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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誘情 第十章
作者:季可薔
   
  春風(fēng)吹化山頭雪,春雨打落櫻花淚。

  四月。

  自年初以來,在島上連綿燒了三個月的烽火,終于灰飛煙敵,只有零星幾處,還燃著最后的灰燼。

  千櫻境內(nèi)的亂事,在初登基的女王親自下詔全國,討伐叛軍后,花、火、水三大氏族于是各自出兵,三方包抄,風(fēng)氏一族獨木難撐大樹,節(jié)節(jié)敗退。

  最后,由風(fēng)勁親自率領(lǐng)的騎兵和其父風(fēng)王旗下的兵馬在一處地勢險惡的山區(qū)會合,兩父子似是理念不合,竟揮軍相向,彼此廝殺,最后同困山谷,還讓一旁訝異觀戰(zhàn)的火氏騎兵撿到便宜,利用火攻將雙方人馬一舉殲滅。

  雖然身為叛軍首領(lǐng)的前攝政王風(fēng)勁單騎力抗追兵,逃竄出谷,但他身負重傷,命在旦夕,料想存活機會甚是渺茫。

  至此,女王的人馬宣告全面勝利,余下的,不過是戰(zhàn)后重建事宜。女王于是頒布詔令,百姓免稅兩年,休養(yǎng)生息。

  千櫻境內(nèi)硝煙漸息,鄰近兩強的交戰(zhàn)亦逐漸現(xiàn)出勝負。

  借道千櫻攻打羽竹的雪鄉(xiāng)大軍,初始殺得羽竹措手不及,連續(xù)攻下幾座邊城,驚聞噩耗的羽皇因此一病不起,宮廷御醫(yī)束手無策。

  半月后,羽皇駕崩,太子羽巖登基,自千櫻趕回共赴國難的二皇子羽帆數(shù)次請纓殺敵,新帝先是猶豫不決,直到戰(zhàn)事愈發(fā)吃緊,才下令封羽帆為「平東大元帥」,率軍出征。

  初次投入戰(zhàn)場,羽帆表現(xiàn)卻是不同凡響,在其友東方傲相助之下,用兵奇詭,往往出乎雪鄉(xiāng)大軍意料之外。

  兩軍正面交鋒時,羽帆更常親自上陣,面對一向以強悍蠻野著稱的雪鄉(xiāng)勇土,他絲毫不畏懼,不要命似地沖進沖出,奮勇殺敵的英姿下僅教對方心驚,亦鼓舞己方上氣。

  但凡人上戰(zhàn)場,最怕的便是遇上不顧性命的敵人,偏羽帆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族,卻全然不懼戰(zhàn),不怕死,其置生死于度外的豪氣,冷酷不眨眼的殺氣,教人聞風(fēng)喪膽,更為他贏得了「狂戰(zhàn)士」的名號。

  狂戰(zhàn)士殺紅了眼,不但一一收復(fù)己方淪陷的失土,更步步進逼,越過了雪鄉(xiāng)邊境,拿下對方數(shù)座城池。若不是戰(zhàn)線拉得太長,唯恐補給發(fā)生困難,東方傲勸他見好就收,窮寇莫追,說不定他還要率軍繼續(xù)無日無夜地殺下去。

