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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I 第七章
作者:明曉溪
   
  清晨的朱亭中。  

  純凈的陽光將撫琴的雪映得仿佛透明。  

  白衣耀眼。  

  長發(fā)柔亮。  

  他美麗得好象傳說中的仙人。  

  紅玉鳳琴在他靈動的指間恍若有著生命,流淌出優(yōu)美的曲調。  

  如歌趴在木窗上。  

  遠遠望著他出神。  

  看見雪,就想起在品花樓的那一段日子,她滿懷著希望,鼓足了精神,想要知道為什么從青樓出來的瑩衣可以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戰(zhàn)楓的心。  

  為了不甘心于失敗,她甚至將雪帶回了烈火山莊。  

  可是,她的努力顯得那么可笑啊……  

  “小姐,”蝶衣站在她身旁,也瞅著窗外發(fā)愣,“雪公子美麗得不象凡人啊!  

  如歌微笑:“是啊,他真的很美!  

  用美麗去形容一個男人,可能有些過分。但是對于雪,似乎這個詞再適合不過。  

  “他是哪里人呢?為什么會來烈火山莊呢?”  

  蝶衣追問。  

  如歌怔住,奇怪,這些問題她好象從來沒有想過。雪的出現(xiàn),雪認定要跟隨她,就好象是一場夢一樣,很突然地就發(fā)生了。  

  薰衣聽見她們的對話,沉吟道:  

  “會不會是他知道小姐的身份,才特意跟來的?”  

  蝶衣睜大眼睛:“你的意思,雪公子知道小姐是莊主的掌上明珠,才有意……”  

  “不是。”  

  如歌搖頭,阻止她們再說下去。  

  “雪不是那樣心機沉重的人!睙o緣由的,自見雪第一眼,她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自有奇怪的地方,可是,應該不會傷害她。  

  薰衣溫婉地笑:“還是小心些好!比绺鑼θ魏稳丝偸呛翢o戒備地信賴,她不曉得烈火山莊的大小姐在江湖上有怎樣的地位。  

  “好!  

  如歌知道薰衣在擔心,于是對她回眸一笑。  

  “小姐,雪公子在對你招手呢!钡螺p呼。  

  如歌望去。  

  雪的眼中閃爍著陽光的氣息,嫵媚地笑入她的眼底。  

  他的右手食指對她輕盈地彎曲——  

  來呀,丫頭。  

  快來呀。  

  朱亭。  

  湖水泛著晨光。  

  如歌支住下巴,打量自顧奏琴的雪。  

  他好象忘卻了她的存在,沉浸在琴聲的世界里。  

  終于,她忍不住出聲:  

  “喂,你讓我過來做什么?”  

  雪輕輕瞟她。  

  好象她是一塊千年朽木:  

  “如此悠美的琴曲,你居然還會分神?”  

  “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  

  如歌白他一眼。  

  雪婉然嘆息:“牛嚼牡丹,不解風雅!笔篱g多少人為聆聽他一曲,可以千里追隨,可以一擲千金,偏偏這個丫頭好象少了根弦。  

  “你就是為了讓我聽曲子嗎?”如歌站起來,“那我還是回去好了,在屋里也可以聽得到!  

  雪氣結:  

  “臭丫頭,人家是為了讓你心情好一點才大早起就撫琴的!”可憐他睡眠不足,對絕美的容顏是有損傷的。〔恢屑さ某粞绢^!  

  如歌呆住。  

  “咦,你是為了我嗎?謝謝你。”  

  雪滿意地笑,他的苦心啊……  

  “可是,”如歌接著說,“聽你彈曲子心情就會好嗎?又不是仙曲,怎么可能嘛!闭婵蓱z,雪一定是被人吹捧習慣了,以為“琴圣”就是神仙吧;但就算真是神仙,也不能解決所有的事情啊。  

  雪險些吐血,指住她:  

  “你——!”  

  啊,他耗費的心神!他可媲美仙音的琴曲!  

  如歌瞅著他,忽然皺起眉心:  

  “雪,你為什么跟我回烈火山莊?”  

  食指在琴弦上一撥,雪沒好氣地說:  

  “為了幫你啊!  

