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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II 第十七章
作者:明曉溪
   
  每日里,薰衣服侍如歌的梳洗起居,如歌舉止神態(tài)每一個細(xì)微改變她都可以察覺得到。  

  如歌好像不是以前的如歌了。  

  一股嫻靜溫柔的感覺在她眉宇間流淌,她的雙眸沉靜如秋水,臉龐綻放出珍珠般瑩潤的光澤。微笑總是輕輕染在她的唇邊,聲音變得曼妙,她的目光很輕柔,然而卻好似可以一直看入你的心底。  

  她的美就像大海。  

  風(fēng)平浪靜的海面下有驚濤駭浪般的漩渦。  

  薰衣望著她發(fā)怔。  

  同樣的容貌,為什么如歌會忽然間美得驚心動魄呢?  

  雪的食指點住如歌眉心,約有兩柱香的功夫,一縷淡淡白煙自她眉心逸出。她臉上浮出痛苦的表情,右手捂住胸口,臉頰透出潮紅。  

  雪急忙松開手指,關(guān)切道:“如何?很辛苦嗎?”  

  如歌咳道:“胸口有些悶。”  

  薰衣將茶盞捧來,里面沏的是雨前龍井,茶湯翠綠清香。雪讓她放在桌案上,輕輕咬破食指,一顆晶瑩的血珠滴入茶中。  

  “喝下它會好些。”雪將茶盞湊近她唇邊。  

  如歌側(cè)過頭:“不!睘槭裁此偸且认滤难?混著血的茶淌過喉嚨時有股奇異的滾燙。  

  “乖丫頭,”雪笑盈盈地哄她,“好乖,喝了它啊。我的血一點也不腥,好香的,喝了它胸口就不會難受。”  

  “我不想喝,胸口已經(jīng)不悶了!比绺鑼⒉璞K推遠(yuǎn)。  

  “撒謊可不乖啊,”雪笑得一臉可愛,“你知道我脾氣的,終歸是會讓你喝下去。你是想用一個時辰喝呢,還是想用一下午的時間來喝呢?”  

  “為什么必須要喝?”如歌皺眉。  

  “呃……你想聽真的理由還是假的理由?”雪呵呵笑。  

  如歌無奈:“居然還有兩個理由。”  

  “一個理由是,用我的血可以加快魂魄的轉(zhuǎn)移;另一個理由是,我喜歡在你的體內(nèi)有我的血,只要想一想它在你體內(nèi)流淌,就會覺得好幸福!  

  “哪一個理由是真的?哪一個是假的?”  

  雪眨眨眼睛,調(diào)皮地笑:“你猜呢?”  

  “我猜都是假的!  

  如歌瞪他。他喜歡捉弄自己才是真的。  

  雪一臉驚奇:  

  “哇!喝了我?guī)滋煅蛔兟斆髁税。『蒙衿!?nbsp; 

  如歌氣得笑起來。  

  雪趁機哄她將茶喝下。  

  兩人在屋里笑鬧,渾然沒有注意門口多了一個人。  

  薰衣躬身退下。  

  暗夜羅斜倚石壁,血紅的衣裳映得他分外蒼白,他仰頸飲下杯中的酒,雙眼微帶些醉意望著如歌。  

  她在笑。  

  笑的時候右手輕輕握起,食指的關(guān)節(jié)輕輕抵住挺秀的鼻尖,笑容從眼底流淌至唇角。  

  這個笑容他如此熟悉。  

  只有“她”,才會笑得如此溫柔動人。  

  “你——是誰?”  

  一個低啞的聲音驚擾了如歌和雪。  

  她和他轉(zhuǎn)頭看去。  

  暗夜羅紅影般閃到如歌面前,他捏緊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陰郁地問道:“你究竟是暗夜如歌還是她?”  

  如歌痛得微微吸氣,她的下巴快要被捏碎了。  

  “我不是暗夜如歌!  

