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雷將楚倩拖到街檐下,他一耙濕發(fā),瞪著那個蜷縮在街廊上的女人。有這么一秒,他覺得自己愚蠢至極。
拋下一個愿與他春宵一夜的女人,從飯店里沖出來,跟著楚倩像游魂似的到處亂走,他真寧可自己短暫失明,沒從飯店落地窗看見她凄慘落魄的模樣。
絕對是該死的大男人騎士精神作祟,她明明就是個冷血惡魔,他何必管她。
“起來。”他口氣不耐,抓著她的臂彎將她拉起,楚倩卻動也不動。隱雷干脆攫住她肩膀,將她整個人提起來粗魯?shù)負u晃,“喂,你干嘛,別裝死,只是跌一跤,摔不死人的!”
楚倩緩緩睜開眼,眼神茫然,微微顫抖,“楊……別拋下我……別……拋下我……”
隱雷愣住。羊?她養(yǎng)的寵物嗎?
“你清醒點,告訴我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彪[雷拍她的臉頰,不看她狼狽模樣,硬下心腸兇惡的吼她,“楚倩,失戀的人不會像你這樣的,少裝給我看,我不會同情你,起來!”
楚倩神情恍惚,怔怔地望住他,那雙眸無助虛弱,“我……失戀了……失戀了……”她唇兒顫抖,渾身濕透,黑色長發(fā)貼在臉龐,面無血色。
隱雷望著她凄楚模樣,心口像被猛掄了一拳。他皺眉,松開她,楚倩像斷了線的傀儡摔落。真該死,他是怎么了,明明甩人的就是她,他心疼個什么勁!隱雷一抹臉上雨珠,卻抹不去想將她擁入懷中的沖動。
楚倩臥在冰冷的地上,痛苦的覺悟,對,她失戀了,那個曾經信誓旦旦深愛她的人不會再回來,她被拋棄了,徹底的,不管她如何等待、祈求,那個人都不會再回來,她,剩一個人,呼吸著。
楚倩哀戚的流著淚,卻哭不出聲音。
雷聲轟隆隆,暴雨浙瀝,楚倩屈膝抱著自己,她呢喃,“好冷……我好冷……”
隱雷揮開心頭矛盾,一把抱起她,她像小貓般縮在他懷中,他撥開她覆額濕發(fā)好看清她,口氣緩和安撫,“還冷嗎?你摔傷哪里?我送你去醫(yī)院好嗎?還是你想回家?”
楚倩一直流眼淚不說話,在他懷中,她肌膚冰冷的溫度,戰(zhàn)栗的抖動,狠狠地像把刀刺到他胸口,隱雷腦袋一片混亂,生平第一次手足無措,他讓她哭,一直哭,沒有搶天奪地的哀嚎,她只是靜靜的流淚。
有一雙手臂溫暖的偎著她,緊緊地撐住她,楚倩覺得很安全、很舒適,那股堅定的力量在血液中傳輸,異常地安定了她脆弱受傷的神經。
“楚倩,你還好嗎?”過了好半晌,隱雷嘆氣,“你可以說話嗎?”
痛哭過后,楚倩清醒多了,她看清楚眼前抱著她的男人是誰,低下頭,她推推他,“謝謝你,請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站好。”
隱雷放下她,她站開一臂之距整理自己,然后,武裝疏離地望著他,表情漠然,“很抱歉弄濕你的西裝,送洗費用我會支付。”
隱雷錯愕,就這樣?支付西裝送洗費用?她說話的態(tài)度就像他們是擦身而過的陌生人,她弄臟他,然后生疏禮貌地道歉。
望著楚倩,隱雷迷惑了。
她真是善變,一下子淡漠無情地甩人,一下脆弱可憐地痛哭,一下子又堅強冷靜的像個女戰(zhàn)士,還跟他討論起賠償事由,那他該不該順便向她申請失去春宵一夜機會的精神損失呢?
“你沒事吧?”隱雷望住她。
“謝謝,我很好!背缓唵蔚亟忉,“我剛才被搶了!
