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朱亭中。
純凈的陽光將撫琴的雪映得仿佛透明。
白衣耀眼。
長發(fā)柔亮。
他美麗得好象傳說中的仙人。
紅玉鳳琴在他靈動的指間恍若有著生命,流淌出優(yōu)美的曲調。
如歌趴在木窗上。
遠遠望著他出神。
看見雪,就想起在品花樓的那一段日子,她滿懷著希望,鼓足了精神,想要知道為什么從青樓出來的瑩衣可以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戰(zhàn)楓的心。
為了不甘心于失敗,她甚至將雪帶回了烈火山莊。
可是,她的努力顯得那么可笑啊……
“小姐,”蝶衣站在她身旁,也瞅著窗外發(fā)愣,“雪公子美麗得不象凡人啊!
如歌微笑:“是啊,他真的很美!
用美麗去形容一個男人,可能有些過分。但是對于雪,似乎這個詞再適合不過。
“他是哪里人呢?為什么會來烈火山莊呢?”
蝶衣追問。
如歌怔住,奇怪,這些問題她好象從來沒有想過。雪的出現(xiàn),雪認定要跟隨她,就好象是一場夢一樣,很突然地就發(fā)生了。
薰衣聽見她們的對話,沉吟道:
“會不會是他知道小姐的身份,才特意跟來的?”
蝶衣睜大眼睛:“你的意思,雪公子知道小姐是莊主的掌上明珠,才有意……”
“不是。”
如歌搖頭,阻止她們再說下去。
“雪不是那樣心機沉重的人!睙o緣由的,自見雪第一眼,她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自有奇怪的地方,可是,應該不會傷害她。
薰衣溫婉地笑:“還是小心些好!比绺鑼θ魏稳丝偸呛翢o戒備地信賴,她不曉得烈火山莊的大小姐在江湖上有怎樣的地位。
“好!
如歌知道薰衣在擔心,于是對她回眸一笑。
“小姐,雪公子在對你招手呢!钡螺p呼。
如歌望去。
雪的眼中閃爍著陽光的氣息,嫵媚地笑入她的眼底。
他的右手食指對她輕盈地彎曲——
來呀,丫頭。
快來呀。
朱亭。
湖水泛著晨光。
如歌支住下巴,打量自顧奏琴的雪。
他好象忘卻了她的存在,沉浸在琴聲的世界里。
終于,她忍不住出聲:
“喂,你讓我過來做什么?”
雪輕輕瞟她。
好象她是一塊千年朽木:
“如此悠美的琴曲,你居然還會分神?”
“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
如歌白他一眼。
雪婉然嘆息:“牛嚼牡丹,不解風雅!笔篱g多少人為聆聽他一曲,可以千里追隨,可以一擲千金,偏偏這個丫頭好象少了根弦。
“你就是為了讓我聽曲子嗎?”如歌站起來,“那我還是回去好了,在屋里也可以聽得到!
雪氣結:
“臭丫頭,人家是為了讓你心情好一點才大早起就撫琴的!”可憐他睡眠不足,對絕美的容顏是有損傷的。〔恢屑さ某粞绢^!
如歌呆住。
“咦,你是為了我嗎?謝謝你。”
雪滿意地笑,他的苦心啊……
“可是,”如歌接著說,“聽你彈曲子心情就會好嗎?又不是仙曲,怎么可能嘛!闭婵蓱z,雪一定是被人吹捧習慣了,以為“琴圣”就是神仙吧;但就算真是神仙,也不能解決所有的事情啊。
雪險些吐血,指住她:
“你——!”
啊,他耗費的心神!他可媲美仙音的琴曲!
如歌瞅著他,忽然皺起眉心:
“雪,你為什么跟我回烈火山莊?”
食指在琴弦上一撥,雪沒好氣地說:
“為了幫你啊!
“那么我沒有記錯!彼饝鷣,是因為他許諾可以幫助她挽回戰(zhàn)楓漸漸遠去的心。可是——
如歌瞪著他:“你幫我了嗎?”他只是每天瀟瀟灑灑地奏琴,好象早把說過的話忘到了腦后。
雪笑嘻嘻。
“沒有。”
如歌臭起臉:“那你當初對我說……”
“我騙你的。”
雪臉上的笑容燦爛得讓人想打一拳。
多么無恥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居然連一點羞愧也沒有!
