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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能成婚 第三章
作者:夏蕗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十年后,春節時分的阮家。

  春色如許,怎奈得關住,春雨捧著薰香和披風,送到了暖花塢。

  “小姐!”她輕喊!澳谀膬海俊边呎疫呑咧,不一會兒便看見一個纖瘦的人影出現在花塢外的涼亭里,正是阮飛香。

  “您怎么又到這里來了!教春雨好找。”春雨說笑似的埋怨,將薰香放在亭內石桌上,熟絡輕巧地把披風罩上阮飛香肩膀。“小心別著涼。”

  阮飛香懨懨地看著眼前景物。

  物是人非,暖花塢里的春天與十年前的春天并無二致,然而她置身其中,卻無論如何也感覺不到春天的氣息。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已經十年了,音訊全無呵……”她忽有所感,沒頭沒尾、淡淡地說了一句話。

  她在這深閨之中,竟也就這么過了十年?那他呢!天地無涯,他闖蕩到了何方?

  “小姐?”

  阮飛香轉過頭來望著她,水眸盛裝無限心事。

  春雨身子微微一聳,察覺到了她細微的心思!靶〗悖惯想著他?”

  阮飛香閉了閉眼睛。

  她也長大了,大得知道了情思、大得知道了離愁……

  春雨繞到她的身前,只見阮飛香端麗的姿容中仍鎖著一股消散不去的憂郁。

  “春雨……”

  “是!

  “上元節……也快到了吧?”靠在紅欄桿上,阮飛香輕輕地道。

  “對啊……”春雨愣了一下。“小姐,您真相信他會回來?”

  眼睫輕輕閃動了下,阮飛香沒有回答,半倚在護欄上,伸手玩著樹叢上嬌艷的花朵。

  “我的好小姐啊……您怎么……哎,佟少爺雖說在燈會相見,可他從沒說過明確的地點吧?”

  已經……那么多年了!

  這些年里,眼看著早過雙十年華的小姐對自己的婚事漠不關心,老夫人的態度由熱心轉為冷淡。一開始為了讓小姐早早忘記佟曉生這人,所以佟曉生剛走的那半年,媒人婆都快把阮家大門門檻給踏平了,但老夫人眼光太高,挑來挑去總找不到適合滿意的親家,加上事業忙碌,久而久之就擱了下來。

  這下可稱了阮飛香的心,她更加寬心的閉居度日,要是今日不問元宵之事,透露了一點凡心,春雨還道她的主子真打算清清白白過一輩子,當個在家居士了。

  阮飛香未覺春雨心思,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輕道:“燈會的時候,哪兒最熱鬧呢?”

  春雨直覺地答:“嗯,到處都很熱鬧啊,只要是那些庭院精美豪華的富翁、員外什么的,都會在這個時候開放自家園子,舉辦賞花會或燈會,好借機炫耀一番。不過真要比誰家最美、最熱鬧的話,那還是非孫家莫屬。聽說西郊的吏部尚書孫大人老家里頭,向來是花會和燈會一塊兒辦的!

  “吏部尚書?”

  “敢情小姐不知道?”春雨道:“春雨當回耳報神吧!那孫大人雖已辭官返鄉,在家頤養天年,可仍是當地德高望重的仕紳,在朝里說話還是很有分量的。尤其孫大人家中三代在杭州經營蠶坊布行,富得流油呢!人家都說‘京城皇家、杭州孫家’,他們那個生意世家里頭,唯有孫大人讀書讀出了頭,但是到了這把年紀還沒孩子,只有一個侄子在朝做內閣侍讀……”

  “好了……說這些做什么?”阮飛香一點興趣也沒有。

  “唉!好嘛好嘛,春雨說點小姐感興趣的唄!贝河昊琶D移話題!熬蛦握f這孫家的花園子啊,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鬧元宵的時候,那名堂可真多呢!白天賞花、夜晚賞燈,又能乘畫舫游河,每年都會邀請那些名門閨秀和親朋好友共襄盛舉,往年孫府也有給咱阮家下帖子,只是小姐從不用心在這上頭,自然不曾注意,今年的帖子要是來了,倒可以趁此機會去玩一趟……”

  阮飛香心中一動。

  “那……他……會去吧?”