“我知道!彪[雷順口說,楚倩揚起一眉,他強調說明,“我從飯店窗戶有看見,所以——”他可不想讓她誤會自己跟蹤她。
“喔!贝驍嗨缓芾涞,“我沒事,你可以放心了!彼聪驅郑桓辈幌氪罾硭目針。
她在趕他?隱雷眼角抽搐,真是好心被雷劈,“Ok,既然你沒事,我走了。”他可沒那么自討沒趣,隱雷背對她往回走,沿路低咒自己多管閑事。
街旁滂沱大雨,空氣中彌漫著潮濕氣味,隱雷悶悶地停步在飯店門口,點了根煙,他煩躁的瞪著街上汽車駛過濺起洼上泥水,一手插入口袋,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打拍子,他想著,真不知這雨還要下到何時才會停。很晚了,她能平安回家嗎?
皮包被搶了,她沒鑰匙進不了家門,沒錢搭不了計程車,手機摔爛了,她有再多男朋友都白搭,更何況這年頭,臺北治安多壞,她一個女人在街頭……
隱雷扔了煙,招來泊車小弟將他的保時捷開出來,踩著油門,回到原處,卻沒看到她,頓時心急如焚,他抑不往焦慮地轉著方向盤,像無頭蒼蠅的亂繞,然后,對街閃過到她身影。
楚倩一個人,冒著大雨緩緩地走著,腳上那雙白緞面后空高跟鞋早濺滿污漬,鞋跟搖搖欲墜,銀藍色保時捷像只白狼似地伏在她身后徐徐前進,隱雷隔著擋風玻璃遙望楚倩背影。
因為濕冷,楚倩小小的肩膀顫抖著,他看著她腳步凌亂,心突地一緊,楚倩踉蹌了下,差點摔倒,隱雷喉嚨一聲小心也險些脫口而出,他十指倏然收緊成拳,兩泓眸色深沉地凝著她纖細身影,胸口因她任何一個舉動而屏息疼痛。
鞋跟斷了,楚倩慢慢地脫了高跟鞋,扔到路邊垃圾桶,看了眼那雙躺在一堆垃圾中的鞋,再看看自己狼狽模樣,她忽然彎腰抱著自己大笑。已經夠慘,不會再更慘了,而這么慘的狀況下,她只想狠狠的笑一回。
事過境遷,已經兩年,她才哭出來,這算什么?證明她情感夠冷嗎?光是這點就值得她狠狠的笑,原來,她的神經如此遲鈍,難怪……當年,楊曜恩會跪著對她說:楚,沒有我,你還是會過得很好……
楚倩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所以她沒發(fā)覺,銀藍色保時捷幾乎與她并肩而行。
“楚倩!彪[雷拉下車窗叫住她,她這樣笑,他居然有點擔心。
楚倩怔了怔,表情沉了下來,“你回來干嘛?”
“你要去哪里,我載你。”隱雷推開車門。
楚倩警戒地瞪著他,“你想做什么?”
“我沒其他意思,要是想,剛剛就占你便宜了,不用等到現(xiàn)在!彪[雷沒好氣地,“你就當我是童子軍,太久沒日行一善,行嗎?”
一腳踢闔他車門,楚倩冷哼了聲,“不敢勞駕。”她撇下這句,沒再理睬他,繼續(xù)往前走。
好心被當驢肝肺,隱雷皺眉,跟上她,“你一向都這么不知好歹嗎?”
“不一定,通常視對象而定!背焕淠┲,“對一個陌生人,我沒有熱情的必要。”
“我不是陌生人,我是個男人,難道你是拐著彎在問我的姓名嗎?”他揶揄地擠著眉毛笑。
“并不是,你想太多了。”楚倩慍怒,眼神憤然定著他,“別再跟著我!
她生氣了,眼睛亮亮地,唇雖抿得緊緊地,臉頰卻稍微紅潤了點,隱雷莫名其妙的心情好,他換檔停車,脫下外套,跳下車到她面前!拔医须[雷,這是我的名片!
大雨淋濕他,也淋濕了他的名片,楚倩目瞪口呆,隨即對他吼,“你是白癡嗎?在下大雨耶,你出來干嘛?”