如歌氣不成聲:
“你怎么可以騙我!”
“不騙你,你會讓我跟著你嗎?”
聽啊,多么理直氣壯,多么理所應當!
如歌氣得腦中一片空白。
雪笑如一波碧水,討?zhàn)埖爻吨男渥樱?nbsp;
“喂,你生氣了?”
如歌仰頭看天。無信無義的小人,才不要理他!
“真生氣了?”雪吐吐舌頭,趴到她面前,“不要生氣了好不好?生氣的女人會很丑哦!
如歌不甩他。
雪嘆息:
“其實,你已經(jīng)不用我去幫助你了不是嗎?戰(zhàn)楓那樣的男人,認準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她心中頓時寂靜。
“戰(zhàn)楓讓你難過,不要他算了。”雪貼近她,呵氣如幽蘭,“你還有我啊!
如歌推開他的臉,板著面孔:
“我用不用你幫忙是一回事,你有沒有騙我是另一回事!”
雪嘟起嘴:
“你好小氣啊!
如歌瞪他:“是,我就是小氣,怎么樣?!”
雪委屈極了,一雙美目水汪汪落下串串淚珠,眼圈紅紅,聲音哽咽:
“你讓我傷心了……”
“我——”
她欲哭無淚,天啊,怎么看起來好象是她在欺負他!
雪淚眼盈盈:
“你為什么不問我為什么騙你?”
“好,”她吸一口氣,“你為什么騙我?”
雪破涕為笑:
“因為人家喜歡你嘛,如果不撒個無傷大雅的小謊,你不會讓人家追隨你的。”
如歌四肢無力,敗給他了,他哪來這么多歪理。
“你為什么不問人家為什么喜歡你?”
她不想問了,撥腿就走。
雪的笑聲象陽光中的湖水:
“你不敢聽嗎?是不是怕自己會喜歡上我?!”
她一陣寒意。
原來在盛夏也會被冷出一身雞皮疙瘩。
才要踏出亭子,如歌突然怔住。
她看到從南面路上行來一隊神色匆忙的人。
共有十二人,服飾講究,氣勢威武,抬著一輛杏黃軟轎,轎簾黃色軟緞,質料絕佳。
為首的兩個人,一個少年白頭,面容冷峻;一個中年紅面,又高又胖。
她見過他們三次。
少年人叫白琥。
中年人叫赤璋。
他們每次來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接玉自寒出烈火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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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長廊上。
一掛薄如蟬翼的碧玉鈴鐺。
碰撞著,叮當著。
隨著風的方向飛舞。
玉自寒一身青衫,沉靜地坐在輪椅中。
他的眼中有凝重的神色。
右手卻輕緩而溫柔。
紅衣裳的如歌趴在他的膝頭,憂傷地讓他拂弄著頭發(fā),心中充滿不舍之情。
她的小臉仰向他:
“又要走了嗎?”
玉自寒拍拍她的腦袋。
“不想讓你走!
她低下頭,扭住他的衣衫,攥成一團。
“有你在這里,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會特別害怕。你會保護我,安慰我,你會讓我的心不那么難過!彼龕瀽灥卣f,“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你這一走,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了!
玉自寒托起她的下巴。
看不見她的臉,他不知道她在說些什么。
如歌順著他的手抬起頭,用力笑得燦爛:
“出莊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記得要告訴別人,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不講出來。不想說話,可以用寫的啊。還有,不要太累,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你有時候太過要求完美了,那樣會很辛苦的!”
玉自寒的微笑象溫玉一樣光華。
如歌推推他:“不要笑,快答應我啊!