  春雨靈巧地隨即想到阮飛香所指何人!拔业暮眯〗悖研寻!”春雨嘆了一口氣!澳阆胂耄琴∩贍斠蝗ソ浤,一點消息也沒有,雖說承諾了上元節之約,但那也要他功成名就!”說到這里,她壓低了聲音。“您又不是不曉得,春雨老早就派人打聽過榜上有名的舉子了,根本沒一個叫佟曉生……”

  阮飛香微微閉目,也不知道到底是聽進去了沒有。

  “小姐……”

  “春雨,我不求什么!彼蝗坏馈

  春雨一愕。

  阮飛香站起身子,走下涼亭臺階。

  春色繽紛,她的心飄搖紊亂……

  “我只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小姐,您何苦呢!”春雨不忍心。“就為了知道佟少爺好不好,您守了十年?”十年來,提親的人不知凡幾,卻都被小姐以各種理由巧妙回絕,幸好老夫人總覺得應該還有更合適的對象,所以也不強迫。

  但她總不明白為什么,當初小姐與佟少爺也才見過兩次面,更沒說上什么話,為何僅如此,小姐就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樣子,白白耽誤了青春年華。早知道是這個樣子,她當初就不該將佟曉生的話如實轉述給小姐知道。

  “春雨,沒事了,你下去吧,讓我靜一靜。”阮飛香不想再面對誰的質問,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是。”春雨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那……孫大人家的花燈會?”

  “我去。”阮飛香肯定地道!澳闳ハ蚰锓A告一聲吧!

  “是。”春雨福了福身子,退出。

  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阮飛香輕凝秀眉,拉緊了自個兒的披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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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去花燈會?”胡氏有些驚訝的看著眼前的女兒。

  飛香一向少有要求,對那些風花雪月的事也不怎么感興趣,也因此,乍聞她想到花會賞花游興,胡氏難免奇怪,但見阮飛香肯定地點了點頭。

  胡氏看了阮飛香身旁的春雨一眼,責道:“是不是你們這些做下人的自個兒貪玩,硬要小姐去的?”

  春雨委屈的撇了撇嘴!胺蛉嗽踹@么說,春雨不敢有這想法!

  胡氏笑了笑!柏氉煅绢^!庇值溃骸昂冒桑憷鲜菒炘诩依镆膊缓,出去走走看看也未嘗不可!

  阮飛香聞言,玉白的雙頰不由得泛起淡淡喜悅的紅潮。

  饒是胡氏如何精明,也猜不透那女兒心思,她輕擺了擺手。“好啦,你們下去吧,娘還有些作坊的事情要處理。還有春雨,到時好好照應小姐,要不,可仔細你的皮!”

  “是的,奴婢明白!”春雨喜孜孜地和阮飛香交換了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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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的時節、同樣的城市,城郊孫家已是一片花團錦簇、春意盎然,五顏六色的花朵齊放繽紛,加上特意布置纏繞在樹上,飄逸可人的絲帶緞花和各式各樣不同形狀的花燈,山光水色,畫舫徐行,構成了這么一個蝶飛蜂舞的天上人間,也無怪乎是年年元宵節,蘇州城里的第一景點了。

  “好一個繽紛多彩的春天……”一個青年佳公子立在孫尚書家中那宏偉秀麗的典雅庭院里,頎長的身軀直挺如君子般的竹,淡漠俊雅的面容又像浮在天邊的閑云,只有一雙飽經世故的銳利雙眼環視著忙碌的家丁,他們上上下下打點著元宵盛會必備的裝飾,到處都朝氣蓬勃。

  山光照檻水照廊,是春天。

  幽柔的春風柔柔款送,那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氣,不覺后頭伸來一只手猛地拍了他的背脊一下,他回頭一瞧,只見一俊朗男子正沖著他咧著嘴笑。

  “好端端的站在這發什么呆!那些工人要不盯著點兒,可是會偷懶的!

  那青年回首,斯文俊朗的面容淡淡笑了笑!笆悄惆。x昭!

  “嘿!奇了,不是我還會是誰?”孫義昭道。“怎么,在想什么事情?瞧你心事重重的模樣。”

  那青年直覺搖了搖頭。“這園子景色太美,我一時出了神罷了!

