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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戀 第四章
作者:夏夜
   
  夜里,夜深人靜的時候,三娘房里的丫環(huán)梅香偷偷來到柳凝真房外。

  “六娘、六娘,你睡著了嗎?”她刻意壓低聲音輕喚。

  柳凝真躺在床上,因為思量今天日間在花園發(fā)生的事,而遲遲未入睡。

  聽到門外有人聲喚,她隨手抓過一件小襖披著,起身開門。

  “梅香是你,有什么事嗎?進來說吧!币姷絹砣耸侨锏难经h(huán),她連忙讓她進房。

  因為她和三娘銀月關系親厚,所以連帶和三娘的丫環(huán)也很熟稔。

  梅香進來之后,謹慎的關上房門,又向四周探視了一下,行動甚是小心。

  “怎么了嗎,梅香?”見她如此,柳凝真不由得好奇地問道。

  確定四下無人之后,梅香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事,小心謹慎地遞給柳凝真。

  “六娘,這是給你的!

  柳凝真接過來,發(fā)現(xiàn)那是一封書信。

  “梅香,這是?”

  “這是問陶少爺要我交給你的。”梅香低聲說道。

  柳凝真聞言,神色大變!懊废隳恪阍趺纯梢詭退麄鬟f這種東西?”

  見六娘神情不悅,梅香連忙跪下來。

  “六娘息怒,奴婢原是不敢,但見問陶少爺那般苦苦要求,奴婢實在……實在于心不忍。”梅香坦白說道。

  “你……”柳凝真嘆了一口氣!捌饋砹T。但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這么做。你可知道,替他傳遞這種東西,萬一讓人發(fā)現(xiàn)了,是會對問陶少爺不利的。”

  “奴婢知道,所以奴婢一直很小心謹慎。奴婢不希望、也不敢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你既然知道這是不應該的,怎么又……”

  “因為奴婢覺得,問陶少爺很可憐。”

  “他很可憐?”

  “是的,問陶少爺從小就跟您在一塊兒長大,突然被迫分離,心里一定很難過,但他過了這么多年還念念不忘六娘,奴婢就……”

  “唉!”柳凝真聞言,也只能嘆息。

  “六娘,您看看問陶少爺?shù)男虐,他囑咐奴婢,一定要將信交到六娘手中的!?br />
  柳凝真望著手中的書信好一會兒,搖搖頭,將它遞還給梅香。

  “拿去還給他。”

  “六娘!”

  “別再多說了,替我把信還給他,我……我不想看!

  “六娘……為什么?”顯然已經(jīng)跟花問陶站在同一邊的梅香困惑地望著她。

  柳凝真轉(zhuǎn)身背對著她,仿佛連一眼都不愿多看那封書信。

  “明知道是錯的,為什么還要明知故犯?”

  “可是……問陶少爺是那么地想念您……”

  “梅香!”柳凝真打斷她的話!澳阃藛柼丈贍敽臀业年P系嗎?”

  想念……不應該啊……

  那樣的關系,連彼此的想念都不應該存在。

  “奴婢知道,可是……可是……”遲疑了一會兒,梅香鼓起勇氣說道:“可是您和問陶少爺又不是親母子!”

  “別再說了,梅香。將那封信交還給問陶少爺吧,說什么都沒有用了!彼龍詻Q地說。

  “六娘……”

  望著她的背影,梅香知道她的意志似乎已無法改變,只好黯然地收回書信,轉(zhuǎn)身離開。

  “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將這封信交還問陶少爺!

  “謝謝你,梅香……另外,這件事……別讓別人知道!

  “奴婢曉得。”

  梅香離開之后,柳凝真靜靜地立在原地,眼中流下淚來。

  其實,今天在花園里遇到問陶,她是很高興的。她多想再像以前一樣,和他在合歡花樹下玩成一塊,但,她很清楚,那已經(jīng)是永遠不可能的夢了。

  柳凝真雙手掩臉,無聲流淚。

  ???

