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天的寢室被安排在涵語附近,也是座落在桃李紛飛的院落,涵語緩步走著,欣賞滿園的春色,想起在孟家莊也有座桃李園,以前她常躲在桃李樹間,偷窺著傲天,紅艷的花瓣自天飄撒而下,密密地包圍住他,而她的心也隨著花香纏繞在他的身上。
想起以前的大膽行徑,涵語有著羞澀中帶著甜蜜的感覺。
“叩叩!”雖然門扉是開著,涵語仍曲指敲著門。
服侍姑爺?shù)男P應聲前來。
“取姑爺?shù)耐砩拧!?br />
“是!”
涵語走過外堂,進入內(nèi)室,不意外只見到傲天一個人躺在床上發(fā)呆,而冰魄不在房中。
傲天正在想著,以前詐病,身為“走火入魔”的人仍能到處走動;而現(xiàn)在,生龍活虎的人,反而變成不能動彈。
他該不會一語成懺,真的嘗到當一個廢人的滋味吧!
傲天看到涵語走進,能走動,表示她的毒已解開,他心里為她高興。但是看到她的衣著還是原來的衣物,肩上還觸目驚心的一片血跡,表示她還沒有治療肩上的傷口。
傲天擰起眉尖,說:“先去包扎好肩上的傷口,再過來!
口氣并不友善,甚至是含著怒氣,但是讓涵語笑開顏,這代表他關心她,才會因她沒處理傷口而生氣。涵語笑著安撫他說:“沒關系,只是皮肉之傷!
傲天聽了更加生氣,那一劍刺入她的身體,雖不是刺中要害,但是那一劍之猛,也不能說是皮肉之傷。
他氣她不懂得愛護自己,氣自己的一顆心為她而擰著,更氣自己現(xiàn)在不能動彈,不能幫她療傷。
“好啦!別生氣,我等一下就去療傷。”涵語坐在床邊,拍拍他放在被外的手,敷衍的態(tài)度很明顯。
涵語的傷口不是不痛,也不是她輕忽傷勢,而是她的傷,最嚴重的是那一劍所含的內(nèi)力震動了她的內(nèi)臟,但是在當場傲天已用內(nèi)力將震動的內(nèi)臟給予導正,也幫她止好血,剩下的只是敷藥及調(diào)養(yǎng),這事不急,可以等會兒再說。
雖然她如此說,傲天也知她的傷勢不至于危害到生命,但是那份關心讓他緊盯著她的傷口,專注到傷口好像一直在擴大成為他心中的不舍及刺痛。
唉!但是……面對她笑容下的堅持,加上他不能動彈,對她真的是無可奈何。
“我現(xiàn)在沒事,你快點去上藥!卑撂煸囍叽偎
“等一下嘛!”涵語仍在蘑菇。
“你在等什么?”傲天好奇地問,什么事要比療傷更急迫,更重要?
“等你用過餐,我再去包扎。”涵語說。
她打算服侍他吃飯?只為了他吃飯這種小事!而要延誤她包扎傷口的時機?傲天真的不懂,她是如何判斷事情的緩急。
“你這個樣子,我吃不下飯!卑撂煺f著,心中盤算這種說詞可以哄她先去包扎、梳洗,所謂“女為悅己者容”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人要適應環(huán)境,隨遇而安,不管看到什么,都要能吃下飯!焙Z隨口即將他的理由打發(fā)回去。
這個情形,讓傲天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如果涵語打定主意不去梳洗,不管用什么方法激她,她都不會改變決定。
“不必!喊莫問過來服侍就可以!卑撂鞗]好氣的說,臨了仍按下一句:“你快點去包扎!
“莫問的毒還沒解開!焙Z輕易地反駁他。
聽她的話,應該只有她先得到解毒,可見她已得到參兒的好感,雖然傲天肯定這份好感可能建立在胡不歸的廚藝上,不過無妨,不管為什么原因,重要的是她已解毒。
“你會服侍人?”傲天挑著眉看她,不是瞧不起她,只是依事實來判斷,她不可能會做。
自見面以來,涵語只動口,接受服侍,傲天沒見她動過手,這種情形,他當然不會相信,身為穿金戴玉的千金小姐會服侍人。
“不會,所以我現(xiàn)在開始學!焙Z坦率地承認,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坦率有何難,與他相處何必矯情虛偽,她想讓他了解真正的她。
她坦直的回答讓傲天疑惑,現(xiàn)在的她和他印象中所認定的她不同,到底哪一個是真正的她?