他點頭。
“好。”
她松一口氣,知道凡他答應的事情必會努力去做到;就象小時侯,又聾又啞雙腿殘疾的他孤僻又敏感,對她的任何接近都抗拒排斥,后來,她軟硬兼施再加眼淚攻勢逼他答應學讀唇語、學講話、學著跟大家交流,他允諾了,并且就用心努力地做,連每一個字的發(fā)音都要做到準確完美。
“叮——”
玉鈴鐺清脆地飛響著。
在夜色里透明玲瓏。
如歌笑:
“要帶它一起走嗎?”
那是很久以前她買給他的,讓他可以“看到”風的聲音。
每當玉鈴鐺起舞。
就是風在歌唱。
玉自寒微笑:“對。”
帶著這串鈴鐺,就象把她帶在身旁。
“還會回來嗎?”
她問出了最擔心的問題。
玉自寒不語。
他不知道。
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夠決定的。
“還能再見到你嗎?”
她很憂傷。
玉自寒望著她,眼底有光芒流轉:
“會想我嗎?”
聲音比玉鈴鐺的呢喃輕。
如歌使勁地點頭:
“會!我會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而且——”她好象突然想開了,笑起來,“師兄,如果你不再回烈火山莊的話,我會去找你的!”
她的話是世上最可愛的表情。
這一刻。
玉自寒希望可以聽見她的聲音,那樣,他會是幸福的人。
他從腰間解下一塊雕龍的羊脂玉佩,放入她掌中。
“用它可以找到我。”
她把玉佩收起來:“啊,那我一定要將它放好!
夜,越來越深。
夜風帶來湖水的涼意。
玉自寒還有一件事情不放心。
他看著笑盈盈的如歌,不曉得怎樣講才合適。
如歌哪里會不知道他在擔心什么。
于是站起來,綻放出山花般最具生命力的笑容:
“師兄,你放心,我不會被打倒的!”
她笑得很驕傲:
“我可能會傷心,可能會難過,可能會哭,可能氣得想打人!但是,我不會被打倒!每個人都會遇到挫折,我一定要努力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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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山莊。
氣派輝煌的廳堂。
絲竹聲聲。
亮如白晝。
玉石階前,已鋪起了紅氈,盡頭一座玉案,一張錦椅,是莊主烈明鏡的位子。
下面左右兩旁,各有一張長案,案上的杯筷自然都是金盤玉盞,極致華貴。
這是烈火山莊各堂堂主每月一次進莊匯報的日子。
以前這樣的場合,如歌是鮮少參加的,但這次烈明鏡堅持要她出現(xiàn)。
廳堂中的人很多。
從烈明鏡左手邊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莊的大弟子戰(zhàn)楓。
戰(zhàn)楓一身深藍布衣,微卷的頭發(fā)幽黑發(fā)藍,他的眼睛同他右耳的寶石一起閃動著幽藍的暗光。他慢慢喝著酒,身子坐得極直,心神仿佛不在這里。
第二位是主管刑罰獎懲的熾火堂堂主裔浪。
從沒有人見過裔浪的笑容,他仿佛野獸一般,一雙死灰色的眼睛,面容帶著殘忍的線條。他究竟有多大,什么出身,為什么對烈明鏡那么忠心,是武林中始終破解不了的謎。
裔浪沒有喝酒,目光緊緊跟隨著烈明鏡的一舉一動,好象只要烈明鏡在場,他的心中就不會第二件事情。
第三位是主管錢財收支的金火堂堂主慕容一招。
慕容一招手,金銀逃不走。他好象陶朱再生,對生意買賣有天賦的才能,在他的經(jīng)營下,烈火山莊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金銀財富如雪球般越滾越大。除了朝廷和江南龍家,天下再無比烈火山莊的財產(chǎn)更雄厚的。
慕容一招笑瞇瞇地夾著菜吃,笑瞇瞇地同身旁的凌冼秋寒暄。
第四位是主管培養(yǎng)新血的明火堂堂主凌冼秋。
凌冼秋年約三旬,卻長了一張娃娃臉,看起來說不出的可親。烈火山莊各堂新近的弟子都要首先經(jīng)過他調教,合格者方可加入;他從各地挑選出資質一流的苗子,盡心栽培,源源不斷為烈火山莊輸入新血。
他沒有喝酒,也沒有吃菜,聚精會神聽慕容一招說話。
從烈明鏡右手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莊的三弟子姬驚雷。
以前都是玉自寒坐這個位子,但隨著他的離莊,姬驚雷遞補上來。
姬驚雷高大健壯,目若流星,心直口快,正義感極強,在江湖中素有俠名。他的武器很特別,是一雙重約八十斤的流星錘,使起來卻輕盈如風。
他酒量極大,抱著一壇子酒,大口喝著。
第二位就是如歌。
她一身鮮紅的衣裳,映著晶瑩的玉膚,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靈動而俏皮。她的手指捏著玲瓏的酒杯,放在唇間,猶豫著要不要喝下去。
酒很辣。
她覺得并不好喝。
可是,從宴席開始,戰(zhàn)楓就一杯一杯不停地喝。
他喝的速度不快,然而不停喝下去,也喝很多了。
而他平日并不是一個嗜酒的人。
正猶豫中。
如歌的酒杯忽然被一只水仙般纖美的手奪過去。
雪陶醉地品飲:
“好香啊……”
如歌瞪他:“你面前不是也有酒嗎?”