  在一陣縝密籌謀后,羽帆分出大半兵力分別駐守幾座侵略奪來的城池,又命士兵們不得無故侵擾百姓后,才率領(lǐng)著余下的兵馬班師回朝。

  軍隊所到之處,百姓們無不視之為英雄,熱烈歡迎,各地官員更是逢迎拍馬,奇珍異寶,絕色美人,能搜的,能刮的,能買的,全網(wǎng)羅了來獻給這位功高震主的二皇爺。

  地方私下都傳言,這國家落入精明干練的二皇爺手中,是遲早的事,趁此表達一下忠心,未來肯定少不了好處。

  「看來你現(xiàn)下也毋須向千櫻借兵調(diào)將了,只要登高一呼,萬民自然擁戴,還怕皇位帝璽不手到擒來嗎?」

  進了皇城,見百姓毫不避諱地夾道歡呼,東方傲不禁微笑嘆道。

  羽帆冷冷一哂,不予置評。

  「只不過太受歡迎也不好,現(xiàn)下百姓歡呼得愈熱烈,等會兒皇宮里歡迎咱們的陣仗恐怕就愈大了。」東方傲意有所指。

  羽帆仍是不作聲。

  東方傲揚眉。「怎么?難道你就打算這么乖乖走回宮里,束手就擒嗎?」

  「皇宮,自然是要回的!褂鸱偹憧月暳恕

  「回去送死嗎?」

  「回去討一封詔書!褂鸱龡l斯理地說道,心中早有定見。

  「什么樣的詔書?」東方傲問。

  羽帆默然以對,唯一雙經(jīng)歷沙場淬煉的眼,精光四射。

  「好吧,看來你這悶葫蘆是當(dāng)定了!箹|方傲聳聳肩,無奈嘆道,「也罷,君要送死,臣也不得不陪著一塊兒死,就看你葫蘆里賣什么藥了!

  約莫半個時辰后,一行人進了宮,新帝羽巖立即下令召見,羽帆和東方傲進了大殿,一番辭藻華麗的贊揚后,羽巖開口問羽帆要什么賞。

  羽帆并未立刻回應(yīng),抬起眸,不動聲色地掃視周遭。

  高高在上的黃金御座上,羽巖僵著身子,抓著扶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著,額上薄薄的冷汗,眼底陰沉的合影,在在流露了對他的戒慎與恐懼。

  看來他皇兄這個帝位,坐得并不安穩(wěn)哪!

  羽帆略略勾唇,噙起一抹似嘲非嘲,淡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冷笑。

  「啟稟陛下,臣斗膽,想請陛下將臣占領(lǐng)的那幾座城池賜予我!

  「什么?你要雪鄉(xiāng)的城池?」羽巖一愣,沒料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

  「不錯。」

  「聽聞雪鄉(xiāng)連年災(zāi)荒,民不聊生,那幾座城池又甫遭戰(zhàn)火洗禮,破墻殘瓦,一片蒼涼,你要這些不毛之地做啥?」

  「啟稟陛下,雖是不毛之地,卻有些野趣,臣浪蕩慣了,曠野荒城正合臣的脾胃,居住于彼地,鎮(zhèn)日騎馬游獵,豈不快哉?」

  「嗄?你要去那鳥不生蛋的地方住?」羽巖不敢相信。

  別說羽巖愕然,就連東方傲也摸不著頭腦,不知好友心里作何打算。

  「皇城物阜民豐,熱鬧非凡,住這兒不好嗎?」

  「臣不喜歡熱鬧的地方!

  「你不喜歡?」羽巖直眨眼,瞄了瞄底下幾個親信大臣,大伙兒都足莫名其妙。羽巖清咳了咳,又道:「除此之外,皇弟還想要什么?金銀財寶?王位官爵?」

  「都不要!褂鸱珦u頭!赋贾灰噬蠈懸环庠t書,將那幾座城池賞賜予我即可。」

  就這樣?羽巖呆然,本來還想該如何對付這野心勃勃的皇弟,沒想到他竟自甘外放邊疆,而且還是本來屬于他國的土地。

  反正也不費一銖一錙,羽巖就大方允了,羽帆退下后,立刻回府打包行李。

  「不會吧?你就這么走人了?」東方傲跟在他身邊團團轉(zhuǎn)!高@皇位呢?帝璽呢?你不要啦?」

  「……」

  「還是你另有計策?」東方傲蹙眉凝思!高@只是權(quán)宜之計,好讓羽巖暫且先放過我們?不錯不錯,以退為進,這倒也是好法子。」

  「……」

  「對了,這些珍寶古董多搬點吧,到時舉事,兵糧軍餉可要花上一大筆銀子呢!這些你不要?那怎么成?我馬上叫人來幫忙!