  “那么我沒有記錯!彼饝鷣,是因為他許諾可以幫助她挽回戰(zhàn)楓漸漸遠去的心。可是——  

  如歌瞪著他:“你幫我了嗎?”他只是每天瀟瀟灑灑地奏琴,好象早把說過的話忘到了腦后。  

  雪笑嘻嘻。  

  “沒有。”  

  如歌臭起臉:“那你當初對我說……”  

  “我騙你的。”  

  雪臉上的笑容燦爛得讓人想打一拳。  

  多么無恥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居然連一點羞愧也沒有!  

  如歌氣不成聲:  

  “你怎么可以騙我!”  

  “不騙你,你會讓我跟著你嗎?”  

  聽啊,多么理直氣壯,多么理所應當!  

  如歌氣得腦中一片空白。  

  雪笑如一波碧水,討?zhàn)埖爻吨男渥樱?nbsp; 

  “喂,你生氣了?”  

  如歌仰頭看天。無信無義的小人,才不要理他!  

  “真生氣了?”雪吐吐舌頭,趴到她面前,“不要生氣了好不好?生氣的女人會很丑哦!  

  如歌不甩他。  

  雪嘆息:  

  “其實,你已經(jīng)不用我去幫助你了不是嗎?戰(zhàn)楓那樣的男人,認準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她心中頓時寂靜。  

  “戰(zhàn)楓讓你難過,不要他算了。”雪貼近她,呵氣如幽蘭,“你還有我啊!  

  如歌推開他的臉,板著面孔:  

  “我用不用你幫忙是一回事,你有沒有騙我是另一回事!”  

  雪嘟起嘴:  

  “你好小氣啊!  

  如歌瞪他:“是,我就是小氣,怎么樣?!”  

  雪委屈極了,一雙美目水汪汪落下串串淚珠,眼圈紅紅,聲音哽咽:  

  “你讓我傷心了……”  

  “我——”  

  她欲哭無淚,天啊,怎么看起來好象是她在欺負他!  

  雪淚眼盈盈:  

  “你為什么不問我為什么騙你?”  

  “好,”她吸一口氣,“你為什么騙我?”  

  雪破涕為笑:  

  “因為人家喜歡你嘛,如果不撒個無傷大雅的小謊,你不會讓人家追隨你的。”  

  如歌四肢無力,敗給他了,他哪來這么多歪理。  

  “你為什么不問人家為什么喜歡你?”  

  她不想問了,撥腿就走。  

  雪的笑聲象陽光中的湖水:  

  “你不敢聽嗎?是不是怕自己會喜歡上我?!”  

  她一陣寒意。  

  原來在盛夏也會被冷出一身雞皮疙瘩。  

  才要踏出亭子,如歌突然怔住。  

  她看到從南面路上行來一隊神色匆忙的人。  

  共有十二人,服飾講究,氣勢威武,抬著一輛杏黃軟轎,轎簾黃色軟緞,質料絕佳。  

  為首的兩個人,一個少年白頭,面容冷峻;一個中年紅面,又高又胖。  

  她見過他們三次。  

  少年人叫白琥。  

  中年人叫赤璋。  

  他們每次來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接玉自寒出烈火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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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  

  長廊上。  

  一掛薄如蟬翼的碧玉鈴鐺。  

  碰撞著,叮當著。  

  隨著風的方向飛舞。  

  玉自寒一身青衫,沉靜地坐在輪椅中。  

  他的眼中有凝重的神色。  

  右手卻輕緩而溫柔。  

  紅衣裳的如歌趴在他的膝頭,憂傷地讓他拂弄著頭發(fā),心中充滿不舍之情。  

  她的小臉仰向他:  

  “又要走了嗎?”  

  玉自寒拍拍她的腦袋。  

  “不想讓你走!  

  她低下頭,扭住他的衣衫,攥成一團。  

  “有你在這里,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會特別害怕。你會保護我,安慰我,你會讓我的心不那么難過!彼龕瀽灥卣f,“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你這一走,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了!  

  玉自寒托起她的下巴。  

  看不見她的臉,他不知道她在說些什么。  

  如歌順著他的手抬起頭,用力笑得燦爛:  

  “出莊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記得要告訴別人,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不講出來。不想說話,可以用寫的啊。還有,不要太累,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你有時候太過要求完美了,那樣會很辛苦的!”  

  玉自寒的微笑象溫玉一樣光華。  

  如歌推推他:“不要笑,快答應我啊!  