  她不肯收他的信。

  好幾次了,他從梅香手中拿回他寫給她的信,已經(jīng)好幾次了。

  她不肯見他,連他寫給她的信,也一樣地排斥。

  為什么曾經(jīng)那么好的青梅竹馬,如今竟變成這個樣子?

  他知道養(yǎng)父不容許他們接近,但難道因為養(yǎng)父的要求,他們之間的情分就必須這樣斷了嗎?不,這樣的結(jié)果,他絕不接受!

  自從他十四歲那一年起,就一直駐留在他心深處的那個影子……六年來,他沒有一天忘記過……

  就算她是他養(yǎng)父的寵妾、他名義上的姨娘,卻無法停止他對她的想念……

  對他而言,她不是他的姨娘,而是他青梅竹馬的玩伴、一輩子也不能忘懷的人。

  好想再見一面……

  花問陶坐在自己的書軒中,拿出當年柳凝真寫下的那張紙箋。

  微微泛黃的花箋上只有六個字“踏花同惜少年春”。

  墨痕如新,卻人事已非。

  踏花同惜少年春……這是他們當年的寫照,也是他的愿望,然而如今,卻只有他一個人對月傷情了。

  花問陶看著那紙上淡雅的字跡,不禁遙想那美麗的身影。

  從前的一切,他都深刻的懷念著,所以明知道不應該,他還是不能不想念著她,但為什么她卻可以表現(xiàn)出那樣的冷靜、那樣的漠不在乎?他們過去的情誼,對她而言都毫無意義嗎?

  他們曾經(jīng)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是不是歲月的流逝,讓她忘了過去,也忘了彼此的承諾?

  花問陶放下那張花箋,取筆在上面寫下幾個字。

  ???

  “梅香,我不是請你不要再為問陶少爺傳遞信件,你這是……”

  柳凝真看著手上的花箋,神情有些無可奈何。

  “可是問陶少爺說,無論如何也要讓您見到這封信,他的態(tài)度很堅決,所以奴婢……”

  “拿回去。”不待梅香說完,柳凝真將信箋遞還給她!斑給問陶少爺!

  梅香見狀,連忙后退數(shù)步,不肯接過信箋。

  “不!”梅香搖搖頭!傲,您就看看吧,問陶少爺說一定要讓您看的!

  “我不管他說什么,我就是不想看!

  “六娘,您別這樣,您拒絕問陶少爺很多次了……”

  “那又如何?”

  “您這次就看看吧,問陶少爺說這是最后一次寫信給您了,以后不會了!

  柳凝真愣了一下,勉強笑道:“他終于肯……放棄了嗎?很好……早該這樣了……”

  “六娘,您就看看吧,問陶少爺很可憐的……算奴婢求您好了!”梅香說著,跪了下來。

  每次將信件還給問陶少爺,見到他那失望的神情,她就不禁既難過又自責,真痛恨自己沒有能力替問陶少爺完成傳遞書信的使命。

  她不知道問陶少爺在信中寫了些什么,但她相信,如果六娘肯看看的話,問陶少爺一定會很高興的。

  不敢奢望六娘會回信,但只要她肯看看,至少會明白問陶少爺?shù)男囊獍伞?br />
  “梅香你這又何必……”

  “我不想再看到問陶少爺失望的表情了。”梅香搖搖頭。

  柳凝真見梅香執(zhí)意不肯拿回信件,那張泛黃的花箋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只得同意了。

  “好吧,我看看就是。”她說道。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問陶最后一次肯寫信給她……

  她打開那張花箋,見到那上面是當年問陶要她寫的那六個字——“踏花同惜少年春!

  她看到那些字跡,往日情景驀然浮現(xiàn),一幕一幕,清晰得宛如昨日才發(fā)生過。

  怔忡許久,她才慢慢地回過神來,看到那上面還有兩行秀逸的小字——

  你已經(jīng)變了,舍棄彼此的過去;

  只有我,還活在回憶里。

  簡單的幾個字,卻是對她最嚴厲的指控。

  柳凝真忍不住落下淚來。

  他說她變了?不,她沒變,她也同樣活在回憶里;之所以舍棄過去,只是因為一切已無法挽回……

  如果可以回到往日情景,難道她不愿意嗎?