  孫義昭看得出他是有心事瞞著自己,也不勉強,便識相岔開了話題。“我是要告訴你,大伯在找你呢!快去吧。”

  “噢!”那青年微微一頓!昂茫@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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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尚書家,書房。

  年逾花甲的孫尚書正坐在案前,手持狼毫,一筆一劃,聚精會神地臨摹前人字帖,專注得連有人來了都不知道。

  孫義昭和那青年見狀,也未出聲打斷,只是靜靜地在旁邊太師椅上落坐,小仆隨即跟進來送上茶水,又退了出去。這一切均是無聲無息、迅速俐落,顯見尚書府中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嚴謹的氣派。

  那青年見孫尚書一時半刻尚無歇手之勢,索性閉目養神,一旁的孫義昭則泰然自若的等了一會兒后,拿起茶碗抿了一口,也不知是有心還是故意,將茶碗放回桌上時,發出一聲輕響。

  孫尚書聞聲略微抬眉,這時才意會到書房里來了人,卻也不立即歇筆,還是寫了一會兒,這才提筆而嘆。

  “唉,還是不大行,看來得多練練!弊匝宰哉Z了一句,他抬起頭!班蓿銈儊砹?要不要來看看我寫的字?”

  那青年聞言,這才張眼,與孫義昭交換了一眼后,雙雙起身至孫尚書案前,觀賞孫尚書寫的字。

  “我說伯父,您怎么摹起宋徽宗的字來了?”孫義昭皺了皺眉頭。

  “喲!不行嗎?”孫尚書捻了捻胡子,充滿笑意的眼神在眼尾末梢處拉出幾條長長的魚尾紋。

  “宋徽宗可是亡國之君,寫的字又瘦又長的,看了就聯想到國弱民窮,如今躬逢盛世,伯父理當寫寫氣勢飽滿的顏體才對。”

  孫尚書聽了,不由得呵呵大笑,看向那青年!皶陨,你說呢?”

  那青年原來竟是佟曉生,只見他端詳了一會兒,便道:“曉生倒以為,寫字主要是練字、修心,倒與什么國家氣勢無關,臨摹古人筆帖,也純粹怡情養性而已!

  “說得好、說得好,還是曉生深得我心!睂O尚書又是笑,道:“哪像義昭!歪理一堆!

  “哎,伯父此言差矣!睂O義昭還要上訴,卻被孫尚書大手一揮。

  “暫且先別發表你的高論,我找你們兄弟倆來,是有正事商量。”

  孫義昭聞言,聳聳肩膀,一副無奈狀,佟曉生于是道:“義父請說。”

  孫尚書離開書桌,緩慢地走到外間的椅子上坐下,看著他們兩個年輕男子,嘆了一口氣。

  “今年的花燈會,備得如何了?”

  這事并不是孫義昭負責的,于是他也很自然地看向佟曉生。

  只見佟曉生道:“稟義父,已準備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睂O尚書點了點頭。“還有一件事要你們兩個人去辦。”他望著面前兩個青年,眼中滿是期待與疼惜。

  “義父(伯父)請說。”佟曉生和孫義昭異口同聲地回答。

  孫尚書微微一笑!澳銈円仓溃戏蛞恢币詠硐ハ驴仗,這偌大的家產,原本該由義昭承繼,但義昭你啊!你爹死了以后,好好的家業不守成,倒步上我的后路,當官去了。我老了,再撐也沒幾年,所以認了曉生,他可是我視如己出、培育多時的義子。你們兩個,一直都很孝順,也很有出息,老夫一直深寄厚望……”

  話說到這里,孫義昭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畢竟他太了解自己的伯父了,孫尚書在朝為官時,可是有名的老狐貍啊!他總是有辦法拐彎抹角的達到目的,不管是威逼利誘還是動之以情,全是他這伯父的拿手好戲,如今又看他這副曉以大義的模樣,莫非……

  “如今你們哥兒倆,一個在朝為官、一個繼我家業,按理說來,實在也沒什么好挑剔的了,只是我年紀已大,看到家中一直以來人丁單薄,也不能不著急……”說到這里,孫尚書還很戲劇性的頓了一下!八浴业囊馑际牵稍澮驳搅,咱家的花燈會在地方上一向是有名氣的,花燈會的前兩天,本地有名望人家的閨女都會來賞花,你們要是在花燈會里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就別再拖延了……”

  “唉!拉拉雜雜的,原來就是要說這個。”唉!就知道!孫義昭皺了皺眉頭,對孫尚書拱了拱手,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拔ㄐ∪伺c女子難養也,伯父,您就饒了小侄吧!”

  “你……嗟!”孫尚書對孫義昭這話真是氣得牙癢癢,但也懶得跟他計較,于是把目標轉向佟曉生。

  “曉生,你怎么說?”他眼巴巴地望著佟曉生,要是他答應了,抱孫之日便不遠矣!