  暗夜羅臉上掠過狂喜:“你——”  

  “我是烈如歌!笨粗狄沽_驟然狂喜驟然憤怒的面孔,她心里忽然有種報復(fù)的快感。  

  雪笑得打跌:“小羅真是笨啊,她怎么會姓暗夜呢?就算不叫烈如歌,也應(yīng)該是戰(zhàn)如歌才對嘛。”他笑如花顫,摟住如歌的肩膀大笑,暗夜羅捏住她下巴的手像被一陣花香拂開了。  

  暗夜羅收緊瞳孔,眼睛變成血紅色:“銀雪,你在耍我?!”  

  雪把腦袋靠在如歌肩頭,瞅著他,吃吃笑道:“哇,居然都可以耍到暗河宮主暗夜羅,我好了不起啊!  

  暗夜羅的面容頓時變得扭曲煞白:“沒有人可以欺騙我!”莫非,所謂的魂魄轉(zhuǎn)移只是一場騙局?!長袖一揚,紅霧中他的手蒼白如鬼,指骨發(fā)青。  

  他知道銀雪最在乎美麗的容貌。  

  那么,他就要很慢很慢地毀掉那張絕美晶瑩的臉。  

  空氣中飄浮起一個艷紅的氣層。  

  氣層如琉璃透明。  

  漸漸收緊,氣層像一只琉璃桶將雪和如歌箍在里面,動彈不得。  

  手指拂上雪的面頰。  

  暗夜羅笑容邪美:“在你臉上刻一朵雪花,會不會很美?”  

  雪沮喪:“還是不刻比較美。”  

  “那就刻兩朵雪花好了!卑狄沽_手指輕動,一道深深的血痕已劃破雪的面頰,串串血珠鮮紅滴落在雪白衣裳上。  

  “指甲太長了。”  

  如歌怔怔望著暗夜羅的手,不知道為什么這句話脫口而出。  

  手指僵!  

  血痕徑自淌血,傷口卻沒有再擴大。  

  她搖頭,笑容溫婉:“男孩子的指甲不要太長,羅兒,去拿小刀來,我?guī)湍阈抟幌隆!?nbsp; 

  暗夜羅仿佛忽然被點中了穴道,他身子僵硬,緩慢地看向她,眼中布滿驚疑和顫抖。  

  …………  

  ……  

  秋日溪水邊。  

  暗夜冥剛洗完頭發(fā),柔亮的長發(fā)在晚霞中涌動著暗香。她穿著一件松袖寬大的袍子,衣襟繡著繁復(fù)美麗的花紋。  

  “指甲不要留得太長。”  

  她低頭,用一把小刀為他修指甲。  

  小暗夜羅躺在她的腿上,伸出手任她擺弄,嘴里嘀咕道:“你的指甲不也是很長!毙揲L圓潤的指甲,透出貝殼般的粉紅,有時染上一點鳳仙花汁,她的手好美。  

  她細(xì)心地打磨他的指甲:“你是男孩子啊,整日里不是練武就是跟人比武,指甲長了很不方便。萬一指甲劈裂掉,會干擾你的心神,而且也不干凈,看起來臟兮兮的。”她輕笑道,“姐姐就不一樣了,有羅兒在,姐姐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所以可以留起指甲來玩啊!  

  “是這樣啊,”小暗夜羅抓起她的頭發(fā)用力嗅,咧嘴笑道,“我好喜歡姐姐的指甲,然后就覺得姐姐一定也會喜歡我的長指甲。”  

  “傻羅兒。”她微笑,握住他的手打量,“你看,男孩子的指甲要短而有力才清爽好看。”  

  他每個指甲都被修得很短。  

  指甲邊緣的毛刺也被她打磨得十分圓潤。  

  小暗夜羅睜大眼睛:“哇,我的手變得好漂亮!”  

  “是啊。”  

  “這么漂亮的手,今晚不要練功了好不好?”他賴在她懷里撒嬌。  

  暗夜冥笑容溫婉如霞光:“好啊。羅兒的手這么漂亮,今晚也不要吃飯好了。”  

  “姐~~姐~~!”  

