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羽的周未清晨一向神清氣爽。
結(jié)束五天忙碌的工作,兩天的假日可任意安排,想玩則玩,要睡則睡,周末的湯羽向來自在愜意。
湯羽在床上睜開眼,還沒完全清醒,臉上已彎出個大大的笑容。
好久沒有醒得這么愉快了。
想起昨晚自己的表現(xiàn),湯羽忍不住發(fā)出歡呼。
那人竟然和自己在同一個屋檐下!
湯羽從來不相信機(jī)會從天上掉下來的說法,昨夜的遭遇卻徹底打翻她二十多年來的信仰。
“看你站在這里,是在煩惱該去哪里借宿吧?不想打擾朋友和戀人的約會,飯店賓館又被一對對情侶占滿,回父母家臉皮卻又拉不下來,所以才在這里磨蹭……我猜得對嗎?”昨晚的她如是說!鞍Α!弊蛲淼慕瓘┣囝j喪點(diǎn)頭。
“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七夕,這時候去打攪朋友,可是會被詛咒下地獄的,你不會這么不識相吧?”
“唉唉!
“要是回去投靠父母,讓他們知道兒子被女朋友趕出來,可是會讓你面上無光的……這真是個難題呀!”
“唉唉唉……”江彥青的嘆息一聲哀過一聲。
“所以,你不覺得我的提議對你是最有利的嗎!”湯羽雖然挺享受江彥青的窘樣,正事總要提上一提。
“可是我們非親非故……”終于找回聲音。
“我家就只有我一個人,只要我同意,誰會抗議?”
“男女授受不親!币艏(xì)如蚊蚋。
“言下之意是?”湯羽扳動手指,劈啪作響,隱含風(fēng)雷之聲。
“盛情卻之不恭,就這么辦!毙杏谒(dāng)行,誠大丈夫也。
湯羽就這么撿回一只剛被女主人拋棄、渾身是傷的小動物。
直到江彥青站在客廳,湯羽才想到一個嚴(yán)肅的問題。
該讓他睡在哪里?
父母專用的主臥室?不行,雖然空了十年,他們總有回來的一天,怎能把專屬于雙親的空間讓別人占用?就算只是暫時,還是不行!
姐姐的房間?不行,雖然空了九年,說不定他們會離婚……姐姐有潔癖,斷然無法接受房間曾被借用的事實。
只剩下書房……書桌能睡人嗎?
總不能教他跟自己擠一張單人床吧!
就在湯羽一個頭兩個大,左右為難之時,江彥青已提著旅行袋,來到沙發(fā)那里坐下,臉色也好多了,不再是在街上時那泛灰的慘白。
“暫時借用你的沙發(fā)了!
“哦?”湯羽一驚抬頭。
“我明天就會去找房子,過兩天就搬走。”
“不不,不用著急,房子慢慢找吧!住的地方不講究怎么行呢?要是隨便亂租,二度搬遷的時候又要費(fèi)一番手腳。”
“謝謝,我會謹(jǐn)慎的!庇质且宦曇植蛔〉膰@息。
湯羽連忙解釋:“真是抱歉,我家沒有客房,爸媽和姐姐雖然不在,空出了房間,可是……”
“家人專屬的空間,當(dāng)然不能讓外人侵犯,我了解。你讓我留下,我已經(jīng)很感謝了。說實在的,當(dāng)初搬出老家,也是逼不得已,爸媽不喜歡我和芷葳來往,這才搬去芷葳那里,如今要我厚著臉皮回去,我怎么也做不到!
湯羽正想問他分手的理由,卻聽江彥青苦澀地加了一句:
“我現(xiàn)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我早就告訴過你’這類的先知名言。”
“……時間也不早了,先睡了吧!”
覺得現(xiàn)在不是什么好時機(jī),湯羽決定先行撤軍重整。經(jīng)過一夜的沉淀,回首來時路,或許比較有心情談。
“睡了一覺,他的精神也該好一點(diǎn)了!
湯羽自床上一躍而起。江彥青也許受創(chuàng)頗深,她的精神可是好得很。
摩拳擦掌間,湯羽走出房門。
人呢?到哪兒去了?
湯羽如同困獸般在客廳里來回踱步。
這一踱就是一個小時。
她一出房間,就發(fā)現(xiàn)客廳整齊得不像樣,除了沙發(fā)旁的旅行袋,沒有任何江彥青曾留宿一晚的證據(jù)。
“那個笨蛋跑到哪里去了?”就算要腳底抹油,也該帶上旅行袋吧?把身家財產(chǎn)留在她家作抵押品不成?