  「……」

  「等等,那些進獻的美人你帶不帶?雖說女人多了也是麻煩,不過這一個個都細皮嫩肉的,不帶幾個路上取樂好像挺說不過去的。我們不妨……」

  「走吧!」羽帆橫睨好友一點,打斷他的喋喋不休。

  「真的不要?那雪色呢?連雪色你都不帶?好歹也帶幾個路上服侍……」

  一顆堅硬的拳頭直逼東方傲眼前!冈賳,信不信我賞你一對熊貓眼?」羽帆勾著唇,似笑非笑。

  「信,信,我當(dāng)然信!箹|方傲陪笑拉下好友的拳頭!负煤茫廊瞬粠,珍寶不搬,就這么兩袖清風(fēng)上路,總行了吧?唉!

  「當(dāng)然不能就這么上路!褂鸱蝗缙鋪硪痪洹

  「這才是嘛!箹|方傲眼睛欣喜一亮!改阆霂裁?我馬上去準備!

  「那個我們在千櫻邊境『撿』回來的人!

  「他?!」東方傲驚呼,沒想到好友唯一想帶上路的竟是一個男人。他瞪著羽帆陰晴不定的臉,忽然明白他打算上哪兒去了。

  唉唉唉。東方傲在心底暗嘆。英雄果然還是過不了美人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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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zhèn)夜夢君顏,相思欲斷魂。

  若不是與羽帆分別,她不會懂得原來相思是如此苦澀的滋味;若不是再見不到他倔氣的神態(tài),聽不到他沉郁的聲嗓,她不會知曉,原來就連他的陰陽怪氣,她亦深深地戀著。

  如今,她見不到他,聽不到他,只能夢他。

  夢里,她每每強迫自己展露歡顏,最后,卻總是落下眼淚。輾轉(zhuǎn)醒來后,枕畔,總是淡淡染著哀傷的濕潤。

  他還好嗎?可也如她思念著他一般惦記著她?戰(zhàn)場上人人畏懼的狂戰(zhàn)士,可懂得照顧自己,珍重自己?

  她,思念他呵!

  真的想他,好想好想……

  「陛下,該是上朝的時候了!

  宮女柔聲的提醒喚回云霓迷蒙的思緒,她定定神,翩然起身,銅鏡里跟著旋過一道倩影,那倩影,頭戴歷代相傳的寶冠,身著粉彩蝶袖宮裳,身姿華貴而雍容。

  寢殿外,一頂精致小巧的王轎載著她往王宮正殿行去,下轎后,她在文武百官的恭迎下,端莊地坐上王座。

  首先,是百官例行的政務(wù)報告,云霓仔細聆聽各方意見,一番斟酌后,裁決論斷。

  議過內(nèi)政,新任右丞相花信上前奏道:「啟稟女王陛下,日前臨東邊城火影將軍來報,雪鄉(xiāng)和羽竹兩國交戰(zhàn)已確定告一段落。臣想,既然目前邊境無事,不如請陛下下旨,召火影將軍偕同水月巫女回宮,由陛下贈勛嘉勉,以表揚兩位大人護國有功!

  對。∷趺礇]想到呢?也該是讓火影回宮來見見老朋友的時候了。

  云霓微笑,立刻點頭表示同意。「此議甚好,就依右相大人所言擬詔書。」「遵旨!

  花信正待退下,云霓忽然揚聲問:「右相大人,不知你可聽說羽竹的下東大元帥已回到羽竹皇城否?」

  「啟稟陛下,早回去了!

  「那他--」可安好?功高震主的二皇爺回到皇城,能不招來新帝猜忌嗎?

  彷佛看出云霓的擔(dān)憂,花信笑道:「陛下請勿憂心,未來的王夫機智勇猛,英明果決,不論身歷何種險境,定能化險為夷,安然無事!

  聽出好友語氣里頗有嘲弄之意,云霓玉頰一燙,沒好氣地橫瞋他一眼。

  「只不過他回到羽竹皇城里,倒是做了一件眾人都摸不著頭腦的怪事!够ㄐ砰e閑補上一句。

  「什么事?」云霓忙問。

  「他竟開口跟新帝要了他從雪鄉(xiāng)占來的幾座荒涼邊城,說是要從此隱居,不問世事!

  「什么?」他要在雪鄉(xiāng)邊境隱居?

  這意思是,他不想來千櫻履行與她的婚約了嗎?他不要千櫻的兵馬,不要……她了嗎?

