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她頷首,微微一笑。
曾經見過這個人嗎?總覺得這個人給她的第一眼感覺便是害怕。
“美娜!”湯尼忍不住叫出來。
她身體一顫,搖頭說:“我不是,我是豐郁!
這個名字早該消失在她生命中,無奈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提醒,王美娜死得壯麗,而豐郁活得凄美,在王美娜的陰影下。
知道他是誰了,湯尼——一個跟她一樣活在王美娜陰影下的人,不同的是他是心甘情愿的。
“對不起!睖岬,陰美俊容黯然失色!拔覈樀侥懔藛?”
她誠實地點頭,“沒關系!
“你跟她長得可真像,就連聲音也一模一樣,真不可思議,看見你就像看見她一樣!
在王美娜的告別儀式中,他僅遠遠的看過豐郁幾眼,見她俏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不由得大感詫異。
他一直守在高祥的住處附近,為的是想找機會取高祥的性命,沒想到竟撞上豐郁,此刻的心情乍悲乍喜。
湯尼的話教她吃驚不已,忍不住問:“我真的那么像她嗎?”
岳家的宴會,她僅匆匆一瞥,由于太過害怕,根本無法看清王美娜。
只是憑著本能轉身逃開,沒想到這一逃便是天人永隔。自問心中沒有遺憾嗎?有的,只是……只能放在心中了。
“是。∧銈冮L得太像了,簡直就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無一不像……”他嘆了口氣。
她則低頭看著手表,保羅此時應該已經在找她了吧,真不該隨意離開保羅的視線,湯尼這個人令她害怕。
“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
突地,他神色狂亂地握住她的手,“你說總有一天我們會脫離貧窮的,總有一天我們會有錢的,那時我們就不會分開了,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的……”
“我沒說過!彼唤獾赝ε碌南氚咽殖榛貋,他卻握得死緊。
“有,美娜,別再捉弄我,好嗎?我不是那些只想從你身上得到好處的男人,我對你的心,你應該知道的。
他心情激動,說的話是顛三倒四,但豐郁也聽出了七八成。
“湯尼,你仔細看著我,我和王美娜不同,你一定看得出來!
她好累、好倦,她不是王美娜,她不是,為什么所有人都要她做王美娜?
還要多久她才能掙脫身上的枷鎖,擺脫心上禁錮?王美娜,她的名字如同一道符咒束縛著所有人。
“離開高祥,美娜,我們已經有一大筆錢了,我們到別的地方去!彼ブ氖,湊在唇邊,親吻她每根手指頭。
她害怕湯尼的溫柔,他令她渾身不自在,毛骨悚然。
“我要回去了,高祥在等我,他受傷了,我要照顧他,讓我走好嗎?”她細聲說道,怕激怒湯尼。
“受傷!”他仿佛突然清醒過來,氣憤地大叫:“他受什么傷,若有傷也早好了,那個小人!”