  小暗夜羅沮喪地大叫。  

  暗夜冥抿嘴而笑,食指關(guān)節(jié)輕輕抵住挺秀的鼻尖。秋日里,晚霞下,溪水邊,她溫柔的笑容和散發(fā)著香氣的長發(fā)將他包圍……  

  ……  

  …………  

  小刀細(xì)致地修磨他的指甲。  

  長發(fā)滑過她的肩膀。  

  她唇邊一朵寧靜的微笑,似乎在她的世界里再沒有比暗夜羅的指甲更重要的事情了。  

  暗夜羅手指僵直。  

  雪盯住如歌,一種難以言語的神情讓他的笑容消失。  

  “指甲雖然長,可是蠻干凈的。”她微笑,“羅兒長大了啊,不再像以前一樣指甲縫里臟兮兮!  

  她抬頭。  

  眼底是秋水般清澈流淌的感情,她望著暗夜羅,眼波如秋水般靜靜流淌。  

  半晌——  

  她的手指拂上暗夜羅的面龐,眉梢輕輕皺起,像秋水的漣漪。  

  “羅兒病了嗎?為什么如此蒼白憔悴?”  

  ******  

  火把在石壁燃燒。  

  地底的空氣潮濕又帶著股發(fā)霉的味道。  

  她半躺在床榻上,眉心微顰:  

  “羅兒,究竟發(fā)生過什么?為什么……我好像是做了很長很長的夢,而夢里的內(nèi)容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暗夜羅道:“你生病了,昏迷了十九年。”雪告訴他,暗夜冥的魂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將往事全部記起。  

  “十九年……”她重復(fù)道,搖頭苦笑,“怪不得我覺得四肢酸麻,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很快你就可以康復(fù)。”他會讓銀雪將那個女人的魂魄早些驅(qū)走。  

  她凝注他,擔(dān)心道:“羅兒,你也病了嗎?”  

  “沒有。我很好!  

  她的手掌輕輕撫摸他的面容:“怎么會這樣蒼白?怎么會這樣消瘦?我的羅兒應(yīng)該是神采飛揚的俊美少年!彼恼菩幕仠嘏膿崦䦷е鴿M滿的愛憐。  

  暗夜羅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他呼吸急促:  

  “告訴我,你是誰?”  

  她詫異道:“羅兒?”  

  暗夜羅喘息:“快點告訴我,你是誰,叫什么名字!”  

  她搖搖頭,笑道:“壞孩子!币娝绱斯虉(zhí)堅持,她終于妥協(xié)了,伸手捏一下他的鼻尖,無奈道,“那好吧,我是杯兒!  

  杯兒……  

  暗夜羅的天靈蓋仿佛被巨掌擊中!他五官顫抖,邪美的容貌亦開始扭曲!喉嚨一甜,胸中一口熱血“哇”地噴涌而出!  

 她是杯兒。  

  她是他的杯兒!  

  …………  

  ……  

  晨曦中。  

  她在溪邊旋舞。  

  草尖上露珠被她的裙角飛揚成晶瑩的薄霧。  

  他躺在草地上,嘴里銜著根青草,手指把玩著一只黃金酒杯。杯身映出她翩翩的舞姿,襯著黃金的光芒,美得蕩人心魄。  

  “喂,我不想喊你姐姐了!”  

  他抱怨地喊道。  

  她徑自舞著,融化在朝霞、青草、溪水、野花、蜻蜓交織的美麗世界中,沒有理會他孩子氣的話。  

  “你聽到?jīng)]有!我往后不喊你姐姐了!”他苦惱地飛旋酒杯,低聲道,“喊你姐姐,就好像永遠(yuǎn)也長不大!彼絹碓矫利悾性絹碓蕉嗟娜藶樗拿利悆A倒。  

  他害怕在她心中自己永遠(yuǎn)只是一個弟弟。  

  她停下舞蹈,坐到他身邊。捏捏他的鼻尖,她的聲音就像哄一個孩子:“怎么不開心了呢?”  

