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啊,你要乖一點,以后咱們莫家可就全看你了。你那幾個哥哥姐姐都不爭氣,媽媽好不容易才替你打下江山,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知道嗎?”端麗輕聲細語地對著孩子說話,而那不過八歲大的孩子睜著一雙清亮的眼睛靜靜地看她。
端麗輕撫著孩子細嫩的臉龐,慈愛地瞧著自己這一生最大的驕傲;也只有在孩子的面前,她才不需要偽裝、不需要厲害。為了這個孩子,她什么苦也愿意吃,別人怎么說她、怎么討厭她、瞧不起她都無所謂。她要給孩子最好的將來,她希望她的孩子再也不要過她以前所過的苦日子。
莫與石嘟著嘴看著母親,心里其實一點也不高興,但他卻什么也沒有說。
“今天去向爸爸請安了嗎?”
“去過了!
“大媽和二媽呢?”
“也去過了!
“那就好!倍他悵M意地微笑!澳阋欢ㄒ攤有禮貌又懂事的好孩子,這都是為了你的將來著想,知道嗎?”
“我知道!
“媽媽知道你很乖,可是還不夠。你一定要更努力,因為你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你將來——”
“三姐姐!”孩子突然驚喜地大叫一聲,甩開母親的懷抱往門口沖去。“三姐姐,你回來了!”
“小石,你好乖啊!蹦忁灿H愛地抱著孩子,柔柔甜甜地對著孩子童稚的面孔微笑!坝袥]有想念三姐姐啊?”
“有啊。我寫給三姐姐的信,你有沒有收到?”
“有,都收到了!
“蕪薏,好久不見了!倍他愖叩剿麄冎g,輕輕一位孩子的手,巧妙地將他們分開!澳闶裁磿r候回來的?”
“昨天剛下飛機!蹦忁残闹杏行﹪@息。
她知道端麗不喜歡小石和他們?nèi)魏我粋人太接近,除了父親之外,端麗根本不希望小石和他的兄姐們培養(yǎng)感情。理由很簡單,有感情就會心軟,將來要爭奪財產(chǎn)時不免也會手軟。唉!為了那一份產(chǎn)業(yè),端麗竟希望自己的孩子變成一個無情無意的人。
“小石,進去做功課!
“可是——”
“我叫你進去!”
孩子失望地抬起眼看著莫蕪薏的面孔,依依不舍地轉(zhuǎn)身往里面走!叭憬阍僖姟
莫蕪薏看著孩子那孤獨的背影,不由得有些生氣:“小媽,小石只是個孩子,你有必要這么早就教育他遠離我們嗎?小石是個好孩子,大家都很喜歡他,你又何必太多疑呢?”
端麗立刻擺出訝異的笑臉!皢,我說蕪薏啊,你怎么變得這么會說話呢?小石還是個孩子嘛,當然有很多功課要做。你也知道現(xiàn)在孩子們問的競爭有多激烈,要不用功一點,很快會被趕過去的。況且小石好勝心強,要是比輸了人家,心里可是會很難過的!
莫蕪薏搖搖頭,可憐地笑了笑!澳銗墼趺凑f都行。只是小媽,你可以用錢給小孩子一個快樂的童年,也可以給他一個痛苦不堪的童年。小石現(xiàn)在年紀還小不懂這些,但是等他長大了,我想他可能會是我們之中最討厭錢的一個。”
“你——”端麗臉色大變。
幾個孩子里,莫蕪薏是最肆元忌憚的一個;她什么話都敢說,根本不怕得罪人。只因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將來的財產(chǎn)就算想分也沒有機會了,要不然她怎會說出這種話?
“蕪薏,你自己吃不到葡萄可不要說葡萄酸,我們家的小石和你們不一樣!
“我是不是酸葡萄心態(tài)都無所謂,我只是覺得很多事情小媽有欠考慮!蹦忁舱f著說著,臉色緩緩地黯了下來。“小媽,你的手段也太過分了點吧。如果爸爸知道你對大哥和詠薇做了什么,你想他會怎樣?”
