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這種荒唐的事會發生在她身上?紀悠鐵灰著一張臉,沉默地坐在高級轎車的后座。
“陸大哥,你家是什么樣子呀?是不是很大?”
有錢才請得起女傭,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紀悠百般無聊地打了一個呵欠。
要是紀晴知道竟然有人要請她當女傭,一定會嚇到昏倒。臺灣百名以內的紀氏企業二小姐,要去當女傭,多新鮮的事。
“小悠,你怎么都不說話?問一下問題嘛,陸大哥要請的人可是你耶!比~飛絮終于發現整輛車從頭到尾都是她在說話。
若不是受不了葉飛絮的疲勞轟炸,加上自己又滿喜歡她這種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直爽個性,她說什么也不會答應去陸天云家里看看。當然,僅止于“看看”,她不可能接受這份工作。
“沒什么好說!彼卮稹
“喔!小悠,你好酷喔!”
“我沒有!彼唤馊~飛絮祟拜的眼光來自何方。
“哪沒有?你從頭酷到尾!”小悠每次都以最簡短的句子回答人!耙俏矣心氵@種酷酷的眼神,瞪一下我的對手,一定可以增加很多氣勢的!小悠,你教教我,怎么樣才可以擁有酷酷的眼神?”
“比賽想拿冠軍?”
葉飛絮在學校也是個名人,因為她曾經獲得全國女子跆拳道第二名。
“拜托!你怎么那么看扁我?我的目標可是遠大的。”葉飛絮驕傲地仰起了下巴。
“哦?”奧林匹克嗎?
“遠大到你無法想象!睆男〉酱笏氪驍〉膶ο笥肋h只有一個,她可是個很堅持理想的人哪!“她的目標永遠只有一個人,叫作邵烽!币恢睅еθ蓍_車的陸天云忽然開口。
她有在和他說話嗎?紀悠看了駕駛座的人一眼,抿緊了小嘴。
“陸大哥,你好聰明唷!自從我幼稚園打輸邵烽以后,人家是寒窗苦讀,我卻是十年苦練。想不到那家伙高中畢業竟然就溜出國了!還去學什么鬼撈子的服裝設計,當什么娘娘腔的婚紗設計師,真是氣死我了!害我白白苦練了好幾年,甚至還去念最排斥的外文系,想出國找他單挑,結果那個家伙竟然說回來就跑回來了!真是氣死我了!”
“他回國你不歡迎?”邵烽可是“算準一時間才回國的”。
“他別回來得那么湊巧,我會很‘歡迎’的!比~飛絮咬牙切齒地加重了歡迎二字。“別提他了,提到就一把火。陸大哥,還有多久才會到啊?真遠。”都已經開了半小時了,而且還有山路。
“開車的話不算遠!标懱煸埔慌蓺舛ㄉ耖e。
“沒公車?”紀悠故意問了個不用問也知道的答案——誰會在這種幾乎沒有住戶的半山腰設立公車站?
“有司機接送!甭斆鞯呐!已經在為等一下的拒絕作準備了。
“你確定應征的是女傭?”
“陸家的女傭待遇與外面不同。”
“怎么個不同法?”
“做了以后你自然會明白!笨±实哪樕希耘f帶著自信的神色。
就在紀悠輕哼一聲時,貼在車窗上的葉飛絮忽然大叫一聲,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遇鬼了。
“小悠、小悠!快看!那邊有一棟好漂亮、好漂亮的房子耶!”
葉飛絮整張臉都已經貼在車窗上,她哪來的空隙看?才正想開口叫她讓出一點空隙,車子忽然轉了個彎,穿過了一道典雅的大門,駛進了讓葉飛絮鬼叫的那棟房子。
“陸大哥!這、這是你家哦?!”葉飛絮已經口吃了。
“剛好是!闭Z氣中沒有炫耀,也無自豪,陸天云只是淡淡地笑著。
“天哪,陸大哥,你好有錢喔!你要小心被綁架!
“嗯……謝謝你的提醒!