  酒杯在空中輕盈旋轉(zhuǎn)。  

  他兩眼放光道:“我往后叫你‘杯兒’好了!”酒杯飛舞就如她的舞姿,有燦爛的光芒,有纖細(xì)的腰身,有細(xì)潤的肌膚。而且,酒杯就在他的掌中,可以讓它舞,可以讓它靜,也可以讓他用嘴唇細(xì)細(xì)地品嘗。  

  “多奇怪的名字!彼χ鴵u頭。  

  “好不好?你作我的‘杯兒’!彼平抗鈭(zhí)拗。  

  在他的目光下,她忽然驚怔。  

  她知道他已經(jīng)殺了許許多多的人,暗河宮的名號在江湖里也已經(jīng)重振聲威,但是在她的心里,他一直只是一個孩子。  

  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帶著噬人的野性!  

  或許,羅兒真的長大了。  

  她笑容溫婉:“我是你的姐姐!  

  “杯兒,作我的杯兒!”他央求。  

  “這個名字不好聽啊!  

  “好聽!”  

  她依然搖頭。  

  他生氣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快說!你答應(yīng)作我的杯兒!”  

  “羅兒,好痛。”她呻吟道。  

  “答應(yīng)作我的杯兒,就放開你!彼种父佑昧Α  

  “不!  

  他怒火上沖,突然將她拉近!滾燙的呼吸,他的嘴唇離她只有一寸!喘息著,他貼近她殷紅的雙唇!  

  “作我的杯兒!否則,我就將你變成我的女人!”  

  那一天。  

  她終于還是妥協(xié)了。  

  ……  

  …………  

  暗夜羅的淚水是血紅的。  

  他抱住她,淚水自緊閉的雙眼滑落。血紅的淚水,蒼白的面頰,他不可抑止的悲傷像詭異而凄美的圖畫。  

  她愛憐地?fù)崦骸傲_兒,對不起!  

  他抱緊她。  

  “我生病昏迷這十九年,你一定很辛苦對嗎?”她嘆息,努力笑著,將自己的淚水趕走,“放心啊,現(xiàn)在我病好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暗夜羅只想將她抱在懷里。  

  其他的事情,他什么都不要去想。  

  “十九年來,你一直都在暗河宮底嗎?”她輕聲問道。  

  “嗯!  

  “一直在地底,見不到陽光,沒有新鮮的空氣,使你的身體不再健康,神情那樣憂郁!彼龘崦拈L發(fā),“都是我的錯!  

  她的手如此輕柔。  

  暗夜羅血紅色的淚輕緩地奔流。  

  “不想讓你再練功了,不想讓暗河宮再稱霸天下了,”她抱緊他,“羅兒,姐姐只想你快樂幸福地生活!  

  ******  

  第二天早晨。  

  如歌睜開眼睛。  

  她覺得四肢酸麻,好像是被人捆住睡了一晚,腹部沉甸甸的,有些透不過氣。  

  看過去——  

  她霍然大驚!  

  只見暗夜羅趴在床邊睡著,左手握著她的右手,腦袋枕在她的腰腹。他睡得很安靜,蒼白的面容也仿佛有了些血色。  

  “你干什么?!”  

  如歌瞪著暗夜羅,用力起身將他甩開。  

  暗夜羅盯緊她,眉心朱砂漸漸由鮮紅轉(zhuǎn)為陰暗。他長身而立,眼底迸出無情的光芒,好似她是他刻骨銘心的仇人。  

  “你為什么回來!  

  他的聲音沉痛得如詛咒一般。  

  如歌怔住。有一瞬,她以為自己會被他狠毒的目光殺死。  

  “等一下!”  

  她喊住拂袖盛怒而去的暗夜羅:  

  “你不要走!”  

  暗夜羅沒有回頭,他像是已無法容忍看到她的臉。  

  如歌道:“今天是第十天。我要見玉師兄!  

  暗夜羅冷笑道:  

  “見到他,你會后悔!  

  如歌驚道:“你對他做了什么?!”  

  暗夜羅挑眉道:“欺騙背叛我的人,等待他的只能是地獄!  

  如歌咬住嘴唇,努力克制身子的顫抖。  

  “我要見他!  

  ******  

  暗河的水在地底緩緩流淌。  

  四周盡是黑暗,只有石壁上幽暗的火光映在水面。暗河的水似乎也是黑色的,偶爾閃動的一絲漣漪,像烏云鑲的金邊。  

  死寂的黑暗里。  

  如歌的心慢慢下沉,一種窒息般的恐懼令她的喉嚨干啞。她想要飛奔過去的雙腿忽然像灌滿了重鉛!  