“我做了什么?”端麗的神情立即緊張起來。“你可不要胡說八道,我什么也沒有做哦!
“是嗎?那黎勇祚說的那些話是誰告訴他的?就憑黎勇祚那個大草包,他怎么可能會知道詠薇和歌雅的事?”
“我怎么知道是誰告訴他的?人說天再密也有縫,這種事情能瞞得了多久?”端麗咬著牙,冷冷的臉上不由得浮起一絲恐懼。“蕪薏,你到底想說什么?要是想栽贓給我可沒那么容易!你別老仗著你老爸疼你便胡作非為,再怎么說我也是你的小媽!
“你這個女人在胡說八道什么?爸爸——”
莫蕪薏微笑地迎上前去;而莫清龍看到自己鐘愛的女兒,臉上的線條也柔和了不少。
“蕪薏啊,你可回來了!”
端麗很是緊張地看著莫清龍,想知道剛剛她和莫蕪薏的對話他到底聽到了多少?半晌之后確定莫清龍的表情完全沒有異樣她才放心;但為了更加確定,她還是試探性地開口:“老爺子,午覺睡得好不好?”
莫清龍沒理她,全副精神都放在女兒身上。
端麗沒好氣地轉(zhuǎn)頭,將眼光轉(zhuǎn)向陪著莫蕪薏一起回來的男人身上。她討厭莫蕪薏,對莫蕪薏所帶回來的人自然也沒啥好感。上上下下打量了人家一番后,她不覺得有什么特別之處,了不起長得好看了些。哼,好看有什么用?莫家?guī)讉孩子不全都長得很好看,但也不過都是些草包罷了。
“蕪薏帶了男朋友回來呢!
“哦?”莫清龍走下樓梯,挽著女兒的手臂來到客廳坐下!熬褪撬?嗯,看起來很不錯。做什幺的?是日本人嗎?”
“織真是半個日本人,因為他媽媽是中國人:”
“喲,還是個混血的!倍他惱湫χ叩秸煞蛏磉,言下之意其實是取笑寒澤是個雜種。話雖沒說明白,但是語氣卻表現(xiàn)得十分清楚。
莫清龍不太高興地閃了閃端麗伸過來的手,反倒是對寒澤表現(xiàn)得相當感興趣;而且寒澤向他行禮的時候他還笑得十分開心,仿佛已經(jīng)決定將女兒嫁給他似的。
“很好啊。你會不會說中文?”
“一點點!笨椪嫔矃s相當恭謹?shù)鼗卮稹?br />
“我女兒在日本受你的照顧了,真是謝謝你!
“不,是蕪薏照顧我比較多。”
“好啦,你們也甭客套了。”
端麗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冷眼看了看莫蕪薏和寒澤。以他們親密的模樣看來,想必又是個回來討錢的家伙。要是莫蕪薏要嫁,以老頭子的性格和對她的寵愛,鐵定又要花掉一大筆錢了。光是想到那種流水似的花錢法,都要教她心痛好幾個晚上呢。
“蕪薏啊,你是不是回來結(jié)婚的?如果是的話也好,反正你大哥也要結(jié)婚了。你們就一起辦了吧,人多熱鬧熱鬧也好。不然結(jié)個婚可要不少錢呢!
“是這樣子嗎?”莫清龍十分開心。因為幾個孩子里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莫蕪薏,如果她能在他有生之年嫁人,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不是的,爸爸。其實正好相反,我是回來阻止大哥和詠薇的婚事的。”
這次端麗真的太感意外了!她狐疑地看著莫蕪薏,想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盤。
莫蕪薏淡淡地看了端麗一眼,那眼光似乎在說:你費了那么多的心思其實也是多余,不過是畫蛇添足罷了。
莫清龍很不高興,原本慈藹的笑意從他的臉上褪去,他僵硬地哼了一聲開口:“這件事已經(jīng)成定局了,再過兩天就要舉行婚禮,怎么可以說取消就取消?”