葉飛絮真是開口就沒幾句好話!紀悠好笑地揚起了嘴角,等到她對這棟別墅提起興趣想看一眼時,車子已經停下來了。
步下了車,一股百合香氣便襲面而來,她呆了一呆,看向滿庭的百合,以及眼前的日式房子,靈魂仿佛灌入了一股清泉,讓她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適應,只能佇立在原地。
放眼望去,滿園的百合散發著一股清幽,圍墻四周,則是漸已轉色的丹楓;石徑上,覆著一層薄薄綠苔,而半月池里,則飄浮著幾株不合時令而未開放的蓮葉及浮萍。再配以古色古香的日式屋,所有景觀交融成一片,浸濡在其中,甚至會讓人產生誤闖了時空的錯覺。
是誰竟如此有才華,設計出這樣的房子?
“該回神了!痹诩o悠愣了好久之后,陸天云終于開口。
紀悠轉過頭,望向他,迅速地換上了疏離的表情。
“飛絮呢?”
“一下車就跑不見人影了。”正確而言,應該說葉飛絮是連跑帶跳,外加滿口驚叫中失去蹤影的。
“我去找她。”
“這里共有三十間房,你可以慢慢地找!
三十間?!
她只看到外圍,難道內苑比她想象中更寬敞?等她到了這間,葉飛絮又跑到了另外一間,豈不像躲貓貓似的?
“我站在這里等她!比~飛絮參觀完,總要回去的。
“不想看看未來工作的地方?”
“你知道我一開始就無意接下女傭的工作!
雖然……她承認,第一眼她就愛上這個宅園,但老實說,她根本無法勝任這份工作。紀氏企業的二小姐,想也知道從小就沒做過什么家事,不會有人白癡到想雇用她這種人們口中的千金小姐!暗悄阆矚g這里!标懱煸埔徽Z道破。
“你又知道了?陸‘叔叔’?”讓人看透想法,讓紀悠心底升起一抹排斥。
“我只大你九歲。”陸天云笑著強調!岸,再也沒有比這里更適合你的地方了!彼衽闹纪尥匏频呐牧伺募o悠的頭。
他為什么會知道她想找一個清靜的地方?她從來沒對人提起,為何他一眼就能看穿?自認為將自己武裝得很好的紀悠,皺起了柳眉。
“我是人們口中的千金小姐!
“那不是問題。”陸天云只是點頭,并無訝異。
“為何不是?”
“問題應該是你是否喜歡這個環境!
“不會有人想花錢請一個什么事都不會的女傭,除非那人別有目的!
他是有他的目的,但,又如何?陸天云只是笑著,并不否認。
“你只管考慮是否想待在這個地方,至于我們的關系,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你想取的是什么?”紀悠防備地盯視著陸天云。
“你一直都是這樣防備所有的人!”
“關你什么事!彼闪怂谎。
“是與我無關,但我好奇。”
她本想回嘴,但看他一張無辜的臉,明知道他是裝出來的,火氣就是怎么也冒不上來,只好不無小補的再瞪了他一眼。
“我不會把你賣掉的,相信我!彼致冻隽艘粋陽光般的笑容。
她最痛惡這種不識人間憂愁的笑容了!為什么這種惡心的笑容會出現在這個老男人身上?
“你不相信?我的信用一向很好,你可以去查看看!
“無聊!币粋二十七歲的男人,還一副大男孩的笑容,礙眼。
“不想說話?那就是答應了!标懱煸谱宰髦鲝埖臎Q定。
紀悠懶得說話的繃起了臉,跟本不想和他繼續抬杠,只冷冷地望著他;而后者則是一派笑容,雙方各自僵持著。
“你繃臉的樣子很丑。”在被瞪了一分鐘后,陸天云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紀悠難得興起了想扁人的沖動。
“我不想和你說話,麻煩閉上尊嘴!彼ζ饋淼臅r候,右臉頰甚至還有個淺淺的笑窩……簡直是礙眼至極。
“我大部分的時間必須待在美國!辈聹y紀悠下一句話就是要拒絕,陸天云精明地捕捉到她的顧慮。
紅悠沉默了好一會兒,一對漆黑的眸子,仍舊防備地盯著陸天云看。
“大部分的時間有多久?”
