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郁晨燃起一支煙,雙腳一蹬,人同椅子一起滑向柜臺的角落,空出了大片的桌面讓羽茵工作,自己則悠哉的退到一邊休息。
她和羽茵同是大夜班會計,本該是兩人一起負責的工作,因為都是老鳥了,早已駕輕就熟,就私下協議輪班,八個小時拆成了上半夜和下半夜,各四小時的班。領全薪只做半天工,真是太愜意了。
“嘿,我去吧臺晃晃,你要不要喝點什么?”離開前不忘對忙著數鈔票的羽茵打招呼。
“謝啦!不用了,我剛才已經把飲料端進來了!庇鹨痤^也不回的應聲道。
“喔,那我走了!甭柭柤,慕郁晨推開會計室的門,往吧臺踱去。
這是一家賓果餐廳,愈夜愈熱鬧,但凌晨四點過后,外場的尖峰時段已過,只剩寥寥幾桌客人,仍不甘放棄的等待回本的機運。
慕郁晨進了吧臺,直接往臺下的柜面一坐,整個人就幾乎躲進了柜子里。
這是監視器照不到的死角,雖然經理和副理對她們兩個會計都滿優遇的,但既是上班時間摸魚,總也不好意思太過招搖,免得引來別人的口舌是非。
“又下班啦?”吧臺羅晉松邊清洗杯子,邊招呼她。
“嗯,輪班了!蹦接舫空酒饋碜约旱沽吮_水,又縮回臺下的小空間,兀自吞云吐霧。
“你啊,早晚被經理‘殺頭’。”羅晉松一忙完,端了張凳子坐下,劈頭就沒好話。
“殺頭?算了吧,他才沒那么多事,你知道訓練一個熟手會計要多久時間嗎?”慕郁晨一臉的不在乎。
她們不是一般公司的會計,她們是賓果餐廳的會計,講明白點,就是賭場啦!警察會取諦的那一種。
賓果球由空氣轉動浮出,臺上有一個唱號小姐,把每一顆球上的號碼念出來,直到號碼盤上的號碼連成一線為止,稱為“賓果”;買到這張賓果盤的客人,立刻有服務的外場助理將獎金由會計柜臺領出,送到客人手上。
獎金通常是賭資的九十倍,換言之,一張一佰元的賓果盤,如果中獎的話,獎金將是九仟元,下往一仟元,獎金則為九萬元,對好賭成性的臺灣人來說,確實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每場開球時間約二至三分鐘,再加上中場的下注時間,大約每四、五分鐘就開一場球,時間很短,但進出的金額頗大,所以當會計的人,不止數字觀念要很清楚,點鈔動作要正確又迅速,還要夠冷靜,臨危不亂,否則在大筆金額進出之際若稍有閃失,那真是把自己賣了都不夠賠了。
“羽茵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嗎?”羅晉松懷疑的問。
羽茵進公司才三個月,是郁晨親自訓練的副手。
“安啦!跟她磨了這么久,再不會我也沒轍了。何況交給她的都是下半夜,客人少,金額不多,應該不會出錯才對!蹦接舫磕硐煹,一副很有把握的神情。
“對喔,她跟這批新的外場助理一起進來的,也差不多該進入狀況了!绷_晉松望著場外練習射賓果盤的助理們,一邊不著邊際的閑聊著。
“對了,這批助理你都認識了吧?年紀都滿輕的!