“爸爸,你現(xiàn)在不取消,等到了婚禮那天只會更難看。詠薇病得很重,我去看過她了,她根本沒有辦法參加婚禮。屆時,婚禮上沒有新娘豈不是更好笑嗎?”
“病了?黎老頭怎沒跟我說這件事?”莫清龍狐疑地看著女兒!澳阆騺矶枷蛑盎,這回該不會為了他來騙老爸吧?”
“爸爸,我怎么可能為了這種事情而騙你?詠薇真的病得不輕,不信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問若水啊,現(xiàn)在是若水在照顧她!
莫清龍思索了一會兒,有那么幾秒他的心意似乎有些動搖;但是一想到兩個大家族合并所能給雙方帶來的利益,他便又狠下了心腸:“我不管詠薇病成什么樣子,這是黎家人該擔心的事。如果到時候沒有新娘,也是黎家要負責一切的損失。不管怎么樣,取消婚約這件事絕不能由我們這邊先開口!
“爸爸,你真的不顧大哥的終生幸福嗎?”莫蕪薏焦急地喊。
“別說了,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你要是知道你大哥的去處,最好叫他馬上回來見我;槎Y那天我要是看不到他,我就立刻宣布取消他的繼承權(quán)。老爸說得到、做得到,你們自己看著辦吧!蹦妪堈f完,很快起身上樓,一點也不猶豫。
“老爸!”
“別叫了,你爸的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端麗微微一笑,很有幾分得意地看著莫蕪薏。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莫影魂被踢出莫氏家族也將成定局;到時候就算莫蕪薏再得老頭子的寵愛,也發(fā)揮不了什么作用了。
莫蕪薏看著父親的背影,知道自己再怎么說也不能改變父親的心意;但是這也是她意料中的事。
她轉(zhuǎn)個身面對端麗,露出一朵輕輕柔柔的微笑!靶專愕氖侄蔚拇_很高明,但是你的如意算盤卻打錯了。就算我大哥真的被踢出莫氏家族,你想莫氏家族就真的會落在你手上嗎?你一直以為我大哥被逼走以后,爸爸會重新掌管莫氏,等到小石長大之后再把莫氏一移交給他?只可惜你忘了還有我。”
“你?你能干什么事?你都已經(jīng)是快死的人了……”端麗不假思索地出口,說出來之后竟感到有些后悔!笆忁,我不是有意……”
“有意提這件事?”莫蕪薏笑了笑,一點也不介意的模樣!搬t(yī)生從我七歲的時候就斷定我活不過十七歲,十七歲的時候又說我活不過二十七歲;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二十八歲了,你想我能不能活過三十七歲呢?很難說對吧?爸爸已經(jīng)退休了,他不可能會再重新回到公司打理一切。如果我告訴他,醫(yī)生說我的身體已經(jīng)沒有問題了,你想他會把棒子交給誰?”
“這……”
端麗這才發(fā)現(xiàn),過去一直蒼白虛弱的莫蕪薏這次真的不一樣了。她不但臉色紅潤,而且神采奕奕,看起來比一般人還要健康得多,哪像是一個臨死的人?難道日本真的有什么神醫(yī)可以治她的病?
