴墨鏡,他和李炳輝有相同毛病嗎?所以他看不見她胸部扁平、所以他不認得她是學校里面赫赫有名的遲到大王?
是了,一定是這樣,否則他不會無的放矢。
這么一想,郁敏迅速地原諒了他。
深吸氣,她在腦中擬話稿。她不但要把話說清楚,還要以不傷他自尊心為原則,該怎么開口好呢?
頭腦不靈活的女人,多花點時間思考,理所當然。
她杵在他面前,久久不發一語,夕焄不免開始猜測她的來意。
她終於要向他說對不起?望望躲在後頭的雅芹,是她告訴她的吧!不然神經線大條的段郁敏,恐怕不會主動來道歉。
多事!他在心底暗道。
「請問,你是寇夕焄嗎?」郁敏問得小心翼翼,生恐傷了他「脆弱敏感」的自尊心。人家說有身體傷殘的人,多半敏感。
她居然不認識他?
幾次比賽,他的知名度小自全校師生、校長,大到教育部長和別校老師,都耳有所聞,他還打算回美國之前,搬個臺灣總統獎回去,而她居然「敢」不認識他?
瞼皮抖兩下,他生氣了!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到謠言,說我們是男女朋友?有位不具名人士說,謠言是由你傳出來的!寡徘凼撬暮门笥,她絕不能把她供出來。
不具名人士?不就是她身後那個鬼鬼祟祟的家伙嗎?眉挑挑,他低頭看段郁敏。
她更漂亮了,紅紅雙頰,欲言又止的羞澀表情……第一次,他想親吻女人的欲望強烈,
「……其實你大可以對自己有信心,雖然你的眼睛不方便,但學校有很多女孩子為你著迷……」
夕焄的注意力在她張張合合的紅唇上,親她、不親……欲望和理智在心底交戰。
回過神時,他只聽見後面幾句。眼睛不方便?視力一點五叫不方便?莫非臺灣的標準和美國不同?
「……請你行行好,去告訴別人,我們兩個一點都不認識,更別說是男女朋友,當然,我不是因為你眼盲就輕視你、嫌棄你,不想當你的女朋友,而是我家的家規很嚴,不準我交男朋友,再加上……」
他又聽不清楚她的話了,只隱約理解她的話意——她被修理,因為他;她被同學暗整因為他,她要請他出面澄清謠言。
澄清謠言?行,可她始終欠他一句對不起,他在等著。
「為什么不說話?我傷了你嗎?對不起,你一定是誤會我的意思,我不是說你害我被人惡整,也不是說你必須為我的倒楣負責任,我只是希望你出面告訴別人,我們連認識都不曾,你也可以告訴別人,我們是直到今天才見面……」她急急安慰他的傷心。
他又恍神,瞳孔里只有她晶亮得近乎剔透的眼睛、只有她白皙勻嫩的臉頃、只有地紅得教人垂涎的……雙唇……
心動心動又心動,心動加上行動,下一秒,他將她拉向自己,壓住她的俊腦勺,吻落下……
三十秒,或者更久,反正是在他嘗夠了她的甜蜜之後,終於放手。
「你、你、你……」她話不清晰。
很顯然,這個沖動意外,不僅嚇傻了郁敏,也震訝了夕焄自己。他退後了兩步,轉身離開。
「等等、你等等!」郁敏沖向前,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改阋臀页吻逯{言嗎?」
「不!」他的回答簡明扼要。
為什么不?因為她欠他一句對不起,或者……或者有更多厘不清的心情?糟!他又想吻她了。
就這樣,他離她而去,留她在山坡,傻傻地為剛剛的事情,震驚……
他不是看不見嗎?為什么不用拐杖或導盲犬還跑得那么快?
雅芹走近,她搖搖頭,淡淡哀悼:「你死定了!」
「請問……他不是瞎子嗎?」
她的問題讓雅芹僵了兩秒鐘,然後大笑、笑到不能抑制,等身子能挺直,仍然送給她那句老話——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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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不像雅芹想得那么悲觀。
郁敏沒有死得很慘,只不過,自從那次「對質」後,她明白自己沒本事防堵暗箭,唯一能做的,只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時時把保密防諜的口號掛在心上和嘴邊。
比方,她不再把腳踏車擺進車庫,而是借放在附近活動中心,再繞一段小巷弄走路上學、她提早十五分鐘到校、她的書包文具時時不離手,而她的午餐嘛……自然由好朋友蔣雅芹供應羅!反正雅芹家很凱,多一張嘴巴,吃不垮啦!
至於被請到隱密處警告的事,讓她學習到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她一下課,就往雅芹和夕焄班上沖,唯恐速度太慢,被人半途攔截。然後,死求活求,用盡所有諂媚言詞,懇求他們陪自己走到單車停放處,結束危險校園一日游。
不過,雖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即便是安全之處,也不能松懈警戒。
因為裝瞎子騙取她同情心的寇夕焄,視力居然比她還好,只是為了「不明原因」,老愛扮熊貓。後來,她又發現最近學校熊貓不少只,才明白這叫時尚流行。
雅芹說他喜歡她,郁敏覺得他的表現不太像喜歡。
找話題和他聊天,他卻一句話都不說,冷冷酷酷的態度彷佛她欠他很多,可是對其他女生態度卻比對她要好太多了。
雅芹說他有雙重人格,顯然沒錯。
可是,她會因為夕焄有雙重人格,就拒絕他的保護嗎?