“他們都認識我吧,我卻不太認識他們。”慕郁晨邊說邊灌開水。
沒辦法,做大夜班對肌膚傷害很大,雖然她也才二十五歲而已,但可不想把自己搞成三十五歲的模樣。
“你怎么會不認識呢?他們不是每場都要到柜臺交錢嗎?”羅晉松好奇的問。
“是啊,他們是會來交錢,但我很少跟他們講話、聊天什么的,反倒是羽茵跟他們熟些。大概是羽茵比較笑臉吧!蹦接舫坑致柭柤,無所謂的語調。
她是來賺錢,又不是來交朋友的,更何況,賭場也沒有什么朋友是非交不可的。
“哈!我知道了,人家一定是被你的后母臉嚇到了,才不敢跟你聊天。”羅晉松幸災樂禍的取笑。
其實,慕郁晨一點都不難看,天生的柳葉眉和丹鳳眼,讓她的一顰一笑都充滿了嫵媚的女人味;挺直的鼻梁和厚薄適中的菱唇,使她的整張臉除了女性的柔媚外,更添加一抹固執的性格、一種我行我素的風采;微微上揚的唇角,總掛著一朵譏諷的微笑,仿若看透世情般的冷然。
她瞠他一個白眼,泰然自若的辯解:“什么后母臉!你的‘目 ’被屎糊了嗎?這叫氣質,懂不懂啊你?唉,我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啊,長得太迷人也是一種罪過,所以我根本不敢隨便亂笑,你聽過‘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沒有?隨隨便便就對人笑,可是很容易出事的。”
“惡!”羅晉松還她一副張口撫胸的嘔吐狀,才接著消遣道:“是喔,可真是委屈你了,一整天繃張臉,也挺累人的咧!
“知道就好,不過當是做善事嘛,我也就不計較那么多了。你曉不曉得我每天下班為什么都要戴那副活像老處女的黑色膠框平光眼鏡?就是在為大眾著想啊。上天有好生之德嘛,我若不稍作偽裝掩飾就走出去,那我們公司門口的這條公園路,馬上就會有連環大車禍啦。”慕郁晨拿袖子煽煽風,惺惺作態的悲天憫人一番。
“喔,真的啊,不知道那些駕駛撞成一團是因為‘驚艷’還是‘驚嚇’?”羅晉松不客氣的刺破牛皮,語畢,和慕郁晨笑成一團。
這就是他們的交情。每天打屁扯淡,互相吹噓,互相拆臺,嘻嘻哈哈中度過空閑的上班時間。
羅晉松私底下是很欣賞慕郁晨的。坦白、率真,風趣又幽默;更重要的是,沒有一般女孩子的忸怩作態和斤斤計較,開得起玩笑,也能拿自己當玩笑。
可惜他已經有一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對于慕郁晨,也只能純欣賞,當妹妹般看待了。
羅晉松是整個大夜班除了經理、副理外,排名第三的元老,不管是資歷或年紀,都是第三把交椅。
其余的外場助理、唱號小姐甚或會計,年齡都不過二十歲上下,幾個服完兵役回來的助理,也不過二十二、三歲,還是青澀的毛頭小子。排算下來,慕郁晨要算是名列第四的“高齡”員工了。
這也難怪慕郁晨和這三個“老人家”較有話聊,同屬“古董”,比較不會有代溝嘛。
窩在吧臺閑扯了一會兒,慕郁晨晃回會計柜臺,看看羽茵的狀況。
“唉,郁晨,你下班后有事嗎?”羽茵一見她進來,迫不及待的就問。圓圓的臉上除了時刻掛著的甜美笑容,似乎還有興奮的光芒。
“沒啊,干嘛?有事嗎?”慕郁晨閑閑的坐在角落,一手支頤,側看羽茵點鈔的動作。
她們的下班時間是早上八點。和堂弟合租一層公寓的郁晨,因為作息日夜顛倒的關系,兩人幾乎不太碰得到面。每天早上回到空蕩蕩的家,不是看書、聽音樂,偶爾和老朋友閑磕牙,再不就蒙頭大睡,生活簡單平淡到差不多是無聊的狀態。
“他們找我去溜冰,你也一起來好不好?”羽茵覷了個空檔,轉過身來游說郁晨。
“他們?哪個他們?”慕郁晨只覺得莫名其妙。
“這就是新進來的那批助理嘛,小陳、阿忠、老董和段兆陽都去,還有唱號的小朱、小琪、小宋也會一起去,你也來嘛,好不好?”