隱雷咧嘴一笑,塞到她手里,“現(xiàn)在你認識我,我認識你,可以上車了吧?”
楚倩愣住,扔了他那張被雨水打爛的名片,“你瘋了!
“你不也是在淋雨,難道你也瘋了?”隱雷突然覺得很好笑,她真有意思,上一秒哭,下一秒笑,一分鐘前還憔悴落寞,一分鐘后又可以精神抖擻的發(fā)脾氣。
“你管不著我,走開!”楚倩推開他,又往前,沒走幾步,他卻拉住她的手,“你干嘛!”她回頭怒瞪他。
“拉你上車啊!彼,講的理所當然。
“我不會上你的車,死心吧!背挥昧﹃_他的手。
“我偏不。”隱雷無賴地笑,拖著她走。
“放開我——”楚倩放聲大叫,卻移動不了他半分,她憤怒的雙眸閃亮地朝他噴火,“你!”
“上車吧,我不會吃了你!彪[雷對著她笑,更加拽緊她,另一手干脆攔住她腰往后拖曳。
“我不要,絕不!”她用盡全身力氣往前走。
“我偏要!彪[雷像是故意鬧她,拔河似的拖拉住她,卻又不真的使勁。
正當兩人爭執(zhí)得不可開交時,一輛大卡車亮著燈疾駛過,輪胎輾過修筑到一半的道路坑洞,滿是泥濘的水花潑得兩人一身灰頭土臉。
隱雷眼睛進水哀叫著松手,他放開她,力道反彈,楚倩一個重心不穩(wěn),狠狠摔趴在地,全然變成一個泥人。
兩人重重的喘息聲回蕩在雨中,四目相銜,隱雷看她眼神兇狠,渾身是泥,披頭散發(fā),赤腳裸足,再看看自己,濕得徹底,酒紅色亞曼尼襯衫像是潑墨藝術的畫布,狼狽可比難民,他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楚倩怒火中燒。
“笑夠了沒?”她咆哮,“我這樣夠慘夠倒霉了,你滿意了嗎?你可以滾了吧!”
隱雷卻指著她,大笑讓他身體搖晃,話語斷續(xù),“我現(xiàn)在完全可以理解剛才你狂笑的原因,原來人落魄到極點時,最想做的事居然是大笑一番,真是太好笑了!”不理會她的壞心情,他笑得像是樂透中頭獎。
他爽朗笑聲像一陣陣漣漪,楚倩怔忡地看著他捧腹大笑的模樣,突然有點了解為何自己總是與這個男人怒目相對。他是個坦率的人,喜歡就搭訕,想罵就罵、想笑就笑,就是因為他太坦率了,那種明白而不耍心機的態(tài)度讓她無法招架。
人,尤其是男人,不該都是充滿企圖且可惡的嗎?
“古語不是說一笑泯恩仇嗎?別氣了,現(xiàn)在我們一樣慘,沒有誰比誰慘……”他笑聲方歇,抬起眼,正好迎上她凝望視線,隱雷也是同樣一愣,然后,奇妙的化學作用開始在他體內運作。
她真的很美,尤其是沉靜時,像是一幅畫似的,即使她一身泥一臉土,依然純美的像是一顆埋沒在泥土中的珍珠,他居然很想親吻她……
他目光越漸深沉,楚倩尷尬的撇開視線,他明目張膽的豫是要吞了她似的。
她應該要厭惡的,可,怎么回事,她居然會心跳加速?
“雨變小了……”隱雷抬頭望天空,覺得這算是一個不太糟的開始,他對她伸出手,“起來吧,在這樣下去你會感冒的。”
楚倩無視他伸出的手,自己從地上爬起來。
隱雷聳聳肩,不以為意,他不語,她也緘默,靜謐的氣氛在深夜時分格外暖昧。
他看了她一會,楚倩不太自在,始終垂著眼眸。原來她也會不好意思啊,隱雷想笑,但馬上抑住,要是他真笑了,她恐怕又要負氣離去。
他拉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楚倩別扭,她剛才還大吼大叫說不上車哩。
隱雷微笑,拉著她的臂彎走,楚倩沒掙扎,實則也累了。
“請上車,小姐!彪[雷笑語,從后握著她的雙臂站在車門前。他怕她又跑了。
楚倩呆了呆,她有眼睛,看得出這是一輛很名貴的跑車,車內溫暖舒適,而她……
“不行,我會弄臟你的車!彼齾s步往后。
隱雷覺得好笑,“小姐,你看看我,我待會還要開車耶,你覺得我和你有差別嗎?”
