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病房外,一抹纖細的人影悄然佇立。
病房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中年婦人的輕咳,還有年輕男子不輕不重的低喁聲。
“你……你說什么?”
“是我的錯。是我一時大意,所以才讓阿凱死于非命……請您原諒我!
祈振宇跪在地上,低垂的眸子看不出他現(xiàn)在的情緒,不過那雙緊握的拳頭隱約透露出他內(nèi)心的激蕩。
“你說……你害死了我兒子,然后,還要我把女兒嫁給你?”躺在病床上臉色忽紅忽白的,正是巧柔的母親。
因為長年辛勞,再加上巧柔前陣子負氣離家,導致她身心俱疲,一下子就病倒了。幸好醫(yī)生說她只是身體虛弱,只要調(diào)養(yǎng)一陣子就可以恢復,否則后果真的不堪設想。
只是,此刻她躺在床上,聽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一一坦誠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她覺得頭又開始昏了。
當初她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還對這個姓祈的年輕警官頗有好感,畢竟他年紀輕輕就當上特勤中隊的小隊長,本事是一定有的。只是沒想到……
“你、你怎么敢在我面前說這種話?”一時大意?她兒子不是一只狗、一只貓,被車撞死就算了,他是一個人!是她懷胎十月才生下來、江家惟一的命根子呀!
而他,居然以為說一句對不起就算了?
“這全都是我的錯,我知道您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但我還是要說……對不起!钡椭^,祈振宇任江母用怨毒的眼光凌遲自己。雖然巧柔在來此之前曾懇求他什么都別說,可是到最后,他還是拗不過自己的良知,把一切都說出來了。反正遲早要面對的,與其等到旁人去揭發(fā)他,還不如他自己先開口請求原諒。
“不可能……我絕不原諒你,更不會把巧柔嫁給你這種人,你滾出去!”江母氣極,隨手抓了床頭上的花瓶就往他身上扔去。
啷……
玻璃器皿碎裂的聲響,嚇壞了護理站的護士們,更駭住了門外的巧柔。
她杵得有些發(fā)僵的身子震了下,旋即伸手要推開病房的門,然而就在此時,身后有人以極快的速度阻止了她。
王大哥?
她張大了嘴,正想尖叫,王德威卻伸出食指暗示她別出聲。
“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么跑來這里跟我說這些?還要我原諒你……你是欺負我孤兒寡母的沒人撐腰嗎?”病房里,江母氣得哭了出來。
媽……
巧柔心疼不已地聽著母親嗚咽的聲音,她覺得自己的心也碎了。
一旁,王德威靜靜地握住她的手臂,像是明白她不喜歡他的靠近,所以他始終和她保持一小段距離,然后留心聽著里頭的對話。
“我說過,我不奢望您的原諒,不過我對巧柔是真心的,因為愛她,因為對你們家有虧欠,所以我絕對不會辜負她,我會讓她幸福!逼碚裼钐痤^,目光灼灼地說道。
這個年輕人……
江母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你要怎么給她幸福?一個當警察的、隨時會喪命的人,要怎么給我女兒幸福?你愿意為了巧柔辭掉工作嗎?嗄?”聞言,祈振宇毫不猶豫地搖搖頭。
“不,我不可能放棄我的工作。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能讓巧柔幸福。”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年輕人,分明是想氣死她!
江母捂住胸口,急怒攻心地喘著氣,再也說不出話來。這時,王德威帶著巧柔進來了,他們一進門,就看見跪在地上的男人。
“媽……祈大哥!”她立刻飛奔至他的身旁,“你流血了?”地上到處都是尖銳的玻璃碎片,他臉頰上不斷冒血的傷口一定也是被那些碎片給劃傷的。
“哼!那點傷跟我兒子的一條命比起來算什么?江巧柔,你知不知道你哥是被誰害死的?是他!你居然想跟這種人在一起?你這樣做對得起你哥嗎?”江母指著她的鼻子,怒罵道。
“媽……”
巧柔正要抗議,一直站在江母身旁的王德威卻說話了。
“江媽媽,我想,阿凱的死真的只是意外……當時我也在場,我們誰都沒料到那兩個窮途末路的歹徒居然如此的狡猾,當我們五六個人往山上包抄的時候,他們早已經(jīng)躲在事先預備好的山洞里,準備等我們走遠之后再逃回山下,這也就是為什么,稍后趕來支持的阿凱會單獨遇上他們……這種事情,誰都無法預料,我想,就算是經(jīng)驗再豐富的刑警,也很難避免所有意外的發(fā)生!
語畢,他深深地瞥了跪在地上的祈振宇一眼,而后者的眼中,則閃著莫名的光芒。
要說謝謝就免了!王德威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他之所以幫他講話,完全是站在專業(yè)的立場。
那天,他對巧柔說完那些話之后,沒多久就后悔了。雖然他痛恨祈振宇搶了他的心上人,可是,他仍舊不應該隨便說出那種沒有事實根據(jù)的話。畢竟他跟了祈振宇這么多年,卻從沒看過他有任何假公濟私的事情,或利用職務之便害了誰。那種人,就算拿槍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會做出有損他名節(jié)的事情。
“德威,你這孩子真是……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幫他說話?”江母又氣又不舍地斥道。
“江媽媽,我只是就事論事!彼嘈χ,回頭看了一眼巧柔,“你先帶他出去包扎傷口吧!讓江媽媽靜一靜。”語畢,他按下病房的對講鍵,請護士找人來清理病房。
“王大哥……謝謝你!鼻扇嵩G訥地說道,這一刻,她是真心地感謝他。
她回頭又看了一眼背對著她的母親,然后才和祈振宇相偕離開。
“那孩子……跟她哥一模一樣!
待病房只剩下王德威和江母兩個人之后,江母忽地這么說道。
“江媽媽,你說的……是我們小隊長嗎?”
嘆口氣,江母疲憊地看向窗外,“當年,巧柔她哥說要念警察學校的時候,被我痛打了三天三夜,可是那時候的他,即使被打得皮開肉綻,也不吭一聲,那種頑固又不肯妥協(xié)的模樣,簡直跟方才那個年輕人一模一樣……難怪……難怪巧柔會愛上他!彼麄冃置脗z,向來都是感情最好的呀!
或許真是冥冥中注定了,要由那個姓祈的年輕人來代替阿凱,照顧他妹妹吧?
聞言,王德威只是不發(fā)一語地立在病床前。
是這樣嗎?原來,打從一開始他就輸了。
無論他對巧柔是如何的傾心、如何的專情,無論他對她們家付出多少的努力、做了多少的犧牲,終究,還是不敵“緣分”兩個字?
他苦笑著。
唉,罷了!
其實,早在剛才他看見祈振宇跪在地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已經(jīng)輸了。
祈振宇是多么心高氣傲、自以為是的一個家伙,而這樣的他,居然愿意為了一個女人,跪在地上認錯并乞求原諒……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所以,他認輸了,而且輸?shù)眯母是樵浮?br />
至少,他知道祈振宇付出的是他最寶貴的尊嚴,而他,除了一頭熱的感情之外,并沒有損失太多,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