  原諒她……敵不過現(xiàn)實的無奈。

  “六娘……”

  看著柳凝真掩面而泣的樣子,梅香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問陶少爺和六娘一定是對彼此有情意的吧?這也難怪,年齡相近,彼此又曾經(jīng)朝暮相處在一起。

  可是,彼此的處境和地位卻萬萬不容許這樣的情況發(fā)生!所以六娘才非得這樣千方百計的拒絕問陶少爺不可……

  想明白了這件事,梅香不禁更加同情起問陶少爺了。

  雖然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姨娘和養(yǎng)子,但……事實并不是這樣,卻不得不受限于這樣的關系牽制。

  如果六娘不是老公公的寵妾,也許他們會是很好的一對吧。梅香不禁私下這樣想著,卻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想幫他們,也無由幫起。她有什么力量足以違抗嚴密的禮教大防呢?這樣的事情連在心中想想,都是不能饒恕的罪惡,太可怕了!

  柳凝真望著那張當年寫下的花箋,心中無限感傷。

  “難道他還不明白,這是現(xiàn)實的無奈嗎?并不是我遺忘了過去,而是知道……沒有將來……”她幽幽地說道,神情哀傷而絕望。

  彼此的身份無法跨越,就算她深深掛念著往事,卻也無力抓住將來。

  既然沒有將來,苦苦糾纏又有什么意義?徒增傷痛罷了……

  “六娘……”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哀傷,梅香想說些仟么來安慰她,事實卻讓她無從安慰起。

  她不能說些什么。

  “梅香,”柳凝真拭去淚水,將那張信箋折好,遞還給梅香!拔铱催^了,替我送還給問陶少爺。”

  “六娘……”難道她不想表示些什么嗎?問陶少爺?shù)淖詈笠环庑,也是得到這樣的結(jié)果?

  明白梅香祈望的眼神,柳凝真深吸一口氣,說道:“轉(zhuǎn)告他,沒有意義的過去,請他不要再頻頻回顧!

  雖然她心里并不是這樣的想法,但無論如何,她必須要讓問陶死心。

  多希望他可以忘了過去,讓一切沉重的思念由她自己承擔……

  “六娘,怎么這么……”她的決斷令梅香愕然。

  六娘明明對問陶少爺也有著同樣深刻的眷戀,為什么要說出這樣絕情的話語?她真的不能明白,如果她沒記錯,當年六娘和問陶少爺是最親昵的。

  “六娘,您應該知道這么說,會傷了問陶少爺?shù)男牡模 ?br />
  柳凝真沉默許久,才道:“難道我還能怎么說?”

  沉重的話語,是他們彼此之間沉重的無奈。

  ???

  “她真的這么說?”

  小花園里,梅香偷偷的來回覆問陶少爺?shù)恼埻小?br />
  梅香一五一十地轉(zhuǎn)達柳凝真要她轉(zhuǎn)告的話語。

  不出她所料,問陶少爺果然大受打擊,簡直不能相信他所聽到的。

  梅香心里也很難過,但卻知道這種事不能隱瞞。

  “奴婢不敢說謊,真的是六娘這么說來著。”她坦白回答。

  她真的認為他們之間的回憶是沒有意義的嗎?那還深深眷戀著過去的他,到底是為了什么?

  難道是他錯了嗎?居然對他的姨娘念念不忘……

  從前六娘因他年紀小,總將他當成小孩子一般看待,如今他已經(jīng)長大成人,卻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嗎?

  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見到問陶少爺黯然神傷的模樣,梅香心中不禁一陣不忍。

  “問陶少爺,您別這么難過,依奴婢看,六娘這么說,也有她的無奈!彪m然明知道這種事情她不應該多事,但梅香還是忍不住說了。

  花問陶抬頭看了她一眼!笆裁矗俊

  “論理,奴婢不該說,因為這些話六娘并沒有讓奴婢轉(zhuǎn)告,但奴婢還是想跟您說一說!

