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這幾天,胡未央的作息變得晨昏顛倒。白天昏睡得太久太飽,夜半醒來,反而異常的清醒,數(shù)牛數(shù)羊,百無聊賴。
她溜下床,翻著冰箱想找出有什么東西可以吃。
在她生病這些天,范修羅每天對她冷言冷語,卻又無微不至地照顧她。但她開口向他要求好幾次想吃水梨,他偏偏不肯依她意,又固執(zhí)地想探知她到底為什么莫名其妙淋了一晚上的雨。
她本來很討厭他,一場高燒下來,卻意外感到他對她的好。
但是她知道,范修羅這個人,不論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天知道他對她的好,骨子里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而且他的個性一點也沒變,依然傲慢、無禮、剛愎、冷酷,又瞧不起女人!
范修羅和劉森雄實在是很不同類型的人。同樣是男人,竟會有這么大的差別!胡未央忍不住地搖頭。
“妳在做什么?偷偷摸摸的!”范修羅突然像幽靈一樣出現(xiàn)。
三更時分,他突然這樣出現(xiàn),突然如此出聲,是相當(dāng)有震撼性的,胡未央突然吃驚,嚇得一顆心懸在半空中。
“范大少,現(xiàn)在幾點了你知不知道?雖然這棟房子是你的,但請你不要像魑魅般突然出現(xiàn)好嗎?深更半夜,你這樣要來就來,一點都不尊重我的存在,危害我的權(quán)利,未免太自私霸道了!請你尊重我的權(quán)利好嗎?”她皺皺眉,不滿地說。
范修羅對她的抗議不滿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大刺刺地往偏廳走去,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胡未央說:
“我想我們該好好談?wù)劻!?br />
胡未央的心迅速沈下來。
“我看我母親是不打算回來了,”果然,范修羅一開口就提這回事。“我給妳的期限一拖再拖,妳到底找到住的地方?jīng)]有?”
胡未央沈默不語,靜靜啜著酒液。
“還沒有?那就不要找了!”范修羅透過酒杯和清澈的酒汁注視半垂著頭的胡未央。
胡未央抬頭,隔著昏蒙的燈光,看不清范修羅躲在酒杯后的視線。她的眼神流露著疑惑,不懂范修羅這句話的意思。
范修羅頭腦冷靜,下定決心立定目標的事就全力勇往直前。他想要胡未央,就要讓她知道他的目的。當(dāng)然,他都算計好了,對胡未央用迂回婉轉(zhuǎn)的方式,也許只會壞事,倒不如挑明的講。
“妳就留在別館里,不用搬走了。”他說。
“為什么?你不是處心積慮想趕我走?”
“我改變主意了!
“為什么?”胡未央固執(zhí)地問為什么。
范修羅眉毛一挑,反問說:
“妳不是找不到合適的住所搬嗎?我改變主意,對妳的處境不但有幫助,妳對我母親也有交代!
“沒錯。但你不可能無緣無故這樣做,你的心地沒有那么好。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做事只憑高興,不需要每件事都有理由!
“嗯。”胡未央被他似是而非的道理打動,沈吟一會說:“那么,關(guān)于合約和房租的約定,我們──”
“算了吧!”范修羅輕蔑地打斷她!皧吺钦J真的還是說著玩的!房租?妳付得起嗎?”
“的確是付不起!焙囱肜蠈嵉爻姓J!斑@些日子為了找合適的房子,我才發(fā)現(xiàn),我簡直快跟社會脫節(jié)了。我本來以為我算是『有錢人』了,沒想到比『新貧階級』還不如。我是徹底十足、不折不扣的『無產(chǎn)階級』!
“所以我說『算了』!”范修羅輕蔑的微笑還噙在嘴角。
“你這算是對我的施舍嗎?”胡未央皺眉問。
范修羅陰陰一笑,往房里走去,脫掉衣服跳上床說:
“就算是吧!我希望妳留下來。”他翻開棉被,拍拍床說:“要跟我一起睡嗎?我會很歡迎。”
胡未央雙手抱胸,盯了他幾秒鐘。
“我實在不能相信你!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妳!”范修羅表情嚴肅認真。
“我?”胡未央眉影深鎖!澳闶钦f,匍匐在你面前,對你認錯?”
“本來是這樣打算──”
“本來?你是說你又改變主意了?”
范修羅陰險地點頭微笑。
“你又在玩什么卑鄙的把戲了?”胡未央對范修羅那陰險的微笑,感到一陣心悸。
“我只是『要妳』,就『妳』這么簡單而已!
“我?”胡未央又如墜入五里霧中,迷惑不已。
她望著范修羅陰險狡詐、不懷好意的微笑,突然恍然大悟,迅速脹紅了臉。
“你──”她下意識退了幾步。
“妳放心,我不會吃了妳。其實妳根本不必害羞,我們之間早就有非常的關(guān)系,妳不是還差點懷了我的孩子?”
“胡說!”
“我是否是胡說,妳心里最清楚!
“請你自重!你都是這樣和女人談條件的嗎?”
“條件?”范修羅撇了嘴,輕蔑又不屑!澳切┡硕际亲詣油稇阉捅В也缓团苏剹l件。”
“但是你──”
“妳不必反應(yīng)過度,我讓妳留下來,只是想要妳留下來,不希望妳離我太遠──不過妳最好記住,只要是我想要的,我會不擇手段得到!
這種話他居然說得出口,還說得這樣理直氣壯!
這個傲慢的男人,真該受點挫折教訓(xùn),他就不會那么狂妄跋扈!
“你不覺得你太狂妄自負了?”
“是嗎?男人如果不這樣就不算男人。”
范修羅根深柢固的沙文觀念,實在叫胡未央忍受不了。她轉(zhuǎn)身準備離開,范修羅抓住她說:
“等等!妳那天晚上究竟為什么淋了一夜的雨?”