“開玩笑!你們這么多人還不夠玩?溜冰耶!叫我這把老骨頭去摔死啊?才不干!”慕郁晨一口回絕,實在無法想像自己和一群平均年齡才二十歲的“小孩子”玩在一塊兒的畫面。
“好啦,拜托嘛,人家來邀好幾次了,我跟他們不太熟,不敢自己去,你就當是陪我嘛!庇鹨疠p聲細語的懇求,一雙手還拉住郁晨的膀子直搖晃。
“小姐,人家只邀你,沒邀我耶!何況,你會溜冰嗎?我不會!”慕郁晨大聲嚷嚷,想不起來什么時候得罪了這“小人”,要這樣整她。
“他們也有邀你啊,只是見你平常都不笑,好像很冷漠的樣子,才推我開口的。不會溜也沒關系啊,他們大部份都會,而且聽說段兆陽還是高手耶,教我們沒問題的啦!庇鹨鹄^續游說。
沒問題?問題才大條咧。
慕郁晨一想像自己的老骨頭四散在溜冰場的場景,渾身就起雞皮疙瘩。
都什么年紀了,還去丟人現眼,以后還要不要見人?不行,說什么都不行。
羽茵見軟的不成,干脆就下猛一點,嘴一嘟,手一放,轉回臺面繼續數錢,嘟嚷道:
“好吧,那你不去我也不去了,等一下我就跟他們說。”
“喂!你想去就去啊,別把責任推到我這邊來!”慕郁晨啼笑皆非,這小妮子,都讓自己寵壞了。
羽茵小她四歲,算算虛歲才廿一,以前做的也是正當的工作,后來哥哥生意失敗,負債累累,羽茵一心要幫忙,才找朋友介紹進來。雖說是非法場所,但圖他薪水高,而且又不是要坐臺、陪酒的,會計工作還算單純,就一心一意待下了。
菜鳥羽茵剛上工,就被緊張的工作節奏給嚇得頻頻出狀況,幸好郁晨護著,耐著心教她重頭學起,到如今也算是學有所成,能獨當一面了。
也由于整個上班時段就兩個會計同坐柜臺,所以不用多久,兩人就培養出深厚的友誼,像對姐妹似的,相互照顧,有什么心底話,也毫不保留的向對方傾訴,這更讓她們的交情不同于與外場人員般泛泛了。
“我不管,你不去我就不去!”羽茵頭也不抬的繼續數錢,有點賭氣似的回答。
“算了,算了!你去不去都與我無關,反正我是不可能去的!蹦接舫繘Q定堅持到底。叫她在大庭廣眾下丟臉?殺了她還比較快。
“我去上廁所嘍!”見她不搭理,慕郁晨話一拋下轉身就離開。
從洗手間走出來,一眼就看到柜臺前站了幾個助理和唱號小姐,的不曉得和羽茵在商量什么,見了郁晨走過來,立刻噤聲,個個裝得一副忙碌樣,數錢的數錢,找零的找零,低頭對盤的對盤,認真無比。
鬼祟什么。磕接舫啃睦锛{悶,卻也不動聲色,施施然踱到吧臺,倒了一大杯冰茶捧進柜臺去。
果然有事!接下來的一場剛開球,就有人朝她笑著走過來。
“嗨!郁晨,下班和我們去溜冰好不好?”是唱號小姐小琪。
瞧她笑得狗腿樣,郁晨也不好一直冷著臉,遂掛上一抹“很抱歉”的微笑:“你們去就好了,我又不會溜,去了掃興!
“不會溜也沒關系啊,我們教你嘛!毙$髭s緊接口。
“不行啦,我太少運動,學不來的,摔死倒有可能!蹦接舫坷^續婉拒。
“不會那么夸張啦,我們有高手,肯定不會有問題的!毙$魅圆环艞墶
“是啊,就是太少運動才要拉你一起去嘛!反正你回家也不過就是看書、睡覺,跟我們去玩了兩個小時不會耽誤到什么的啦!庇鹨鹪谝慌愿_腔。
慕郁晨白她一眼,死丫頭!不說話也沒人當你是啞巴。
轉過臉對小琪又是一笑。
“還是你們去就好,我真的不想去!