莫蕪薏微笑地靠近她一步,輕輕軟軟地繼續(xù)往下說:“你當然也知道我和我大哥的感情如何。既然我掌管了莫氏,而你又是處心積慮趕走我大哥的人,你想我會怎么對付你?沒錯,你和我爸爸當然是夫妻;可是爸爸風(fēng)流成性,有你在身邊管著他,他自然很不喜歡。爸爸那么寵我,如果我多說兩句呢?又或者用不著我動手,有一天你失寵了呢?小石當然是我們莫家的人,但是你可就不一樣了是不是?就像外面那些女人一樣,也許哪天會有一個比你更厲害、更年輕漂亮的女人,到時候——”
“別說了!”端麗生硬地咽口唾液,被莫蕪薏說得仿佛那天就在眼前似的。衡量輕重之后她深吸口氣,咬緊牙關(guān)瞪著她問道:“你說了那么一大堆,不過就是要我配合你。說吧,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很簡單。”莫蕪薏再度輕柔微笑,靈秀的面孔浮起一朵淡淡的紅云。“只要你幫我保住我大哥的地位,將來莫氏企業(yè)還是會交給小石的。其實這也是我們都有的共識,只不過是你太攻于心計,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團糟罷了。”
“我怎么知道你們將來一定會這樣做?要是莫影魂自己有了孩子呢?難道他不會為了自己的孩子打算?”
莫蕪薏嘆口氣道:“小媽,你真是太傻了。你以為我們還會讓我們的孩子經(jīng)歷我們所經(jīng)歷過的一切嗎?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錢可以讓孩子有個快樂的童年,也可以讓他有個痛苦不堪的童年;因為我們都過過同樣的日子,所以我們寧可孩子平凡一點。我相信我大哥、二哥,和若水的想法也都和我一樣!
看莫蕪薏的神色不像是在說假話,端麗思考了幾分鐘之后,才嘆氣搖頭道:“我真不明白你們這些有錢人心里的想法!
“這表示你同意了嗎?”
“我當然會要求一些保障!
莫蕪薏淡淡一笑!耙院竽憔蜁,其實那些保障對小石來說都是多余的;但是既然你喜歡,那我們也是求之不得的!
莫蕪薏離開之后,端麗走進小石的房間里;但在門口已經(jīng)先昕到孩子自言自語的聲音——
“討厭……將來我要是長大了,一定要自己開一條船旅行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到時候我就可以去找三姐姐、二哥和大哥、姐姚他們玩,我還要帶大媽、二媽一起去,可是不要帶媽媽去……也可以帶媽媽去啦,可是她一定不可以叫我寫功課,也不可以叫我賺錢,要不然就不要帶她去……我還要開飛機到外太空去打怪獸,我再也不要上學(xué)了……我才不喜歡去爸爸的公司上班,最討厭媽媽了……”
端麗無言地站在那里,看著孩子孤獨的背影,不由得怔怔的說不出半句話來。
八歲的孩子已經(jīng)想要流浪到外太空,那十八歲的孩子呢?
她的背脊不由得冷了起來……這孩子十八歲的時候會想做什么?他是否肯依照她的安排,走她計劃好的路線?
一直到婚禮前三分鐘,莫家和黎家的人都沒見到新郎和新娘;而媒體記者自然也沒機會見到。事實上因為莫家同時訂了五家飯店,以至于那些記者疲于奔命,根本搞不清楚真正的婚禮會在什么地方舉行。只有少數(shù)運氣好的記者守候在正確的地點,但也一直到了婚禮前幾分鐘才弄清楚原來自己竟選對了飯店等候。
黎家的人到了海邊別墅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里只剩下莫若水。她還帶著笑意告訴他們,莫影魂已經(jīng)來將黎詠薇接走了。黎家的人十分開心,因為他們原本還以為會與黎詠薇發(fā)生一場爭執(zhí),誰知道新娘子卻老早高高興興地出發(fā)了。
他們興高采烈地往飯店而去。黎家老爺想在贈禮前見見女兒,他當然擔心女兒還是惦記著方歌雅,因此準備了十分嚴厲的辭句要讓她死心,可是一句話也沒說便被擋在準備室門口的莫蕪薏給擋了回來。說是婚禮即將開始,新娘子還沒準備好,他們可沒時間再拖延下去。黎家老爺子為了婚禮,當然也只有作罷。反正莫家的孩子們?nèi)磥硪荒樝矚庋笱,想來也不會有什么事發(fā)生。說不定詠薇早已經(jīng)想通,更說不定他那個逆子所說的話全是放屁也很有可能。
莫家親朋好友到了婚禮會場時同樣見不到莫影魂和黎詠薇,理由各式各樣,總之就是不能見;而莫家的大家長莫清龍卻也是到婚禮前三分鐘才姍姍來遲。從他那張氣得發(fā)綠的臉,和被端麗緊緊握住的老手看來,自然是因為端麗而耽誤了。既然已經(jīng)到了婚禮的前三分鐘,牧師都已經(jīng)站在禮堂前面等著,莫清龍自然也沒機會見到自己兒子,只能乖乖地坐在家長席上,和黎家老爺子一同等待婚禮開始。
百來坪,布置得相當華美的飯店禮堂里充滿了奇異的氣氛,侍者們神情緊張地東張西望。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緊張,只不過是一場婚禮,怎么弄得像是打仗一樣?
