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雁特別吩咐店小二將飯菜送進(jìn)廂房內(nèi),和梅絳雪、俞一飛在房里用晚膳。
席間,他總是溫柔淺笑地為梅絳雪夾菜,叮嚀她多吃一些。
俞一飛則愣愣地望著他不尋常的行徑,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之后,他決定不管大師兄心里在打些什么主意,他都不能讓他專美于前。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好不容易脫離惡毒師父的控制,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的過日子,也該找個紅粉知己作伴,才不枉此生。這當(dāng)頭他可顧不得什么師兄弟情誼,這種事謙讓不得的,更何況大師兄已有了虹師姐,實在不應(yīng)該再來跟他爭梅姑娘。
下定了決心之后,他也如法炮制地彎起眉眼,溫柔地為梅絳雪夾了一筷子的梅干扣肉。
“梅姑娘,多吃點肉,明天才有力氣好上路。”他笑瞇瞇地道,獻(xiàn)殷勤嘛,誰不會?論長相,他也許輸給大師兄那么一點點,但說起溫柔體貼,他可不比他差。
看著梅絳雪微笑地接受了他的好意,俞一飛不禁有些自得的笑開了嘴;誰知,雙眸喜孜孜地一溜轉(zhuǎn),卻冷不防地迎上冷雁那張寒冰似的臉,他微瞇的黑眸冷冷地閃著警告,正緊緊地盯著他,讓他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個突。
俞一飛訥訥地斂下笑容,趕緊低下頭猛扒著飯,一邊在心底暗自懊惱,怎么他就是無法抵抗冷雁那冷肅懾人的眼神,對這個大師兄他真是又敬又怕呀!方才的
“雄心壯志”全然消逝無蹤。
唉!實在好哀怨喲,他好不容易碰見一個讓他動心的好姑娘,為什么師兄偏偏要跟他爭呢?他明明已經(jīng)有虹師姐了呀!
正當(dāng)他在心里嘀嘀咕咕、暗自嘆息之際,一抬起頭,卻已不見梅絳雪的身影。
他連眨了數(shù)眼,確定她真的已經(jīng)不在房里之后,隨即轉(zhuǎn)頭望向冷雁,“大、大師兄,梅姑娘她人呢?”
冷雁望也沒望他一眼,逕自斟了一杯酒,徐徐啜飲。
“別浪費(fèi)你的精神了,除了她以外,你愛找誰談情說愛我都不反對!彼龡l斯理地蹦出一句不相干的話來。
俞一飛愕然一怔,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跟著一張方臉霎時竄上一片紅潮,有一種被人看穿的羞赧與心虛。
但他隨即理直氣壯地挺直背脊。他有什么好心虛的?他可是正正當(dāng)當(dāng)?shù)叵胱非竺饭媚,專一而誠摯的,又不像大師兄,明明有了虹師姐,還要來跟他爭!
“為、為什么?”他給自己壯了壯膽,清了清喉嚨,不服氣地問:“我看不出來她有什么不好,我喜歡她、想追求她,為什么不可以?”
冷雁神色微微一沉,“你不需要問為什么,只管照我的話做就行了!”
俞一飛雖然有些害怕,但心里仍是不服氣,他什么原因也不說,只是專斷地下達(dá)命令,讓他不禁也有些惱火了。
“大師兄,我看得出來你也喜歡梅姑娘,可你已經(jīng)有了虹師姐不是嗎?”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他一古腦兒地說出他心里的話:“就算你真有意追求梅姑娘,也該和我光明正大的公平競爭嘛,怎能以大師兄的權(quán)威要我無條件退讓呢?你這么做實在無法讓我服氣!”
“你在胡說些什么!”冷雁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難道不是嗎?”俞一飛不知死活的又回了句,“我還以為師兄對虹師姐是死心塌地的,沒想到你竟然又看上其他女人,還要剝奪我追求的權(quán)利!”
冷雁頭痛不已地?fù)嶂~,不知該拿這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師弟怎么辦。
在千毒門里、師父的眾弟子中,一飛排行最小,也是最晚入門的;他的個性直接又率真,還有一副殺手不應(yīng)該有的軟心腸。這樣的他根本無法在千毒門生存,可他身上的特質(zhì)又讓他這個做大師兄的無法狠下心任其自生自滅,更不想讓他也成為像他一樣冷漠狠戾的無心之人。
于是乎,每每遇事他總替他頂著,甚至在他無法完成師父指定的任務(wù)時也是由他替他收拾善后!當(dāng)然,這樣做造成的后果便是此刻他堂而皇之、毫無畏懼地數(shù)落起他這個已是千毒門門主的大師兄。
“我對虹姐的感情和這件事無關(guān)!”他試著耐心地向俞一飛說明,“只是對于雪兒我另有打算,你的追求會壞了我的計劃!