“很久很久。”
“麻煩說出具體時間,幾天?幾個月?還是幾年?”她可不希望他告訴她幾個小時。
“幾年?!你好像很排斥我?”他又再度露出了受傷的表情。
誰教你有笑窩。紀悠輕哼了一聲。
“我的公司在美國,根據這三年來的統計,我待在臺灣的日子大約是一個月!
那她一年頂多忍受他十天……勉強可以接受。
“這么大的房子就只有我一個人?”
“當然不是!
陸天云的俊臉又再度出現了令紀悠感到礙眼的笑窩,他伸手指向隱身在門口處,兩雙頻頻偷看的眼睛。
在看見兩個圓滾滾、十分福態的老人家揮著手,尷尬地走出來后,紀悠已經十分確定自己的答案了。
也許,美麗的故事很難發生,但是,和一些能帶給她溫馨感覺的人結一段偶然的塵緣,似乎并不太壞……
當然,前提是她不需忍受這個有笑窩的男人太久。
* * *
“少爺,渴了吧?”一個福態的老婦人,小眼笑成了一線,十分討好地送上了一杯珍珠奶茶。
“少爺,這是今天剛摘下的花,很香吧!绷硪幻聿膱A胖的老人,則在另一旁插著香氣四溢的百合。
“少爺,今天晚餐你想吃什么?紅燒獅子頭?香蒜鮭魚?奶油明蝦?香酥鯖魚?還是神戶牛排?”“少爺,你想不想先泡泡澡呀?我可以先幫你去放水!
陸天云看著猛對他討好的二老,好笑地搖了搖頭。
“陸天云,你家這兩個管家什么時候這么勤奮了?”在沙發上看得錯愣的邵演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陸家這對夫妻管家,有個性得很哪!只要他們心情一個不爽,客人上門時甚至連杯茶也討不到咧!
“我們本來就很勤奮,你這個少爺的損友少說兩句話行不行!眱衫贤瑫r不滿地瞪向了邵烽。
損友?邵烽挑了挑眉。他只不過沒帶陸天云到處去泡妹妹,就叫損友?這兩個老家伙想把陸天云銷出去想到發瘋了。
“王伯王媽,你們不用再忙了,坐下來吧!彼麄冊谙胧裁此麜恢?王媽王伯賠笑的坐了下來,然后同時一臉期待地對著陸天云猛笑。
“想問什么就問吧!泵看嗡麄冇惺裁茨康,就是這一種態度,跟他的父母親簡直像是同一個演員訓練班訓練出來的。
“少爺,你打算什么時候娶那位紀小姐?”王媽和王伯像套好似的,整齊劃一地同時出聲。
聽到這樣的問題,邵烽差點從陸家的沙發上跌下來;倒是陸天云仍是一派的鎮定,從容自在地喝著他最愛的珍珠奶茶。
“不知道!焙煤龋鯆屪龅恼渲槟滩锜o人能比。
“啥米!莫宰啊?!”兩老同時激動得站了起來。
“嗯,真的不知道。”陸天云回答完,忽然發現手中的珍珠奶茶竟被王媽奪走了。
“莫宰啊還敢喝我的珍珠奶茶!”王媽氣憤地顫抖著肥肥的肩膀。
“少爺,身為一個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擔當,你怎么可以不對人家女孩子負責!”王伯也氣得抖動著雙手。
負責?他怎么不知道原來陸天云的手腳那么快!邵烽訝異地看向好友。
“你別跟著一起湊熱鬧!标懱煸凭嫔鄯。
“少爺!你這樣是不行的!我們要打電話向在美國的夫人老爺告狀。”
“威脅沒有用!睍r機尚未成熟。
“什么威脅?女孩子都已經帶回家里了耶!”夫人和老爺若知道了,不知會有多高興。
“紀悠是來陸家當女傭的!标懱煸迫允堑匦χ。
“女傭?!少爺,你好狠的心!氣質那么高雅的女孩子你要她來當女傭?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要對女孩子溫柔體貼,你全還給我了啊?