是很尊貴的千金小姐,還是動不動就害羞的她,還是此時落落大方又固執(zhí)的她,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在想什么呢?”涵語盯著他失神的臉孔。
若論外貌俊美,傲天可說是潘安再世,不容否認,他的俊讓她賞心悅目,甚至還有一閃而過的自慚容貌的心態(tài);但是她更欣賞的是,他不將權勢、名利放在眼里的氣概。
傲天知她在盯著他,心里訝異她變得大膽了,掉過眼光與她對望,發(fā)現(xiàn)直視時,她仍和往昔一樣,立即低垂螓首,又只能看到圓潤覆著烏溜秀發(fā)的額頭。
傲天對她的反應暗笑,眼光同時也瞥見小廝送入他的晚膳,突然心生一計,可能此方法,可以讓她立即去包扎傷口。
涵語接過小廝手中的食盒,示意小廝將傲天扶起來,靠在床頭,打開食盒,她拿起湯匙,欲侍奉他進食。
她是千金小姐,動作笨拙不足奇,尤其在傲天盯視下,涵語的動作更顯得笨拙不堪。
“請你閉上眼睛!焙Z要求。
“閉上眼睛就看不到菜!卑撂旎卮稹
“我可以告訴你菜名。”涵語將匙遞到他嘴邊,但是他緊閉著不張開口,她說:“!嘴張開!焙孟裨诤逍『,這種新鮮經(jīng)驗讓涵語興奮。
“不要!”傲天固執(zhí)地閉起嘴。
“乖!嘴張開吃一口,很好吃喔!”涵語玩上癮了,甚至哄騙小鬼的用詞都出現(xiàn)了。
“不要!你的傷口沒處理好,沒有食欲,我不吃飯!碧!傲天為了讓她去包扎傷口,連耍賴的方法也用上。
“耶!傷口是在我身上,又不在你身上,為何會影響你的食欲?”涵語挑起眉說。
是故意的吧!以她七巧玲瓏心,不會不知他話中的涵義,還故意裝傻,就要他親口說出來,說出關心她的話,雖然他說出口時,她會羞得無處可逃,但是她還是喜歡聽。
“你的身體若留下傷口,會影響將來的‘食欲’!卑撂煸捴泻林翗O的涵義,說著說著,他的眼光不由得轉(zhuǎn)為炙熱地盯著她,心神不由得被自己所假設的情境給蕩漾著。
傲天甩下頭,甩去腦中的亂想,鎮(zhèn)定自己的心神,眼前最要緊是該她去包扎傷口,其他的旖旎之事,將來會有一天實現(xiàn)。
回過神的傲天心中暗笑,以她這么容易害羞的個性,這招應該可以逼使她離開,快去包扎傷口吧!
如傲天所料,這種話讓涵語無法承受,垂著頭將食盒放下,然后抬起頭,嗔視了他一眼,表示心里對他用這個方法的抗議,接著便捂著紅通通的臉逃了出去。
“通知服侍小姐的丫環(huán),小姐肩上有傷口,要小心服侍上藥!卑撂鞂φ驹谝贿呁敌Φ男P吩咐。
“是!姑爺!
很奇怪!以前對“姑爺”這兩個字很反感,好像他是附屬于某人,如今聽到小廝如此稱呼,他卻不禁有種得意的感覺。
涵語回到寢室,喚來丫環(huán)準備熱水梳洗,清洗一身塵埃后,指示丫環(huán)取出她的藥箱。
涵語側(cè)過頭審視肩上的傷痕,讓丫環(huán)幫她上好傷藥后,她取出另一瓶綠色的瓶子,看著手中的藥瓶,猶豫著要不要敷上這瓶藥。
這個傷是為他而承受的,涵語對此并不后悔,至于會不會留下疤痕,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傲天的話……
這個疤痕會影響他的食欲!赤裸裸的話,暗示著旖旎的春光,讓她羞澀,但是她又忍不住和傲天一樣,幻想著將來的情境,讓她臉上的紅暈,如浪濤一波接著一波襲上她的臉。
涵語不知不覺地倒出如水透明的濃稠膏狀物敷在傷口上,嘴里小聲地對自己說,她只是認為沒必要留下傷痕,不想強迫別人因這個傷痕而記住這件事,絕對不是因為他所說的“食欲”而涂上專門砝除傷痕的圣藥。
藥力引起陣陣的刺痛,讓涵語臉上現(xiàn)出痛苦的表情。
忍!痛是必須的過程,涵語在心中勉勵自己。
真的很痛,痛到讓涵語的額上冒出冷汗,丫環(huán)拿著手巾幫她擦拭。
涵語接過手巾擦好臉,走到床上躺下,對丫環(huán)吩咐:“你過去看看,有沒有人服侍姑爺進食。”
“是!”丫環(huán)快步走出去。
涵語靠在床頭休息,她累得想睡,但是還沒有得到他的消息,她再累也無法放心合眼。
沒多久,丫環(huán)快步走回來,臉上帶著悻悻然的神情,說:“白姑娘在服侍姑爺進食!