  他點頭。  

  “好。”  

  她松一口氣,知道凡他答應的事情必會努力去做到;就象小時侯,又聾又啞雙腿殘疾的他孤僻又敏感,對她的任何接近都抗拒排斥,后來,她軟硬兼施再加眼淚攻勢逼他答應學讀唇語、學講話、學著跟大家交流,他允諾了,并且就用心努力地做,連每一個字的發(fā)音都要做到準確完美。  

  “叮——”  

  玉鈴鐺清脆地飛響著。  

  在夜色里透明玲瓏。  

  如歌笑:  

  “要帶它一起走嗎?”  

  那是很久以前她買給他的,讓他可以“看到”風的聲音。  

  每當玉鈴鐺起舞。  

  就是風在歌唱。  

  玉自寒微笑:“對。”  

  帶著這串鈴鐺,就象把她帶在身旁。  

  “還會回來嗎?”  

  她問出了最擔心的問題。  

  玉自寒不語。  

  他不知道。  

  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夠決定的。  

  “還能再見到你嗎?”  

  她很憂傷。  

  玉自寒望著她,眼底有光芒流轉:  

  “會想我嗎?”  

  聲音比玉鈴鐺的呢喃輕。  

  如歌使勁地點頭:  

  “會!我會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而且——”她好象突然想開了,笑起來,“師兄,如果你不再回烈火山莊的話,我會去找你的!”  

  她的話是世上最可愛的表情。  

  這一刻。  

  玉自寒希望可以聽見她的聲音,那樣,他會是幸福的人。  

  他從腰間解下一塊雕龍的羊脂玉佩,放入她掌中。  

  “用它可以找到我。”  

  她把玉佩收起來:“啊,那我一定要將它放好!  

  夜,越來越深。  

  夜風帶來湖水的涼意。  

  玉自寒還有一件事情不放心。  

  他看著笑盈盈的如歌,不曉得怎樣講才合適。  

  如歌哪里會不知道他在擔心什么。  

  于是站起來,綻放出山花般最具生命力的笑容:  

  “師兄,你放心,我不會被打倒的!”  

  她笑得很驕傲:  

  “我可能會傷心,可能會難過,可能會哭,可能氣得想打人!但是,我不會被打倒!每個人都會遇到挫折,我一定要努力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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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火山莊。  

  氣派輝煌的廳堂。  

  絲竹聲聲。  

  亮如白晝。  

  玉石階前,已鋪起了紅氈,盡頭一座玉案,一張錦椅,是莊主烈明鏡的位子。  

  下面左右兩旁,各有一張長案,案上的杯筷自然都是金盤玉盞,極致華貴。  

  這是烈火山莊各堂堂主每月一次進莊匯報的日子。  

  以前這樣的場合,如歌是鮮少參加的,但這次烈明鏡堅持要她出現(xiàn)。  

  廳堂中的人很多。  

  從烈明鏡左手邊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莊的大弟子戰(zhàn)楓。  

  戰(zhàn)楓一身深藍布衣,微卷的頭發(fā)幽黑發(fā)藍,他的眼睛同他右耳的寶石一起閃動著幽藍的暗光。他慢慢喝著酒,身子坐得極直,心神仿佛不在這里。  

  第二位是主管刑罰獎懲的熾火堂堂主裔浪。  

  從沒有人見過裔浪的笑容,他仿佛野獸一般,一雙死灰色的眼睛,面容帶著殘忍的線條。他究竟有多大,什么出身,為什么對烈明鏡那么忠心,是武林中始終破解不了的謎。  

  裔浪沒有喝酒,目光緊緊跟隨著烈明鏡的一舉一動,好象只要烈明鏡在場,他的心中就不會第二件事情。  

  第三位是主管錢財收支的金火堂堂主慕容一招。  

  慕容一招手,金銀逃不走。他好象陶朱再生,對生意買賣有天賦的才能,在他的經(jīng)營下,烈火山莊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金銀財富如雪球般越滾越大。除了朝廷和江南龍家,天下再無比烈火山莊的財產(chǎn)更雄厚的。  

  慕容一招笑瞇瞇地夾著菜吃,笑瞇瞇地同身旁的凌冼秋寒暄。  

  第四位是主管培養(yǎng)新血的明火堂堂主凌冼秋。  

  凌冼秋年約三旬,卻長了一張娃娃臉,看起來說不出的可親。烈火山莊各堂新近的弟子都要首先經(jīng)過他調教,合格者方可加入;他從各地挑選出資質一流的苗子,盡心栽培,源源不斷為烈火山莊輸入新血。  

