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你再幫我看看,她是不是還在那邊?”柯寄澎神情緊張,坐立不定,不安地在休息室內走來走去,時時走到門邊,想伸手開門看望,卻又猶豫不決,遲疑的縮回手,轉而催促一旁主辦單位派來協(xié)助瑣務的助理。
助理走到門口,往會場大廳隨便看一眼,回頭說:
“在,在,在?孪壬,你已經(jīng)一連催我看了五次,難道不嫌麻煩嗎?”
助理半開玩笑,但顯然有些不耐?录呐觳还芩谋г,不厭其詳?shù)淖穯枺?br />
“你看清楚了嗎?的確是她沒錯?坐在前排右邊第三個位于,短發(fā)——”
“短發(fā)清麗、身形纖細、氣質很好、穿白上衣、花布長窄裙的女孩!”助理瞪著眼接口。
柯寄澎安心滿意的點頭。拿起演講稿翻了幾秒鐘,又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主持人遣工作人員前來通報演講時間已近,請柯寄澎準備到會場大廳?录呐爝B聲答應,起身就走,把演講稿忘在桌上。助理眼尖,拿起稿子追出去。
“柯先生!”他揮著槁子叫住柯寄澎!澳阃诉@個。”
柯寄澎接過演講稿,謝了一聲。助理看他那魂魄不定的模樣,和陪行的工作人員對視一眼,聳了聳肩。這些搞文學的,怪毛病特別多,腦子八成都有一些短路。
會場大廳早已坐滿聽眾,連兩旁走道都擠滿了人?录呐煸诠ぷ魅藛T開路下走上演講臺。
今晚的講題是“文學紀行——煙花江南”。講的是中國的名妓與名士間的纏綿愛情故事,同時闡述其時的士大夫文學,以及才情特出的名妓詩文;還有同時代的異國倡代文化。
他開出這種講題,與他的研究范圍根本是越過界。
柯寄澎專研日本文學,其成就已受各方的肯定。照理說,他若講演日本文學,更符合他的研究本題。但文學本是相通,既然研究日本文學,必不得不回涉精深博大的中國文學。一旦涉入中國文學,也便難免陷入相對意識型態(tài)的西洋文學。而這些到最后,自然都導入比較文學的范疇。
他這樣撈過界,卻沒有預設的反彈。雖然報章雜志偶爾出現(xiàn)幾篇零星譏他花哨作秀的文章,但聲浪不大,成不了什么氣候。讀者大眾皆以行動支持他,他非但勇奪“明星作家”票選桂冠,其作品在“質的排行”與“暢鎖排行”都高居榜前不下。
像今晚演講如此的盛況,早已屢見不鮮。
柯寄澎將演講稿平放,掃了全場一眼,最后視線停在前排右首邊第三個位置上。
才半年的時間,她的形貌竟然改變那么大!他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形容清柔、氣質動人的女郎,會是他認識的那個蕭愛!
先前他貿然呼叫她時,還真擔心自己認錯了人,待到她轉頭,看見她那雙眼睛時,他就確定他沒有認錯人?墒撬鄣讓λ哪欠N認生,簡直讓他暗恨只有“痛心”兩個字可以形容。她果然不記得他是誰。
他有些笨拙的向她解釋他是誰,并且自嘲他知道自己的行為過于莽控,她也許不記得他是誰,口氣不免有些頹喪。誰知她沉默半晌,嘆口氣后說:
“不!柯先生,我記得你!