  一念及此,云霓容色頓時刷白,她心下惶惑,氣息急促,掌心掐握著,表面卻又要強裝若無其事。

  「這羽帆……莫不是心中另有所圖吧?」她顫著唇,勉力笑道,「否則尋常人立了如此彪炳的戰(zhàn)功,正是叱咤風(fēng)云的時候,哪里會隱居呢?」

  「的確,臣也這么想,臣看他八成另有所圖!

  「右相大人認為他圖的是什么?」

  「這個嘛,臣也只是私心臆測,作不得準,不如請陛下親自問他!

  親自問了這花信是故意逗她嗎?

  云霓瞇起眼!复笕苏鎼壅f笑,羽帆又不在這宮里,朕如何親自問他?」

  「誰說他不在這兒?」花信眨眨眼,星亮的眸光顯露幾分調(diào)皮!肝磥淼耐醴蛘诘钔,等候陛下您宣見呢!」

  羽帆就在殿外?云霓心下一震,顧不得女王形象,直覺便從王座上驚跳而起。

  殿內(nèi)大臣知她心情激動,皆是抿嘴竊笑,其中尤以花信為最,笑容詭異得宛如偷腥的野貓。

  她燒紅了臉,忙咳了兩聲,強裝鎮(zhèn)定地坐下,藕臂一揮!感M來吧!」

  官員高聲唱名后,大殿入口,果然走進一個偉岸男子,劍眉星目,挺鼻方唇,狂傲霸氣的身姿,一進來,便攪動殿內(nèi)一股不尋常的氣流。

  眾人皆是屏息望他,而他一雙深邃凌銳的眼,卻只在意王座上容姿絕麗的佳人。

  「羽帆參見女王陛下!顾謇鋼P嗓,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波瀾起伏。

  他,恨著她嗎?為何他臉上的表情,如此漠然,不見任何與她久別重逢的喜悅?

  云霓怔怔地望他,一顆芳心,直往下沉。

  「羽……」她該如何喚他?「二皇爺?shù)呢S功偉跡,眼雖遠在千櫻,也頗有耳聞,真是……了不起!」

  不對!她想對他說的,根本不是這些疏遠的客套話,她真正想問的,是他近來可好?可曾……思念過她?

  但她不能問,不適宜問,也問不出口。

  「陛下謬贊了。羽帆不過是盡匹夫之責(zé),保護自己家園,何來功業(yè)可言?」

  是啊。護衛(wèi)自己的國家,確是應(yīng)當(dāng)。

  云霓方寸一顫,閉了閉眸。他該不會是前來與她算千櫻秘密借道給雪鄉(xiāng)的帳吧?

  「陛下請放心。」彷佛看透她內(nèi)心思緒,羽帆冷冷一笑!赣鸱苊靼祝┼l(xiāng)此次攻打羽竹全然怪不得您,一切都是那叛國賊風(fēng)勁自作主張!

  叛國賊!

  云霓暗自苦笑。他就非要如此挑動她最敏感的神經(jīng)嗎?

  「貴國能理解千櫻的苦處,那就最好了!顾凉瓭,「但愿此后我們島上三國都能和平共處,讓所有百姓安居樂業(yè),不再為戰(zhàn)火所苦!

  「陛下年紀輕輕,卻有如此仁心柔腸,體恤民情,羽帆甚是佩服。」

  這是諷刺嗎?云霓悄然吐息,驀地一陣頭疼。

  「不知二皇爺突然造訪千櫻,有何要事?」她輕輕一揉太陽穴,強迫自己微笑問道。

  他注意到她的不適,星目一閃。「在下是前來正式提親的!

  「什么?」她一愣,腦海霎時空白。

  「陛下該不會忘了,去年底您已應(yīng)允我國使節(jié)代我提出的求親?」他半嘲諷地問。

  她當(dāng)然不可能忘。問題是,他還要這樁婚事嗎?