楚倩愣住,男人不該都是很小氣的嗎?他不應那么大方,洗這輛車會花上很多錢,要不是她,他根本不用多支出……
“想太多,上車啦。”他推她,她不動,他干脆把她抱挪到座位上,順道幫她系好安全帶。
他繞至駕駛座,透過駕駛座前方小鏡對她笑,楚倩不自然的移開視線。
“蓋著!彼蚜粼谲噧鹊奈餮b外套遞給她,楚倩遲疑,隱雷嘆氣,“快蓋好你自己,你不會不知道白色洋裝泡水的結果吧。”
她火速將西裝外套覆蓋好自己,隱雷終于忍不住笑出聲,她瞪他一眼,天曉得他眼睛吃了多久免費的冰淇淋。
銀藍色的保時捷平穩(wěn)地滑行在街頭,兩人都沒說話,可是氣氛卻出奇的好。
隱雷一邊開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問她問題,像是皮包里有什么證件,皮包的形款品牌之類,楚倩越答越懷疑不悅,之后,隱雷按下手機,用免持聽筒和名號稱是警政署長的人對話,那人明明一副剛從溫暖被窩被挖起的惺忪口氣,卻半句抱怨也不敢有。
“是,隱先生。我保證,明天、明天中午以前就會幫您的朋友找回失物!睂Ψ竭B聲答應,楚倩越聽越不相信。
“那最好!彪[雷很大牌,就這樣直接切斷通訊。
“少唬我!背慌^就說:“我不會相信,你在騙人。”
“你可以不信!彪[雷微笑的很愜意,“反正明天中午就知道了,不是嗎?”他對她眨眼,很不正經地,楚倩故意看向窗外。
車子停在陽明山一幢破舊別墅前,隱雷堅持陪她一塊下車,按電鈴后,應門的是亦仙婭。
“楚倩!”亦仙婭還沒睡,不過她一身衣服也很精彩,五顏六色的,她望著楚倩瞠目結舌,“我的天,你怎么……發(fā)生什么事啊?你跟鬼打架嗎?”
鬼?楚倩瞟了隱雷一眼,那只鬼爆出狂笑聲。
“怎么了,我……我說了什么好笑的話嗎?”亦仙婭呆住,三更半夜,楚倩上門找她已經算是奇跡,還帶了個男人,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嗎?
“什么事都沒有。我被爽約、被人搶、被雨淋,就這樣!背缓唵谓淮^,“借你家住一晚,天亮我就找鎖匠開門回家。”她不理會那個笑得下巴快掉下來的男人,徑自越過亦仙婭進屋。
“別急著找鎖匠,明天中午,記得嗎?”隱雷笑著提醒她。
楚倩回頭睞他一眼,眸光凈是不相信。
亦仙婭好奇的打量起隱雷,“喂,你是誰?”
“我?”隱雷笑著指指自己,“我就是和楚倩打架的那只鬼。”
亦仙婭莞爾,有點猜到發(fā)生什么事,能纏得楚倩沒轍,算他了不起,她好心的放他登堂入室。
亦仙婭替楚倩找了干凈的衣服讓她換洗,幸好楚倩只比她高五公分,而且楚倩又瘦,穿她的睡衣還不算太離譜。
她要隱雷自便,反正這屋內也沒啥好偷,亦仙婭轉身又躲回她的畫室。
洗過澡,一身清爽的楚倩坐在床沿,她沒開燈,擦著濕發(fā),一個挺拔的身影擋住房門口唯一的光線來源。
“楚倩!彪[雷低沉沙啞地喊她。
他還沒走?楚倩有點慌,身子往床內挪,她鎮(zhèn)定地抬頭,卻無法聚焦他籠罩在黑暗中的表情。
她裝冷漠,“今天謝謝你,很晚了,你該……”
“來談場戀愛吧!贝驍嗨,隱雷性感的聲音,帶著笑意。
“什么?”楚倩錯愕。
“我和你……來談一場戀愛吧。”他提議的說辭像在勾引她。
怔了怔,她忽地冷笑,“你要和我交往嗎?我以為你在飯店里聽得很清楚了,任何一個男人問我,答案都一樣!