  “她還說了什么?”

  “在六娘剛看到那封信的時候,六娘哭了。她說,并不是她忘了過去,而是知道沒有將來……她還說,難道您還不明白這是現(xiàn)實的無奈嗎?”梅香照實將她所聽到的話說出來!皢柼丈贍敚苍S六娘之所以不理你,實在是出于無奈罷了,您別太難過。”

  “是這樣子的嗎……”

  “依奴婢看,六娘也很想念問陶少爺,只是表面不好帶出來的!

  花問陶沉吟了一下,轉(zhuǎn)身離去。“謝謝你,梅香,我不會忘了你的幫忙。”

  “等、等一下,問陶少爺……”

  “嗯?”他回頭相視,不知道她還有什么話說。

  “雖然奴婢也很希望幫你們的忙,但有一句話,奴婢認為不能不說!

  花問陶深邃的眼眸望著她一會兒,“你說吧。”

  梅香手里絞緊手絹,似乎在凝聚著說出這些話的勇氣。

  她知道自己是下人,論理不該管這么多,但是如果她不說,到時候他們發(fā)生什么事,她會覺得自己也有錯的。

  似乎看出了她的畏懼,花問陶微微一笑,“你說沒關系,我不怪你就是!

  其實,看她的神情,他也隱約猜得出她想跟他說些什么。

  有了少爺?shù)谋WC,梅香就不再猶豫了,她說:“奴婢斗膽猜想,少爺從小和六娘一起長大,多多少少……有些情分是應該的,也許現(xiàn)在問陶少爺還沒忘記當年的情誼,但是……但是……”

  “你是不是想說,我現(xiàn)在這樣的行為是不應該的?”花問陶微笑著接過她的話。

  “是的,問陶少爺,您應該知道這樣的行為不合禮法。六娘雖然年輕,但她畢竟……畢竟是老公公的寵妾……您的姨娘!

  這些他都知道,但……

  那又如何?如果明知道不應該就能夠忘懷,九年后的今天,他又何必苦苦糾纏呢?

  “奴婢擔心,萬一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對您和六娘,都會有很不好的影響,或許您應該試著……”

  “如果我能忘記,早就忘記了!辈坏葘Ψ秸f完,花問陶幽幽地說道,轉(zhuǎn)身離去。

  ???

  夜里,花問陶獨自在風中徘徊。

  他在庭院中已逗留了許久,夜風微微吹亂了他的頭發(fā)和衣擺,卻吹不散一腔愁緒。

  他一直在想著今日梅香所轉(zhuǎn)達她聽到柳凝真說的話——

  難道他還不明白,這是現(xiàn)實的無奈嗎?并不是我遺忘了過去,而是知道……沒有將來……

  凝真長久以來這樣對他,難道真的完全是因為無奈嗎?

  就算真的是如此,現(xiàn)實的無奈能夠把他們分開,卻絲毫斷絕不了他對凝真的情意,為什么凝真她這么快就放棄了呢?

  養(yǎng)父叫她不許再跟他在一起,她就真的跟他疏離到這種地步,這算什么?他們從小的情誼呢?他們之間的約定呢?她都遺忘到哪里去了?

  也許她不想對抗她所謂現(xiàn)實的無奈,但他卻深深的堅持,不會就這么放開——

  他決定要去找六娘。

  除非她給他一個可以接受的理由,否則他不會輕易放手。

  他往柳凝真的屋子走去,走到半路,在黑暗的回廊上,正巧看到柳凝真從前頭大廳正要回自己的房間。

  她的奴婢桂香提著燈籠走在她前方。

  花問陶不想受到任何阻撓,知道自己必須尋個法子調(diào)走桂香。

  他心生一計,隨手拾起一顆小石子,精準的打熄了燈籠中的燭火。

  主仆兩人的眼前頓時一片黑暗,只得停下腳步。

  “桂香,怎么了?”她問道。

  “六娘,燈籠不知怎的,突然熄掉了!