  「請陛下遵守諾言,履行婚事!顾统恋溃暽に坡月跃o繃。

  云霓更是惘然!肝摇拮匀粫攀爻兄Z!顾齾葏葢(yīng)道。

  「多謝陛下。」羽帆彎了彎腰,借著欠身行禮的動作掩去異樣的眼神,然后,他拍拍手,示意殿外的東方傲進來。

  「啟稟女王陛下,這是我家皇爺送上的聘禮!箹|方傲舉高手,獻上一軸書卷,嘴角半勾著,似笑非笑。

  云霓接過書卷,攤開一瞧,竟是一張標示了幾座城池的地圖。

  「這是--」美眸看向東方傲,滿是不解。

  「這圖上的城池,都是皇爺辛苦打下的江山,權(quán)充聘禮,不成敬意,請陛下笑納。」

  什么?!

  聽聞東方傲的解釋,滿朝文武震驚莫名,皆是面面相覷。

  捧著地圖的云霓亦是難以置信,櫻唇訝然微張。

  她沒聽錯吧?羽帆竟將這幾座雪鄉(xiāng)國的邊城……全送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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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說陛下您了,其實我也不敢相信啊,好不容易拿下的城池就這樣拱手讓人!箹|方傲重重地、深深地嘆息,「不過看來羽帆是認真的!

  云霓驚怔。

  下朝后,她私下召見東方傲,希望能問出些許眉目,可就連他,好似也捉摸不著羽帆真正的心意。

  「本來我還以為他說不定會趁勢一舉攻下皇城呢。沒想到他連皇位也不要了,拍拍屁股就這么瀟灑走人。」

  「他究竟……在想什么?」云霓顫聲問。

  「誰曉得?」東方傲聳聳肩!杆@人脾氣原本就怪怪的,興許忽然覺得失去了報復(fù)的興致,不想玩了!

  「報復(fù)?」云霓訝異地揚眉。

  「妳還不曉得嗎?羽帆之所以一心一意想奪取皇位,就是為了報復(fù)。 

  「報復(fù)誰?」云霓急急問。

  「他親娘!

  「他親娘?」云霓茫然!甘且驗樗龖烟r,催生他失敗,害他染上寒疾,所以他才要報復(fù)嗎?」

  「光是這樣,還不足以構(gòu)成他報復(fù)的動機!箹|方傲皺眉!赣鸱蓻]妳想象的那么小心眼!

  「那是為何?」難道還有更可怕的嗎?他親娘究竟對他做了什么?云霓刷白了臉,一陣冷顫。

  「他沒跟妳說嗎?」東方傲緊盯她。

  她默然搖頭。

  「也對,這等難堪之事,諒那個死愛面子的羽帆一輩子都不會跟妳說的。」東方傲嘆道,「也罷,就由我來告訴妳吧,」他頓了頓,似是尋思從何說起,片刻,才悠悠開口。

  「妳應(yīng)該知道,羽帆從來不許人看他后背,但妳肯定不明白為什么!

  「因為背上刺了字?」云霓憶起那夜驚鴻一瞥看到的,猜測道。

  「妳知道?」東方傲揚眉。

  她搖頭。「只是猜測而已。如此說來,他背上果真刺了字?」

  「嗯。」

  「是什么字?誰剌的?」

  「是他親娘容妃剌的!箹|方傲澀澀道,「羽帆小時候,經(jīng)常和他皇兄羽巖吵架,有時一言不合也會打起來。容妃擔(dān)心他過分招惹了太子,總有一天大禍臨頭,總是囑咐他不可反抗,他也很聽話,大多時候都會隱忍著,任由羽巖欺負。只不過人善被人欺,羽巖見他不反抗,愈發(fā)囂張起來,經(jīng)常毫無理由地鞭打他!

  「鞭打?」云霓驚呼,柔腸一擰,暗暗生疼!赣饚r竟對自己的弗弟動私刑?」

  東方傲表情沉重地頷首!柑臃浅S憛捤,總是將他打得遍體鱗傷!

  「太……太過分了!」云霓掩住唇,眼眸漫開酸意。

  「一次又一次,太子愈來愈目中無人,加倍凌辱他,羽帆氣不過,偶爾也會反擊,可只要他一反擊,太子就會到容圮面前告狀,容妃為了表示忠心,便會當(dāng)著太子的面教訓(xùn)他!