“哼哼,你對梅姑娘還會有什么計劃?不就是金屋藏嬌好大享齊人之福?”俞一飛仍舊不服氣地咕噥著,聲音雖小,卻足以讓冷雁聽得一清二楚。
“在你心中,我是這樣的人嗎?”冷雁又好氣又好笑地問,“你認(rèn)識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我有可能只為了一個女人而壞了我們師兄弟之間的感情嗎?”
俞一飛有些遲疑了,“這、這可難說了!畢竟梅姑娘是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況且她還是你的童時玩伴,也許、也許……哎呀,感情的事很難說的嘛!”
嘴里雖然這樣說著,但他的語氣已不自覺軟了下來,心里也不是那么地確定,師兄確實不是那種用情不專或是見色忘友之徒。
可除此之外,他對梅姑娘還會有什么打算?雖說他們需要借助她的醫(yī)術(shù)來解除弟兄們身上的毒,但人家梅姑娘已經(jīng)二話不說地答應(yīng)了呀,他干嘛還無事獻(xiàn)殷勤?
彷佛能看出他心里的疑問,冷雁唇邊的笑意緩緩逸去,一雙清冷的黑瞳定定地望向他,寒凜邪佞的神情讓俞一飛心里猛地打了個冷顫。
“我老實告訴你吧,雪兒她就是咱們師父那無緣的女兒!彼挠睦淅涞氐馈
房里的空氣剎那間彷佛靜止不動了,俞一飛震愕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呆望著冷雁。
“什、什么?那人稱妙手玉觀音的梅姑娘是……是師父的女兒?”好半晌后,俞一飛才找回自己的舌頭。
“千真萬確!”冷雁看似淡然地又斟了一杯酒,徐徐啜飲。
“那、那又如何?”俞一飛在腦子里漸漸消化了這個令人震驚的事實后,神情難得正經(jīng)嚴(yán)肅地瞅著他。“師父所做的事和她無關(guān),何況她自己也不知道,我看不出來這有什么妨礙,除非……”
他忽然停頓下來,腦里突地閃過一個想法,瞬間他再度猛然睜大了眼,臉色微微發(fā)白地問:“大、大師兄,你找梅姑娘當(dāng)真只是為了醫(yī)治我們這些弟兄們體內(nèi)的毒嗎?”
“當(dāng)然!”冷雁朝他露齒而笑,眼里卻閃現(xiàn)一抹詭異與森冷。
俞一飛登時吁了一口氣,但仍有些不放心地繼續(xù)問道:“大、大師兄,除此之外,你該不會想拿她報仇出氣吧?”
冷雁沒有回答,只是揚(yáng)起嘴角低聲淺笑。
他的笑容讓俞一飛忍不住心里發(fā)麻,“呃,大師兄,我想我們既然已經(jīng)殺了師父,再也不必心懷恐懼的過日子了,何不、何不就這么算了?她畢竟是無辜的,不管你心里正打算做什么,不如……呃,不如放手吧!”
“你以為我會對她做什么?殺她?凌辱她?”冷雁慵懶地挑眉瞥視他緊張的神態(tài),“不,我怎么會做這種事呢?我只不過要她連同我身上的毒一并解除。”
“就只是這樣?”俞一飛仍然有些不相信。
“你以為要解開我身上的毒有那么簡單嗎?”冷雁別有深意地問,嘴角噙著一抹幾不可辨的邪冷笑意。
俞一飛愣住了,他知道師父在大師兄身上所下的毒比其他弟兄們更加詭辣兇狠,但他心里也很清楚梅絳雪絕對會想盡辦法為他解毒,他實在不明白師兄問這句話的目的是什么!
見他一臉迷惑怔愣的模樣,冷雁低低地笑了,黑眸流漾著幽詭難辨的星芒直瞅住他,好半晌后,才緩緩地開口:“一飛,如果我和梅絳雪之中只能有一個人活著,你希望活下來的是哪一個?”
客棧二樓另一間廂房內(nèi)——
梅絳雪褪下外衣,簡單梳洗了下,伸手拆掉頭上的鬟髻,瞬間一縷縷烏絲相繼滑落,在燭光下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度。
全身酸疼、疲累不堪的她,照理說,應(yīng)是睡意濃厚,早該上床歇息才是?伤齾s了無睡意,只覺心緒紊亂不寧。
她緩緩踱至窗邊,怔怔地望著夜空中一彎弦月,思緒不禁又回到冷雁身上。
雖然經(jīng)過了數(shù)日的相處,但她仍然無法了解這些年來他到底變了多少。他看似深沉又冷漠,不易讓人接近,可今晚他對她的態(tài)度又是那么的溫柔憐愛,她不由得有些迷惑。
一想起他溫柔款款的眼神、滿溢愛憐的低醇嗓音,以及他溫?zé)岬臍庀⑤p拂過她耳際的感覺,她的臉便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她下意識地以手掩著臉龐,試著讓自己臉上的熱度降下來,并且一再地在心底告訴自己他只是把她當(dāng)成親妹子看待罷了,而她對他也只有像兄妹般的感情而已,她不該胡思亂想,并為此心緒惶亂。
然而,當(dāng)她抬起臉微微仰首,想藉著冷涼的夜風(fēng)為她退去臉上的燥熱時,漆黑的夜幕中卻又浮現(xiàn)出一雙似笑非笑、幽魅惑人的深邃瞳眸。
她倏然一驚,趕緊低下頭,并緊閉上雙眼,兩手撫著仍兀自發(fā)熱的臉頰猛搖著頭,想將腦海里的影像及心底那股不該有的悸動甩開。
“你在做什么?”