他發(fā)現(xiàn)她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不是外貌的改變,也不是氣韻的變化,而是內向自卑導致不敢開口的沉默;而是氣韻內生、成衷而形外,所散發(fā)出的沉靜與少言。她的存在感還是和從前一樣的透明,只是不是從前因畏縮自卑而黯淡的渺不起眼;而是她光華外露,與周遭的煩雜形成一層隔膜,仿佛隨時會消失不見一般。
柯寄澎熟極流暢地演講今晚的講題,眼光卻時時盯著蕭愛的方向,怕稍一眨眼,她又要失去蹤影。
她坐在那兒像是留白的畫像,微低著頭仿佛在想著什么,對周旁沸騰的氣氛一點感應也沒有,沉靜的態(tài)度看來對一切皆漠不關心,象墮入了另一個時空。
一個半小時很快就過去,演講會在聽眾熱烈的掌聲中結束。很多年輕少女一涌而上,將柯寄澎團團圍在核心,要求握手簽名。人群雜沓,蕭愛被擠到角落邊,險些跌倒。
她回頭看一眼被層層人群圍在中央忙得脫不了身的柯寄澎。工作人員此時已上前為他開道,隔開聽眾與他之間的距離。蕭愛輕輕閉了眼再睜開,慣常的嘆口氣,朝門口離去。
“蕭小姐!”先前和柯寄澎在休息室的那名助理高聲叫住她,快步跑到她面前,喘著氣說:“蕭小姐,柯先生請你在休息室等他!
“有什么事嗎?”
“不知道。他只是交代,請你一定要等他。”助理特別強調“一定”兩個字。
蕭愛沉吟了。之前柯寄澎邀請她進來聆聽演講,她知道主講人是他,心想他是禮貌邀請,也就沒有回絕。但是她想不透他為什么要她等他,他們根本只算是陌生人。
“蕭小姐,請跟我來吧,休息室在那邊。”助理看她遲遲不作聲,干脆自作主張。
“不了!請你轉告柯先生,我先走一步了。”蕭愛拉好肩上的背帶,轉身離開,背上的背裝襯著她纖柔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飄泊孤單。
大廈外的世界,已被夜幕主宰,但是大地仍未寐,一盞盞的紅黃霓虹,閃得好不熱鬧。
蕭愛抬頭望向夜空,臉色神情有說不出的寂寞。
已經(jīng)半年了。山中匆匆三日,他折斷溪邊白花樹枝與她,囑咐她帶著。樹枝上殘留的花朵沒入她的掌中,讓她胸中眷戀的感情更濃,她不想重入人間,他輕輕撫摸她的臉頰,掌溫熾熱,給她承諾說他一定會來找她;且不管她身在何方,他一定能夠找到她——
但是,一百多個日子過去了。春江花潮,漫天飛花和柳絮飄舞,許她承諾的那個人,仍遲遲沒有出現(xiàn)。白花樹早已枯干,她胸中眷戀思念的情感卻日深一日。
那些日子仍象夢。他有仰天的習慣,迷戀長空與寬廣;她看著他那樣,也學了他習慣,常常路上走著,便沒來由的停駐,抬起頭望向天空,然后低了頭嘆息。
還有星辰也是。晴朗的夜晚,她會數(shù)著星星一顆顆,數(shù)著數(shù)著卻嘆息如回音、流水似的清清。
只有夕陽她不看。余暉曾照亮她的想念,刺激她更心痛。落日照支影,顯得她的形容更孤單。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誰。可是那有著少年般的容顏,精靈似的男子,不知為何,讓她有種深深的懷念與眷戀……
“蕭愛——”背后有聲音追來?录呐炫芙,微喘著氣。
“你為什么不等我?”
“柯先生,我們并不算是朋友,我沒有理由留在那邊,再說,你事情很忙,我只會妨礙你!笔拹劭粗届o的回答。她心中對柯寄澎其實是存著好感。他對她從不曾有過嘲笑。
何寄澎微微一愣,繼而啞然失笑起來。
他和蕭愛原本只是見面時客氣寒暄不到兩句話的人,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而本來他也只是覺得蕭愛是個怪異的女孩,也不怎么將她放在心上,只是半年前偶然相遇后,莫名其妙的就對她放心不下。后來得知她失蹤,更是沒道理的關心起她的事情。腦海經(jīng)過近半年對她的相思慮及,遂不知不覺中將她當作是熟識已極的朋友,心中對她的距離感,也拉近到無界線。
可是這些都只是他單方面的心情發(fā)酵。對蕭愛而言,他們之間的認識程度,仍然停留在最初的陌生階段。
“對不起,我沒有考慮到你的立場!笨录呐斓狼刚f:“只是……有些事情的變化,使得我的意識中,將你當是認識已熟的朋友,請你別介意。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好嗎?”