這時臺上的小宋喊出一聲:“BINGO!”小琪來不及回話,就急急忙忙的跑到客人桌邊去了,羽茵也趕緊盯著電腦,寫下開獎單,然后把獎金數清楚交給小宋送出去。
慕郁晨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可是沒有多久,第二場的球一開,換成阿忠來了。
“會計,我聽說你不去。”
“去哪兒?”
“跟我們去溜冰啊。”見郁晨搖頭,阿忠開始鼓起彈簧之舌,接下小琪未完成的任務。
當然,這其中羽茵也“順道”又插播了幾句,全是一樣的目的。
慕郁晨仍舊搖頭。
“BINGO!”這一場結束,又一陣兵慌馬亂,下場球開了。
換小朱走過來。
就這樣,一場一個人,他們輪流的來轟炸她、拜托她、哀求她,就為了讓她點頭跟他們一起去玩。
難道自己做人真這么“失敗”?搞不好他們就是在公司看她不順眼,故意要約她到溜冰場好整整她的,慕郁晨暗自懷疑。不過,羽茵是絕不可能參與“陷害”她,這點無庸置疑。那么,就是平常做人太“成功”嘍?所以大伙兒同樂也一定不忘她?嘿嘿!
最后難敵眾口,慕郁晨還是答應了,不過卻不是因為“人海戰術”的成功,而是他們充分挑起了她的好奇心,讓她想去探探他們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郁晨,你看段兆陽長得如何?”一待郁晨松口,羽茵就滿臉喜氣的問過來。
段兆陽是新進助理中的一員,由唱號小琪介紹進來的朋友。由于剛退伍不久,舉止神情都還保有軍中肅穆的味道,看不出來性格。但人倒是好人材,濃眉高鼻,刀鑿般立體深刻的五官,黑眸熠熠似會放電,一進公司立即引起眾家姑娘的覬覦,再加上一副頎長結實的好身架,卓爾不凡鶴立雞群般自然流露出的冷然魅力,就惹得眾姐妹口水狂流,恨不得撲上前去獻身。
“嗯,段兆陽?”郁晨一邊掃瞄外場,一邊在心底暗自評量。“看起來酷酷的那個?”
“是啊、是啊,你覺得如何?是不是很帥?”羽茵兩眼發光,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嗯,是長得滿帥的!庇舫恳换仡^,看到羽茵那副花癡樣,恨不得即刻賞她個爆栗子,不過她只是皺起了眉頭,冷冷的提醒她:“這種天生帶電的男人,少碰為妙,否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會嗎?”羽茵臉上流轉著夢幻般的光采!翱墒俏矣X得他好有魅力哦!”
“是嗎?”郁晨輕哼,不以為然的說:“那是因為我們成天在這兒看到的盡是些賭鬼,難得有個頭臉整齊些的人物,馬上就驚為天人啦!
對于兜頭潑來的冷水,羽茵仍是不以為意。她才入社會兩年,心理上、情感上都尚如學生般清純天真,沒有交過男朋友的她,乍見段兆陽渾身散發出來的神秘蠱惑氣息,早已心跳加速,傾心不已。人家說:少女情懷總是詩,不是嗎?
慕郁晨搖頭,心知被勾了魂魄的人是九頭驢子都拉不回來的,除非自己想通了;她才不為這票花癡操心呢。
反正,幻滅是成長的開始,自己不也是這么一路跌跌撞撞摸索著長大的嗎?