  他沒有喝酒,也沒有吃菜,聚精會神聽慕容一招說話。  

  從烈明鏡右手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莊的三弟子姬驚雷。  

  以前都是玉自寒坐這個位子,但隨著他的離莊,姬驚雷遞補上來。  

  姬驚雷高大健壯,目若流星,心直口快,正義感極強,在江湖中素有俠名。他的武器很特別,是一雙重約八十斤的流星錘,使起來卻輕盈如風。  

  他酒量極大,抱著一壇子酒,大口喝著。  

  第二位就是如歌。  

  她一身鮮紅的衣裳,映著晶瑩的玉膚,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靈動而俏皮。她的手指捏著玲瓏的酒杯,放在唇間,猶豫著要不要喝下去。  

  酒很辣。  

  她覺得并不好喝。  

  可是,從宴席開始,戰(zhàn)楓就一杯一杯不停地喝。  

  他喝的速度不快,然而不停喝下去,也喝很多了。  

  而他平日并不是一個嗜酒的人。  

  正猶豫中。  

  如歌的酒杯忽然被一只水仙般纖美的手奪過去。  

  雪陶醉地品飲:  

  “好香啊……”  

  如歌瞪他:“你面前不是也有酒嗎?”  

  雪笑得嫵媚:  

  “可是只有這只酒杯碰過你的唇啊!  

  她不知該生氣,還是該不理他,整日里被他這樣似有意無意地捉弄,神經(jīng)早已經(jīng)麻痹掉了。  

  雪笑盈盈地湊近她:  

  “丫頭,你用的唇紅是桂花香味嗎?好甜蜜!  

  如歌氣得兩頰暈紅:  

  “快閉嘴!”  

  雪笑得打跌:  

  “瞧啊,害臊了呢!”  

  他的聲音清潤好聽,四周的人都不覺望過來。  

  戰(zhàn)楓也抬頭。  

  他的眼神深黯無底,在如歌緋紅的臉頰上掃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但立時又冷漠地繼續(xù)飲酒。  

  如歌看他的時候。  

  就只見到他右耳黯藍的寶石。  

  這二人的神態(tài)均落入烈明鏡的眼中。  

  他滿意地拂須而笑,臉上猙獰的刀疤也奇異地慈祥起來。他揮手命樂班停止奏樂,讓舞者全部退下,望著立時安靜下來的烈火山莊眾人,說道:  

  “今晚趁大家在莊里,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如歌看著父親,突然間——  

  感覺到他要講的是什么!  

  她的心猛地揪起來!  

  不對!  

  這個時機不對!  

  她沖口而出——  

  “爹!”  

  如歌的喊聲在安靜的大堂顯得分外突兀!  

  烈明鏡側目看她,等她繼續(xù)。  

  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在他說話的時候打斷他,那就是他視若明珠的女兒。  

  裔浪冰冷地盯緊如歌。  

  沒有人可以在烈明鏡說話時打斷他,哪怕是烈明鏡的女兒。  

  “爹……”  

  如歌的心好象被幾十雙手撕扯著,她想阻止父親,但是——  

  她又不想阻止。  

  戰(zhàn)楓仿佛無動于衷。  

  幽藍的卷發(fā)閃著暗光。  

  他在喝酒。  

  如歌吸一口氣,該發(fā)生的,總是要發(fā)生,與其拖得時間更長,不如就這樣好了。  

  她的手握起來。  

  指甲抵住掌心。  

  “爹,你接著說吧。”  

  烈明鏡朗聲大笑,雪白的須發(fā)濃云般揚起:  

  “楓兒和歌兒從小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如今他們都已經(jīng)長大了,我宣布——下個月他們成親!”  

  如歌坐在那里,忽然覺得寂靜得古怪。  

  她可以看見父親在說話。  

  她可以看見姬師兄驚喜地對她祝福。  

  她可以看見眾人開心地大笑。  

  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右手邊的雪突然將酒灑出了酒杯。  

  可是,她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卻能聽到遠處那個荒蕪的荷塘中此起彼伏的蛙叫。  

  她覺得靜極了。  

  她用所有的呼吸去等待對面的戰(zhàn)楓。  

  戰(zhàn)楓。  

  在歡聲笑語中。  

  緩緩抬頭。  

  一雙暗黑的眼睛。  

  深藍已然褪盡。  

  幽藍的寶石透出死亡的氣息。  

  他冷冷望住開懷的烈明鏡,聲音冷硬如刀——  

  “不!  