他的神情很誠懇,讓蕭愛不好拒絕。
他們就近找了一家店歇下。夜生活才剛開始,想覓尋僻靜的角落竟是不可得。呷飲的取鬧作樂聲夾著音樂聲不斷由四面八方襲來。
“還是走吧!邊走邊談也是一樣。”蕭愛的神情還是平淡無變化,只有聲音略略顯得無奈。
于是他們重入夜幕。嘈雜被關在門后,夜的世界益顯寂靜清涼。街道清爽,隱隱的,仿佛有雨洗刷過的味道。
“這邊坐吧!”柯寄澎在路邊一張漆色白亮的圓形桌旁坐下,同時順帶拉了蕭愛在他身旁坐下。
那氣氛悠閑,充滿南歐露天咖啡座的庸懶惰調;待衣著潔白的男侍趨前門點,才讓人恍然大悟賣的是木瓜牛乳。所謂的南歐風鼓掌,只是這露天清調,附近霓虹,以及夜色星辰加色交織成與人的錯覺。
可是接近天,接近大地,接近夜與空氣,就是接近自然。這仰天俯地的開闊,實是那種時髦吵雜,充滿人為贅飾的高高中中低低級的食家酒館茶肆咖啡坊所不能比擬。
蕭愛不禁仰起頭對天,閉上眼,微微的沉醉了。
柯寄澎靜看著蕭愛微醉的表情,沒有叫醒她,直到她自己張開眼睛,兩個人四目相接,她,難得的,對他微微笑了一笑。
“你實在改變了很多,變得很……很美!”柯寄澎支額思索著與此刻蕭愛帶給他的感覺相貼切的形容調,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蕭愛沒有接話,臉上清麗一片。既不靦腆,也無羞怯,更沒有從前仍被稱贊便驚慌羞赦,臉紅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不知所措。
現(xiàn)在的她,許多人見了,都有些迷惑,形容她有一種空靈的美。謂她氣韻天成,散發(fā)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魅力,強烈的吸引人的注意。
空靈?常常蕭愛會對這兩個字感到迷惑。沒有人知道,她的仰天無語,只是受了那精靈般的男子秋田托斯卡的影響,而學了他那習慣,迷戀著穹蒼的寬廣。
只因她的外形變得美、變得清麗,一些從前的她做了只會引來別人取笑的舉動,而今都變成帶有神秘感和空靈美的味道。這世上的人,還是只對美麗的人種那么寬厚,不禁使她迷惘,究竟是上天造人不公?還是人類太偏私狹觀?
“你還是跟從前一樣不喜歡多話!”一大杯五百CC的木瓜牛奶,蕭愛桌前的那杯只剩一半的容量。她把應答的心緒轉放在木瓜牛奶上;柯寄澎則專心研究她,一大杯木瓜牛奶完好如初。
“柯先生,”蕭愛再將木瓜牛奶喝去二分之一,才開口說:“我實在不知道我們能聊些什么,我們連共有的話題都沒有!
這話讓柯寄澎如先前般又是一愣,沉默了一會兒,才對她解釋這半年來關于他心情的變化。
“你還記不記得半年前有一天,我開車經(jīng)過路邊和你相遇?”他說:“恕我直言,從前的你對自己沒信心、內向沉默、畏縮不前,以致引不起別人的注意;但卻又有種莫名的吸引人的氣質——起碼對我而言是如此。我不知道那是因何緣故,大概相處過多次便就慢慢發(fā)現(xiàn),我只能解釋是‘莫名’!
“那次相遇后不久,我到‘新藝文化’找你,才知道你失蹤的事。這半年來我不斷在打聽你的消息,以致在心里只覺得已認識你很久,對你的感覺非常熟悉,而忘了其實和你談不上什么交情。”
“你打聽我的消息作什么?”蕭愛把木瓜牛奶喝光。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柯寄澎苦笑說:“只是拼命想找到你,越找尋,對你的感覺就越熟悉,到最后連自己都深信不疑和你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
“這怎么可能!”蕭愛不禁搖頭笑起來,這故事聽來實在太荒唐。
“我也知道這聽起來匪夷所思,太荒謬了,然而卻是事實。”柯寄澎正色道,眼神坦白沒有作偽!跋嘈盼,我對你并沒有企圖,實在不知道為什么會如此執(zhí)著想見到你!