拿起空了的水杯,徑往吧臺扯淡去。
一等經理開完了簡短的早會,大夜班的員工就迫不及待的一哄而散,只剩下郁晨和羽茵留下來與早班的會計做交接清點的工作。
約莫又過了十分鐘。
“都沒問題吧?那我們走了,拜!”郁晨甩起背包,率先走了出來。
她是公司里的異類。
所有員工上班均規定穿著白衣黑褲的制服,唯一例外的只有會計,所以花枝招展的會計就成了每班唯一的“風景”。
打扮得嬈嬌美艷的來上班,幾乎成了各班會計的“義務”,大家莫不遵命奉行。
唯有郁晨;當她得知會計不用穿公司規定的制服上班后,馬上自動自發的給自己“設定”了上班的“個人制服”。從此,每天下班前固定的檢討會中,就會看到一群白衫黑褲整齊劃一的員工里,夾雜一個永遠T恤、牛仔褲加球鞋,直發長及腰部,五官清麗有型的俏姐兒,冷著面孔在那兒跟大伙兒排排坐聽訓的畫面。
這成了大夜班不變的“風景”。而唯一的色彩,可能只有另一會計羽茵身上多變的服飾和經理大人胸前那條隨著情緒改變配戴的領帶了吧。
羽茵背上小包包,快步的走到郁晨身邊,還親昵的用手圈住她的臂膀一同進入電梯。
“怕我跑了?”郁晨好笑的睨她一眼。
“嘿嘿——”羽茵困窘的抬手順了順發。
“我就搞不懂,你們玩你們的,干嘛非拖我下水不可?”郁晨盯住對鏡整裝的身影。
羽茵從鏡里回眸!澳悴恢绬?是段兆陽他們講的,說你一直冷冰冰的,進公司那么久也少見你跟他們笑笑,他們還有人看到你會怕耶!夸不夸張?所以早就一直想找機會邀我們一起出去玩玩,熟了以后,大家上班也有趣多了嘛,對不對?”
“當我花癡?無緣無故一見人就笑!”郁晨輕哼了聲,拿出面紙,對著鏡子抹掉唇上的胭脂。
慕郁晨討厭化妝,任何彩妝一上了臉,她不但不覺美麗,相反的,只覺骯臟。
一開始她總是素著一張臉來上班,在柜臺投射燈的照明下,和身旁的人一相較起來,套句經理的話:簡直蒼白得像鬼。
為了順應公司的要求,又不愿犧牲太大,和經理幾番討價還價后,終于達成了只擦口紅的協議。
頑皮的郁晨為了強調她的“配合度”,經常故意選用大紅大紫的高彩度口紅,原本只是故意嚇人的玩笑,殊不知她天生不描而翠的柳葉眉和斜飛雙鬢的丹鳳眼,經這色彩鮮明的菱形嘴一挑色后,整個五官不僅立體鮮活了起來,更在她一旋身、一凝眸、長發甩動的波紋里,暈染出一片妖冶蠱惑的清冷魅力。
小小一支唇膏,在她身上的效果簡直令人驚奇。
盡管,她自己并不知道。
但也唯有如此,她才能常保淡然的表情,偶爾一絲嘲諷的微笑掛上唇角,也是一副旁觀者般不相干的了然。而這一切,更增加了她淡漠的吸引力。
只有熟識她的人才會明白,慕郁晨是標準的外冷內熱型人物。別看她一副不太甩人的冷漠相,真有事拜托她,她卻又是心腸最軟、最好講話的“爛好人”。
這也是為什么羽茵可以在今天早晨挽著她一起走出電梯的原因。
“嗨!你們來了,等好久!毙$餮奂猓謸]起來就朝著她們大喊。
一群等在樓下走廊邊的同事,也三三兩兩的圍了過來。
“不好意思,因為會計要交接,所以每次都要比較晚才能走人!庇鹨鹄舫,一臉歉然的微笑。
慕郁晨看看同事,女孩們都已換上自己帶來的便服,一個個像展翅欲飛的蝴蝶,炫目的青春光采在周身流轉,一點兒都看不出剛才上過八小時夜班的疲態。哎!年輕真是好啊。
反觀男孩們則大多仍是白襯衫、黑長褲,混在街頭的人潮中,反而有點像蹺課的學生集體出游似的,很難令人聯想到這是一群經常得躲警察的員工。
“唉,大姐,你總算肯來了,真是難請!”阿忠靠過來大聲招呼。
“什么話!不這么‘欲拒還迎’的,怎么突顯我‘老人家’的尊貴?還有,小兔崽子不懂禮貌,什么大姐?我還大姐大呢!”郁晨嘻皮笑臉故作姿態的轟回去。