“浪漫!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妳少騙我。說!到底為什么?”
“范修羅,世界并不是以你為軸心在運轉(zhuǎn)。你可以不擇手段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那并不表示別人都需要聽你的,對你唯命是從!”
“妳無論如何是不肯說了?”
“我已經(jīng)說了,只是你不肯相信!
胡未央對范修羅對她淋雨高燒這件事窮究不舍,感到無比的不耐煩。她實在不想再想起那件事,范修羅卻頻頻引起她想起那件不愉快的事。
“放開我好嗎?我想休息了。”她輕輕掙扎。
范修羅抓得更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妳到底說不說?”他瞪著胡未央,霸氣橫生!皧吚蠈嵳f了,我就放開妳,不然妳就在這里陪我一夜!
“你──”胡未央緊緊鎖眉。她該料到范修羅是這種人!
范修羅篤定地望著她,不怕她不從。
她執(zhí)意不從,提高聲音說:
“放開我!你這個人怎么這么蠻橫!你懂不懂尊重別人?我已經(jīng)把事實告訴你了,你還要怎樣?”
胡未央的倔強出乎范修羅意料之外。他更加用力,幾乎想捏斷她的手腕,毫不憐惜。
“妳真的不說?還是,妳想留在這里陪我?”
“放開我!”
“原來妳想留在這里陪我!”范修羅一把將胡未央抱入懷里!皧吙梢悦髡f,我不會拒絕的,何必這么不干脆!”
“你如果敢對我有任何不軌的舉動,我會恨你一輩子!”胡未央滿臉憤怒和憎厭。
范修羅陰陰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說:
“怎么樣才叫不軌的舉動?是像這樣──擁抱,親吻,還是做──”
“啪”一聲,他清脆地挨了胡未央一巴掌。
范修羅臉色鐵青,相當(dāng)難看。這是他這輩子受過最大的羞辱?蓯旱呐,竟敢打他耳光!
他揮手高舉,看見胡未央毫不畏懼地瞪著他,心中躊躇,高舉的手遲遲無法落下。
他緩緩將手放下,狠狠瞪著胡未央說:
“妳是第一個打我的女人,從來沒有人敢打我耳光。”
“我不會道歉的。那是你該為你自己輕慢的行為付出的代價!”
“哼!”范修羅用鼻子冷哼。“這件事我不會追究。那晚的事,如果妳不老實說出來,我就不敢保證,我會對妳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
范修羅毫不罷休的固執(zhí),簡直不可思議。胡未央對他執(zhí)意的探索感到相當(dāng)不解。她問道:
“你知道這些做什么?對你有什么好處?”
“那晚妳給我惹了那么多麻煩,我不應(yīng)該知道嗎?還有,我必須知道,在妳周圍,有多少障礙是我必須掃除的。”范修羅說得天經(jīng)地義,氣勢逼人。
“障礙?沒必要了──”胡未央露出黯然的表情。
“快說!別吞吞吐吐!狈缎蘖_不停催促。
算了,沒什么好堅持了!胡未央抬起頭,重重嘆了一口氣,帶點幽怨的口氣說:
“你知道劉森雄吧?我們──我跟他認識了一年多。我們的交往一直很平淡,仿佛只是一種習(xí)慣。我想,如果沒有什么意外,時間一久,我就會那樣嫁給他?墒鞘虑榘l(fā)生了,他和一位女同事有了關(guān)系,對方懷孕了,他很痛苦,我也很痛苦,都陷在矛盾中。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對方懷了他的孩子,他絕對不會棄對方不顧。所以──”
“妳就為了這件事淋了一夜的雨?”
“也不盡然。我想讓自己清醒,好好想一想,厘清我自己的感情──”
“有什么好想的!那種溫吞吞的男人有什么好?”范修羅極是不以為然,嗤之以鼻。
“你不懂!溫柔的男人讓人感動。像你這種傲慢的人,是不會懂的!焙囱肭橐庥朴啤
“我當(dāng)然不懂!那種懦弱的男人怎能跟我相提并論!”范修羅大言不慚!皧厫勰欠N男人嗎?那種失敗者──”
“你不該這么說!”
“我說錯了嗎?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不能好好的把握,難道不是失敗者?如果是我,我不擇手段都要得到我想要的──”
“夠了!你跟他有什么差別?”胡未央叫道:“你只是想得到你想要的,根本不屑去愛。你將愛情看得不值一顧,即使你得到了,也只是個物體而已,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你瞧不起小情小愛,跟他限于矛盾中,又有什么差別?你比他能好到那里去?他至少還懂得珍惜,你呢?那么傲慢的你,什么也不懂!”
她一口氣喊出來,激動久久難平。
“愛?”范修羅怪笑起來!皧呎f得這么義正詞嚴,妳呢?妳又懂多少?妳堅持了嗎?”
胡未央被他問住,無法反駁。
“我看妳連『愛』是什么,都認識不清!”輕蔑的笑聲,傳達出范修羅一貫的傲慢。
他說的沒錯,她淋了一夜的雨,就是想厘清自己心中的迷惑。結(jié)果她還沒有得到答案,就先病倒了。
“我──我只是一時迷惑,跟你不同。我不像你,輕蔑愛情,認為它不值得一顧!彼銖娬页隼碛。
“不!我想要妳!狈缎蘖_正色地說。
“那根本不是愛情!”
“在我看來,都是一樣!
胡未央不斷搖頭。她實在無法了解范修羅的感情觀。
“我們別再提這件事了好嗎?我累了!
“上來吧!”范修羅往里挪移,騰出一半空間。
胡未央再次搖頭。她真的是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