好不容易等到專車將所有的客人一一接泊過來,安置好位置;又等到婚禮進行曲輕柔地響起,他們才終于覺得可以放松了。誰知一看到雙方親友家長和那些媒體記者緊張肅穆的神情,他們就愉快不起來。他們很懷疑,這真的是一場歡樂的婚禮?還是一場爾虞我詐的智謀戰(zhàn)局?
樂隊愉快地演奏著結(jié)婚進行曲,后面的詩歌班也歡喜地吟唱著……紅毯另一端望穿秋水,好不容易終于出現(xiàn)兩對新人。
兩對新人?!
在場的人全愣然地瞪大了眼睛!
新人們分成兩對,一對是莫影魂與華盼盼,另外一對竟然是莫滌凱和黎詠薇!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伴郎和伴娘站錯了位置?沒錯啊,莫家最小的孩子莫與石正快快樂樂地牽著華盼盼美麗的婚紗尾巴,還有一個臉蛋紅撲撲的小女孩兒牽著黎詠薇輕柔的婚紗尾巴,這分明就是兩對新人。只是莫影魂的新娘是誰?
在場的媒體記者無不張大了嘴巴,攝影機噼哩啪啦地一陣亂響,閃光燈都快比禮堂的燈光還要耀眼了。
“那是誰啊?”
“沒見過……”
“是誰家的女兒?”
“不知道啊!
“糗了糗了,難不成要寫不知名的女子嗎?”
“閉嘴啦!
坐在最前方的莫清龍氣綠了臉,雙眼暴睜地跳了起來。
“坐下! 端麗沒好氣地扯他,壓低了聲音嚷!澳阆朐谶@么多人面前丟臉啊?”
“可是他們——”
“反正詠薇還不是成了我們莫家的人,嫁給誰都一樣啦!
“咳……清龍啊,這和我們原來說的好像……“
“好像什么?你自己女兒什么德行你可是清楚得很。我們家老二肯娶她,全是為了你的面子耶!倍他悰]好氣地瞪著黎家老爺,咬牙切齒地怒道:“你還有意見嗎?”