“對了,手機(jī)!”
回頭一想,呃……她不知道號碼。
湯羽為自己的后知后覺感到懊悔。
正坐立不安之時,電話鈴響了。
“喂?”湯羽沒好氣地問。
對方似乎被湯羽兇巴巴的語氣嚇了一跳,一時沒有接口。
“哪一位?”她沒空理惡作劇電話。
“是我,江彥青!
“你現(xiàn)在人在哪里?”
“唔……我不太清楚!
“你到底出去干嘛?”
“買早餐!我不是在桌上留了便條嗎?”
“我沒有看到……喔,有了!
湯羽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江彥青失蹤?!”這件大事上,如今抬眼看去,餐桌的正中央果然躺著張被忽略至今的紙條。
“那你怎么還不回來?”
“我對你家附近的環(huán)境不熟,愈走愈遠(yuǎn),出門的時候又沒記下地址,就忘了該怎么回去了!
仔細(xì)聽,能從江彥青緩慢的語調(diào)中聽出難堪。
“你不會是路癡吧?”湯羽聽出來了。
“唉!”回答湯羽的是一聲嘆息。
“我明白了,你告訴我周遭的樣子,我去接你!
過了一小時,湯羽終于回到家,身后跟了一個滿臉愧色的江彥青。
“抱歉,我只想幫忙做點(diǎn)事!
“你幫到了!睖饛乃种薪舆^涼面!拔液芟矚g吃涼面呢,可惜那家店太遠(yuǎn),平常不怎么會去買,謝嘍!
“天氣熱,涼面比較爽口……”被湯羽這么一謝,江彥青也提起了精神。
湯羽心中一動!伴_動之前,先告訴我你的手機(jī)號碼吧!”
“嗯?好!
“這樣就不怕找不到人了!庇浐煤,湯羽笑道。
“只怕未必。”江彥青也笑,卻是有些尷尬的笑!耙驗槲野咽謾C(jī)忘在芷葳那里了!
“今天就去拿?”斷,就要斷得干凈。
“恐怕不行!
“為什么?”難道情緣未了?
“芷葳已經(jīng)上飛機(jī)了,最早班的飛機(jī),前往巴黎。照芷葳以往出國的紀(jì)錄,這一去,沒有兩三個禮拜是不會回來的!
“我買一支搭配問號的手機(jī)送你!”
一時氣血上涌,湯羽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怎么也不希望江彥青與李芷葳之間還有任何接點(diǎn)!
李芷葳的魔性,湯羽親眼所見,一個眼色,就能讓男人神魂顛倒,女人咬牙憤恨,擁有這等魅力的女人,簡直是全民公敵!
“你的好意,恕我敬謝不敏。”江彥青又笑了,這回是苦笑。
“我有認(rèn)識的人,會算我便宜的!
“你讓我住在你家,又買手機(jī)給我……我有種變成小白臉的錯覺呢!但是,對著鏡子一瞧,又只是張隨處可見的大餅?zāi),這不是有失協(xié)調(diào)嗎?”
“你的臉形好看得很,才不是什么大餅?zāi)樐?”湯羽失笑。
“多謝你的金口!
“不買就不買,你自己張羅吧!
“我出去找房子的時候,會順便去辦一支!
湯羽對他有好感,江彥青看得出來,不然也不會為他做那么多事。
然而,現(xiàn)在的他剛結(jié)束一段感情,縱然對湯羽有分心動,三年苦心經(jīng)營的戀情一日化為泡影,對他的打擊自然沉重。
即使湯羽早已悄悄鉆入,李芷葳仍霸道地占據(jù)著他絕大部分的心。
只要是傷口,便需要時間加以愈合……
“愿意告訴我了嗎?”湯羽清掉最后一口涼面。
“什么?”
“你們分手的原因!
江彥青停下筷子,他已經(jīng)失去食欲了。
該怎么說,才能讓湯羽明白?
