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總是這樣憑窗而立,忘記我的存在?”
柯寄澎負手站在窗邊,眺望著遠處的海灘和海洋。天灰灰的,屋子外的世界漸漸向晚。
“記得,”蕭愛走到他身旁,開窗迎風說:“但我并不是忘記你的存在,我是怕吵到了你。我也不敢出聲向你催稿,只好在一旁安靜的等候!
“你總是不多話!笨录呐焯а弁,眼神很遠,極突然的問道:“你知道為什么當時你每次采取稿,我總是還未將應該審理的文稿完成,而煩累你等候?”
“你工作忙的緣故吧?”蕭愛沒有多疑,想當然地回答。
“是!工作忙……”柯寄澎答得悵悵的,若有所失。
門外傳來幾聲輕輕的汽車喇叭聲響。
蕭愛將窗子關上,對柯寄澎微笑說:
“我該告辭了,打擾了你一下午。”
“別這么說,我求之不得呢!你總是出現(xiàn)匆匆,讓我擔心你會隨時消失不見。”柯寄澎一聽蕭愛要走,神色出現(xiàn)幾分黯然。“非得回去山上不可嗎?事情已經(jīng)獲得解決,你們?yōu)楹尾涣粝聛??br />
“回去山上是我的愿望!笔拹蹚娖茸约汉雎钥录呐炷樕夏悄鋈坏纳裆,說道:“好不容易等到托斯卡和‘伊人’的合約期滿,發(fā)表引退的聲明,所有的事情也都有所解決,已至沒有必要再待在這里了!
柯寄澎神色更見黯淡,強顏歡笑說:
“我明白。托斯卡是屬于山林的,你們的靈魂相疊,自然見當相追隨!彼麑⒛抗庥终{向窗外,望著遙遠的海,心里動念著李義山那首離愁盈腔的“夜雨寄北”。
“你會再回來嗎?我們能再相見嗎?”他低低又問。
“會的,我們一定會回來看你!笔拹壅\心說道:“等我到了山上,會立刻跟你聯(lián)絡,你有空也可以來山上看我們!
“我一定會去,你一定要捎信給我!
“一定!笔拹墼S下承諾。
門外喇叭聲又響,催聲殷殷。
“我該走了!”蕭愛走到門邊,打開門。
“蕭愛——”柯寄澎急急喊住她,象是有心情要訴說,話到嘴邊,卻又欲言又止。
蕭愛回過頭看他,神情在等待。
柯寄澎追到門口,藏住真正的心情,看著地上說:
“我送你!
“不用了!”
蕭愛輕輕搖頭。走出了兩步,突然回頭,定定地望著柯寄澎,眸里隱然有銀閃的淚光!爸x謝你,柯先生,你使我重新又相信了人類還是有真情真義的存在!
柯寄澎呆了一呆。蕭愛這聲重新對他認生的稱呼,有什么涵義存在?他慌亂地看著她,心中隱隱有種離分不安的預感,深覺蕭愛這一去,將是千山萬水;眼底蒙蒙全是她微笑生花的身影,但聽她如流水清清的聲音在耳邊又起。
“柯先生——你覺得奇怪吧?我又這樣稱呼你!笔拹塾质且恍,在柯寄澎朦朧的眼里,蕩起了一陣漣漪!拔抑皇窍肫鹆宋覀冏畛醯南嘁。我從來沒有告訴你,但我一直很感激你,你是第一個不曾取笑過我、給我羞辱的人。本來這件事,我打算一直放在心底,但——我想,我應該告訴你。”
蕭愛說完這些話,便筆直走向向晚的暮色。
路邊早停靠一輛計程車,黃澄澄的顏色恰在訴說它在扮演離別這種角色。黃得是那么鮮艷,柯寄澎心上突然一陣悸動,追了出去,一邊高聲叫著:
“蕭愛——”
他喊叫的聲音充滿了恐慌。已然走到計程車旁,開了車門正要坐過去的蕭愛,聽到他的叫聲,回過頭,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閉眼一笑,彎身坐入計程車中。
那一眼讓柯寄澎真正的愣住了。他呆呆地停下連跑的腳步,愣愣地站在那里,目送進入計程車中的蕭愛,隨著黃色鮮艷的車影,遠渺成一粒塵埃。
蕭愛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意,它預示了山長水闊,預說了別離分隔。他在那一眼里,看見了萬水千山,看見了海角天涯。它在說一種感情在澎湃,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青石的路道向晚,伊人已遠,寂寞的心如死寂的城,柳絮,不再飛揚。