雪笑得嫵媚:
“可是只有這只酒杯碰過你的唇啊!
她不知該生氣,還是該不理他,整日里被他這樣似有意無意地捉弄,神經(jīng)早已經(jīng)麻痹掉了。
雪笑盈盈地湊近她:
“丫頭,你用的唇紅是桂花香味嗎?好甜蜜!
如歌氣得兩頰暈紅:
“快閉嘴!”
雪笑得打跌:
“瞧啊,害臊了呢!”
他的聲音清潤好聽,四周的人都不覺望過來。
戰(zhàn)楓也抬頭。
他的眼神深黯無底,在如歌緋紅的臉頰上掃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但立時又冷漠地繼續(xù)飲酒。
如歌看他的時候。
就只見到他右耳黯藍的寶石。
這二人的神態(tài)均落入烈明鏡的眼中。
他滿意地拂須而笑,臉上猙獰的刀疤也奇異地慈祥起來。他揮手命樂班停止奏樂,讓舞者全部退下,望著立時安靜下來的烈火山莊眾人,說道:
“今晚趁大家在莊里,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如歌看著父親,突然間——
感覺到他要講的是什么!
她的心猛地揪起來!
不對!
這個時機不對!
她沖口而出——
“爹!”
如歌的喊聲在安靜的大堂顯得分外突兀!
烈明鏡側目看她,等她繼續(xù)。
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在他說話的時候打斷他,那就是他視若明珠的女兒。
裔浪冰冷地盯緊如歌。
沒有人可以在烈明鏡說話時打斷他,哪怕是烈明鏡的女兒。
“爹……”
如歌的心好象被幾十雙手撕扯著,她想阻止父親,但是——
她又不想阻止。
戰(zhàn)楓仿佛無動于衷。
幽藍的卷發(fā)閃著暗光。
他在喝酒。
如歌吸一口氣,該發(fā)生的,總是要發(fā)生,與其拖得時間更長,不如就這樣好了。
她的手握起來。
指甲抵住掌心。
“爹,你接著說吧。”
烈明鏡朗聲大笑,雪白的須發(fā)濃云般揚起:
“楓兒和歌兒從小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如今他們都已經(jīng)長大了,我宣布——下個月他們成親!”
如歌坐在那里,忽然覺得寂靜得古怪。
她可以看見父親在說話。
她可以看見姬師兄驚喜地對她祝福。
她可以看見眾人開心地大笑。
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右手邊的雪突然將酒灑出了酒杯。
可是,她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卻能聽到遠處那個荒蕪的荷塘中此起彼伏的蛙叫。
她覺得靜極了。
她用所有的呼吸去等待對面的戰(zhàn)楓。
戰(zhàn)楓。
在歡聲笑語中。
緩緩抬頭。
一雙暗黑的眼睛。
深藍已然褪盡。
幽藍的寶石透出死亡的氣息。
他冷冷望住開懷的烈明鏡,聲音冷硬如刀——
“不!