“是是!郁晨大姐大!”小陳、阿忠忙不迭配合的哈腰鞠躬。
原本因為彼此的陌生和郁晨慣有的冷淡,這次聚會也不過是拉攏交情的嘗試,但在了解到郁晨下班后也能和他們一樣輕松隨意后,大家的心情不禁更添了出游的興致和雀躍。
確定好目的地后,一行九人七輛機車,便浩浩蕩蕩的往市中心出發。
這個城市,郁晨住了七、八年了,每個路口、每個轉角,早已在她腦海清晰的存檔繪圖。機車更是她多年來唯一的交通工具。
不為逞勇斗狠,不是囂張輕狂,她只是純粹喜歡極速時全心投入的專注,和強風撲面、吹散胸口郁窒的舒暢。
在一個停紅燈的路口,一輛機車沖到慕郁晨身旁停下來,回眸一看,是一路緊跟在后的段兆陽和小陳。
“郁晨,玩命。恳淮笤缇惋j車!焙笞男£惔篌@小怪的比手劃腳喳呼著,段兆陽則一副挑戰的眼神,炯炯的目光燒灼似的定在她臉上。
“嘻!不是要玩嗎?先熱身熱身呀!”說完,拋下一朵甜甜的笑靨,慕郁晨回身捉住綠燈乍亮的一霎那,手一摧油門,旋又飛馳了出去。
“瘋子。”小陳喃喃自語著,兩手趕緊搭住段兆陽,跟著追了過去。
但不約而同的,慕郁晨甜美的笑靨卻在兩人的心湖里泛起一圈一圈擴散的漣漪。
段兆陽的爸爸是警察,媽媽是全職的家庭主婦,他有個哥哥,已經成家生子,也是個警察。自小在注重品德的嚴格家訓里長大,賭場的一切,對他不啻是個價值觀全然迥異的世界。
但,這個慕郁晨,顯然是異類里的異類;身在這樣的行業里,卻充滿了清冷出塵的氣質,有著熟練精巧的工作能力,卻總帶著那種旁觀者不相干的眼神。有人私下稱她是“冰山美人”,可剛剛那抹輕笑卻如此甜蜜嬌俏。
非常矛盾的一個人,也引起了他非常的興趣。
機車在停車場一字排開,呼擁過來的人七嘴八舌的討論剛剛驚險的飛車畫面。
“郁晨,你也太‘煞’了吧,女孩子很少有人用那種速度騎車的!崩隙哌^來拍拍她肩膀。他足足高了郁晨兩個頭,站在一起更顯得郁晨身架的嬌弱。
“是啊,看不出來你這么狠!毙∷我矉珊糁,一手猶兀自拍著胸。
“多狠?一會兒上去就知道我有多蹩腳了!蹦接舫啃πн^。
小時候唯一一次學溜冰,不僅在眾人面前摔得四腳朝天,惹來好長一段日子的訕笑,屁股還整整痛了三天的悲慘經驗,讓她想來仍心有余悸。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答應你們來溜冰!蹦接舫孔哉Z著。
“安啦!這么多人教你一個,還怕學不會嗎?”小琪忙著給她打定心針。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上了九樓冰宮。
上班、上學的時段,場內空蕩蕩的,只有小貓兩三只隨著節奏明快的音樂在冰上飛舞盤旋著,閃爍旋轉的七彩燈光,把冰上世界妝點得如夢幻舞臺,吸引著一群年輕人迫不及待的換上冰刀,登臺秀舞。
這是慕郁晨第一次到冰宮來玩,只覺又刺激又緊張,戰戰兢兢如拉線木偶般移動僵直的腳步、認真又驚惶的瞳眸、時而傳出疊聲嬌喊的微張小嘴、新奇有趣不停變化的表情,哪還有一絲絲公司大姐大的架勢?
段兆陽牽引著微微汗濕的小手,緩步倒退著溜行,深邃的黑瞳專在的鎖住身前清靈娟秀的小臉,隨著慕郁晨的顧盼神態,時而緊張,時而放松,時而嗔怨,時而洋洋自得的小女兒嬌態,一絲一縷的把她最真純不設防的容顏,刻進心版深處。
這個小女人,或許將是他的新世界里最奇特的收獲。段兆陽在心里暗自決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