“對嘛,要這么有氣質的女孩子當女傭!少爺,你有沒有搞錯?要是被你爸媽知道你這樣,他們會受不了打擊的!”王伯附和著王媽。
在陸家,女性的地位是圣潔崇高,不容褻瀆的。邵烽同情地望著被兩個老人炮轟的陸天云,但卻也愛莫能助。
“那就別讓他們知道!弊屗謰屩懒,一定會搶著參一腳,只會使事情更復雜。
“少爺,我們不能幫你瞞藏罪行。”
“這不是罪行!
“當然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沒聽說過嗎?”王媽臭著臉。
“當然不是!彼呐瞬皇侨韺I『,是娶來疼愛的。“紀悠的事你們不準向我爸媽泄露,要是不小心泄露,嚇走了那位我請來的女傭——”陸天云臉上帶著笑,眸底卻威脅十足。
他們被少爺威脅了!真是反了!反了!
可是……好像很不尋常,很好玩似的!王媽和王伯同時在心底盤算著,是否該接受陸天云的威脅。
“如果不小心泄密了,會怎么樣?”百慮必有一失嘛,王媽擔心地問道。
陸天云挑眉一笑。
“不會有不小心!钡偷偷穆曇簦钟写判,但卻不容置疑。
少爺約意思擺明了就是不容許有不小心嘛!
“……好吧,少爺,我們暫時答應你的要求。”看在少爺難得認真的分上,他們就勉為其難一點!翱墒悄阋鍪裁礃拥慕粨Q條件?”
仆人和主子談條件?這種事也只有在陸家才會發生了。邵烽再次同情起陸天云!巴瓿赡銈儍蓚長久以來的心愿。”陸天云自信一笑。
完成他們的愿望——那豈不是……嘿嘿嘿,王媽和王伯同時滿意地笑了起來。
而一旁觀看的邵烽卻忽然打一個冷顫。他發覺,自己好像不小把紀悠推入了萬丈火坑。
* * *
“這一排是客房,后面那間是蒸氣浴室,過去則是健身房,再往隔壁走去,是藏書室。還記得住嗎?”陸天云回頭,看向身后一直維持著撲克臉的紀悠。
“嗯!奔o悠隨便地應了一聲,表示聽到。
打從他從王媽手中接走領她逛園子的任務后,她的臉就從柔和瞬間變成了冷漠,陸天云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那么“顧人怨”。
“有疑問的話,歡迎盡量提出來。”
“我認為你的閑錢太多!钡恼Z氣,卻雜帶著批判。這個陸天云很奇怪,她都已經擺了那么多臉色給他看了,為何他還是能維持笑容?他那張笑臉是刻上去的嗎?怎么抹也抹不去?看了就煩躁。
“我們公司會定期對社會作回饋!
“知道了!比耘f是最簡短的回答。
“就這樣?”他很期待她能多說一些話。
“不然呢?”她抬起漠然的臉,直視陸天云。
默契有待加強!拔业囊馑际悄銢]有別的話想說了?”
紀悠冷漠地掃了陸天云一眼,露出了不想搭理的表情;而后者,仍舊帶著溫和的笑容,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冷淡。
“我帶你去參觀最后一間房間!蹦_跟一旋,陸天云往紀悠房間的方向走去。
當和室的房門打開的那一剎那,紀悠的臉色由原本的淡漠迅速轉為緊繃。
這是一間琴室,而一架上好的鋼琴,正擺在落地窗前。一室的柔和色調,與紀家的琴室完全不一樣。
她的母親一向偏愛白色,單純的白,不容任何污點與瑕疵,就如同母親短暫的人生一般,無法接受一絲絲的瑕疵……所以紀家的家具大多偏白色系,這其中包括了她的鋼琴顏色,也包括了她的琴室。除非是陽光或夕陽照射進來,紀家的家具才會渲染上其它顏色。
小時候,父親最愛抱著母親,對著她和紀晴贊美母親是世上最純潔的女人……但是曾幾何時,這紅塵已不再容得下純白……
那日放學,窗外的火紅夕陽,將她家染成一片腥紅的景象,所有的白,包括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間,全走樣了……
“紀悠?”