她不喜歡有人說高祥壞話,不自覺中一顆心早偏到高祥身上,她用力甩脫他的手。
“不!你怎能這么說,他行動不便的坐在輪椅上!是車禍……”
湯尼突然大笑:“這就是你到這里的原因嗎?”他的眼神流露出奇異的光芒,閃過一道令她心生恐懼的神色,像在算計什么。
他忽悲忽喜忽怒,臉上不知名的詭譎神色和笑意,教人心生不安。
“我要走了!彼酒鹕,實在很難再去面對這種情況。
“別走,坐下來。”
他堅定的語調令她身子一顫,目光對上他的眼睛,他湛藍的雙瞳像是大海般懾人心魂,她身子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回事,她怎會……想起來了,剛剛也是這樣,她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不自覺地尋往聲音的發聲處,等到她回復意識時,人已安然的坐在這間屋子的沙發上了。
“好女孩。”他手指撫摸她的臉頰,聲音輕柔地宛如耳語。
“你比她還美,還來得動人……你為何發抖?別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連一句重話也不會對你說,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的眼神陷入迷惘中。他瘋了,豐郁恐懼的心想。
“你應該是一頭野生又美麗的花豹,他們卻把你馴服成一只柔順的家貓,不過沒關系,不管你是怎生模樣,我都喜歡。
我們在一起會很快樂的,我比誰都了解你……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天色暗了,讓我走!彼^皮發麻,背脊發冷。
“住口!”他十指插進她濃密的秀發中,陰惻惻的警告:“別惹我生氣,乖乖的,讓我疼你。”冰冷的唇貼上她緊闔的小嘴,大力的吸吮、啃咬。
她抿緊嘴巴,眼中露出驚恐的神情,僵直著身體不敢動。
豐郁覺得惡心,胃里不停翻絞,苦汁瞬間涌上了喉頭,這男人的碰觸、這男人的吻,都讓她感到極度惡心,可是高祥不會……
他的唇滑下她的頸項,逗留許久,雙手解開她的扣子……忽地,他的唇嘗到一滴略帶咸味的水滴。這才被她的眼淚驚醒,推開她的身子,發現她臉上布滿恐懼,她不是美娜。
拉攏她身上的衣服,他嘆口氣道:“別哭了,我送你回去!
***
等待的心情他總算是體會到了,焦急、不安、惶恐充斥他整個人。
她離開他、拋下他了嗎?
不會的,他相信她,相信她不會背叛他。
知道她一旦認定了誰,便會誓死跟隨,不論天涯海角。
可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不再有把握了,信心也動搖了。
究竟是誰囚禁了誰?
他因她喜而喜、怒而怒、悲而悲,她左右著他的情緒。他不得不承認,早習慣有她陪伴在身邊的日子,安靜而祥和。
門悄然地打開,她回來了,但她的臉是蒼白的,她的眼睛是沒有焦距的,像是受到多大的驚嚇,她的聲音是支離破碎的。
“高……祥……”
他顧不得什么謊言、什么做戲,起身沖到她面前,緊緊抱住她,天!她是怎么了,整個身子冰冷不已,他低頭看她。
一張清麗小臉因為害怕而面無表情,她縮回自己的世界,那個世界沒有他,僅有她一人而已。
他用力抱緊她,“豐郁,豐郁……”聲音溫柔而堅定地一再叫喚她的名字。
她失神好久,等到回過神時,她人已安然的躺在他的床上,安全窩在他的臂彎中。
他堅定的聲音,溫柔的眸子,是她的錯覺嗎?
“怎么哭了?”他輕輕揩去她的淚水。
“哭?”她抬手輕碰自己的臉頰,“我以為我早就沒有眼淚,不會哭了,是你把我弄哭的!痹捯庖徽Z雙關。
他心一震,雙臂放松,望著她那雙帶著淚光的眸子,他無言,只是緊緊地抱住她,等到她身子放軟后才開口。
“你去哪了?保羅到處都找不到你!彼脑捴杏兄肛。
豐郁馬上僵直身子,語調極不自然:“我累了,讓我休息好嗎?”顧左右而言他。
他不發一語,動手脫掉她的衣服,直接找到答案,襯衫上的鈕扣少了一顆,她的頸子上有深紅色瘀痕,他怒不可抑,粗魯的褪下她上半身的衣服,在鎖骨的地方又發現同樣的瘀痕。
“這是怎么回事,被蚊子咬的嗎?”他語出譏諷,毫無剛才的半點柔情。
她坐起身,拉過薄被覆在胸前,爬離他身邊,木然的抿著唇,心里受到莫大的傷害。她受的驚嚇和害怕還不夠嗎?他何苦又來添上一筆。
“說話啊!”他咄咄逼人,“別又裝啞巴了,我知道你不是!
他走下床來,步伐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一如過往的英姿勃發,大手一伸,拉住她手臂,她又跌進他懷中。
豐郁無法置信地睜大眼睛,腦筋還轉不過來。
“你的腳好了?你能走了!?”