  如歌聽到了。  

  她的心——  

  一直一直向下沉……  

  她以為她會痛苦,她以為她會被痛苦一寸寸剮掉,可是,她僵冷的身軀居然連痛苦也不再能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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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  

  月光下。  

  青衣的玉自寒輕輕抬起頭,望向烈火山莊的方向。  

  他在庭院里,坐在輪椅中,清俊的面容淡若遠山,明凈的眼中染著牽掛。  

  仿佛有風。  

  樹木上懸掛的碧玉鈴鐺,叮當脆響,初而零散,既而狂亂,掙扎呻吟吶喊。  

  然后寂靜。  

  “!  

  鈴鐺中那顆玲瓏的心,似一道寒光竄過,頃刻間炸成碎片,千片萬片,每一片都小如微塵,晶晶閃光,向天際飄去。  

  玉自寒伸出修長的手,柔聲召喚。  

  晶光們跳躍、猶豫、躑躅……  

  手掌憐惜地微攏,將那些碎屑呵護在掌心,流光溢彩的晶芒閃閃流淌,象一曲哀婉的歌。  

  “他,仍是傷了你的心嗎……”  

  玉自寒嘆息。  

  風,將玉自寒的青衣吹向烈火山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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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火山莊。  

  烈明鏡的眼睛危險地瞇起來:  

  “楓兒,你知道你在講什么?”  

  人間烈火,冥界暗河。  

  隨著暗河宮隱出江湖,烈火山莊的命令就是天下武林不可違抗的意旨。  

  烈明鏡說出的話,沒有人可以違抗。  

  戰(zhàn)楓冷笑。  

  笑容帶著十二分譏硝。  

  “不!”  

  他重復一遍,聲音不高,但在場每個人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色為之變。  

  烈明鏡的三個弟子中,玉自寒身有殘疾,武功難以練到極至;姬驚雷一雙裂地錘威力驚人,獨步武林,但可惜性格火暴易沖動,難以服眾;而戰(zhàn)楓,年紀最輕,卻身為大弟子,一把“天命”刀使江湖中人甘為臣服,兼之他性格堅忍、遇事指揮若定,莊內眾人皆認為他將是下任莊主。  

  但是,他居然當眾違抗烈明鏡!  

  姬驚雷虎軀一震:  

  “楓師兄,你今晚喝的有些多了。”  

  戰(zhàn)楓好象沒有聽見。  

  冰冷對視烈明鏡。  

  烈明鏡雪白的須發(fā)烈烈怒揚,臉上的刀疤猙獰入骨。  

  他橫目道:  

  “知、道、后、果、嗎?”  

  戰(zhàn)楓冷哼。  

  裔浪死灰色的眼睛看著戰(zhàn)楓,象看一只狗:  

  “違抗莊主命令者,廢掉武功,逐出烈火山莊!  

  寂靜如噩夢。  

  戰(zhàn)楓站立于席間,剛美的身軀象遺世獨立的孤煞,幽黑發(fā)藍的卷發(fā)無風自舞,亮光中,他的眼睛黯如漆黑的夜,只有右耳的寶石,是唯一的光芒。  

  如歌看著他。  

  仿佛置身于一個距離他十分遙遠的角落。  

  她不認識這個戰(zhàn)楓。  

  她的戰(zhàn)楓,是那個在漫天碧葉的荷塘邊,懷抱著十四朵盛開的荷花,會羞澀,會緊張,會對他愛戀的少女說——“我會永遠保護你”的少年。  

  烈明鏡強壓下怒火,瞪視孑然傲立的戰(zhàn)楓:  

  “理——由——!”  

  他的怒吼使大廳內所有的門窗剎那間震裂!  

  夜風呼呼地灌進來!  

  戰(zhàn)楓在風聲中,極輕極輕地望了眼如歌。  

  如歌面容蒼白。  

  嘴唇褪盡了血色。  

  一絲柔亮的黑發(fā)飄在她耳畔。  

  但她的眼睛。  

  倔強、毫不屈服!  

  她直直凝視他,眼睛眨也不眨,她要聽!  

  她要一個理由!  

  好挖掉這顆心!  

  是亙古的悠長……  

  還是呼吸的急促……  

  戰(zhàn)楓道:“因為我不喜……”  

  心,灰飛煙滅……  

  這五個字……  

  多么輕易的五個字……  

  如歌強忍住突如其來的顫抖!不可以!不可以脆弱!不可以在傷害她的人面前表現(xiàn)出她的脆弱!如果她膽敢哭出來,她寧可去死!!  