視線忽然出現了一雙左右搖動的大掌。
思緒被拉回來了,但是內心對那段記憶仍舊無法平復。
“看完了,可以走了!彼钭约恨D過身,甚至連琴室也不愿踏進一步,僵直地站在門口。
陸天云眼底閃過一抹紀悠忽略的精明。
“這間琴室在你隔壁!
“那又怎樣?”如果可以,她想換房間,但不習慣對人提出要求的她,卻怎么也無法說出口。
“你會不會彈鋼琴?”陸天云忽然出其不意地伸手,將毫無防備的紀悠拉到了鋼琴旁。
好不容易甩掉挾制她的那只手時,陸天云已經打開琴蓋了。
“我要走了!蓖艘谎酆诎紫嚅g的琴鍵,紀悠轉過了身。
“我小時候學過鋼琴。”說著,陸天云已使出了一指神功,開始一個音一個音的彈奏起荒腔走板的小蜜蜂,甚至還不忘配上演唱。
“嗡嗡嗡,嗡嗡嗡,大家一起……嗯!去做、工。來匆匆,去……匆匆,別做……懶惰、蟲!
他到底會不會彈!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小蜜蜂也可以被他彈成這副德性!紀悠停下離去的腳步,回頭看向自彈自唱得十分快樂的陸天云。
“如何?不錯吧?”演奏完畢,陸天云帶笑的看著紀悠,在后者完全沒有意思給與掌聲之下,他對自己鼓了鼓掌。
不錯個頭。
“你確定你學過?”她仿佛聽到鋼琴在哭泣的聲音。
“當然!辈贿^上了三堂課就被老師轟回家了,因為除了坐不住這個大問題以外,他還會呼朋引伴的找其他小朋友陪他一起游戲!叭魶]學過,我怎么找得到DO、RE、ME、FA、SO?”
只要不是太音癡的人都找得到。
“難聽!彼铝撕喍虆s實在的評論。
“難道你可以彈得比我好?”
如夜的黑瞳微瞇了起來,紀悠推開了坐在琴椅上的陸天云。
好歹這架鋼琴也是名品中的名品,他竟用一根手指去彈,她實在看不下去他這樣欺負鋼琴。
被趕起來的陸天云完全沒有受挫的表情,嘴角反倒是揚起了得逞的笑容。
只見紀悠略為遲疑地伸出了一手,五只纖指在鋼琴上輕快地躍動著,形式性的飛快結束一曲。“用一只手彈我也會!毕窨桃獯碳ぜo悠似的,陸天云不服氣地挑了一下眉。
挑眉?他竟敢示威性的對她挑高那對她看了就礙眼的劍眉!輕蹙了一下眉峰,紀悠不服氣地將兩手放上了琴鍵,雖是一首十分簡單的兒歌,但在纖指靈活的移動下,仿佛被灌入了生命力一般。
“換一首就不信你還會!
紀悠挑戰地望了陸天云一眼,兩手仍輕放在琴鍵上,似乎等待著他下戰帖。
“妹妹背著洋娃娃!标懱煸屏晳T帶笑的嘴角又漾開了一個笑容。
在他還沒說完歌曲的全名時,一室的音符已揚起。
“造飛機。”
二十秒鐘后,造飛機最后一個音符落下。
“三輪車!
紀悠嘴角有一絲隱隱若現的笑意,但若不仔細觀察,很難發覺。
“小毛驢!
跟著鋼琴聲哼了一小段之后,輕快的音符完美的劃下句點。
好像回到了她四歲初學鋼琴時的日子……簡單的音符,簡單的心情,簡單的日子,完全沒有煩惱……伴隨著音符的舞動,她的頭輕輕地跟著樂符擺動了起來。
她是個愛彈鋼琴的女孩。靜靜地凝視著那張沉溺在樂聲中的容顏,陸天云十分確定的下了結論。
“卡農!
毫無停頓,紀悠的十指準確而流暢地彈奏起這首帕海貝爾的名曲。她一向很喜歡這首柔和中帶著輕快,輕快中卻又帶著淡淡哀傷的歌曲,這一首曲,她從小到大不知彈過幾遍了,自己也數不清。陸天云怎么會點這首曲子呢?難道他也很喜歡這曲子……不對!