如歌聽到了。
她的心——
一直一直向下沉……
她以為她會痛苦,她以為她會被痛苦一寸寸剮掉,可是,她僵冷的身軀居然連痛苦也不再能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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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
月光下。
青衣的玉自寒輕輕抬起頭,望向烈火山莊的方向。
他在庭院里,坐在輪椅中,清俊的面容淡若遠山,明凈的眼中染著牽掛。
仿佛有風。
樹木上懸掛的碧玉鈴鐺,叮當脆響,初而零散,既而狂亂,掙扎呻吟吶喊。
然后寂靜。
“!
鈴鐺中那顆玲瓏的心,似一道寒光竄過,頃刻間炸成碎片,千片萬片,每一片都小如微塵,晶晶閃光,向天際飄去。
玉自寒伸出修長的手,柔聲召喚。
晶光們跳躍、猶豫、躑躅……
手掌憐惜地微攏,將那些碎屑呵護在掌心,流光溢彩的晶芒閃閃流淌,象一曲哀婉的歌。
“他,仍是傷了你的心嗎……”
玉自寒嘆息。
風,將玉自寒的青衣吹向烈火山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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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山莊。
烈明鏡的眼睛危險地瞇起來:
“楓兒,你知道你在講什么?”
人間烈火,冥界暗河。
隨著暗河宮隱出江湖,烈火山莊的命令就是天下武林不可違抗的意旨。
烈明鏡說出的話,沒有人可以違抗。
戰(zhàn)楓冷笑。
笑容帶著十二分譏硝。
“不!”
他重復一遍,聲音不高,但在場每個人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色為之變。
烈明鏡的三個弟子中,玉自寒身有殘疾,武功難以練到極至;姬驚雷一雙裂地錘威力驚人,獨步武林,但可惜性格火暴易沖動,難以服眾;而戰(zhàn)楓,年紀最輕,卻身為大弟子,一把“天命”刀使江湖中人甘為臣服,兼之他性格堅忍、遇事指揮若定,莊內眾人皆認為他將是下任莊主。
但是,他居然當眾違抗烈明鏡!
姬驚雷虎軀一震:
“楓師兄,你今晚喝的有些多了。”
戰(zhàn)楓好象沒有聽見。
冰冷對視烈明鏡。
烈明鏡雪白的須發(fā)烈烈怒揚,臉上的刀疤猙獰入骨。
他橫目道:
“知、道、后、果、嗎?”
戰(zhàn)楓冷哼。
裔浪死灰色的眼睛看著戰(zhàn)楓,象看一只狗:
“違抗莊主命令者,廢掉武功,逐出烈火山莊!
寂靜如噩夢。
戰(zhàn)楓站立于席間,剛美的身軀象遺世獨立的孤煞,幽黑發(fā)藍的卷發(fā)無風自舞,亮光中,他的眼睛黯如漆黑的夜,只有右耳的寶石,是唯一的光芒。
如歌看著他。
仿佛置身于一個距離他十分遙遠的角落。
她不認識這個戰(zhàn)楓。
她的戰(zhàn)楓,是那個在漫天碧葉的荷塘邊,懷抱著十四朵盛開的荷花,會羞澀,會緊張,會對他愛戀的少女說——“我會永遠保護你”的少年。
烈明鏡強壓下怒火,瞪視孑然傲立的戰(zhàn)楓:
“理——由——!”
他的怒吼使大廳內所有的門窗剎那間震裂!
夜風呼呼地灌進來!
戰(zhàn)楓在風聲中,極輕極輕地望了眼如歌。
如歌面容蒼白。
嘴唇褪盡了血色。
一絲柔亮的黑發(fā)飄在她耳畔。
但她的眼睛。
倔強、毫不屈服!
她直直凝視他,眼睛眨也不眨,她要聽!
她要一個理由!
好挖掉這顆心!
是亙古的悠長……
還是呼吸的急促……
戰(zhàn)楓道:“因為我不喜……”
心,灰飛煙滅……
這五個字……
多么輕易的五個字……
如歌強忍住突如其來的顫抖!不可以!不可以脆弱!不可以在傷害她的人面前表現(xiàn)出她的脆弱!如果她膽敢哭出來,她寧可去死!!