  “啊,這可怎么辦呢?離房間還有一大段路呢,今晚又沒有月光……”

  “六娘,沒關系,您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回大廳將燭火重新點著了,就可以了!惫鹣阏f道。

  “嗯,那你快去快回,我在這里等你。”黑暗中只聽得柳凝真這么說道。

  桂香摸黑往大廳走回去,留下柳凝真一人站在原地。

  這樣的情況正合了花問陶的意,他悄悄往柳凝真走近,突然拉住她的衣袖。

  他突來的舉動嚇著了柳凝真,她正要放聲驚呼,花問陶眼明手快地伸手捂住她的嘴。

  “六娘,是我!

  他的聲音讓柳凝真嚇了一跳,卻也放心了不少。

  確定她不會突然尖叫之后,花問陶慢慢地放開大掌,另一手卻仍抓住她的衣袖不放。

  “你在這里做什么?”柳凝真下意識輕聲問道,不敢驚動其他的人。

  “我有話想跟你說!

  柳凝真伸手想扯回自己的衣袖!拔也幌肼牐 

  “六娘……”

  “快放開我!绷孓D(zhuǎn)身背對著他,語音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恐慌,抑或是內(nèi)心深處的激動!斑@樣是不對的,我們不應該見面……你快放開我,要是讓別人看見了……”

  “為什么我們不應該見面?為什么你要躲我?我想知道的是這些!”花問陶更加拉緊了她的衣袖,將她拖近他!澳阃藛?這是老公公的規(guī)定,我們不能違背的……”柳凝真的態(tài)度微微軟了下來,清亮的眼中泛出了淚意。

  也許他忘了,也許他能毫不在乎,但她卻一刻也不能忘懷,那詛咒似的一個命令。

  “為什么養(yǎng)父所規(guī)定的,我們就一定要遵守?我們從小是青梅竹馬,我不想就這樣和你分開!”

  “你還不懂?問陶,我們彼此都長大了,分開是理所當然的……以我們的身份,本來就不能夠永遠在一起!”

  柳凝真情緒激動地想推開他,花問陶松開緊捉著她衣袖的手,卻從她身后抱著她。

  “為什么……那我們從小說過要永遠在一起的話,又算什么!”花問陶雙眼潮紅,卻硬是忍著不愿流淚。

  他不想哭,哭了……是示弱的行為,他絕對不愿就這樣放棄,也不會就這樣認輸!他不要……

  柳凝真心知掙脫不了他,遂不再掙扎,閉上雙眼任由淚水奔泄。

  過了許久,她緩緩睜開雙眼,說道:“你把它忘了吧,就當成是孩提時候的戲言……不要再想了!

  花問陶聞言,雙臂更加抱緊她,激動卻也絕望。

  “如果我能這樣想,現(xiàn)在也不會這樣旁徨了……”他痛苦地低語。

  “問陶……”

  在黑暗中,兩人緊緊相依而立,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輕微的低泣聲伴隨著沉重的哀傷情緒,飄散在風中。

  直到回廊的另一端響起一陣腳步聲,花問陶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她。

  “六娘……”

  柳凝真轉(zhuǎn)身拭淚!澳阍撟吡,別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你……”

  “六娘我……”好不容易才能再見面,他真的好想永遠待在她身邊!花問陶心中這樣想著,卻沒有說出來。

  他知道自己已是成人了,不能再這樣任性;不管心中有多悲痛,他不能任由心中激切的私情操控他的一切。

  如今他的理智告訴他,是該離去的時候了。再躊躇不去,只會將事情弄得更糟,徒增自己的痛苦罷了。

  “別再說了,快走!別再來……找我了!绷嫒掏凑f道。

  花問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在侍婢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之前,他踏著來時路悵然而去。

  午夜夢回的時分,夢中伊人倩影已令他神傷,如今見上一面,更徒增別后的惆悵……

  難道不管他再怎樣努力,都是枉然嗎?