  她看到了玉自寒。  

  他坐在木輪椅中,青衣如玉,微笑寧靜。或許因為許久未見陽光,他的肌膚蒼白而透明,身子也似乎比以往更加單薄。  

  他正在咳嗽。  

  劇烈的咳嗽使他的肩膀顫動,似乎肺都要咳了出來。掩住嘴唇的絲帕上,是斑斑的血跡。  

  這樣的玉自寒,恍惚間給如歌一種感覺——  

  他隨時都會死去!  

  如歌驚怒攻心,對暗夜羅喝道:“你對他做了些什么?!”  

  暗夜羅低笑道:“他原本就是一個病弱的廢人,如今不過是回到原來的模樣罷了!  

  不——  

  不對!  

  如歌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事情絕不像暗夜羅說得那樣簡單!  

  如歌走向玉自寒。  

  她喚著他的名字:“師兄……師兄?!”她把聲音逐漸放大?墒,他卻好像一點也沒有聽見!  

  玉自寒咳嗽著。  

  他仿佛一點也感覺不到外面的世界。  

  如歌開始發(fā)抖。  

  暗河的水漆黑死寂。  

  暗夜羅笑得無比得意:“不僅他的耳朵重新失去了聽覺,他的腿也再次無法走路。”  

  如歌捂住嘴。  

  這一刻,她恨極了暗夜羅!  

  她沒有想到一個人會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先讓玉自寒可以聽到可以走路,讓他和正常人一般無異,然后再硬生生將這一切全部奪走!  

  暗夜羅揚聲大笑:  

  “這樣就叫殘忍嗎?你未免太小覷了我!”  

  如歌渾身冰冷。  

  恐懼和不祥的感覺如冰窟般將她凍僵!  

  暗夜羅笑得那樣多情:“你看看他的眼睛,清俊的雙眼,如春水般溫柔的雙眼……”  

  玉自寒咳嗽著,他向如歌的方向抬起頭,他好像感覺到什么,眉頭輕輕皺起。  

  但是,他沒有看到她。  

  他的雙眼俊秀如昔,然而,卻沒有了焦距!  

  如歌的手輕輕晃了下。  

  終于——  

  淚水瘋狂地流下她的面頰。  

  他看不到了。  

  暗夜羅把他的世界變成了一片黑暗!  

  暗夜羅嗅著黃金酒杯中的酒香,遺憾道:  

  “很奇怪,為什么像他這樣渾身殘疾的人,依然會有一種近乎完美的氣質(zhì)呢?如果他不曾背叛我,那將會是多么迷人的男子!  

  如歌蹲下來。  

  她蹲在玉自寒面前,將臉上的淚水擦去,她努力微笑。  

  “師兄,我來了。”她輕聲喚著,“我是歌兒啊,我來看你了……你……怎么又咳嗽得厲害了呢?”  

  玉自寒沒有動。  

  他聽不見。  

  他看不見。  

  如歌輕輕握住他的手,趴在他的膝頭:“你真是一個壞師兄。每一次都答應(yīng)會好好照顧自己,卻每一次都沒有做到!彼拿骖a在他膝頭蹭著,讓他的衣裳吸干她的淚水,“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生你的氣,生氣到再也不想理你了。你為什么總是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呢?”  

  玉自寒的手動了動。  

  他面容有疑惑。  

  他努力想要說話,喉嚨顫動,發(fā)出來的聲音卻只是“啊——”的嘶啞。  

  他的聲音也被奪去了。  

  他再不會說話。  

  ……  

  那日。  

  暗夜羅瘋狂地大笑:“一個殘廢居然也會背叛和欺騙我?!哈哈哈哈,你不在乎耳朵和雙腿對嗎?那么,就連你的眼睛和聲音也一并失去吧!”  