“因為我不喜歡他!”
一個聲音打斷戰(zhàn)楓。
那聲音有些發(fā)抖,有些歉疚。
是從如歌口中發(fā)出來的。
她的笑容一開始有些顫抖,但慢慢的,笑容越來越大:
“因為我不喜歡戰(zhàn)楓!”
她挺起胸脯,笑著對烈明鏡解釋:
“爹,對不起,我原來喜歡楓師兄,可是,現(xiàn)在我不喜歡了。”
她只看著父親:
“楓師兄知道我不再喜歡他,所以才說不的。是我對不起楓師兄,我不喜歡他,我不要跟他成親!
氣氛頓時變得詭異。
這樣一來,違抗烈明鏡的變成了他的女兒。
戰(zhàn)楓的卷發(fā)象被夜風吹動,張揚地飛舞,深藍涌進他的眼底,他又望了如歌一眼。
如歌紅衣雪膚,臉上有笑容,嘴唇卻倔強地抿著。
她的眼睛比六月的太陽更明亮。
明亮得可以將他的心灼出一個黑洞。
她沒有看他。
她好象再也不會看他。
戰(zhàn)楓眼中的深藍,直欲將暗黑吞噬。
“歌兒”,烈明鏡眉心深皺,一種復雜的神情使他忽然顯得有些疲憊,“你不用維護戰(zhàn)楓!
如歌笑:
“我哪里是在維護楓師兄,我是在維護我自己!
烈明鏡仔細打量她。
如歌輕笑道:
“爹,不要讓我嫁給楓師兄好嗎?因為我不再喜歡他……”
“她喜歡的是我!
輕若花語的聲音微笑著揚起。
眾人尋聲望去。
一個輕笑的白衣男子,耀眼優(yōu)美如雪地上的陽光,他似乎是會發(fā)光的,一時間令眾人驚艷到睜不開眼。
一種空靈的星光。
一種極美的風致。
象清晨的朝霧,游走在雪舉手投足間。
雪笑得極慵懶,輕柔地摟住如歌的肩膀,嫵媚地呼吸她身上的甜香,眼波如水飄向烈明鏡:
“有了我,她怎么還會喜歡戰(zhàn)楓呢?”
烈明鏡的眼睛微微瞇起來。
他看著雪,突然好象一驚,想起了很多事情,詭譎的光芒在他眼底閃爍。
雪……
這個歌兒帶回莊的男子,莫非竟會是……
他沉吟不語。
如歌一動不動,任由雪擁著她的肩膀。
她望著裔浪:
“裔叔叔,我違抗了父親的命令,甘愿接受莊規(guī)懲罰!
裔浪灰色的瞳孔收緊。
他怎會不知道如歌在烈明鏡心中的地位,如果將她逐出山莊,第一個痛苦的就將是烈明鏡。
眾人也面面相覷。
氣氛正古怪中。
雪笑顏如花:
“哪里會有懲罰呢?你只是在跟自己的爹訴說女兒家的心事,告訴他你另有心上人了而已,如果這樣都會受到懲罰,那你爹也太不盡人情了吧。”
慕容一招急忙大笑附和:
“哈哈,對嘛,哪家的兒女不會跟父母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呢?大哥,你罵她幾句就算了,不要跟小女孩兒家斗氣了!
凌冼秋微笑:
“大哥,如歌有心事肯坦城相告,有這般不扭捏造作的孩子,是大哥的福氣啊!
姬驚雷直視烈明鏡:
“師父,不要怪罪如歌!”
烈明鏡扭頭看向裔浪:
“浪兒,此事由你裁決!
裔浪面無表情道:
“小姐在同父親講話,而不是莊主。”
烈明鏡撫掌大笑:
“好——!好——!”
夜風涼涼吹來。
廳堂中忽明忽暗。
如歌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不由有些虛軟。
一只手扶住了她。
她輕輕看去——
雪一如既往頑皮的雙眸,卻似乎有種深邃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