  佟曉生卻是不答,心思早已隨著義父的話飛遠。

  成親!

  他有很多年不再想起這兩個字了,打從離開了阮家之后。

  阮家的人讓他體會到一件事——錢不是萬能,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他不是嗜財如命的人,也不喜歡渾身銅臭味,但似乎命中注定他就是得用錢當墊腳石,才能爭取到再見阮飛香一面的機會。

  只是再見她一面,別無他想。

  然而這個微小的想望,十年來早已被他埋進心中最深處。

  當年他離開阮家后赴京趕考,卻因盤纏用盡,流浪了許久,看盡了人情冷暖、瞧遍了世道辛酸,無意間在某個荒村野店遇上了剛辭官歸隱的孫尚書,孫尚書一身輕便的游山玩水,怎知染上風寒,無人照護,竟然就越發病重。那時他雖已自顧不暇,然而還是盡己所能的照顧這位老人家。

  孫尚書遇上佟曉生,這才撿回一命,兩人也建立了亦父亦友的情感。后來孫尚書得知佟曉生父母雙亡、無親可依的情形,竟開口要收他為義子,在卻之不恭的情況下,他答應了。至此,開始跟隨孫尚書行游四處打理生意,孫尚書見他談吐不俗、性情沉穩,雖有些書生脾性,但也磨得能屈能伸,加上天資聰穎,的的確確是塊做生意的料子,于是鼓勵他棄文從商,并將孫家的事業交付予他。這種無異天外飛來的好運落到他頭上,這可是十年前的佟曉生所始料未及的。

  一開始他仍不想放棄求取功名,但跟著義父開始做生意后,他看清了一點,從商場上汲取的人生經驗,并不是白紙黑字的書本可以教他的,生意場上的每一次戰爭,都是那么露骨、那么血淋淋、那么“刻骨銘心”!這一切的經驗,終于促使他放棄進京城,走向商界,成為杭州當地蠶織作坊、布行最年輕有為的少當家。

  他白日努力工作、夜里空閑時寄情書牘,一切的自我充實使他已不再是十年前那天真不諳世事的書呆子。然而再怎么做,那空虛落寞的感覺卻不時趁他孤獨之際,由他心中悄然襲上……

  “曉生?你倒是說說話!”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佟曉生愕然回神,這才發現孫尚書仍以期待的眼神焦灼的凝望著他。

  孫義昭倒是有點幸災樂禍!吧叮瑫陨遣桓竾樕盗。”

  “你!別沒正沒經的,虧得還是在朝為官的人呢!”孫尚書白了侄子一眼,又看向佟曉生。“別理義昭那渾小子,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倒是說給義父聽聽,。俊

  佟曉生不知該怎么回答才能皆大歡喜,但是目前……他什么承諾都不能給……

  十年來,他刻意不去打探阮家的消息,畢竟未參加科考,他怕,怕聽見伊人已出閣,怕她早忘了那個沒有白紙黑字,只是口頭一諾的約定。

  “曉生?!”孫尚書以為他沒聽見,又叫了一聲。

  佟曉生這才回過神來,苦苦一笑!傲x父,我……暫時還沒有成親的打算……”

  孫尚書一聽,臉都垮了!澳銈儭⒛銈儭际切┩髫摿x的家伙……”可能是刺激太大、失望過度,加上一向順從的佟曉生竟然也給他釘子碰,這下可好了,孫尚書開始喃喃自語,不曉得在說些什么!疤恍⒘恕献游叶计呃习耸耍銈兙烤挂牡襟H年馬月,究竟要不要讓我抱孫子啊……”

  孫義昭和佟曉生對看一眼,覺得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我說伯父,咱哥兒倆也只是暫時沒這心思,這樣就大逆不道啦?”孫義昭率先發話。

  孫尚書冷哼一聲。“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不是大逆不道是啥?”

  “哎哎,可也總不能隨便娶一個吧?”孫義昭皺了皺眉頭!坝植皇菍H砩⒆拥摹!