樂聲嘎然終止,一室除了寂靜外,空氣中還夾雜著火藥味。
陸天云竟點了兒歌以外的曲子?!彈奏中不自覺閉上眼的紀悠已睜開了黑眸,瞪看著陸天云。
“很好聽,為何不繼續彈?”
“你調查過我?”她敏感地合上琴蓋,抬眼盯視著他。
“老問題——你一向都如此防備身邊所有的人?”
“你管不著;卮鹞业膯栴}。”她認真地直視他。
他會承認,那才有問題。他所做的調查工作中,“鋼琴才女”四個斗大的字,他記得很清楚。
“為何這樣問!”
“你點了帕海貝爾的D調卡農,一般人不會對一個可能只會彈兒歌的人點這一曲!奔o悠嚴厲的眼神仍舊緊盯著陸天云不放。
“在我而言,我只知道這一首曲子叫作《卡農》,而且恰好是我喜愛的曲子罷了!
不像,他明明不像一個只是湊巧點曲的人……但為何他的眼神看起來那么無害?她的內心明明懷疑著他,但為何某一個角落,卻又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陸天云也許別有意圖,卻無惡意?難道是因為他的溫柔笑容讓她對自己的直覺產生了動搖?
“不繼續?你彈得很好!
不想多說話,紀悠仍舊防備地望著陸天云。
“你的音色很美!
她的樂聲,有一種來自于心靈深處的溫柔,像流水一般清澈而透明。雖然,表面上的她,是一個看起來急欲與所有人斷絕情感的人,但他相信,看待一個人,著眼點應該是內心的底層,表象只不過是一時的虛象罷了。
“我不會彈!
“騙人!”一人騙一回,打平了!澳忝髅鲝椀煤芎。曾經學過?”
“沒有。”
“是嗎?”紀悠不想說,他也不會勉強,明白這一切原由的人,都不會狠心苛求她的。
“你很煩!
“只要你以后有空時,可以不吝嗇的彈奏一曲給我聽,我保證不會煩你!
“我說過我不會彈,今天你點的,剛好是我幼稚園玩過的曲子,其余的我無能為力!彼缫严露Q心不再碰鋼琴的,更何況要她為一個有笑窩的男人彈奏。
“幼稚園玩過的?”隨便玩一玩就能玩成這樣了?怎么他就沒法玩出個鋼琴才子的封號?
“你耳朵有問題嗎?” 不 嗦?她的確是幼稚園時“玩”過這些曲子的,不行嗎?她可沒說謊!坝字蓤@玩過,現在還能彈成這樣?”陸天云露出了一個嚇了好大一跳的表情。
“我不像你年紀老大,二十七歲和十八歲的記憶力,是不能相提并論的!
“你一定要提年齡的問題來傷我的心嗎?”真是最毒婦人心。
“這是目前能讓你閉嘴的最好方法!标懱煸平^不是一個真的會在意年齡的人。
“真的不再彈一首?不然兩只老虎也可以。不要?那茉莉花?天黑黑?多多龍?小叮當?”
他當她是幼稚園老師?紀悠已轉過身,筆直地走向門口作為回答。
既然她那么堅持,那就罷了。當然,他的罷了,是指“今天”而言,他一向擁有過于常人的耐性。嘴角仍舊帶著自信的笑容,陸天云邁開步伐,追上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
“有空多到琴室走走。”跟在紀悠后頭,他不忘提醒。
頭也沒回,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樣。
“沒有人疼愛的鋼琴,會暗自垂淚!
停下了腳步,紀悠以看怪物的眼神看了陸天云一眼。
暗自垂淚?紀悠的心仿佛被抽打了一下。這個男人,會了解樂器對一個愛樂人的重要性嗎?從他方才把小蜜蜂彈成那么慘不忍睹,她就認定他是個音癡了,音癡也懂樂器的悲哀嗎?
“既然不會彈琴,又為何要買?”沉默了片刻,紀悠終于開口。
“買了自然有人會彈。”
陸天云頗有意味的一笑,將話語中寬大的想像空間留給紀悠獨自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