她心里想著的人,此時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畔,挑高了眉注視著她怪異的舉動。
“這么晚不睡,還站在窗邊吹風(fēng),很容易著涼的!”冷雁微帶憐惜地輕責(zé)。
梅絳雪赫然瞪大明眸,怔愣地望著近在咫尺的俊逸臉龐。他那柔情似水、流漾著濃厚關(guān)懷的眼神,讓正和自己拔河的她完全失去抗拒的能力,急速陷落在他的目光里,任由自己飛馳的心跳道出她已然動心的不爭事實。
她屏著呼吸,怕在他面前泄漏了心底幽微的秘密,卻又無法自己地在他的眸光下沉淪陷落,他灼熱的注視,彷佛正誘哄著她、勾撩著她進(jìn)入他的眼瞳最深處,這種奇異的感覺與魅惑,讓她惴惴不安、又愛又怕,她不知道自己將淪陷至何處!
“怎么了?怎么一直看著我發(fā)呆?”冷雁低沉地笑道,一邊溫柔地拉下她的小手,并輕拍她潮紅的面頰。
一接觸到他的掌溫,她的芳心又是一陣無端的悸動,臉上燒紅得更加厲害。
“你的臉又紅又熱,是不是站在這里吹風(fēng)吹太久著涼了?”冷雁緊盯著她緋紅的美麗臉龐,帶笑的眼掠過一抹了然的精光;若他猜得沒錯,他的小雪兒已對他動了情,她的這些反應(yīng)全是因他而起。
不過,這還不夠,他要的是她死心塌地、無怨無悔的愛他,好完成他的計劃!
“我、我沒事!泵方{雪慌張地掩飾著自己的不自然,臉上的嬌羞之色卻又增添了幾分。
冷雁低柔一笑,以指輕抬起她細(xì)致的下顎,卻見她白玉般的芙顏上綴著兩朵動人的紅霞,而那一雙如云似霧的翦翦秋瞳里,雖有著無可錯辨的悸動,卻也流漾著一絲絲的迷惑、羞赧以及……惶恐,無聲地傾吐著初動情衷的不知所措。
她的嬌柔荏弱讓冷雁不禁微微晃神,眸光不自覺地轉(zhuǎn)為深濃。他貪看著她那頭烏黑的秀發(fā)在月光下閃亮的色澤,眸光戀戀地游移至吹彈可破、如花如玉的清艷臉蛋;他仔細(xì)地將她如畫的眉眼一一收入眼底,腦里同時浮現(xiàn)她兒時粉雕玉琢的模樣,霎那間,他冷硬的心不由得有些軟化了。
“告訴我,那一晚之后你……”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問些什么,等到發(fā)現(xiàn)已脫口而出的話時,他猛然止住了聲音,為自己竟然想得知那一晚醒來后失去他的她有什么樣的心情感受而震驚!
彷佛和他心有靈犀,知道他想要問什么,梅絳雪幽幽地接著他的話尾回道:
“那一晚醒過來之后,我找不到你,心里好慌好怕,柔姨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而冷叔又受了傷,流了許多血……后來,義父來了,他救了冷叔,還帶我們離開忘憂谷,自那日后,每次當(dāng)我問起你到哪兒去了,冷叔總是一臉憂傷黯然;我知道他和我一樣,心里始終惦記著你!
尚未完全自震驚中回過神的冷雁,對于她能讀出他心中所想又是一震,她怎知他要問些什么、想知道些什么?
仍沉緬在回憶中的梅絳雪,沒察覺出他的異樣,沙啞地繼續(xù)述說。
“雁哥哥,這么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你,還托義父幫我探查你的下落,沒想到你身陷千毒門……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話說到最后,她的雙眸已然浮上一層淚光,聲音也顯得有些哽咽。
她為他心疼落淚的神情讓他的心起了一股陌生的騷動,彷佛有什么東西滲透了他堅固捍衛(wèi)的心防,手臂像是自有意識似地,他將她拉進(jìn)懷里,一手柔柔地?fù)犴標(biāo)拈L發(fā),看著她的眼眸,顯得十分專注。
“這些年來你過得好嗎?”此刻他的心里、眼里只看得見當(dāng)年那個極為依賴他、膩著他的小雪兒,渾然忘了一切的恩怨情仇,更忘了讓他痛苦十多年的罪魁禍?zhǔn)渍撬退母赣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