黎老爺子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額上青筋暴出卻只能忍氣吞聲,半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面帶微笑的牧師等在紅毯的最前方,直到兩對新人全都站定了之后,他才緩緩地開口:“今天我們在這里為這兩對新人的未來做見證……”
莫影魂一直都面帶微笑。他雖看不見四周的情況,但他卻聽得到華盼盼在他身邊那溫和的呼吸聲,聞得到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他很想握住她的手,大聲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愛情;但是他還是忍住了,靜靜地聽著牧師那一大串關(guān)于婚姻盟誓的宣言。
然而華盼盼卻很專心,她那美麗的雙眼看著牧師和他手上的圣經(jīng),對牧師所說的每一句話全謹記在心。過去的她忘了自己所許下的誓約,忘了自己曾立下的誓言;但是現(xiàn)在她一定不可以忘記,她要將牧師所說的話牢牢記住、牢牢鐫刻在她的每個細胞里,這一生一世也不忘記。
另一方面,莫滌凱的蒼白是有目共睹的,他看起來像是從卡車輪子下直接拖出來趕上婚禮似的。那一身筆挺的西裝很是帥氣,卻和他臉上的落拓神態(tài)全然不符;他雙眼呆滯地凝視著牧師身后那個大大的喜字——這是他這一生夢寐以求的一刻,但他卻高興不起來……他的心正微微地冒著血水,他的手也出滿了冷汗……他的愛情終于有了結(jié)局,也是他最想要的結(jié)局,但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前所未有的心碎……
而黎詠薇的情況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她精神渙散,身體全靠著擔任她伴娘的莫若水硬撐著,要不然她老早已經(jīng)體力不支地倒向地面了。她唯一想的只是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唯一想的人只是方歌雅……他們說找到歌雅了,那是真的嗎?歌雅到底在什么地方?父親他們有沒有傷害她?歌雅……她的腦子里早容不下其他,唯一想的就只有歌雅。
兩對新人、四個男女,他們心思各不相同,悲傷喜悅?cè)ぴ谕粔K美麗的紅毯
溫文儒雅的牧師渾然不覺,依然喜悅地為他們證婚:“莫影魂先生,你愿意娶華盼盼小姐為妻嗎?”
“我愿意!”聲音響徹云霄。
“華盼盼小姐,你愿意嫁莫影魂先生,承認他是你今生唯一的丈夫嗎?”
“我愿意!甭曇艉軠睾,語氣很堅定,她同時在心中為自己刻下盟石。那句“我愿意”,已是她今生最后一個有關(guān)愛的承諾。
“莫滌凱先生,你愿意娶黎詠薇小姐為妻嗎?”
莫滌凱轉(zhuǎn)頭,無言地看著神色凄涼的黎詠薇,心中的痛楚更甚。明知道她愛的不是自己,甚至她愛的也不是男人,為什么他還是死不了這條心?為什么當他知道可以娶她為妻,可以和她永不離棄的時候還是那樣高興?
“莫滌凱先生——”
“我愿意。”
他深吸一口氣回答,眼睛定定地注視著黎詠薇。這是他的愛情,明知是錯,也寧愿無怨無悔地走下去。詠薇,看我一眼吧。不為了我的犧牲,也不為了我的感情,就算是感情路上的一名陌生人也好啊。為什么你連看也不愿意看我一眼?莫滌凱的心無助地吶喊著。
“黎詠薇小姐——”
“我愿意!
牧師愣了一下。
黎詠薇抬起眼睛,有些迷惘地注視著牧師,那眼神似乎在說:好了嗎?我可以走了嗎?
而她的表現(xiàn)卻讓莫滌凱幾乎無法喘息……他只覺得世界仿佛在他眼前碎成片片廢墟,他的愛情突然成了一文不值的廢物一般。
“我現(xiàn)在宣布你們正式成為夫妻,你們可以親吻新娘了。”牧師微笑地說道。
莫影魂轉(zhuǎn)身,微俯下頭,深情款款地在華盼盼唇上嘗到她微咸、感動的淚水。
他微笑地在她唇邊低語:“我愛你!
“我也愛你!比A盼盼閉上眼睛投入他的懷中.在親友的歡呼笑聲中彼此緊緊擁抱,將此刻銘記于心。
而另一邊的莫滌凱卻無法擁抱黎詠薇。他站在那里,只能喘息著掀起她的婚紗,匆匆忙忙在她的額上吻了一下,甚至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只是此時黎詠薇卻突然清醒了似的看著莫滌凱,她清澈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他;那寫著訝異、不解,和些許感激、難受的眼神略過莫滌凱那雙飽受折磨的眼。
她只能無言,手顫抖地想牽住莫滌凱的手,而他卻冷冷地拒絕了。
他們在無數(shù)的祝福聲中緩緩走出禮堂,一身的彩帶拖曳出美好的喜氣。
莫影魂和華盼盼很快地搭上老陳所開的大房車揚長而去,而莫滌凱和黎詠薇也在莫若水的護衛(wèi)下離開。
熱鬧喧騰的現(xiàn)場還有無數(shù)的記者頭疼地到處詢問——
“華盼盼是誰啊?”