“嗯!我知道了!焙Z沒有理會丫環(huán)打抱不平的神情,合上眼,說:“不要讓人吵我。”
玫瑰因為功力不足,在“永不超生”的香味中昏迷,但因她身為女兒身,即使大家知道解毒法,卻沒人敢當眾澆水,只好讓她回客房繼續(xù)昏睡,讓她自然醒過來。
若說涵語不在乎玫瑰圍在傲天身旁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在乎又能改變情形嗎?不能!因為決定權不在她,而是在他身上。
她已努力在打動他的心,如果結果是他的心為別人而跳動,這是惟一她會主動解除婚約的原因。
涵語翻個身,她現(xiàn)在很累了,不想再為這些未知的事而傷腦筋,一切就隨緣吧!
玫瑰在傲天的寢室中,心中暗喜他的毒還沒解開,可以任憑她擺布。
不!不是擺布,是好好服侍。
瞧!玫瑰捧住食盒,坐在床前,帶著風情萬種的神情,溫柔地將食菜喂入他的口中。
傲天可有可無地接受服侍,但是他的眼睛一直注意門口。
他這種分心的狀態(tài),全落入玫瑰的眼中,順著他的眼光看著窗外的風景,稱贊地說:“孟家真有錢,所建的這座別莊真美,以我看來,孟家的財富不輸?shù)肚f。”
玫瑰看到傲天對她的話沒有反應,接著說:“孟小姐是千金小姐,要奉養(yǎng)她需要很費心吧!不過……不用擔心,孟盟主一定有安排,不會讓孟小姐因為嫁人而受苦,傲天,你當了孟家的姑爺,就可以名利雙收了!
玫瑰看似閑聊,事實上是想打亂傲天的心,提醒他,攀龍附鳳的結果會喪失自尊的。
傲天臉色沒變,如果在前幾天,他還會因涵語的家世而被灼痛自尊,但現(xiàn)在他知道,她擁有的家世,已是不變的事實,他無法以這點來作任何反應,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性,不曾因家世而驕縱、蠻橫不講理,他可以接受她。
玫瑰見傲天臉色正常,不如她所預料,心中不禁沉思。一定有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發(fā)生!到底發(fā)生何事,讓他改變觀念?
不但面無憂色,甚至還帶著微笑,這種情況之下,玫瑰明白,她不宜再明顯地毀謗涵語,以免他反感。
“傲天,你累了,先休息一下,我等一下再過來陪你!泵倒迨掌鹗澈薪唤o一旁的小廝,離開寢室。
傲天躺在床上不能動彈,連翻個身也需要別人幫忙,傲天總算了解何謂“廢人”、何謂“無聊”,并不是沒人理他,在涵語吩咐下,太多人理他,尤其以玫瑰最殷勤,伺侯晚膳過后,一直借故逗留在他的寢室。
唉!真無聊,在玫瑰黏人的策略之下,傲天反而更想念涵語的笑語如珠及體貼。
傲天說不出想念的心思,只好不斷派遣小廝探視,但是所得到的回答皆是:小姐仍在安睡,不能打擾。
傲天明白涵語自小被呵護著,此生還沒有受過最近這些日子的苦,也不曾受過如此重的傷,難怪她會如此昏睡,讓她多休息是應該,但是……無來由的思念啃蝕著他的心靈!
傲天不禁細想,以他的能力能否提供她在孟家的生活方式,她原是那般嬌貴的千金小姐!
唉!以蕭樓的窘境,無法提供她錦衣玉食。
傲天不忍讓涵語隨他過清苦的日子,但是放開她……他也不愿意。
傲天在心中考慮,是不是要以“為她好”為理由放開她,讓她另尋良配。
人是自私的,在現(xiàn)在的情形下,傲天做不到!但人也是矛盾的,他在該與不該間矛盾,唉!兩難。
玫瑰看著傲天沉思的臉,著迷的眼光不離他俊俏的容貌,她自認貌美無雙,放眼江湖,也只有他的俊俏可以和她匹配。加上中毒昏迷前,見他一招就能讓鬼差喪命,這種武功高強的郎君,她更加認定只有她配得起。
可是……蕭樓的財力太差,不能供奉她這朵嬌貴的花卉,還好涵語的家世不錯,嫁妝一定不少,可以改善蕭樓的現(xiàn)況,如此一來,她身處在蕭家,可以伴著俊郎過錦衣玉食的日子。
至于涵語,除了家世外,玫瑰不認為涵語能對她構成威脅,自古不是有言:妻不如妾嗎,即使因情勢考量,委身為妾,但是她相信她會是獨占寵愛的妾。
“傲天,你在想什么?”玫瑰極溫柔地問傲天。
“沒事!卑撂斓鼗卦挕
“我在想著孟姐姐,不知姐姐是否醒轉(zhuǎn)?有沒有人在服侍她?我等一下派人過去看一下!泵倒宀还芎Z的意愿,決定兩女共侍一夫,故以“姐姐”這種親密稱呼,也不管這里是孟家,而非她家,自己確定好自己的地位。
“嗯!”被玫瑰提起,傲天又不由得望著內(nèi)室門扉,期盼她會推門而入,以至于他根本沒聽清楚玫瑰的話。
“傲天,你別擔心,讓姐姐好好休息,昨天她實在太累了!泵倒鍦赝竦貙⒉杷徒拇竭,接著又問:“傲天,我喊她姐姐,你瞧她會不會接受?”