  花問陶離開柳凝真之后,隨意在一處飛檐落下身影,獨自坐到天明……

  ???

  一年新春來到,花府里為了慶賀新年,特地請了一班戲子,在正廳前上演戲曲。

  往年到了正月一日的時候,前來花府賀年的高官顯爵不絕于途,門庭若市;今年花老太監(jiān)因年老好靜,謝絕了所有的賓客,故今年只有花府自己人在家中觀戲取樂。

  花問陶一早便過來花老太監(jiān)所在的正廳上,向養(yǎng)父請安道喜。

  請過安之后,花老太監(jiān)命他在廳上坐著,一同看戲。

  此時花老太監(jiān)的拔步床上掛著紫紗帳幔,放垂下來的帳幔后人影隱隱約約,隨著那些人影的動靜,不時一陣芳香襲人。

  他知道此時義父的婚妾們都在那紫紗帳幔后,當然也包括他深深思念的那個人——

  花問陶坐在廳上,腦中不時想著柳凝真就在那道薄薄的紗幔之后,不禁有些坐立難安。

  從小那么親近的人,如今離他咫尺之地,他卻無法上前跟她見面,這種感覺,比隔著萬水千山更加令人難受……

  正想找個理由離開,恰好一個侍從進來稟報道——

  “稟公公、少爺,門外楊尚書府上長公子到訪。”

  “楊尚書的長公子?”花老太監(jiān)看了花問陶一眼,說道:“是來找你的,你去招待他吧。”

  “是。”花問陶連忙起身,“孩兒告退。”

  他迅速離開大廳,始終不知道,在那紫紗帳幔的后方有一對盈盈的麗眸,視線一直不曾離開他身上……

  柳凝真望著花問陶挺拔俊逸的身影,眼中的淚水忍不住要滴下來。

  她深怕讓別人看到了要猜疑,便借口身子不好,退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這沒福的丫頭,大年初一的,身子就不對勁,大概也不是什么長壽的貨。”王杏姐冷笑著嘟噥。

  銀月回頭看著柳凝真離去的背影,心中卻覺得有些怪異。

  ???

  花問陶離開大廳之后,在他的好友楊謙的半強求半脅迫之下,來到了京城第一大花院——醉月樓。

  醉月樓的二樓雅座此時已聚集了一票京里的富家子弟,他們見花問陶被楊謙拉了過來,紛紛喧鬧起來。

  “我說我們花大少爺,可真是難邀得緊呢,虧我死拖活抱的將他拖了來,你們說該怎么謝我?”

  楊謙將花問陶按在座位上,轉(zhuǎn)身向各家尋歡的公子哥兒們說道。

  “無以為敬,我們請京城第一的月依姑娘敬你一杯酒便了!蹦切└患易拥苄χf道,慫恿一位打扮的美若天仙的姑娘為楊謙斟酒。

  月依姑娘順從地斟了滿滿的一杯酒,輕搖柳步,走到楊謙面前。

  “楊爺,請飲干這杯酒!彼e起酒杯奉與楊謙,如絲媚眼卻一直望著花問陶。

  現(xiàn)場喧鬧成一團,倒也沒有人注意到——花問陶雖接觸到她的目光,卻不以為意。

  “你們這是做什么?不過剛剛開春,就齊聚在這花院酒樓喧鬧,府上都不管教的嗎?”硬被架到這里來,花問陶心中有些火氣,便對著眾人發(fā)話。

  大家聞言都笑了。

  “哪里都像我們問陶兄這般正經(jīng)?看問陶兄神色不是很高興,八成是謙兄這家伙剛才對你無禮了,算來我們也有不是;這般,就再請月依姑娘遞回酒,替我們陪罪!北娙税腴_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月依姑娘不等眾人吩咐,徑自回身取了酒杯,又滿滿的斟上,雙手奉與花問陶。