蕭愛心里嘆了一聲,相信柯寄澎說的話。以前那個蕭愛,怎么也引不起別人的“企圖”;柯寄澎說得含蓄,但她那有聽不出的道理。她心里對柯寄澎實在有很深的感激,對于那個人人取笑的蕭愛,他竟然那么執(zhí)著關心。只是,她實在不明白,他何以會如此?
“我說過了。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笨录呐煲娝嘈潘脑,釋懷說:“大概是和你見面相處過幾次,累積在心里的印象感覺的感應吧!老實說,你的長相很平凡,衣著打扮更糟糕——”他似覺說錯話,尷尬解釋說:“我是說那時的你,現(xiàn)在的你變得很不一樣——”
蕭愛微笑表示無須介意。
“總之,那時你的外表實在不怎么樣,引不起別人的驚艷,但卻有種莫名吸引人的氣質——不是疑為美人的那種。我曾經(jīng)試圖解釋那種現(xiàn)象,是因為彼此頻率相似,波長相近的感應之關系,兩個靈魂能夠相疊洞穿!
!這些話,和秋田托斯卡說的那么接近!蕭愛心里受驚,有些疑恐,毫不避諱的瞪著柯寄澎。
秋田托斯卡看的是她的靈魂,他的靈魂疊著她的靈魂,對彼此有深深的懷念和眷戀。而眼前這個男子,為什么會說出相似的話?
“怎么了?這樣瞪著我?”何寄澎不知道他剛才那席話在蕭愛心中所引起的震撼。
“沒什么,對不起!”蕭愛眼一垂,避過他的問題。
“你的改變真的很大!一開始我根本不敢確定,也不敢相信,還是那個背袋,和你那莫名的吸別人的氣質讓我沖動大叫——”柯寄澎掩飾難堪般的自嘲一笑,旋又正色說道:“你真的變得很美。”
“美?”又是這個字。這回換蕭愛有些自嘲的笑了。
“沒錯!我不相信沒人對你這樣說過!”柯寄澎抓住那個自嘲的微笑,緊逼著。
“柯先生,你不覺得用這個字形容我太不合適、太諷刺了?”
“那是對從前的你。現(xiàn)在的你不愧這樣的贊美。”柯寄澎言詞迫人,想逼蕭愛接受這個贊詞。
蕭愛凝笑不語。現(xiàn)在的她,的確是個美麗的女人。
雖然秋田托斯卡看的是她的靈魂,但既然再入人世,重食人間煙火,她向那她仰頭哭泣的長空發(fā)誓,她再也不要將自己鎖在卑微屈辱的前世,而決意成為美麗優(yōu)雅的人種。
哭竟三日,已成一世。出山以后,她沒回租來的住處,也不再去公司,把舊有的痕跡和過去陳跡完全拋棄,僅就身邊剩的一點錢開始新天新地。
她在郊區(qū)偏僻的山坡地帶租得一層獨棟洋房。房子有三十坪大,采光良好、視野寬闊、景觀非常美麗。但由于地方偏僻、交通不便、民生用品采辦困難,再加上附近多是尚未開發(fā)的山坡地,住在這里猶如與世隔絕,是以租金相當便宜。
然后她將一頭長發(fā)剪掉,削得又短又薄。長發(fā)一去,整個臉型就出來了;她的腫臉只是因為胖,她其實有著美麗的雞蛋臉型,細致分明的五官。
而后她規(guī)律作息,勤于運動、改變飲食習慣,加上不常在陽光下曝曬,慢慢的,贅肉盡去,白凈的肌膚與纖細的身形就那樣浮跳出來。
身材不高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她借著蔬菜、水果、牛奶,以及運動,調理出一身光滑彈性的皮膚。由于身上的肌肉脂肪重新分布,該去除的已消失,該有的則變得更加堅實有彈性;加上她原屬嬌小的骨架——雖然身材不高,但她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纖細、非常輕盈、柔柔水水的,比例也十分勻稱。
而小眼睛在她丟掉厚重的眼鏡后,變得明亮又大;而且她睫毛又濃又長,眼波一轉,漾得水氣汪汪。
最后,她揚棄以前那些花邊、蕾絲、蓬蓬裙,和花樣繁雜的服飾,而穿著線條簡單大方的衣服,整個人看起來更是雍容清新。
就這樣,半年的時間脫胎換骨出一個美麗優(yōu)雅的人種,全新的蕭愛。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締造這種奇跡的,但是請你接受我誠心的贊美,你真的變得很美。”柯寄澎毫不掩飾他對蕭愛的感覺。一開始他就沒特別在意蕭愛的皮相,只捕捉了那個“感覺”,而今蕭愛改變如此之大,他倒也能平心靜氣、坦白的贊美。
“謝謝!笔拹鄄辉傩α,正色的接受他的稱贊,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說:“還沒向你恭喜,你的作品不但普獲好評,而且都很暢銷!”