即使經(jīng)過三年相戀、兩年同居的日子,對于李芷葳的全貌,江彥青依然身在云霧之中,怎么也看不清。
李芷葳是個相當(dāng)復(fù)雜的人,對愛情特別沒有安全感,總愛拋出大大小小的變化球讓他去接,觀察他的反應(yīng)。在外人眼中,那是刻意刁難,但他知道,那是考驗——
愛的考驗。
在他之前,許多男人不明白這點(diǎn),一一出局。
而他路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倒也走過了三年。
以前他總是將全副精神放在李芷葳身上,揣摩她話里的含意,看看她是否有口無心。雖不能說是輕舟駛過,也算有驚無險,過關(guān)斬將。
然而,湯羽的出現(xiàn),使他分了心。
所以,他才會愚蠢地接受李芷葳字面上的話語,沒有注意到隱藏在其后那風(fēng)雨欲來的風(fēng)暴,以為今年的七夕是個與眾不同的特殊日子。
的確特殊。
與情人分手的日子,向來是特殊的。
“我以為,你會明白我的感受,看出我的異樣,以前你總是明白的!奔词估渲槪钴戚诿撍椎拿利愐廊涣钊瞬桓冶埔。“我喜歡全心全意愛我的你,可是,你變了!
李芷葳的直覺之準(zhǔn)之利,向來無庸置疑。
江彥青自忖,以前的他,絕不會輕信她的口頭之言,以為她在徹夜未歸后,真的“只是有點(diǎn)累,沒什么!弊蛱斓乃麉s信了。
就這樣,追求完美愛情的女人,冷靜地吐出絕情的話語。
“不是百分百的愛情,我不要!
從頭到尾,江彥青連一個為自己平反的機(jī)會都沒有。
當(dāng)然,也沒什么好平反的,他對李芷葳的心,的確不再是百分百。
草草收拾行李后,就被踢出來了。
當(dāng)時,事情變化得太快,江彥青腦袋的運(yùn)作幾乎跟不上來,要不是巧遇湯羽,他大概還茫然失措地在街頭發(fā)呆吧!
“不能告訴我嗎?”湯羽失望地盯著他。
江彥青斟酌該怎么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最后,他選了個較為大眾化的說法。
“大概……我們不是最適合彼此的人吧!笨偛荒芨嬖V湯羽,他們分手的原因中她占據(jù)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你想挽回這段感情嗎?”
“不可能的事,我不會多想!
“因為挽回不了?還是已經(jīng)情盡緣了?”
湯羽明白得很,兩者之間的區(qū)別可大了,她不希望哪天李芷葳心血來潮,勾勾手指,就把江彥青勾了回去。
江彥青想了想,誠實地回答:“我不知道!
“不管是哪一個,你知道你現(xiàn)在最應(yīng)該做什么嗎?”
進(jìn)攻的號角,無聲無息地吹響。
“什么?”江彥青臉上寫著求教二字。
自投羅網(wǎng)。
湯羽上過肢體語言課程,此時不用更待何時?隔著餐桌,擺出她最有說服力的姿勢,語調(diào)鏗鏘,節(jié)節(jié)有聲。
“想要李芷葳回頭,你憑什么?就是因為你已經(jīng)沒有吸引她的地方了,才會被她一腳踢開。所以,你必須琢磨自己的魅力,做個他日相逢無法讓李芷葳移開目光的男人!”
“我?行嗎?”迷惑的眼,毫無自信。
剛被甩掉的人,除了傷心傷神,也傷自車自信。
“當(dāng)然行!猜猜看我失戀的時候,第一件做的事是什么?”
“大吃一頓?”
江彥青的印象中,女孩子似乎多以甜食來排解失戀的痛苦。
“錯!我馬上出門,尋找新的戀人!”即使從來只有讓人失戀的紀(jì)錄,湯羽憑空杜撰,仍是得心應(yīng)手。
“這跟你剛才說的有何關(guān)聯(lián)?”
“人家不是說嘛,人談戀愛就像鉆石接受琢磨,愈談愈亮。這次的戀愛不成功,下次只會讓你變成比現(xiàn)在更好、更耀眼的男人!”
“你是說……”江彥青總算聽懂了,搖了搖手!皢栴}是,一個巴掌拍不響,也要有合適對象才行吧!”言下之意:我可不是這么有行情的男人,你這話只能對身邊有的是愛慕者,隨挑隨揀的人說去。
湯羽就在等他這句話。
“我不就在你身邊嗎?”
“啊?”他沒聽錯吧?
她昨夜說的,不是一時興起的戲言?
江彥青瞪著湯羽,對上一雙坦蕩的眼。
明亮而深邃的黑眸不似李芷葳的嬌媚,亮如晨星,卻同樣令人無法抗拒。
江彥青突然有種眩暈的感覺。
清楚記得第一次在書店遇到她,視線相撞的那一刻。
僅僅是驚鴻一瞥,他就迷失了。
也許,自那時起就鐘情了吧!