柯寄澎癡癡地獨立在昏暗的暮色中。有一輛藍色寶馬,悄悄的,頑執(zhí)地跟著那輛黃艷的計程車。
數(shù)日后,已被劃為國家公園自然生態(tài)保護區(qū)的中部山脈地帶突然發(fā)生森林大火。大火燎原,火勢熊烈不可控制,連燒了五日才總算在消防人員的搶救下開出一條防火道,將火勢控制住,但森林受創(chuàng)已深,本來青翠蒼郁的山林,被火燒摧殘成滿地瘡痍的焦土。
起火的原因不明,但根據(jù)林務專家的研判,人為縱火的可能成份極大。
人禍過后不久,三個星期后,同一地區(qū)竟又發(fā)生了成因不明的植物病蟲害。林木相繼枯死萎黃,漫延的范圍相當廣,并且以驚人的速度感染附近的林帶。
各大媒體、報章雜志莫不以顯著版面報導這一消息,頃刻之間,那片原始山林帶擠滿了一波波的人潮:專家、學者、植物病蟲害專家、環(huán)保人士、達官貴胃、有關單位人員、關心自然生態(tài)的人士——等等。生態(tài)保育再度成了新顯學,再度躍上報紙頭條新聞,再度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這一切一切,嘈雜得象鬧劇,自有看戲的人愉快地在偷笑。
“你這是什么意思?”新藝企業(yè)美輪美矣的大樓頂層總經(jīng)理辦公室里,侯路易甩著一張報紙,對嘴角揚著笑,好整以暇地看著報紙的戴如玉咆哮說:“你要怎么挖他的根、刨他的墳、怎么燒死他、怎么毒死他、放蟲咬死他,我都不管!但是我警告過你,不準碰蕭愛的——現(xiàn)在她人在哪里?她在哪里?”
“我又不是她,你問我,我怎么會知道?”戴如玉當作沒瞧見侯路易青筋暴起的兇戾模樣,笑得好開心。
“我說過,不準你傷害蕭愛的!”侯路易又咆哮道,神情恨的象是要吃人。
戴如玉仍然笑得好開心,悠閑的看著報紙說:
“自從她失蹤后,我就沒有再見過她,怎么可能有那種本事傷害她!”
“你少裝蒜!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事全是你干的?”
“你別血口噴火,我那有那種能耐!”
“你沒有,誰才有?”侯路易突然彎下了身子,瞇著眼,收起瞳孔,湊近戴如玉的臉龐說:“我以為蕭愛是你的朋友!
他這句話說得余音回蕩,裹滿了暗示和弦外之意。
戴如玉只是挑了挑后,無所謂的看著侯路易說:
“你以為?你以為的事還多著呢!”
“我錯估了你,如玉,我不該以為你會那樣輕易的放過蕭愛!”侯路易平靜的搖頭晃腦,說一句,晃一次。
“省省吧!路易!贝魅缬駥蠹垇G下,用比侯路易還銳利凌厲的眼神盯著他說:“你心里根本不在乎蕭愛那個丑八怪;你想要她,只是因為得不到手。弱水三千,如果你只取飲一瓢,未免也太笨太傻,連我都覺得不正常。”她頓了頓,對他甜甜一笑,又說:“但我相信你不是這種人,是吧?‘新藝企業(yè)’的繼承人,對女人不該只有這等能耐!”
侯路易不發(fā)一語,靜靜地看著戴如玉,靜靜的將被他動怒甩散一地的報紙收齊擺放在桌上。他走向門口,臨出去時,回頭對戴如玉說了一句話。他說:
“如玉,你讓我再度覺得你跟我——我們兩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絕配啊!”
戴如玉回他這句話一朵微笑和一個無所謂的聳肩。蕭愛已經(jīng)“不在”了,侯路易想怎么諷刺也無所謂。
“呆子!”她低低對著侯路易的背影罵了一聲。
看候路易那種黯然銷魂的樣子,還似當真有幾分戀上蕭愛。男人就是這種下賤的動物,得不到手的東西越是寶貝。戴如玉高傲地昂了昂頭,冷冷一笑。
角落的光影在挪移,死角布滿了塵埃。辦公室的天地是一式的灰,惡魔的尾錐掃暗了日光燈慘慘的白。
這時候,蕭愛和秋田托斯卡上的該是地獄或天堂?戴如玉艷紅的嘴唇邊角,笑紋起了一條又一條。