隱雷淺笑出聲,“那么,算我追求你吧,就按你的游戲規(guī)則,你滿意,我們就約會,當作在談戀愛,如何?”
楚倩的心跳亂半拍,“為什么?”
“因為我對你很有興趣!彪[雷直言不諱。
“也許你同時也對很多女人發(fā)生興趣,是嗎?”她譏嘲。
“這世界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幾個小時前我痛罵你不值得尊重,現(xiàn)在卻……”隱雷自己都忍不住朗笑,“所以,我否定不了你的也許!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楚倩冷絕的說。
“楚倩,你不公平。”他低笑喚她,責難的口吻像是寵溺的嘆息,“你允許自己有很多男朋友,卻不認同我也有交友的權利!
楚倩沒有反唇相稽,因為她不想告訴他,事實上她從不反對她的追求者另有目標,他是唯一因此被拒絕的。
“一個月,我們有一個月的時間!背聊肷,隱雷像是在下戰(zhàn)帖,“還是你不敢?你擔心短短一個月會愛上我?”
愛上他?沒有一個男人會讓她再陷入愛情的泥沼,楚倩哼了聲,“誰愛上誰還不一定呢!
聽到她的咕噥,隱雷突然向前,楚倩有點受驚往后,他卻溫柔地握住她白皙的腳踝,輕言,“別怕!
楚倩僵硬定住不動,她不知道他想干嘛。
“你受傷了,要記得消毒抹藥。”他手指摩挲著她小腿破皮處,有股麻癢感襲上心頭,楚倩戰(zhàn)栗,他低頭,輕吻她腳趾,他抬眼,黑暗中,楚倩看不清他凝望的目光,他啞聲,“晚安,楚倩。”
如同他的到來,他的離去同樣迅速無聲。
別墅大門沉沉掩上,他走了,楚倩看著門口微弱光線,卻久久回不了神。
之后,楚倩吹干頭發(fā),開燈上藥,她視線凝在那只被他親吻過的腳趾,神情迷惘,當消毒水觸痛那被他手指撫摸過的傷口時,她呼吸亂了。
熄了燈,仰躺在柔軟床鋪上,楚倩翻來覆去睡不著,皮包被搶了,她沒安眠藥。
“楚倩?”門被開了一條細縫,是亦仙婭,“你睡了嗎?”
楚倩不應聲。
“楚倩?”稍微放大音量,亦仙婭又試,楚倩僵住四肢不動,亦仙婭眉毛掀了掀,“你裝睡!”她責備道,楚倩沒解釋,亦仙婭幽幽嘆口氣,“我們朋友幾年了,你當我真是白癡嗎?”
“我累了,不想說話!背坏芍旎ò,開始后悔來她家。
“累?和鬼打架打累的吧!币嘞蓩I邊念邊爬上床,楚倩大叫,“喂,你渾身都是水彩顏料,去洗澡啦!”
“小姐,這是我家我的床耶,你該客氣一點吧!”亦仙婭穩(wěn)當當?shù)靥扇氪蹭伭硪粋,還用她沾著顏料的手指點了點尖叫閃躲的楚倩,她笑鬧,“再裝睡啊,看本法師怎么收拾你這狐貍精!”
“跟你客氣?剛剛是誰說朋友幾年的,計較這個,小心眼!背恍αR。
亦仙婭不鬧她了,螓首枕人松軟的枕頭中,亦仙婭舒服的嘆口氣,“能躺在床上睡覺真好!
“想睡卻睡不著就慘了!背蛔晕医獬啊
亦仙婭沉默了會,擔心地說:“張醫(yī)生打電話給我,說你很久沒去找他了!