“我怎么知道?怎么會突然冒出來?”
“誰曉得?你問過他們家的人沒有?”
“搞不清楚啦!
“還好這名字不常見,應(yīng)該滿好查的……”
“華盼盼是全臺北市最厲害的會計師。”
記者們一聽此話,立刻回頭——
說話的男人穿著一身凌亂異常的皺西裝,滿臉胡渣仿佛半輩子沒有刮過,連頭發(fā)都長得亂七八槽,有如雜草一般。
“她呢……”
“怎么樣?你快說啊!庇浾邆兘辜钡刈穯。
“我說了你們就寫嗎?”男子笑嘻嘻地問。
“當然啦,晚報馬上就要印刷了。你要是真知道什么,麻煩說一下吧。”
“對啊對啊。”
“好吧!蹦凶勇柭柤,表情倒像是有點委屈似的!叭A盼盼是臺北市最厲害的會計師,同時也是莫影魂的私人秘書;名字雖然不怎么響亮,但卻是相當厲害的人物喲。你們知道長龍紡織的并購案吧?其實都是她在背后一手促成的。比起黎詠薇嘛,家世的確有所不足,但能力卻不遑多讓哦!
“他們是怎么認識的?”
“對啊,怎么認識的?”
“莫影魂三顧茅廬請來的!
“真的假的?”記者們一臉狐疑,也不知道眼前這家伙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不信就算了。”
“信啦信啦,再多說一點嘛!
男子說得天花亂墜,記者們也毫無選擇地照單全收。反正現(xiàn)在要重新去找資料也來不及了,總之先寫了再說。
而始終在一旁的莫蕪薏聽得捂著嘴直悶笑。
好不容易等記者們散去,那男子才笑嘻嘻地走過來——
“好久不見啊,蕪薏妹子!
“歐海鐫,你這種人還是少見為妙,到現(xiàn)在還是滿口胡說八道!蹦忁踩滩蛔⌒χf道。
“喲,你這么說可真是傷透了我的心。我怎么胡說八道了?是他們要我說的嘛。我雖然是個偵探,但是沒收錢的情報可沒保證一定正確啊!彼Φ觅\兮兮的,那雙沒睡醒似的眼睛彎成一道漂亮的弧線。
“你啊……”莫蕪薏笑彎了腰,淚水都要掉下來了!罢媸懿涣四!都安排好了嗎?”
歐海鐫還是輕松地聳聳肩!安畈欢嗔。一條船、兩張飛機票,和一個名叫方歌雅的女人對吧?也多虧了你那日本朋友的幫忙,都在約定的地方了……咦?對喔,等會我找誰去請款啊?這可花了我不少錢呢。”
“當然是我老大啦!
“什么?找他拿?”歐海鐫瞇起眼睛,老大不高興地嘟嚷:“那豈不是又要做賠本生意了?我怎知那家伙什么時候回來?”
“把利息加上去啊,他鐵定十分樂意的!
“唉,算了。反正遇到你們這家子,我也只好自認倒楣啦!睔W海鐫笑笑地揮揮手,仲個懶腰、打個呵欠后,懶洋洋地往飯店外面走!拔易呃,沒事別找我。最好有事也別找我,我可沒錢再做免費的服務(wù)了!
看著歐海鐫那瀟灑的背影,莫蕪薏不由得微微一笑,朝他招手叫道:“這次的事謝謝你的幫忙!”
歐海鐫沒回頭,只是淡淡地揮了揮手,算是回答。
莫蕪薏嘆口氣,心情總算輕松下來;就在她放松的那一剎那,她的身子突然輕輕地晃了晃。
寒澤織真很快扶住她,關(guān)心地低頭俯視她疲憊的眼。“你沒事吧?”