“我不知道,你自己去問她。”傲天似笑非笑地瞅著玫瑰,她想為妾的用意很明顯。
但是對于玫瑰所提的問題,傲天不愿意代涵語回答,但是他心里在暗笑,姑且不論涵語會不會讓她喊姐姐,就他的心而言,他只求一位相愛的知己為妻,從未想過要娶妾。
玫瑰聽到傲天的回答,便開始做美夢。他的話中沒有拒絕的意思,他的臉上又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好似在默許:只要涵語能接受,他就會接受她。
玫瑰想到以后能伴著傲天,享受他的柔情蜜意,不禁俏臉低垂,好像新嫁娘般的嬌羞。
傲天盯著玫瑰害羞的表情,腦中不禁想起涵語羞澀難當?shù)谋砬,她的表情鮮明歷歷,宛如在眼前。
每次只要傲天盯著她,沒多久,涵語會在白皙臉上先蒙上薄薄的紅暈,閃避他的目光,閃到無法閃時,就會低下頭,仿佛重達千斤,抬也抬不起來,此時紅暈加深,紅透到耳垂,這種神情揪住他的目光,他便無法在她的羞澀中移開目光。
玫瑰自眼角看到傲天正專注地看著她,嘴角不禁銜著喜悅的笑意,抬起頭來,讓他可以好好欣賞她的花容月貌。
傲天仔細地打量玫瑰,以外貌而言,涵語不如玫瑰的天生艷麗,但是涵語自有她的美麗之處。
涵語的美麗不是驚艷型。與她相處時才會了解,何謂舒適的感覺、與她談話后,才明白談話的內(nèi)容也能多變。不管任何時刻、任何地點,她的舉止都帶著自在的從容感……這些全構成她獨特的魅力。
小廝拿著點心進門,看到了兩人相視的畫面。在他的眼中,傲天和玫瑰正在深情凝望。小廝心里為小姐抱不平,走近床頭,不善地瞪了兩人。
“姑爺,小的服侍您吃點心!毙P說。
“讓我來就好了!泵倒鍖Ⅻc心取過去。
“小姐醒過來了嗎?”傲天帶著盼望地問。
“還沒有!毙P搖著頭。
“讓姐姐好好睡,我們別去吵她。傲天,來吃點心!泵倒宀辉敢姲撂鞂⑿乃挤旁诤Z身上,取塊糕點送到他的唇邊,打斷了他的問話。
傲天沒有用糕點的習慣。“我不想用糕點。”
“小姐醒過來后,立即前來通知我!卑撂觳焕砻倒,徑自吩咐小廝。
“是!”傲天的關心讓小廝高聲的回應,還示威地看了玫瑰一眼。
由小廝及其他服侍人的表現(xiàn),傲天明白這些人是真心對待涵語,幾日相處下來,傲天明白,是她的一視同仁,心中沒有階級之分的個性,得到了這些人真誠的回報。
“傲天……”玫瑰不放棄地又將點心送到他的唇邊,嬌媚地聲聲呼喚,希望拉回傲天的注意力。
“我不吃!”玫瑰的黏人讓傲天覺得厭煩,他冷冷地盯著她,阻止她不懂得收斂的放肆。
一向被拱上天的玫瑰,在他冰冷、嚇人的目光下,只得眨眨眼睛,委屈的淚水立即盈眶。
唉!傲天快受不了,總是在女子臉上看到受傷害的表情,他很正常地對待所有人,為什么有些人,總是有著被傷害的表情?還是涵語較好,她自在的神情,表示她可以用平常心去面對任何事。
合上眼,眼不見為凈。
委屈的淚水終于流下來,玫瑰伸手捂住嘴,不讓嗚咽聲逸出,她想起身離去,但是又舍不得,只好將矛盾化為一聲聲的嚶泣,期望能得到他的憐惜。
但是……他不動如石,對于聲聲的哭泣,都當成過耳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