“不找他我也買得到安眠藥,看與不看有差嗎?”楚倩漠然。
“楚倩!”亦仙婭翻過身,無奈憂心的凝望她面無表情的臉龐,“張醫(yī)師說了很多次,你必須停止懲罰自己!
“那老家伙懂什么!背秽椭员恰
說不動她,亦仙婭又嘆口氣,躺回枕頭上。
雖然楚倩不承認,但亦仙婭卻覺得心理醫(yī)生說得很對,楚倩在懲罰自己,為了過去那段丑陋的愛情,懲罰過于信任、專注與認真的自己,否則她不會男朋友交了一大堆,亦仙婭從高中就認識楚倩,以前的她不是這樣。
“小婭,你睡著了嗎?”見她久不語,楚倩難得主動的喊她。
“還——沒。拜托,你沒睡,我敢睡嗎?大小姐!币嘞蓩I故意揶揄她,但聲音很溫暖。
“喔!背楦杏X窩心,但也只是淡淡喔了一聲。
亦仙婭知道楚倩很寂寞,縱使有再多男人追都沒用,她甚至連一個男朋友的電話都記不住,又有哪個男人可以點燃她心中熱情的余燼。
都是那該死的楊曜恩害的!就別給她堵到,絕對大卸八塊喂鱷魚。不想那個氣死人的男人了,她得想點感性的來轉移注意力……亦仙婭靈光一現(xiàn),有了!
“喂,楚倩,剛才那個送你來的男人叫啥?”亦仙婭對他的評價還不錯,外型正點、氣質磊落,堪稱極品。
“隱雷!彪m然他只說了一次,但楚倩記得很清楚。
“名字有點怪耶!币嘞蓩I皺皺鼻子。
“他是日本人!本镁尤毡,就算日本人吧。
“那就更怪啦,日本姓有姓隱的嗎?那要怎么發(fā)音啊?”亦仙婭怪叫。
“我不知道!
“他……他做什么的?”亦仙婭試探。
“我不知道!
亦仙婭又問:“他住哪里?飯店呢?還是另有公寓?”
“我不知道。”
亦仙婭不放棄,干脆一次問清,“手機號碼?公司地址?來臺灣是洽公還是游玩?你該不會通通不知道吧?”
“答對了。”楚倩坦承,“我——不——知——道!
亦仙婭受不了地翻白眼。
楚倩轉身沒好氣地瞪她,“可以停止身家調查了吧?我要睡了。”她果真掩被閉眼,倒頭就睡。
“別這樣啦,你有沒有什么知道的,說來聽聽嘛,快點!”亦仙婭不死心,直覺告訴她那男人和楚倩一定有什么。
“沒有!背挥帽蛔用勺☆^、拒絕接受偵詢。
亦仙婭氣呼呼地盯著棉被,“真詐,居然不跟我講!哼,不講拉倒。”她嘟著嘴,翻身下床,又躲回她的畫室中。
等她把門關上,楚倩才拉下被子。
盯著天花板,她吁了口氣,發(fā)呆。
她沒跟亦仙婭承認,至少她知道一點,那男人說要追她,要和她談一個月的戀愛,要比賽看誰先愛上誰。
他真是一個直率的男人,沒有人會承認自己可能花心,他卻說了,而那時,她居然有受傷刺痛的感覺。
為什么?她是怎么了?他親吻她腳趾時,她居然顫抖了,還沒踢開他……
楚倩惶然地擁著棉被,塞滿她空虛的胸口,將臉埋進棉被團中,她不停告訴自己:沒事的,不過是個男人,不過多一個追求者,沒什么……
好不容易安定了不安的神經,楚倩闔眼,卻怎么也入不了眠,她金耙梳著長發(fā),干脆坐起,眼簾卻冷不防的映人隱雷的西裝外套。
想起他溫暖的體熱,倏地,她心悸動。
楚倩怔了怔,又倒回床上,她強迫自己閉上眼,腦海卻不停不停地浮現(xiàn)他性感的微笑。
這一晚,楚倩又失眠了,不過,并非如以往一樣因為惡夢和憂郁,而是為了記憶中那一張男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