  “因為我不喜歡他!”  

  一個聲音打斷戰(zhàn)楓。  

  那聲音有些發(fā)抖,有些歉疚。  

  是從如歌口中發(fā)出來的。  

  她的笑容一開始有些顫抖,但慢慢的,笑容越來越大:  

  “因為我不喜歡戰(zhàn)楓!”  

  她挺起胸脯,笑著對烈明鏡解釋:  

  “爹,對不起,我原來喜歡楓師兄,可是,現(xiàn)在我不喜歡了。”  

  她只看著父親:  

  “楓師兄知道我不再喜歡他,所以才說不的。是我對不起楓師兄,我不喜歡他,我不要跟他成親!  

  氣氛頓時變得詭異。  

  這樣一來,違抗烈明鏡的變成了他的女兒。  

  戰(zhàn)楓的卷發(fā)象被夜風吹動,張揚地飛舞,深藍涌進他的眼底,他又望了如歌一眼。  

  如歌紅衣雪膚,臉上有笑容,嘴唇卻倔強地抿著。  

  她的眼睛比六月的太陽更明亮。  

  明亮得可以將他的心灼出一個黑洞。  

  她沒有看他。  

  她好象再也不會看他。  

  戰(zhàn)楓眼中的深藍,直欲將暗黑吞噬。  

  “歌兒”,烈明鏡眉心深皺,一種復雜的神情使他忽然顯得有些疲憊,“你不用維護戰(zhàn)楓!  

  如歌笑:  

  “我哪里是在維護楓師兄,我是在維護我自己!  

  烈明鏡仔細打量她。  

  如歌輕笑道:  

  “爹,不要讓我嫁給楓師兄好嗎?因為我不再喜歡他……”  

  “她喜歡的是我!  

  輕若花語的聲音微笑著揚起。  

  眾人尋聲望去。  

  一個輕笑的白衣男子,耀眼優(yōu)美如雪地上的陽光,他似乎是會發(fā)光的,一時間令眾人驚艷到睜不開眼。  

  一種空靈的星光。  

  一種極美的風致。  

  象清晨的朝霧,游走在雪舉手投足間。  

  雪笑得極慵懶,輕柔地摟住如歌的肩膀,嫵媚地呼吸她身上的甜香,眼波如水飄向烈明鏡:  

  “有了我,她怎么還會喜歡戰(zhàn)楓呢?”  

  烈明鏡的眼睛微微瞇起來。  

  他看著雪,突然好象一驚,想起了很多事情,詭譎的光芒在他眼底閃爍。  

  雪……  

  這個歌兒帶回莊的男子,莫非竟會是……  

  他沉吟不語。  

  如歌一動不動,任由雪擁著她的肩膀。  

  她望著裔浪:  

  “裔叔叔,我違抗了父親的命令,甘愿接受莊規(guī)懲罰!  

  裔浪灰色的瞳孔收緊。  

  他怎會不知道如歌在烈明鏡心中的地位,如果將她逐出山莊,第一個痛苦的就將是烈明鏡。  

  眾人也面面相覷。  

  氣氛正古怪中。  

  雪笑顏如花:  

  “哪里會有懲罰呢?你只是在跟自己的爹訴說女兒家的心事,告訴他你另有心上人了而已,如果這樣都會受到懲罰,那你爹也太不盡人情了吧。”  

  慕容一招急忙大笑附和:  

  “哈哈,對嘛,哪家的兒女不會跟父母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呢?大哥,你罵她幾句就算了,不要跟小女孩兒家斗氣了!  

  凌冼秋微笑:  

  “大哥,如歌有心事肯坦城相告,有這般不扭捏造作的孩子,是大哥的福氣啊!  

  姬驚雷直視烈明鏡:  

  “師父,不要怪罪如歌!”  

  烈明鏡扭頭看向裔浪:  

  “浪兒,此事由你裁決!  

  裔浪面無表情道:  

  “小姐在同父親講話,而不是莊主。”  

  烈明鏡撫掌大笑:  

  “好——!好——!”  

  夜風涼涼吹來。  

  廳堂中忽明忽暗。  

  如歌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不由有些虛軟。  

  一只手扶住了她。  

  她輕輕看去——  

  雪一如既往頑皮的雙眸,卻似乎有種深邃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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