  “所以才教你們在這次花燈會里選啊!這里頭的閨女哪個不是仕宦名門、百里挑一的不二之選?!”孫尚書氣呼呼的。

  “唉,您饒了小侄吧,娶老婆是娶人、不是娶家世!睂O義昭對那些死板板、凡事向“錢”看的“良家婦女”可沒興趣。

  “你你你……”孫尚書氣結,一時又找不到別的話回,索性翻臉!昂!我知道,你們看我老了,不中用了,把我的話也全當成耳旁風,沒關系,打今兒個起你們別跟我說話,老子也不跟你們說話……”

  佟曉生聞言,正要開口勸解,孫義昭卻笑道:“那敢情好,我跟曉生的耳根可就清靜多了!

  孫尚書一聽,更是氣得牙癢癢的!澳銈冞@兩個不孝子,統統給我聽著!元宵花燈會期間,你們倆要是不趁此物色未來妻子,就別怪我到時干綱獨斷幫你們定親事,明白沒有?!”

  誰都知道孫尚書的脾氣,平常時老好人一個,但一旦真把他給惹火了,那可就是說一不二,任誰求情都沒用的啊!

  這下可好,佟曉生和孫義昭面面相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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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燈夜,皎月高懸。

  四處都是歌舞管弦、鑼鼓喧天,花香隨風飄揚爭艷,弱柳垂在湖畔纖纖,暈黃的燭火如星繁盛,在各色燈籠中交相輝映,唱堂會的小旦甩著水袖低低唱著纏綿的曲段,各家名媛盛妝嬌美,徜徉在這幻夢里已是如癡如醉,在這美麗繽紛的旖旎夜色之中,誰都不愿錯過地穿梭來回。

  “唉,都是你,好端端地跟義父抬起扛來做什么?”

  庭院里角落處,一處不著光的地方,兩個男子悶悶地站在影子里,看著眼前盛況,其中一個忍不住嘆了口氣,不是別人,正是佟曉生。

  “你倒是怪我!睂O義昭打了個大呵欠。“要是你一開始就答應大伯,咱倆何至于此啊?”他有些埋怨地道。“自從大伯把消息放出去,說咱倆要在這花燈會里物色準媳婦兒開始,那些家里有女兒的仕紳們,個個烏眼雞似的找咱們,害得我不能好好消遣消遣,只得躲在這兒,白白辜負良宵美景,嗟!”

  “義父也是擔心我們!辟陨鷽]話找話說的隨口回了一句,視線卻落在眼前人潮里。

  她……來了嗎?

  熱鬧的花燈夜、皎潔的明月夜,她來了嗎?

  忍不住向前站了一步,仿佛這樣,就能看清眼前那多如繁星的人群里,哪一顆星是她。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這樣美麗的夜……她也在這里嗎?

  赫然移動了腳步,孫義昭一愣,喊道:“喂?你去哪?”

  “我走走去!辟陨涣粝逻@么一句話,隨即走得不見人影。

  孫義昭有些錯愕的看著佟曉生離去,搖了搖頭!耙潜荒侨胡L鶯燕燕抓住、問東問西的還得了,我看我還是自個兒躲開去算了!”語罷,他索性往自個兒房間方向走,準備回去睡大頭覺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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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飛香在這。

  閨閣女子向來絕少在夜晚出門,但花燈夜是個例外。

  “好多人都來了啊!”春雨站在主子旁邊,張大著眼,又驚又喜的望著眼前瑰麗眩目的景象,許多城內有名仕紳之女都打得如花朵一般妖美,鶯鶯燕燕穿繞其中,粉嫩的紅、清新的綠、淡雅的鵝黃、飄逸的水藍……繽紛七彩的顏色是她們身上精細的衣裝,更是這花園子里爭奇斗妍的點綴,衣釵鬢影、珠圓翠繞,織就了一幅華麗的春宵夜游圖。

  阮飛香置身其中,眼神飄忽而迷蒙。

  “今日的錯過,就在十年后的上元節補償吧……十年后的上元節,佟某會回到蘇州,燈會里頭但求一面,解佟某之憾,遣小姐之懷……”

  言猶在耳的,是他當年離去時的一字一句,然而他是否會出現在燈會之中,連她也沒能拿個準兒。

  只是賭一份心。

  就算佟曉生的名字未曾出現在皇榜之上,就算他早已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她仍是來了,只為了對得起自己,不教自己后悔。

  后悔什么呢?自己又曾許過人家什么?

  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微微自嘲。

  輕移蓮步,四處輝煌燈影動壁,穿過了一盞又一盞描花繪鳥的宮紗燈;蛾兒、雪柳、黃金縷,越過了無數談笑晏晏的重重人潮……越到晚上,越是熱鬧的元宵夜,為何此刻她的心卻如此孤寥?