他對她漾出一抹邪笑,一臉“你還真蠢”表情。
“是神跡……不可能……”忽然腦袋靈光一閃,“你騙我,為什么?”咬著下唇問道。
兩只拳頭握緊,重重捶了他幾下,他怎么可以害她擔心,怎么可以害她受怕,怎么可以……
他暗吃了一驚,手掌包握住她飛來的拳頭。他忍不住微笑,喜歡她的小情緒,表示他對她而言是不一樣的。
“我騙你,騙你什么?騙你的貞操,騙你留下來,還是騙你為我暖床?”
他貴族般的臉孔露出玩味的神情。
她頓時無言以對,他沒騙過她,是她太笨,笨到自己送上門來,而他只是欣然接受這份唾手可得的贈品。
“你從沒受傷!彼樕祥W過好幾種心緒,懷疑、指控……
不,不可能的,他臉上一道道紅色疤痕是真的,而她也曾經到過醫院,看過他滿身的繃帶。
“傷是真的!
他面無表情,聲音平靜地敘述,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車子撞上路邊的民房,我被警察及時拖出車外,在送抵醫院急救時,魂早飛到九霄云外去了,清醒后,面對的是一張半人半獸的臉孔,和毫無知覺的雙腿。”
靠著那些該死的、冰冷的、毫無生命力的機器來維持生命,從世界的頂端一下子落到僅有八坪大的病房中……
她幾乎可以想象,他幾度在生死邊緣掙扎的險況,而她卻在遙遠的天邊。臉上不悅的神色緩和下來,轉為深深的同情之色。
“你又心軟了,是不是?在你的心底仍不忘你的上帝,表面上你冷然,事實上心卻比誰都來得軟,任誰無禮要求你都能答允,任人欺凌、踐踏。”
她教他的話堵住了口,他說得沒錯,說得切中要害,讓她沒有一絲反擊的余地。
他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輕撫她頸上的瘀痕,大拇指來回地輕揉著傷處,冷聲質問:“是誰?”
明顯感到她瑟縮了一下。看見她眼底的恐懼,她在怕什么,為什么不敢說?
她環住雙臂,深吸一口氣,眼睛瞄向他的臉,“為什么不去整容,現在的醫學非常發達,一定可以治好你的臉,恢復原來的模樣!钡搅四菚r,也就是她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豐郁。”他親吻她左右臉頰,呢喃道:“轉得太硬了!
他了解她,對于不愿說的事情,她會轉移話題,找些其他的事來說,這點是所有豐家人一貫的伎倆,只是她技巧差。
她試著對他擠出笑容,卻是更形難堪。
蒼白臉上凈是可憐兮兮的神倩,誠實的大眼掩不掉殘留的恐懼。
留住她的人,更想要留下她的心,抓不住她的惶恐始終縈繞在他心頭。
他逼人的目光一直沒挪開,許久才嘆了口氣。
“你撒不了謊的,你住我這里,發生了什么事,我都該第一個知道!彼p輕撫著她手心上的紅疤,“是你說要留下來伺候我的,我是這兒的主人,我說什么就是什么!
豐郁哀傷的眼睛靜靜睇凝他,一個早被遺忘的名字從她口中吐出:“湯尼。”
高祥臉上不動聲色,心底卻著實吃了一驚,雙手緊緊抱住她,像要把她揉進他懷里,嵌進他身體里。
湯尼出現在這里,選在這個時候,為了什么?
猛然間,失去豐郁的惶恐又攫住了他,低頭看向這張令他愛憐的小臉,他不能冒這個險,不能!就算他會下地獄好了,只要能保有她,他也會覺得置身在天堂中。
他俯下身,告訴她:“回臺北去,如你所愿。”
豐郁抬眼望向他剛毅的下巴,回臺北,真如她所愿嗎?她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