  「當(dāng)著……羽巖的面?」云霓惶然瞠目。自己的兒子被人欺負了,不但不替他出頭,還當(dāng)著外人的面痛責(zé)他--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冷血無情的母親?

  這對素來硬氣的羽帆而言,情何以堪啊?

  「有一回,羽巖為了挑撥他們母子,想出了一個奸惡的法子。他要容妃當(dāng)著他的面,親自在羽帆背上剌字。」

  「刺什么、什么字?」云霓顫著嗓,幾乎不敢問。

  東方傲深深望她一眼,半晌,輕輕吐出兩個字。

  云霓聽了,如遭雷殛,哀痛的淚水瑩瑩,自眼睫悄然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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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她……是她害了你,否則你也不必多年來一直為寒疾所苦。

  妳怎么了?何必傻兮兮地哭成這樣?

  人家……人家難受嘛!我也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是、就是難過嘛。

  是為了我嗎?

  當(dāng)然是為了你啊!

  是為了他。

  為了他,她哭得梨花帶淚,趴在他懷里哽咽著,小手緊緊地、緊緊地摟著他,好心疼、好不舍的。

  初始,他很氣她,在戰(zhàn)場上發(fā)了瘋似地沖鋒陷陣,想把對她的怨,對她的恨,都發(fā)泄在殺敵上。

  他甚至想過,索性就這么死了,也無所謂。

  可偏偏死不了,還莫名得到了個「狂戰(zhàn)土」的稱號。

  將官士兵們,將他當(dāng)成了英雄,鎮(zhèn)日歌功頌德,卻絲毫打動不了他的心。

  他,依舊寂寞空虛。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些崇拜的眼神,熱烈的歡呼,他真正思念的,是被她擁抱的溫暖。

  他不想奪皇位,只想摘取她甜美的微笑,江山如何錦繡,也及不上她拋來的一記媚眼。

  他只要她,只要她的溫柔,她的淘氣,她如陽光融煦、又似大海寬廣的愛。

  他要她的愛,要她愛他。

  「我只要妳……愛我啊。」羽帆痛楚地低喃,揚起眸,無神地望向窗外慘澹的月光。

  皇位算什么?城池算什么?只要她愿意陪伴她身邊,他全都可以不要,全都可以舍下。

  那幾座邊城,雖然荒涼,卻是形勢險峻的要塞,送給她,等于送給千櫻幾道門鎖,能更從容抵御外敵來襲。

  他知道,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也希望能藉此證明,對他而言,她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

  她,可領(lǐng)會了他這一腔情意?

  夜風(fēng)吹來,搖動了半敞的門扉,發(fā)出擾人的聲響,羽帆微擰眉,起身前去開門。

  雙手攀上門緣,還來不及拉上,一道朦朧倩影便闖入他視界,他僵立原地,方寸不爭氣地亂了。

  「讓我進去,好嗎?」來人正是云霓,她嬌喘細細地站在門外,顯是匆匆趕來,身后還跟著幾個宮廷侍衛(wèi)。

  他愣然,沒料到她會忽然從王宮來到這迎賓館,一時措手不及。

  「我進來了!钩盟麤]反應(yīng)過來,云霓忙踏進屋里,反手開上門,隔去外人打擾。

  羽帆瞪她!笂呍趺磥砹耍俊

  她沒回答,旋過身來,癡癡凝睇他,眼里,還含著迷離水煙。

  他讓她異樣的眼神看得心狂跳。「妳、妳做啥這么看我?」

  「寬衣。」她突如其來道。

  「什么?」

  「我替你寬衣!顾龅厣锨耙徊,不由分說扯他衣帶。

  他駭了一跳,狼狽地欲側(cè)身閃過。「妳搞什么?云霓!」

  「噓,乖乖地不要動!顾崧暫逅,小手仍然抓著他衣帶不放!敢幌戮秃昧!

  「什么一下就好?」他粗聲駁斥。

  哪有姑娘家一進門就要給男人寬衣的?她可是堂堂女王耶!門外還有一群侍衛(wèi)守著,孤男寡女和他共處一室也就罷了,竟然還對他動手動腳?她還要不要臉面?