  “放煙火嘍!”遠處一個家丁登上高處,中氣十足的大喊。眾人齊呼,紛紛朝著湖畔攏聚。

  “小姐、小姐,放煙火了!咱們也去看!”春雨興奮地拉住小姐袖子,渾然忘了來這里的真正動機。

  阮飛香卻兀自不動,淺笑道:“你去吧!

  春雨看著她,不解的問:“小姐,來都來了……”

  “我見著人多就心煩,你去吧,我在這看著就好。”她輕輕推了推春雨。

  “那怎么行?!”春雨有些忸怩,雖然很想看煙火,不過總不能把主子撇下吧!

  “你去吧,別掛慮我,我在后頭涼亭等你!比铒w香微笑道。

  春雨望了望湖畔中央絢麗繽紛的煙火,玩性甚重的她實在耐不住誘惑!澳呛茫〗,我只去一會兒,一會兒就回來,好嗎?”

  “嗯!比铒w香頷首,春雨大喜過望,竟然連道謝也忘了,連忙拔腳隨著人群去觀賞煙火。

  看著丫鬟的身影沒入那黑鴉鴉的人堆里頭,阮飛香只是孤身一人,站在明暗不定的暈黃燈火之中,似在目送,又像出神地在想著些什么,半晌后,才移開了腳步,往與人群相反的方向走開,穿花拂柳,她繞進無燈飾點綴、只有月光灑落的小徑。

  她一心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不知怎地,旁人的笑聲越是愉悅歡快,她就越是愁腸百轉消化不開。但聞那笑語盈盈暗香去,沒有人會知曉她的心事,沒人能理會她的憂愁……

  皓月悠悠,潔白出塵,她仰首凝望,輕嘆。

  “月兒啊月兒,我若是你就好了……數千個日子的憂慮掛念,我這為的是什么……是什么……?”

  “是誰?”一個聲音陡然打斷了她的喃喃自語,更令阮飛香吃驚的是,那聲音顯然來自一個男子。

  阮飛香一愣,作夢也想不到已是如此偏僻的所在,竟還會有人。

  不及躲開,只見一個人影慢慢從花墻下陰影處走出,月光先是襲上了他淡藍衣擺,爾后是腰間佩飾,直到他整個頎長身影沐入明黃月色之中。

  好生熟悉的輪廓,他是?!

  心跳恍然有那么一秒曾經暫停,阮飛香竟是怔了。

  那男子的表情矜淡,俊美的五官宛如白玉雕琢,墨黑的瞳底壓抑著激動,他手持摺扇,立在月色光暈里,衣衫飄逸、羈履風流,何曾再是當年那一介窮酸布衣?

  “啊……”阮飛香輕囈,只覺心中的淚快要奔騰而出!跋嗨茧y表,夢魂無據,惟有歸來是……”

  他回來了……他真的、真的回來了!

  佟曉生望著眼前女子,只覺心神激蕩,千言萬語,說不出。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指的,就是斯情斯景吧?

  一切都是注定,注定他們會許下花燈會的誓約,當他們命定地重逢,這才明白,當年的分離也是必然的注定。

  相對誓言,佟曉生亦然、阮飛香亦然。

  花了多久的時間,日思夜想,終于到達這里、等到了這一刻,在此之前,兩個人也曾各自想著該說些什么,然而真的相見了,卻又怎么說得出口?

  當年的分離是無可奈何,但除此之外,他們再也沒有什么共通的回憶了,不是嗎?

  沒有那種,可以在分隔許久后重逢,還能拿來說說笑笑的回憶。

  然而,佟曉生卻還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好嗎?”

  阮飛香看見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幾下,他說了什么?!問自己好不好……她好嗎?不、她不好。

  然而她點了點頭。

  佟曉生露出一抹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自嘲的微笑。

  “是的,你怎么可能不好呢?”有那樣一個財力雄厚的家庭,不愁吃不愁穿,怎么會不好呢?

  阮飛香看著他的表情,如夢似幻!澳悄恰悄隳?”

  她這是怎么了?竟連話都不會說了?

  佟曉生瞧著她氤氳迷蒙的雙眼,半晌,緩慢地吐出了幾個字。

  “不,我不好!

  阮飛香聞言一愣。

  月色迷離、冷夜微光,佟曉生與阮飛香站在彼此面前,只覺有訴不盡的衷情、數不清的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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