  玉自寒的功力已然被暗夜羅散去。  

  他沉默著。  

  他用最后一刻時間,感受雙腿的站立,感受河水和風(fēng)的聲音,感受他能看到的世界。他還想用他的聲音再喚一次她的名字。  

  如果可以選擇,他不想再回到殘廢。  

  在感受了如此美麗的世界和如此美麗的她,他不想再變回一個無用的殘廢。  

  淡然的光華如美玉般流淌在他眉宇。  

  他寧靜得仿佛渾然不知要降臨在他身上的將是怎樣的災(zāi)難。  

  最后的意識是暗夜羅瘋狂鮮紅的雙眼——  

  “你將失去雙腿、失去耳朵、失去眼睛、失去聲音、病痛日日夜夜侵襲你的身體。然而你卻無法死去,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你都會活在生不如死的煉獄中!”  

  ……  

  悲痛將如歌的胸口硬生生撕裂!  

  她從沒有如此恨過一個人!  

  她恨暗夜羅!  

  她想要將玉自寒所受的痛苦千萬倍報復(fù)在暗夜羅身上!  

  她知道了什么是仇恨。  

  仇恨就是不惜一切手段,讓傷害你愛的人的惡魔感受到加倍的痛苦!  

  如歌把臉埋在玉自寒的掌心。  

  她哭了。  

  淚水將他的掌心沁得冰涼。  

  玉自寒動容,他身子前傾,手指顫抖著去摸索她的輪廓。他摸到她滿臉的淚水和悲慟冰冷的肌膚。  

  如歌哭著喊:“是我啊!師兄,是我!”  

  她害怕。  

  她怕這是同他最后一次相見。  

  而他,卻看不到她、聽不到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到來。  

  玉自寒劇烈地咳起來。  

  鮮血從他的唇角淌落,他努力想要說些什么,換來的只是更加猛烈的劇咳。  

  “我是歌兒……”她哭著,緊緊抱著他的腰,“師兄,你知道是我對不對?我好害怕……師兄,我真的好害怕……”  

  她哭得滿臉淚痕:“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好聽你跟我說說話……師兄……你不要嚇我……”  

  他的鮮血滴在她的身上。  

  恐懼讓她語無倫次,惶恐無措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她哭得渾身冰寒。  

  一只溫柔的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然后,他將她抱了起來。  

  他將她抱在自己胸前,溫柔地拍撫她的后背。他的喉嚨里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含糊沙啞的聲音,但仔細(xì)聽來,那是一首失去了曲調(diào)的歌。  

  他拍撫著她。  

  清瘦的手指在她背上畫出奇異的線條。  

  被他抱著,她放聲大哭。  

  他在她的背上畫著什么。  

  忽然間,她屏住呼吸——  

  他在寫——  

  “歌兒”。  

  在他的懷里,她拼命點頭:“是我!我是歌兒!”上天啊,他知道是她了!  

  玉自寒安撫她,在她背上繼續(xù)寫道:  

  “不要怕。”  

  她又哭又笑,拉過他的左手,貼在自己唇邊,讓他“摸”自己的聲音:  

  “嗯,我不怕!  

  “你還好嗎?”  

  “我很好。”  

  “為什么哭?”  

  “只是見到你太開心了!彼阉氖仲N得離唇更近些,凝視他,“師兄,我想你……”  

  玉自寒微笑,一抹溫柔從他沒有焦距的眼底暈染開來。  

  他的手指如春風(fēng)般輕柔:  

  “喜歡你想我!  

  如歌淚眼盈盈。她凝視著他,握起他的手指,她低下頭,吻過他的手指,吻上他的手心。  

  她久久吻著他的掌心。  

  玉自寒先是怔住,然后,他閉上眼睛,淚水悄悄從眼角滑落。  

  她在他掌心寫下:  

  “竹屋!  

  ******  

  第二天。  

  雪欣喜地?fù)崤膼鄣募t玉鳳琴,輕輕將琴弦上的灰塵吹去,他的手指撥響美妙的樂符。  

  雪撫琴笑道:“突然這么好心將琴還給我,小羅必定是有所求吧。”  

  暗夜羅也笑,低聲誘惑道:“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助你恢復(fù)以前的功力,重塑永生的仙人之身!  

  雪瞅著他,笑若花開:“你想得到什么?”  