如今,當(dāng)時那對如星辰般美麗雙眸的主人,正告訴他,他們可以成為一對戀人,只要他點(diǎn)頭……想到這里,江彥青全身一顫。
李芷葳永遠(yuǎn)是聰明的,遠(yuǎn)在他之前便察覺出他的心早已飄移,也由于她太過聰明,聰明的人會優(yōu)先選擇保護(hù)自己,李芷葳保護(hù)自己的方式就是慧劍斬情絲,將出現(xiàn)裂縫的感情一劍斬斷,不做任何補(bǔ)救。
見江彥青半天沒回神,湯羽的心直往下沉。
她沒料到告白被拒的可能性。
不,是根本不愿去想。
“要是你覺得我不夠好,對你沒什么吸引力,那就當(dāng)我沒說過吧!”極力想表現(xiàn)出若無其事,那雙美麗的眼睛卻出賣了她。
江彥青一醒,忙不迭地?fù)u頭!安徊唬俏也粔蚝,我不值得讓你喜歡。 彼趺匆部床怀鰜碜约簩鹩惺裁次。
聽江彥青這么說,湯羽提到半空的心終于回到胸腔。
“那么,從今天起,我們就是情侶了!焙軝(quán)威的口氣。
事情發(fā)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江彥青有點(diǎn)頭暈,有點(diǎn)惶恐,卻有更多的喜悅。心中閃過對李芷葳的歉疚,點(diǎn)了點(diǎn)頭。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我可不是那種沒事就把落難同事?lián)旎丶业纳菩娜耸俊!?br />
湯羽舒了口氣。
嫌棄?她是求之不得啊!
管他什么趁虛而入、攻其不備,李芷葳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她才是現(xiàn)在式。
也許,未來式……
對湯羽而言,這一整天是相當(dāng)愉快的。
“明天下午我要參加朋友的婚禮,我是伴郎呢。你愿意陪我出席嗎?”江彥青邊擦柜子邊問。
“好呀!在哪里?”湯羽從報紙中抬頭看他。
“新竹。”
“這么遠(yuǎn)?”
“新郎新娘都是新竹人,新郎是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畢業(yè)后就回去了,兩人都在竹科工作,喜宴當(dāng)然得在那邊辦。”
說著,江彥青已將酒柜擦得透亮。
“那我們是開車下去,還是坐火車?”湯羽這才想到,他有車嗎?
“我有車的,芷葳嫌它太破,硬要我賣掉,我沒賣,把車借給朋友開,剛才打電話聯(lián)絡(luò)他,今晚就把車子開來還我!
“什么樣的車?”
湯羽的腦海中浮現(xiàn)跑不到五分鐘就拋錨,花五十倍時間推車的恐怖景象。
“跟芷葳的保時捷比起來,我那臺TOYOTA的確寒酸。”
江彥青看到湯羽臉上的猶豫之色,心下了然。
“不過,當(dāng)時我也是剛買,借給朋友代步,也只有兩年的車齡,我那朋友又是個愛惜東西的人,車況不會太慘吧!
“抱歉,我忘了李芷葳的標(biāo)準(zhǔn)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湯羽開始期待新竹之行了。江彥青的老朋友,她當(dāng)然想熟悉一番,說不定還能挖出不少他過去的糗事呢!
“那,明天的事就這么說定了?”
“你不要我陪,我才會生氣。”
“有什么好氣的?”
江彥青停下手上的工作,好奇地望著湯羽。
“婚禮這種場合,誘惑最多了,觀禮男女眼見友人幸幸福福地踏上紅毯,沒對象的人自然心生向往,單身女子目光四下一掃,看到你這塊可口的羊肉,血盆大口一張,不就把你整個人吞了下去?我不在你身邊守著怎么行?”
認(rèn)真的表情,看不出玩笑。
江彥青笑了。“只有你,才會把我當(dāng)塊寶,我不是那么有價值的男人!北蝗绱丝粗,心頭暖暖的。
湯羽白眼一翻。對對,江彥青一點(diǎn)價值也沒有,她卻為了這個自以為零身價的男人勞心勞神,推翻了二十幾年來對自己的認(rèn)知及挑選男友的標(biāo)準(zhǔn)。
以這個觀點(diǎn)看來,他的確無價。
如何能給無價之寶標(biāo)價?
“我只想要你知道,你對我而言,是我怎么也不愿失去的珍寶,千萬、千萬不要懷疑這點(diǎn)!焙貌蝗菀装研纳先藦哪种袚尵认聛,湯羽當(dāng)然不愿江彥青懷疑自己的真心誠意。
“謝謝……”江彥青心頭一熱,也真情流露。“我想,我也是喜歡你的,可能在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了……雖然芷葳現(xiàn)在在我心里還有很大的份量,給我時間,我一定會一心對你,再也不想其它!