不,她不笨,落單那回,她被一群女生架到廁所,利誘不成,居然拿刀恐嚇,幸好夕焄及時出現。
從那次起,她了解何謂感恩不盡、愿以身相許,所以只要老師嘴里一喊「下課」,她便在三十秒內趕到夕焄教室門口報到。
但,令她不解的是,自此之後,寇夕焄便時常趁人不備,將她拉進小巷,在她臉上、唇上吻個夠本!
幾次,她氣嘟嘟地問他,為什么強吻她?
他總冷冷回答:「我需要練習對象!
他居然在她身上練習接吻技巧,以便去追求別的女人?這種男人是不是該下十八層地獄?
但,不能否認的是……他的接吻技巧的確一天比一天精進,進步到她這個被實習對象心生向往,開始希望哪一天會弄假成真。
不論如何,一個學期結束,不管平不平安、順不順利,他們的相處模式確定,就算和他一起很麻煩,郁敏卻養成了習慣。
找碴人士逐漸消失,原因是寇夕焄沒有因為郁敏的存在,改變對眾人的態度,他一樣溫文儒雅、一樣為大家演奏情歌,也一樣對所有人溫柔。
這天是學期最後一日,雅芹卻仍有補習,因為高三了嘛!上臺大是她的唯一目標。
通常沒有補習的時候,她會和夕焄陪郁敏走到停車處,但有補習時,他們就在校門口分手。
所以,今天只有他們兩個同行。
偷偷地,郁敏望向他常把她拖進去「非禮」的小巷子。
「你在期待我吻你?」夕焄浮起一抹不被察覺的笑意。
可惡,有人這樣子問話的嗎?不給淑女留臺階下的壞男人最可惡了!她不懂,為什么學校女生迷他迷到這等地步?
「我沒有!归_玩笑,就算有也要矢口否認。
「是嗎?」突然,他轉身面向她,站定,讓她不得不跟著他的腳步停止前進。
「你要做什么?」她的手在胸前打叉叉。
「你以為我要做什么?」
寇夕焄半瞇眼睛,她猜,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又要掐上她的頰,因為她被捏得很有經驗了。
可是,這回她沒猜準,他的大掌遲疑了一下,最後落在她的發梢,親昵地撮揉,無限寵愛。
他肯定是弄錯對象。
「你……」
她欲言又止,怔怔看著他臉上的深褐色鏡片,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從未見過他沒戴眼鏡的樣子。
「我明天要回美國了!
他要回美國?怎么可以!她才剛剛習慣他制造的困擾、她才剛剛說服自己成為他的練習對象、她才剛剛對他有一點點幻想。∷趺淳鸵孛绹耍?
「不要!」這是命令句,雖然她沒有資格下命令。
「我必須回去,我的家人都在那里!
他的口氣意外的溫柔,難怪老師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呸呸呸,他又不是要搭上九一一死亡班機,哪里來的其言也善?他只不過是要去美國啊……可是為什么她的心情像參加喪禮,重重、沉沉、酸酸、澀澀……想裝出一絲笑容,比考全校第一還困難。
她應該落落大方地說:「幾點的班機啊?我去送你!
問題是,這種場面話,她連一句都說不出來,只能怔怔盯住他看、怔怔望住他的眼睛、怔怔懷疑自己的心臟出現毛病。
「我離開後,雅芹答應會好好照顧你!
他的口氣像在交代遺言,沉重的心情加了百分之三十的醋酸,開始醞釀、撥酵,并制造出一波波關不住的淚水。
「以後,你的腳踏車可以放在學校,不會再有人為難你,一個女孩子,不要走這種僻靜巷道。」
「再認真一點,你沒有我想像中那么笨,考間國立大學不會有問題!
他這是鼓勵還是諷刺?不管是哪一種,她都沒有心情去思考他說的話。一心一意、矢勤矢勇,她只想哭,哭得越大聲越好,不理會別人有沒有聽到。
「有問題的話,去找雅芹,她有我的聯絡方式!
他果然對雅芹比對她好,什么事都交代雅芹,不告訴她,他和雅芹是知心好朋友,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在臨別之際,她計較起自己在他心中所占的比例。
是啦!她統統知道,他在她身上練習接吻,是為了回去追求心儀的女孩!雅芹告訴過她,他喜歡的女孩和她一樣沒神經,所以他才拿她當實驗對象吧!
她很久之前就學會對這件事不吃醋,哪里知道,她在臨分手這刻,壓制不住那種酸酸的感覺;哪里知道,她就是不爽那個女人恣意享受,她好不容意磨練出來的技術。
突然,她抱住他的腰,狠狠地把頭埋進他胸前。
「我會忘記你,一定一定;我再也不要記起你,一定一定;我會用最快的時間讓你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一定一定;我的生活再也不要受你影響,一定一定……」
她記不得自己說了幾個一定一定,她只知道,她一定一定會傷心好久,直到心中的傷口結出厚厚重重的痂,才能覆蓋住這個壞男生的影子。
淚流滿面,她哭得精采絕倫……幾千幾萬句留他的話,在她心里盤旋,
他不動、不說話,只是擁住她,心情翻涌,卻不太理解這種情緒稱之為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