  「你別扭來扭去嘛!顾焐媳г,手上動作可一點沒慢,不旋踵,已俐落卸下他外衫。

  「喂!妳到底想……」玉手忽地攀上他后背,他身子一僵!笂叿攀!」

  「我不放!顾虉(zhí)地仰望他!赋悄愦蛭摇!

  「妳!」居然威脅他?

  見他瞠目結(jié)舌,她便知他舍不得動手打她,又是得意,又是感傷地微微一笑。她踮起腳尖,柔柔在他耳畔吹氣!肝蚁胗H親你!

  他一震!甘裁矗!」

  「我要親親你這兒!乖颇抻恚瑏淼剿砗,芙頰貼上他堅硬的后背,緩緩摩挲著!负芡矗瑢Σ粚?」她啞聲問,「沒關(guān)系,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很快就不痛了。」

  她究竟在做什么?羽帆腦海瞬間空白,傻站在原地。

  忽地,柔荑撩起他單衣,粉嫩的唇瓣直接愛撫那凹凸不平的背脊。他陡地一顫,驚懾地感受那奇妙的觸感。

  「這傷,一定會好的。」她一面吻他,一面溫柔地呢喃!妇退憬裉觳缓茫魈煲矔,總有一天,它不會再痛的,因為我每天每天,都會親親你這兒。」

  他全身僵硬!笂叀偭藛幔俊

  「我是瘋了!顾p輕嘆息,自身后摟住他的腰!笧槟惘偪瘛!

  她果真瘋了,一般人見到那丑陋的印記若不是嫌惡,也要驚愕,她怎能如此毫不在乎地親吻它們?

  「妳認不出我背上剌了什么字嗎?」他干澀地低語。

  「我當(dāng)然認得出來啊,又不是不識字。」

  「那妳怎么還能這么做?」他驀地嘶吼,轉(zhuǎn)身推開她,泛紅的眼眸燃著熊熊烈火!改鞘恰耗醴N』啊!是我娘親手一刀刀刺下的字!她說我是孽種,妳究竟懂不懂這什么意思?」

  「我懂啊!顾鐾⑿χ鳒I!改隳锊豢咸勰,她不喜歡你,不愛你!

  他無言地瞠瞪她,她的坦白令他喉頭發(fā)緊,她的淚水更令他心窩揪擰。他別過頭,忽地不敢看她。

  她上前,溫潤的玉手撫上他冰涼的頰!笡]關(guān)系的,羽帆,她不肯疼你,我來疼。好不好?」

  他全身戰(zhàn)栗。她說什么?

  「她不喜歡你,可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她不愛你,我卻好愛好愛!顾瑴I,低低地、細聲細氣地說道,「我會把你當(dāng)心肝寶貝,每天夜里都抱著你睡。好不好?」

  他震撼地望向她,眸中的火滅了,漫開淡淡水霧。

  「妳說……妳說什么?」他努力瞪她,努力粗聲粗氣地表示自己的備受冒犯!笂叞盐耶(dāng)孩子嗎?」

  對他不悅的指責(zé),她只是淺淺地、甜甜地揚起唇。「你是我的男人,也是我的孩子。」她低語,看著他的眼,好溫柔。

  他被她看得臉發(fā)熱,全身滾燙。「妳……妳這妖女!鬼丫頭!誰許妳把我當(dāng)成孩子的?我年紀可比妳大得多了!」

  實在拉不下臉面,他索性一把攬過她纖腰,粗暴地攫住她的唇。

  這女人太囂張了!不給她點教訓(xùn)不成!

  羽帆昏然想,懷著滿腔懊惱意欲蹂躪她,可那起初還似狂風(fēng)暴雨的吻啊,不過一會兒便雨過天晴,溫柔和煦起來。

  他對她的思念,如此之深,他日日夜夜盼的,便是能與她重逢,如今好不容易能將她抱在懷里,又怎舍得不好好憐惜呢?

  他吻了她許久,直到過癮了,痛快了,悄悄一解相思之郁了,才捧起她清麗的臉蛋,直盯她煙媚水眸。

  「是東方傲告訴妳的嗎?」

  她點頭。「嗯,他全告訴我了!