“沒事……”
“蕪薏!
莫蕪薏立刻挺起背脊,臉上的神色又恢復(fù)了神采奕奕的模樣。“爸爸、小媽,你們不吃完喜宴再走嗎?”
莫清龍氣得七竅生煙,瞪著女兒沒好氣地問道:“這件事誰是主謀?又是你對不對?從小你就最古靈精怪,除了你還有誰敢這樣忤逆我?”
“爸爸!”莫蕪薏撒嬌地上前挽住他老人家的手!澳阍趺催@么說?現(xiàn)在這樣不是很好嗎?你和黎伯伯的交情不但還在,而且也如預(yù)期地結(jié)成親家,兩家的合作關(guān)系依然如故,沒必要改變;而大哥找到幸福,二哥也如他所愿地娶了詠薇,大家各得其所嘛!
“你啊……”看著莫蕪薏那張靈逸清奇的臉蛋,莫清龍縱使有多大的火氣也發(fā)不出來了。誰叫她的母親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而她又是他最鐘愛的女兒呢?他嘆口氣揮揮手道:“算了算了,你們自己的事自己打算吧。反正我老了,再也管不動你們了!
莫蕪薏微微一笑,扶著莫清龍上車;而端麗則牽著小兒子的手,在一旁沉思地看著她。
等到莫清龍上了車,端麗站在車門前緩緩地開口: “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莫蕪薏笑了笑,眼睛下面的疲憊已經(jīng)不是任何化妝術(shù)所能掩蓋得了的。她溫柔地看著端麗的面孔道:“小媽,你是那么聰明的人,我怎么可能騙得了你?不過是你睜只眼、閉只眼,放過我大哥和詠薇罷了。對于你這分恩情,我和大哥都不會忘記的。你放心,我們絕對會謹遵承諾的!
端麗想了想,終于還是到了這一秒她才真正承認失敗。沒錯,她的確不如莫蕪薏;如果莫蕪薏真有心要排擠她,恐怕她和小石早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了。
她搖搖頭,臉上的戾色頓時減輕了不少。她拍拍莫蕪薏靠在車門上的手,溫和地開口:“自己的身體要好好保重,別太累了。你爸爸和大媽、二媽.我會照顧他們的,你別擔心了知道嗎?有什么事打個電話回來,你爸爸和小媽都會為你作主的。”
莫蕪薏有些訝異地看著端麗,就在這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其實端麗并不如他們所想像的那般艷麗。她的眼角已出現(xiàn)淡淡的紋路,唇角也有淡淡的斜紋,歲月并沒有特別寬待她。只是,那些紋路讓端麗看起來撿了幾分艷麗,卻又多了幾分溫柔。原來他們的父親還是很有眼光的,他看上端麗,絕不止因為端麗的美貌而已。
莫蕪薏點點頭。不知怎么地,她眼角竟有些微微濕潤……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車門關(guān)上,轎車揚長而去。小石靠在窗戶上不停地揮手大叫,一直到轎車完全消失之后,她才終于失去了氣力軟倒在寒澤織真的懷里。
寒澤織真無言地抱著她,走向等在一旁許久的黑色轎車。
“我們也回去吧……”莫蕪薏睜開眼睛,擠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翱椪,我想回家去!
寒澤織真點點頭,眼里充滿了沉默的心痛……
這場突如其來的婚禮就這樣落幕了。喜悅的聲音邃遠傳來,只是似乎有點遙遠、有點不真實……
幸福真的是從婚姻開始的嗎?
有的答案是,也有的答案不是。
這就得端看結(jié)婚的人如何去處理了。
誰允諾過將會一生幸福?誰又允諾過真情不變?
相愛之時那張紙是終生廝守的盟約,相怨之時那紙卻又變成互相折磨不休的恐怖牽絆。
人啊,其實愛與不愛真的只在一線之間,又何必太過死心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