  “讓她回來,讓她徹底離開!  

  雪當(dāng)然知道兩個她指的是誰:“你的心未免太急。她在那個軀體里住了十幾年,豈是輕易可以被驅(qū)走的?”  

  暗夜羅冷道:“驅(qū)不走,就讓她死!  

  雪咋舌道:“好殘忍啊。”  

  “只要能做到,你想要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  

  “真的?”  

  “是!  

  “那我要暗夜冥作我的女人呢?”雪笑得一臉壞意。  

  暗夜羅勃然大怒,蒼白發(fā)青的手指扼緊雪的喉嚨。  

  雪嗆咳著笑道:“開個玩笑而已!  

  “她不是可以供你玩笑的女人!卑狄沽_指骨咯咯作響。沒有人能夠褻瀆她。  

  雪揉揉自己的脖頸,哈欠道:“是!  

  “我要她回來,不再離開!  

  暗夜羅眼神陰暗。  

  其實十九年來她不在身邊,思念已經(jīng)變成一種習(xí)慣。然而,當(dāng)她的音容笑貌再次出現(xiàn),幾天幾個時辰的分離卻變得如死亡般不可忍受。  

  雪撫琴,搖頭道:“我沒有辦法!  

  “你說什么?!”  

  “如歌那丫頭是關(guān)鍵。如果她不愿意離開身體,就算誰也無法輕易將她驅(qū)走,否則會使軀體一并毀滅掉!  

  暗夜羅眼睛瞇起。  

  “如果她答應(yīng)離開呢?”  

  雪吃驚道:“她怎會愿意?”  

  暗夜羅不語。  

  眉間的朱砂殷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我無法信任你!  

  如歌直接回答暗夜羅。  

  雖然暗夜羅許諾,只要她離開自己的軀體,那么他會放走玉自寒、戰(zhàn)楓和雪,并且讓玉自寒恢復(fù)健康。  

  但是——  

  她早已不信任暗夜羅所說的任何話。  

  暗夜羅道:“我可曾失信于曾經(jīng)允諾的事情?”  

  “沒有!  

  “那么,為何無法信任我?”  

  “因為你是一個瘋狂的人,”如歌答道,“只要你感到快意,隨時會改變你的決定。哪怕讓他們離開,以后你仍然會去傷害他們。欺騙背叛過你的人,你永遠(yuǎn)也不會放過!  

  暗夜羅挑眉。  

  她似乎還蠻了解他。不錯,放他們走,然后再將他們抓回來折磨,并不會違背承諾。  

  他冷笑:“你以為,你有同我談判的資格嗎?”  

  如歌望住他。  

  她的目光澄澈,帶著不屈服的意志。  

  暗夜羅道:“就算以后再將他們抓回,畢竟有一次逃離的機會。否則,他們立時就會死在你的面前!  

  如歌臉色漸漸發(fā)白。  

  暗夜羅眉間朱砂一跳,眼底閃過奇異的光芒:“或許,你喜歡留在我身邊。”  

  如歌一驚。  

  暗夜羅箍住她的腰身,令她動彈不得。他俯首朝她的耳垂呵氣,氣息濕潤冰冷,他笑得邪惡:“你是否想做我的女人,因為不知不覺已經(jīng)愛上了我,所以不介意和她共同分享我的身體!  

  如歌一陣惡心。  

  她嘔吐。  

  吐出來的是黃水,將暗夜羅的紅衣染得污穢。  

  暗夜羅舔弄她的耳垂:“吐吧,盡情地吐吧,我一點也不在意。你與她合而為一,嘔吐的穢物也是我珍惜的珠寶!  

  呻吟著,他將她箍得更緊:“看啊,我的身體在為你燃燒!彼瓜伦茻釄杂玻o緊貼住她女性的線條。  

  “放開我!”  

  如歌羞憤地大喊。  

  暗夜羅斜睨她:“怎么,你不是不舍得離開這具軀體嗎?”  

  如歌一口唾沫吐到他臉上。  

  她厭惡道:“若是你傷害到他們,我發(fā)誓,盡管暗夜冥是我的母親,我也會毫不心軟地折磨她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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