  「那多嘴的家伙!」他歪了歪唇。

  「他才不多嘴!他是你的好知己,他很關(guān)心你,你明白嗎?」她為東方傲辯解,頓了頓,又嬌羞地補了一句:「我也很關(guān)心你。」

  「真的嗎?」

  「真的!你知道嗎?當(dāng)我聽聞你果真上了戰(zhàn)場,我有多驚惶嗎?我好擔(dān)心,擔(dān)心……你再也回不來了!

  「傻丫頭!顾麖椫福瑧蛑o地賞了她額頭一個爆栗!肝疫@不是回來了嗎?」

  她怔望他,好片刻,才咬著櫻唇說道:「我……我一直想跟你道歉,羽帆。真的很對不住,我不是有意害羽竹也陷入戰(zhàn)亂,其實我……」

  「妳不必說了,我明白妳的苦衷!顾⑿Φ卮驍嗨!赣腥税褋睚埲ッ}全告訴我了!

  嗄?有人告訴他了?云霓茫然眨眼。「誰?」

  羽帆別過眸,有些尷尬地解釋:「我忘了告訴妳,我班師回朝的時候在邊境撿到一個男人!

  「誰啊?」

  「妳曾經(jīng)迷戀過的那一個!

  「我迷戀過?」她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改阏f風(fēng)表哥?他沒死?」

  俊眉一挑,鷹眸一瞪。「哼,妳果然喜歡過他!拐Z氣明顯浸著酸味。

  云霓不禁輕輕一笑!改愠晕读税?你自己方才不是也說嗎?是『曾經(jīng)』,不是『現(xiàn)在』!

  「哼。」味道還是很酸。

  「好啦好啦,別不開懷了!寡孕﹃剃痰睾逅骸肝蚁蚰惆l(fā)誓,現(xiàn)下云霓喜歡的人是你,這一輩子都會喜歡你,只喜歡你一個,這還不成嗎?別吃味了嘛!

  「我沒吃味!共[起眼,慎重否認。

  明明就有。

  「沒有就好!乖颇尥低得蜃。「那你快告訴我,你在路上遇到風(fēng)表哥,此事可當(dāng)真?」

  「騙妳做啥?」羽帆橫她一眼。

  「他果真還活著?」她掩不住興奮,拉起他的手直搖晃。「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說嘛!

  瞧她緊張兮兮的!

  羽帆拉長臉,不甚偷快地道出經(jīng)過:「他在最后一役受了重傷,逃到荒郊野嶺躲了起來,一個路過的樵夫救了他,將他藏在自己家里。」

  「什么?」

  「看來攝政王還是頗得民心,明知窩藏叛國賊,法理難容,還是自愿幫他。他在那憔夫家里養(yǎng)了一陣子傷,沒料到那樵夫的鄰人走漏了消息,他不想牽連樵夫,只好再度出逃,結(jié)果在路上遇見了我!

  「是你救了他?」她笑問,明眸璀亮如星。

  「什么救不救的?」他別扭地否認!肝抑皇恰簱臁弧!

  「知道了,是『撿』!顾谛涓`笑!缚赡悴皇呛苡憛掞L(fēng)表哥嗎?為何要『撿』他回來?」

  他別過眸,很不情愿似地嘟噥!肝胰羰菍λ娝啦弧瓤,見死不『撿』,哪天被妳知曉了,不恨我才怪!

  原來他是為了怕她傷心,才救風(fēng)表哥的。

  云霓凝睇他,一腔柔腸百轉(zhuǎn),雙眸濃情滿溢!改愦姨昧耍》,我愛你,好愛好愛你!」翩然投入他懷里。

  「妳別這么肉麻兮兮的!嘖,怎么又哭了?妳今天吃錯藥啦?怎地成了個淚娃娃!」

  「那也都是你害的嘛。這眼淚,還不是你逼出來的?」

  「妳倒怪起我來了?」

  「我不怪你,我只愛你,好不好?」

  「不是要妳別這樣嗎?妳好歹也是個女王,說話得……」

  「噓,吻我……」

  窗外,月兒害羞地躲到云后,偷偷覷著久別重逢的情人交頸纏綿,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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