“不急,慢慢來吧!我愿意等。你,值得我等!
聽江彥青把李芷葳歸為“其它”這種無關(guān)痛癢的類別,湯羽芳心暗喜,明明沒耐心至極,也吹噓成十二萬分。
江彥青尚未領(lǐng)教湯羽的淺短耐性,為了她的一席話,兀自感動半天,一時間說不出話,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手上一動,又低頭抹起櫥柜來。
湯羽看著他滿屋打轉(zhuǎn)的身影,可比一只勤勞不懈的工蜂。
看了半晌,湯羽終于開口了。
“你怎么擦個不停啊?我家這么臟嗎?”
雖然稱不上窗明幾凈,起碼也是物歸原處各盡其用,觸手一摸亦摸不出一片黑,頂多灰 的,不碰就是。
江彥青停手,回頭看她。
“你上次打掃是什么時候?”
“除夕那天。”
“小姐,現(xiàn)在是八月!
“離明年除夕還有半年以上的時間。”湯羽說得理所當(dāng)然,渾然不覺生活在灰塵飛沙中有何不妥。
“你一年就只打掃那么一次?”
“除夕不就是叫人打掃的日子嗎?反正家里就我一個人,沒人嘮叨,我覺得好,那就是了,何必自己找麻煩?你干嘛掃得這么認(rèn)真?有時間,不如我們出去走走。”湯羽心中已開始計劃該去哪里玩。
江彥青額上掉下一排黑線。他自認(rèn)不是個有潔癖的人,面對這些蒙塵已久的家具,仍免不了大興同情,想還它們原本光潔的面貌,該擔(dān)此重責(zé)大任的女主人卻翹起二郎腿悠閑看報,還質(zhì)疑他的用心?
唉,所謂世風(fēng)日下,在此便可看出一二。
“你收留了我,又不肯收房錢……”
江彥青的一篇報恩論被湯羽迅速打斷。
“什么房錢?你睡的是沙發(fā),又不是房里,我只聽過房租,沒聽過沙發(fā)租,什么錢不錢的,不準(zhǔn)再提!
“好,不提就是了。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說,你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我最少該幫你做點(diǎn)事,不然怎么過意得去?”
湯羽心想:不把你撿回來,難道要讓別人撿便宜嗎?客服部的淑娟老找借口跑來總務(wù)部,一雙眼滴溜溜的往你身上直打轉(zhuǎn);秘書室的主任秘書三天兩頭打電話給你,說要調(diào)閱人事資料,哼,有這么多人事資料要調(diào)嗎?還有業(yè)務(wù)部的何美人,研發(fā)部的陳小姐……有李芷葳這尊金身大佛鎮(zhèn)壓,這些人不敢發(fā)作,還不都是虎視耽耽,隨時伺機(jī)而動?
嘴上卻說:“我說了,我喜歡你,這是字字真心,為著自己喜歡的男人,我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何況只是借住這點(diǎn)小事。我的性子就是這樣,怎么也改不掉,不用你謝。”
湯羽沒有發(fā)現(xiàn)的是,她以往最討厭聽到的甜言蜜語,誰說了誰就被她當(dāng)場劃入“油腔滑調(diào)、口蜜腹劍”的黑名單,從此列為拒絕往來戶,自己說來卻流暢無比,自然得仿佛天經(jīng)地義。
當(dāng)然,湯羽也沒有察覺到,以前只有男人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分,她湯大小姐可是坐享其成安居樂業(yè)的角色。
如今,風(fēng)水可是輪流轉(zhuǎn)了。
“我也是因為喜歡你,才想幫你做點(diǎn)事呀!長期生活在灰塵密布的環(huán)境中,對身體不好,容易生病的。”
江彥青感動之余,暗暗發(fā)誓在離去前勢必要將湯羽的屋子整頓得一塵不染,以報美人知遇之恩。
感受到江彥青的關(guān)懷,湯羽再也坐不住了。
跑去拿了根掃把,就掃了起來。
“那我也一起做,兩個人一起掃,要快多了!
“是啊。”
目光落到桌上的花瓶,瓶中,嬌艷的花瓣靜靜綻放著。
江彥青的嘴角勾起愉快的弧度。
也許,他昨天送花的舉動,并非單純地出于同僚相幫的情誼,而是潛意識地暗示出兩人的現(xiàn)在與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