  “花公子請息怒,滿飲奴家此杯!痹乱拦媚锛毬暭殮獾卣f道。

  “這……”花問陶看著那杯酒,遲疑了一下。

  “問陶,你不喝,不就顯得不給我們眾人面子?喝了吧、喝了吧!”楊謙在一旁催促。

  花問陶心想這也沒什么,舉杯一仰而盡。

  他喝掉那杯酒之后,眾人又恢復原先的喧鬧。

  酒席上,個個依紅偎翠,各自攬著妓女取樂,只有花問陶一個人倚著欄桿,飲酒觀雪,似乎對他們的消遣方式興趣缺缺。

  他的好友楊謙見狀,推開身邊的妓女,走了過來。

  “呵,你這小子,是不是這京里某位禪師的在家弟子?”他笑著問道。

  “怎么這樣說?”花問陶望著街上盈尺的白雪,頭也不回地問。

  “這樣不近女色呀。平常不拈花惹草也就罷了,連來到這種地方,還是心靜如水!

  “不是心不心靜的問題,而是……”他飲干杯中的殘酒,回身替自己斟了一杯!拔也幌矚g逢場作戲!

  楊謙在他身旁坐下!拔艺娌欢悖陥鲎鲬蛴惺裁床缓?橫豎人生苦短,也不過是取樂罷了,何必在意那么多?”

  “沒有感情的游戲,我不想玩!彼⒉皇亲悦甯撸幌矚g女色,只是覺得在青樓里找不到真實的情感,沒有意義。

  他不懂為什么那么多的男男女女,面對絲毫沒有感情的人還能那么開心地玩在一起?他無法想象,也討厭這樣。

  “唉,問陶,如果你要跟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求感情的話,那你就錯了!睏钪t說道。

  “我并不想跟所有人要求,我只要求我所喜歡的對象!

  他從來沒忘記,他和柳凝真之間那段真誠的情誼。因為有這段感情在心中,所以他再也容不下其他帶有絲毫虛假的情分。

  楊謙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眼眸,突然直覺地了解一件事——

  “你有喜歡的對象了?”

  喜歡?他喜歡他的六娘——柳凝真嗎?他不知道,但,他也不想否認。

  因此,他點點頭。

  楊謙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好家伙,虧我們是好兄弟,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他單手勒住花問陶的頸項,說道:“老實招來,是哪家姑娘呀?說不定做哥哥的我可以幫幫你。”

  花問陶沉默了許久,撥開楊謙的手。

  “別說了!彼乇苓@個問題。

  “為什么?”

  “不想提!

  花問陶什么話都沒有說,但楊謙從他的神情中便能看出他充滿絕望的心靈。

  他也不再和他廝鬧,以認真的口吻問道:“是不是……沒有希望?”

  那樣的表情,只有徹底傷過心的人才有。情還沒斷絕,心卻已經(jīng)絕望。

  “差不多了,不能在一起的。”他說。

  “你努力過嗎?”

  “努力也無濟于事!彼土锏年P系,永遠也無法改變。

  雖然他一直不肯放棄對柳凝真的深深愛戀,但事實上,他也知道他們之間希望渺茫。

  只是不甘心就此放手罷了。

  楊謙看了他一眼,也不禁沉默了。

  他相信以花問陶的條件,對于心儀的對象絕對沒有不手到擒來的道理;這次連問陶自己都這樣消沉,可見,大概是沒有希望的。

  身為好友的他想助一臂之力,卻也無由幫起。

  “唉,算啦!”許久之后,楊謙拍拍花問陶的肩。“既然自己都知道沒有希望了,何不將那件事忘了?人生苦短,不如意的事情卻十有八九,及時行樂才是重要。正所謂……‘踏花同惜少年春’哪!”

  踏花同惜少年春?花問陶心中驀然一怔。

  “問陶,放開胸懷吧!也許哪天,你能再遇到真正屬于你的命定之人也說不定。”

  踏花同惜……少年春……

  是這樣的嗎?他不禁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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