“那里,運氣好而已!”柯寄澎謙虛道。
“不!那是你的實力!笔拹蹞u頭說:“從以前我就認為你是個相當有才氣的人。旁的不提,單是你在本業(yè)上的研究,學術界還無人能超越你!
柯寄澎早聽慣這類稱贊的話,但由蕭愛口中說出來,不知怎地,讓他早麻木無感的神經(jīng),生出了許多的感動。
“謝謝你,我很喜歡聽這話!彼f。頓了頓,提出心中積放已久的疑問:“這半年來你都在做什么?為什么要躲起來?我拜托如玉一有你的消息就通知我,你卻連她也不肯聯(lián)絡!為什么要躲著?你們不是多年的好朋友嗎?”
“如玉?”聽見這個名字,蕭愛不由鎖眉緊緊!按魅缬瘢磕阍趺匆舱J識她?”
“我到‘新藝文化’找你,遇見了她。她告訴我說和你是多年的好朋友,所以我和她一直有聯(lián)絡。我以為你應該會和她聯(lián)絡!
“哦!笔拹鄣姆磻艿。
“‘哦’是什么意思?”柯寄澎沒料到蕭愛的反應竟是如此冷淡。“你為什么要躲起來?”
“我不是躲起來。只是沒理由再出現(xiàn)在那些人面前!笔拹鄣膽B(tài)度更冷淡了。
“為什么?我不明白,她是你多年的好朋友——”
“你不明白的事情還多著呢,柯先生!”蕭愛忍不住打斷柯寄澎的話,神情有些激動。但她很快就平復自己的情緒,頭一低,抓起背袋,起身離開座位,并且很快的說:“對不起,時間已經(jīng)不早,我該回去了!”
但柯寄澎的動作比她更快,越過半個桌面探出身子伸手抓住她的手說:
“等等!我們能再見面嗎?”
“我想沒有這個必要了,柯先生!
“為什么?”一聽蕭愛拒絕,柯寄澎就不肯放開手了。他問道:“我們不能成為朋友嗎?”
蕭愛微微使力想掙開手,柯寄澎卻固執(zhí)的不肯松開,她但覺無奈,嘆了一口氣說:
“柯先生,我非常感謝你對我的關心和抬愛,但我們根本不適合做為朋友。”
“你別誤會!我沒有任何企圖,只是直覺認為你是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
“不管前提是什么,不適合,也不可能。”蕭愛只是搖頭。
“我們根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不僅背景不同,生活型態(tài)也差異甚大,怎么可能交心交情呢?恕我直言,柯先生,我反倒覺得你和戴如玉還比較適合!”
“如玉?”柯寄澎下意識皺起眉頭,力道一松,蕭愛遂掙脫他的掌握,很快地穿過馬路。
“蕭愛——”
柯寄澎警覺大叫,跟著想追過去,一輛計程車“喇”一聲,從他身前快速掃過。他急忙閃身而退,再定神想追,馬路對邊已看不到蕭愛的身影。
對街車馬冷稀,行人寥落,只有商店招牌上的燈影霓虹閃啊閃的在對路人招手。
柯寄澎頹然坐回圓形桌旁,瞪著街道良久,突然抓起杯子,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將五百CC木瓜牛奶全喝光。
“咚隆”一聲,有風吹過。前方不遠處置放在垃圾桶上方的可樂空罐被風吹落,垂死掙扎一圈后,認命的滾落到馬路下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